《旌旗萬里——中國遠征軍在緬印》連載(二)
四、東吁、耶達謝阻擊戰(zhàn)
日軍的入侵緬甸前后,把遠在重慶的蔣介石完全卷入了席不暇暖的忙碌中。這年(1942)年初,他的春節(jié)都是在國外度過的。為了加強與印度的聯系,他在2月4日(農歷12月19日)與夫人宋美齡等一行10余人從重慶飛往印度,進行了為期18天的訪問。在印度時,他與各個方面接觸、會談,向印度總理尼赫魯表達了他對印度獨立運動的支持,從而加強了中印兩國的友好關系。所以,幾個月后緬甸淪陷,印度政府能夠不顧英方的阻攔,接待了退往印度的中國軍隊。
那幾天(從2月17日起),英軍第十七師正在錫唐河方向節(jié)節(jié)敗退。敗訊傳到正在印度訪問的蔣介石那里,使得他很是憂慮。特意在從印度返回中國前,于2月21日(農歷正月初七日)飛往臘戍,就近了解軍情。
中國遠征軍的大部隊還遠在千里外的國內,他作為最高統(tǒng)帥卻先行去往未來的戰(zhàn)地,這在蔣介石的軍事生涯中很是罕見。也表明他對這次中國軍隊的出國作戰(zhàn)極為重視。
臘戍距中國邊境僅185公里,是滇緬公路的終點,有鐵路可通曼德勒、仰光。海拔860米的地勢,氣候溫和,是座林木蔥蘢的美麗城市。
這時候的臘戍,擠滿了從仰光方向撤退下來、運送物資的公私車輛和難民,一片驚恐、慌亂;人們都盼望中國軍隊早日出征。蔣介石審時度勢,也深感必須搶在日軍從緬南往緬北進攻之前,把中國遠征軍派出去,先期占領防御陣地,以逸待勞地對敵。
他回到昆明后,在2月27日再次下達了“第五軍、第六軍應即入緬,協(xié)同英軍作戰(zhàn)”的命令。
他擔心中國遠征軍的軍、師長們會因為前些日子英國軍方的一再阻攔,從憤慨而變?yōu)樾傅?,又?天后的3月1日帶著商震、俞飛鵬、周至柔等高級將領再次飛往臘戍,并把杜聿明、甘麗初軍長以及將作為中國遠征軍先頭部隊進入緬甸的第二00師師長戴安瀾等人從保山召來,在3月3日召開了入緬作戰(zhàn)的第一次軍事會議。
戴安瀾是黃埔軍校第三期學生。在第五軍當中,是繼杜聿明之后的一名重要戰(zhàn)將。1933年3月長城古北口之役,他作為第十七軍(軍長徐庭瑤)第二十五師(師長關麟征)第一四五團團長與日軍激戰(zhàn)三個晝夜,殲敵很多,自己也負了重傷。他的戰(zhàn)跡報告給蔣介石后,被提升為第七十三旅旅長;在以后的臺兒莊大戰(zhàn)、武漢保衛(wèi)戰(zhàn)幾場大戰(zhàn)役中,又一再顯示出了他攻守兼?zhèn)涞闹笓]才能,又在1939年1月接替杜聿明擔任第二00師師長;由于這個師是國民黨軍中的唯一機械化師,他也被人目為師長中的“天之驕子”。1939年11月他指揮第二00師在昆侖關戰(zhàn)役與友軍一起,把日軍打得大敗,擊斃了日軍第二十一旅旅團長中村正雄少將,戴安瀾自己也因為身先士卒、勇于赴前,又再次負傷。如今,蔣介石把他作為中國遠征軍主力首先派往緬甸,也是了解他過去的戰(zhàn)績。
在會議間隙,蔣介石三次單獨召見了戴安瀾,聽取他對即將開始的大戰(zhàn)的看法,并把他的意見放到作戰(zhàn)會議上研討。
雖然那些天仰光方向的情況還不完全明了,蔣介石還是根據有關方面搜集來的情報,在會議上作出了如下指示:
3月10日為敵之陸軍節(jié),敵將在3月10日以前占
領仰光,我之作戰(zhàn)指導應視敵情而定,在:
第一情況,第五軍之集中尚未完成,敵即已占領
仰光時,我應視敵兵力之大小以決定我是否反攻。若敵
兵力小,我可即行反攻;若敵在兩師以內,我仍可反攻
;若有3師,則我反攻不易,故第五軍主力仍應在后方
集中。
第二情況,第五軍在集中期間敵人毫無行動,仍停
滯錫當河兩岸時,則我應對培古河東岸之敵攻擊,殲滅
之。
第三情況,我第五軍之主力業(yè)已集中,而敵對仰光
進占時,如敵兵力為一師,我應對其反攻。
第四情況,我第五軍主力尚未集中,敵即進攻同
古時,二00師應死守同古。一俟第五軍大部集中,即
行反攻。
這一根據敵情變化來決定是進攻還是防守的戰(zhàn)略部署,應該說是既慎重又合理,以后幾場與日軍的戰(zhàn)斗,杜聿明等將領也是根據這一原則來作戰(zhàn);可惜的是與日軍已有過幾場接觸的英國軍隊,卻一直不知道攻入緬甸的日軍究竟有幾個師團?也就無法把詳細的敵情通報給即將入緬作戰(zhàn)的中國遠征軍;再加上英軍方面不肯供給中國軍隊進入緬甸的運輸工具和向導,使第五軍幾萬人員遲遲不能向緬南進發(fā),一再錯過了有利戰(zhàn)機,最后為戰(zhàn)場形勢所逼,只能實行屬于下策的第四種情況——由第二00師死守東吁(同古)。
這都是由于中國軍隊在一個特殊戰(zhàn)場上,不幸遇上了一個特殊的、不講信義的盟友,從而難以獲得戰(zhàn)爭中必須具備的天時、地利、人和。
盡管敵情不明,英軍又不愿及時派車接運中國軍隊。這次仰光軍事會議上,還是決定由第二00師立即派出一個團,快速趕往東吁(同古)搶占有利地形,以防日軍北進。
中國軍隊當中只有戴安瀾師長指揮的第二00師配有一些卡車。他們利用自己的運輸工具和從各方面拼湊的車輛,在3月2日離開保山附近的板橋鎮(zhèn),先去到中緬邊境的畹町,在那里等候英國軍方派車接運。這樣走走停停,在仰光失陷后的第二天(3月8日),才有一個團(第五九九團)和軍摩托騎兵團一起進抵緬甸東吁(同古)。
滇西邊境的初春,陽光溫暖柔和,山林青綠,紅、藍、白、紫的馬纓花、山茶花、迎春花、素馨花正開得鮮艷燦爛。那幾天,那條修筑于橫斷山脈間,從昆明經楚雄、大理、保山,再越過瀾滄江、怒江西向的滇緬公路上,奔馳著一輛接一輛,按軍、師、團、營、連建制編組的車隊。在萬千車輪的輾壓下,這條曲折多彎的山間公路上,整天黃灰滾滾,如同一條前不見頭,后不見尾的黃色長龍,在山谷間的云霧中盤旋……
卡車上站滿了頭戴鋼盔,手執(zhí)步槍、輕機槍的中國遠征軍士兵,以及用樹枝葉偽裝、被卡車載運的大炮、輕型坦克。
這些被山嶺間風霜烈日吹曬得皮膚黝黑的年輕士兵,神態(tài)各異,有的人沉默、鎮(zhèn)定、自豪,也有人茫然、疑慮。他們將遠去異域作戰(zhàn)了,這是近當代中國第一次有軍隊出國遠征,而且還是應英、美這樣的強國的請求去援助他們。這是頗為令人自豪的事。也就軍威甚振,與迎面從緬甸奔逃回來的難民們的悲慘、慌張狀態(tài),形成了強烈對比。但是也構成了一幅如長卷般極具悲壯情調的戰(zhàn)時圖景。
英軍在緬南的敗訊不斷傳來,表明戰(zhàn)爭正向緬甸北方和中國邊境逼近,也給滇西沿途城鄉(xiāng)人民帶來了緊張與恐慌,但是看到自己的軍隊如此威武雄壯、聲勢浩大地去出國作戰(zhàn),又很是興奮,他們想起了那頗有張力的詞句:“迎頭痛擊!”
盡管戰(zhàn)爭是殘酷的,敵人又是兇頑的日本鬼子,但是他們還是把勝利的希望寄托于自己的軍隊。西行的卡車有士兵們在唱:“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歌聲嘹亮、充滿自豪,很能鼓舞人心。是呵!就是應該這樣去戰(zhàn)斗!
載運軍隊前鋒的車隊來到了位于中緬邊境的畹町。雖然從壩子上枝葉茂密的大青樹、菩提樹、芒果樹、甘蔗林、風尾竹林和傣家的竹樓來看,對面的山川地貌與這邊沒有多大區(qū)別,但是,過了那窄如一條水溝的小溪就是緬甸了,那邊的緬甸南方城鄉(xiāng)正在被蹂躪、被轟炸,等待著還在這邊的中國遠征軍過去救援,而那些城鄉(xiāng)中還有不少華僑,那都是自己的血肉同胞。
(據1942年前后統(tǒng)計,除了早就落戶緬甸的幾十萬華裔外,那些年從滇西南邊地去往緬甸從事商貿和打工的中國人就有13萬之多。)
華僑們擔心日本侵略者的入侵會毀壞他們的家產、事業(yè),也就迫切希望中國軍隊這場遠征能出師大捷。
那幾天,小小的畹町壩子上熱鬧極了,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有從緬甸撤退回來的、原來派出去從事貿易、交通運輸部門的人員,有從緬甸南北逃過來的難民,有在這里短暫停歇,準備明天、后天跨出國門的軍隊,還活躍著既有見識又有一定財力的華僑團體,華僑們在那條臨河而建的窄小長街上掛起了中國國旗,還用五顏六色紙張寫成標語:“出國遠征、宣揚國威!”、“入緬遠征,無上光榮!”、“殺虜克敵,青史留名”、“揚威異域,雪我國恥!”……
一家華僑開的咖啡店,還慷慨地免費招待出國作戰(zhàn)的官兵,可以進去喝杯咖啡、牛奶,吃塊面包或餅干。
這番盛情令中國遠征軍官兵都深深感動了,幾萬軍隊過境,這不是會吃得人家傾家蕩產么?
那個華僑老板卻真誠地說:“來吧!這叫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齊心合力打日本鬼子!”
第二天,載運軍隊的車輛駛出畹町的長街,跨過國門上的小橋了,街上的男女老幼都熱情地擁在公路兩邊歡送,把香煙、糖果、花束擲上卡車……
眼淚從遠征軍官兵們那滿布風霜的黝黑臉上淌了下來,他們南北征戰(zhàn)多年,這情景從前哪里見過!
過了橋就是緬甸的九谷、貴街。那邊又擁擠著夾道歡迎的華僑,他們的激動、興奮,真是有著“不見王師久”的感慨!
車隊穿過華僑們扎在公路上的牌坊,那上邊用整匹白布書寫著字體粗大的標語:“為國家盡忠,為民族盡孝;愿革命成功,愿自己成人!”人們手中的紅紅綠綠小旗子上則寫著:“歡迎,歡迎!”、“勝利、勝利!”、“百戰(zhàn)百勝!”、“所向無敵!”……都是這些愛國僑胞心聲的傾注。
緬甸那邊地勢平坦,公路與國內的砂石路面不同,全是用瀝青鋪筑成,寬闊、平坦、筆直,駕駛員們開得很是舒暢,一踩油門,把速度加大到每小時70公里、80公里。好像就要沖進敵陣,去輾壓,去拼搏!
出征的軍隊和邊地人民的士氣這樣高,這在抗戰(zhàn)已經近5年,戰(zhàn)場遍布于大半個中國的土地上是很少見的,軍威盛,民心振,這當然是奪取勝利的重要因素。但是作為“最高當局”的蔣介石,卻處于一種喜憂皆備的復雜心情中。他也知道,從當前國際形勢和中國自身的利益來說,組織這支中國遠征軍去緬甸作戰(zhàn)是責無旁貸,但是他也了解侵入東南亞、特別是攻入緬甸的日軍這幾個師團都極為兇頑,更擔心英國這一既自傲又缺乏信義的盟友是否可靠?
抗日戰(zhàn)爭以來,中英關系一直很緊張,除了過去的歷史原因外,更主要是在修筑滇緬公路以解決中國對外交通被封鎖的這一問題上,英國政府是一再阻礙、刁難;正如中國駐英國大使顧維鈞博士所說:“由于美國施加了壓力,英國同意了這個方案,但等到實際執(zhí)行之時,卻又接二連三地提出反對意見?!毙姨澯忻绹С郑@條滇緬公路才得以修筑成,并在1939年從中國境內伸延到緬甸臘戍。美國、蘇聯援助中國抗戰(zhàn)的物資得以海運到仰光,經鐵路運抵臘戍,再從滇緬公路運進中國,使中國在艱難的抗戰(zhàn)中不致完全被困死。但是英國在緬甸的總督、駐軍司令,仍然用各種借口不斷扣押運抵仰光的、美、蘇援助中國的軍火和工程建筑物資;特別是在1940年7月,英國政府屈從于日本的壓力,把滇緬公路封鎖了3個月,迫使中國行駛在這條公路線上的3000余輛軍車、4000余輛公車和商車全部停運,軍運民運損失極大。這也是如顧維鈞大使所說:“使中國對英國留下了長期的不滿和不信任感?!?/p>
所以蔣介石雖然在調動軍隊進入緬甸作戰(zhàn)的同時發(fā)表了《告入緬將士書》,指出:“我國軍此次奉命開赴緬甸,協(xié)同友軍,掃除敵寇,此實我中華民國空前之大事;亦為我國軍隊與盟邦同一地區(qū)并肩作戰(zhàn)之開始。” 但是他也了解:中國人民對英國存在的積怨還沒有消除,又作了這樣的開導:“我先民本有急難相扶之美德,更有不念舊惡之古訓,今敵方肆其邪說,以蠱惑我東亞各民族,而離間其感情,吾人當前之急務,即在化除界域,共同一致,首先打倒此東亞敗類之亂寇,而后乃能求得整個之平等與自由?!?/p>
從字面上來看,這公開發(fā)表的文告是愿意與英國化解前嫌、共同對敵,但是蔣介石也很明白,積怨的排解單靠一廂情愿是不夠的,還得雙方來共同努力。他擔心的是英國是否有這樣的誠意?所以他這次應英、美的請求,把這10萬之眾、特別是中國軍隊中裝備最好、兵員較多的精銳第五軍派去緬甸作戰(zhàn),是很不放心??箲?zhàn)5年來,中國軍隊已經損失很多,經不起再有大的損傷了。
蔣介石作為中國政府領導人,有這些想法并不是多余的,緬甸當前的戰(zhàn)局,英國人一貫的對華不友好態(tài)度,美、英的“先歐后亞”戰(zhàn)略,都令他心存憂慮。
所以,在中國遠征軍進入緬甸前,他就在考慮,在那異國的土地上,匯集了那么多中、英、緬、印軍隊,該由誰來指揮作戰(zhàn)?他也知道英方是不會把指揮權交給中國,但是從日本軍隊侵入緬甸前后,英國將軍所表現出的自負、無能、怯戰(zhàn),如果把中國遠征軍交給英方,那很可能導致失利,斷送這10萬軍隊。鑒于美國如今在國際上的威望,他希望由美國將軍來指揮中國遠征軍,這樣不僅可以協(xié)調中英之間的關系,還可以統(tǒng)一作戰(zhàn)。
蔣介石在不久前的1942年1月間,同意出任同盟國中國戰(zhàn)區(qū)最高統(tǒng)帥時,就電告派往美國的特使宋子文,請他向羅斯福總統(tǒng)提出:給中國派一位美國將軍來擔任參謀長,便于和同盟國之間的協(xié)調溝通。
對于這一人選,他除了希望有較高的級別(中將以上)外,在1月4日發(fā)給宋子文的電報中還提出:“不必熟悉東方舊情者,只要其有品學與熱心者可也。”
他這樣說,是擔心所謂“熟悉東方舊情”的人,仍然用過去歧視中國人的舊眼光看待如今抗戰(zhàn)的中國。他要的是一位熱心支持中國抗戰(zhàn)的將軍。
美國軍方也認為:給中國派去一位參謀長會有利于中美軍事上的合作抗日。這一高級軍官既要有一定資歷、指揮才能,還要了解中國。
但他們的具體設想又與蔣介石不完全相同,因為他們還要安排這個參謀長擔負多重任務。1942年1月19日,美國陸軍部部長史汀生曾面告宋子文特使,這個參謀長應具有下列職權:
甲:辦理所有在中國之美軍貨援華事宜;
乙:在蔣委員長統(tǒng)轄之下,指揮所有在華之美國軍隊,及委員長自愿交與指揮之某部中國軍隊,如遇此項軍隊有在緬甸參加作戰(zhàn)之必要時,其作戰(zhàn)總計劃應受韋維尓之指示,但實行作戰(zhàn)則由美軍官指揮;
丙:代表美國參加在華之一切國際軍事會議;
?。壕S持及管理中國境內滇緬公路運輸。
這表明,這個即將來到中國的美軍高級軍官,已經不單純是作為蔣介石高級幕僚的參謀長,而是比特命全權大使的職權還要大得多的特殊人物。
為了誘引蔣介石盡快答應這些條件,美國軍方還表示:“蔣委員長如果同意”,他們可以立即“增加華南、緬甸區(qū)域之空軍力量,先由增加及補充志愿軍飛機及人員入手;對于蔣委員長所撥交指揮之中國軍隊若干師,供給全部軍械器材,亦屬可能?!?/p>
另外還有許多附加的優(yōu)惠條件。
美國軍方的態(tài)度雖然殷勤,卻把未來的參謀長的職權擴展得那樣大,反而使蔣介石產生了疑惑,覺得其中問題頗多。曾去電宋子文,去和美國軍方商量時,先“厘清美國軍官任參謀長權限地位,再議其他”。 但是,不知在遠隔重洋的往來電文中,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美國軍方卻一廂情愿地認為,可以這樣安排了。
(也有人認為:是在美國的宋子文自作主張答應了美國軍方。但對這一說法,沒有可靠資料,研究二戰(zhàn)的史家們還有爭執(zhí)。)
美軍陸軍參謀長兼陸軍總司令馬歇爾將軍,對眾多的美國將軍多方挑選、再三比較后,選中了當時擔任陸軍第三軍軍長的約瑟夫?沃倫?史迪威少將去中國。
史迪威將軍這年59歲,已經被年輕軍人們稱為“老頭子”,接近退役期限了,但是這個身材高而削瘦、性格剛毅的老軍人,卻因為他出色的指揮才能,深得美國陸軍部高層的器重。美國軍隊曾在1941年夏季舉行過有著25萬人參加的全軍大演習,史迪威當時指揮的第七師表現得最為突出,從而被提升為第三軍軍長。但是更令馬歇爾將軍感興趣的是史迪威是個從前在中國工作過多年的“中國通”,他1904年在西點軍校畢業(yè)后,除了曾兩次赴菲律賓服役外,從1921年起又以步兵少校軍銜先后在美國駐中國大使館擔任隨員、美軍駐華步兵第十五團中校營長、駐華使館上校武官,去過中國不少地方。1937年“七七”事變的那天晚上,他正在北平,親眼見證了日軍入侵中國的暴行,他對日本侵略者是痛恨的……
抗戰(zhàn)初期,他以美國駐中國大使館武官的身份經常在中國戰(zhàn)地走訪,和中國國共兩黨許多高級將領,如李宗仁、商震、劉峙、周恩來、葉劍英……都有來往。他曾經把與這些高層人士的見面、會談,以及他對中國現狀的理解寫成報告送回美國,使他獲得了“研究東方問題權威”的美譽。一直到中國抗戰(zhàn)進入第二期作戰(zhàn),南昌會戰(zhàn)、隨棗會戰(zhàn)結束,日軍攻占了海南島,桂南會戰(zhàn)即將開始的1939年9月,他才奉調返回美國。他是目睹了中國大江南北和華中南大片土地的陷落,中國人民的慘遭蹂躪。
他還與馬歇爾將軍有很深的友誼,這也是馬歇爾比別人更了解他,并極力向羅斯福總統(tǒng)推薦他去中國的重要原因之一。
宋子文在1月19日給蔣介石的電報中也透露了史迪威將軍可能是這一人選“ 此人公認為美陸軍中最優(yōu)秀之將才,現充軍團長,曾任馬歇爾參謀長之軍事局長,通華語……”
1942年1月23日,也是日軍發(fā)動了以“U”為代號的向緬甸進攻的第二天,史迪威被召往華盛頓,并由馬歇爾正式通知他,他將被派往中國擔任中、緬、印戰(zhàn)區(qū)美軍總司令、中國戰(zhàn)區(qū)總參謀長、美國駐華“租借物資”總監(jiān)督、同盟國各戰(zhàn)爭委員會美國代表。
這些職務都很有實權。愛干實事,又對中國的抗戰(zhàn)一向同情、支持的史迪威很愿意接受這一派遣,就立即著手準備東行之事,并把他需要的人員調進他的參謀班子。
馬歇爾認為,要讓史迪威順利地為中國方面接受,必須先做好宋子文這位既是特使,又是蔣介石至親、在中國政府很有權勢的人物的工作。特意讓史迪威在1月24日去拜會了在華盛頓的宋子文。 那次見面,史迪威那具有軍人威嚴,又樸實無華的氣質,給了宋子文的良好印象,又特意去電告蔣介石:史迪威來見“人極誠樸”。
美國方面這樣推薦,又經過宋子文當面“考察”,蔣介石當然愿意接受。但他和宋子文都沒有想到,史迪威來到中國不久,就會和他發(fā)生激烈沖突,幾乎影響了中美兩國在二戰(zhàn)中的關系。
馬歇爾將軍為了提高史迪威此次中國之行的規(guī)格,特意在史迪威啟程前,建議羅斯??偨y(tǒng)在2月9日中午接見了史迪威將軍。羅斯??偨y(tǒng)請史迪威轉告蔣介石:“我們永遠支持中國的事業(yè),我們一定會堅持到底,直至中國收回他喪失的全部領土。”
這是當時美國對中國抗戰(zhàn)表示全力支持的方針政策。
史迪威也覺得自己此行應該這樣做,并且能夠做到。他想,以他對中國的了解和各方面的良好關系,又有自己實力強大的國家作后盾,以及蔣介石在電報中所表示的:“非常歡迎史迪威將軍前來中國擔任此職?!彼孕拍茉跂|南亞戰(zhàn)場上一展才能,幫助中國打敗日本法西斯。有才能的軍人都是想在戰(zhàn)爭上一展自己的抱負!
但是,他終究是個沒有親身經歷過戰(zhàn)爭,更沒有指揮過大兵團作戰(zhàn)、和平時期起家的將軍,還是忽略了這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東方戰(zhàn)場的艱難之處,特別是和在緬甸的中、英軍隊一起作戰(zhàn)時,由于有著各種錯綜復雜關系,他將不得不應付著許多他從前沒有想到的、難以處理的棘手問題。首先是他將在一個貌似謙遜、友好,實際是由于長期統(tǒng)治著中國、一向剛愎自用的蔣介石手下工作,他這個過于坦率和自傲的美國軍人,如果以欽差大臣自居,想以自己的主見去影響、控制蔣介石,必然會和蔣介石發(fā)生沖突。他還想指揮、改造中國軍隊,但是只服從蔣介石一個人的中國將軍們怎肯聽從?再加上中、英兩囯在過去和現在都矛盾極深,他夾在中間,將處境兩難,面對日本這一強勁敵手,他也一時間難以應付對方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
不過剛上任沒想到那些事也有好處,能促使他一開始就充滿信心地參與這場關系到中、緬、印戰(zhàn)場勝負、被他認為“可以大顯身手”,“留名青史”的戰(zhàn)斗事業(yè)。
1942年2月11日,在美國還處于冰雪封凍的嚴寒季節(jié),他帶著包括后來成了中國遠征軍顧問團團長的竇恩少校等一行10余人離開華盛頓,飛往中國。
史迪威也許是過去在中國住久了,見多了中國軍閥混戰(zhàn)中,軍隊所表現出的愚昩、落后、野蠻、丑惡,以及抗戰(zhàn)初起時,一些將領怯戰(zhàn)而連遭敗北;卻主觀地認為:國民黨軍隊連以上軍官,普遍缺乏指揮能力,必須撤換和重新整訓。所以,他離開美國前,就請求陸軍部長史汀生再給他一批校、尉級軍官來中國,用以替換中國的各級軍官。
史汀生答應了他,將隨后派出400名軍官和技術人員,從海上乘船去印度,再轉往中國,幫助他訓練中國軍隊。
這是一次飛越三大洲(南北美洲、非洲、亞洲),經歷了截然不同的冷暖氣候和不同種族國度的長途旅程。當時還缺乏能遠距離長途航行的飛機,只能一次又一次不斷地起飛、降落、越過大海、沙漠。一路上經過了邁阿密、西班牙港、特里尼達、英屬西印度群島、圭亞那、赤道、亞馬孫河、帕拉、貝倫、納塔爾、拉各斯、開羅、杜古里、喀土穆、蘇伊士運河、耶路撒冷、巴格達、波斯灣、卡拉奇等地方,行程近一個半月,才在2月25日中午到達印度德里。幾萬里飛行,很是辛苦。
德里是印度的首都。是20余年前的1920年才開始興建的新城市,給史迪威的印象很好,“布局宏偉壯觀,寬闊的空地,通往各政府大廈的很好的街道,市容十分齊整”。而更使他滿意的是這里舒適的氣候,在北美正冰雪封凍時,德里卻很涼爽,只要穿件毛衣就行了。
當天下午,他就去英軍總司令部拜會并參加軍事會議。
從2月11日到2月25日,前后15天的行程中,他在旅途中不斷得到同盟國軍隊在遠東各地的敗訊,緬甸戰(zhàn)局更是一團糟,1月31日毛淡棉丟失,2月23日英、印、緬軍錫當江防線瓦解……
史迪威過去對英國軍隊了解不多,這使他很迷惑,在緬甸的英國將軍們是怎么指揮作戰(zhàn)的?卻會這樣一敗涂地。如今他到了印度的德里,參加了英、印、緬軍總司令部的一次會議,近距離接觸了那些英國將軍們,才知道這些身著華麗軍服、舉手投足是那樣矜持高傲、個個以貴族自居的將軍們,卻是盛名之下其實難符;他們對鄰近的、正打得激烈的緬甸戰(zhàn)事,本來應該有充分了解,但是他們面對掛在作戰(zhàn)室大墻上的軍用地圖,卻是一片茫然,對敵我態(tài)勢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作戰(zhàn)部門至今還沒有擬訂出怎么與即將進入緬甸的中國遠征軍協(xié)同作戰(zhàn)的計劃,誰也不知道日本人在緬甸究竟有幾個師團?下一步會從哪個方向進攻?更不要說能否守得住仰光了。
給史迪威的感覺是:“除了軍需官外,沒有人了解任何情況?!?/p>
他后來才知道,英國軍方從日軍入侵緬甸以來,一直沒有搜集到一件可靠的情報,連一個日本俘虜都沒有抓到過,對前方的戰(zhàn)事只能靠猜測、估計……
這使史迪威深為驚訝,這些英國將軍們怎么能這樣打仗?
兩天后的2月27日,他在印度加爾各答接到了從華盛頓發(fā)來的、把他的軍銜提升為中將的電令。處事周到、細致的美國陸軍部長史汀生和總參謀長馬歇爾將軍很明白,中國的那些軍、師長們都是中將、少將,以史迪威的少將軍階是難以指揮中國軍隊。所以在史迪威還在飛往中國的途中,就快速地向羅斯??偨y(tǒng)呈送了一份給史迪威晉級的報告。
2月27日,史迪威去了加爾各答。第二天(28日)從新加坡經爪哇敗逃回來的同盟國遠東總司令韋維爾上將將要到達那里;史迪威出于禮貌,特意趕往機場迎接。
在史迪威看來,這位英國將軍是一副“疲憊不堪、情緒沮喪,完全被打垮了”的可憐相;面對史迪威對軍情的詢問,他只是頹喪地訴說日本軍隊攻勢兇猛,對于自己的軍隊為什么會這樣一敗涂地?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特別是不明白緬甸人民為什么不愿意與他們英國人合作抗擊日軍。其實這都是他們殖民主義對當地人的壓迫、剝削,引起的不滿與反抗,正如當時的緬甸總理吳蘇所說:“我們亞洲人自從達?伽馬(按:為15世紀30年代的葡萄牙航海家)繞過好望角以后,就沒有過過安寧的日子?!边@也表明緬甸人對西方的怨恨積蓄已久,所以戰(zhàn)火一起,不僅對英國軍方采助了不合作的態(tài)度,還加入了反抗隊伍。
面對這亂糟糟的局勢,又使史迪威感嘆!
3月3日史迪威從印度飛往重慶時,中途在緬甸北部的重鎮(zhèn),與中國邊境相距不遠的臘戍停留了幾個小時。這里已是大軍云集,中國遠征軍的高級將領和前鋒部隊都聚集在這里聽取蔣介石的指示。
蔣介石利用在臘戍召開軍事會議的間隙,在當天傍晚的7時半接見了史迪威將軍;態(tài)度誠懇而又友好地對史迪威來中國戰(zhàn)區(qū)工作表示歡迎,使史迪威在第一印象中覺得自己作為蔣介石的參謀長,今后會較為方便地工作。
那年月,從臘戍飛往重慶要經停昆明。
那天晚上,他到達昆明就住在陳納德將軍的房間里;美國派駐中國的軍事代表團團長馬格魯特準將也特意從重慶趕來昆明迎接他。他很想從馬格魯特那里了解一些抗戰(zhàn)的中國現狀,但是對中國持有成見,一向反對給中國加大軍援的馬格魯特卻盡說些中國政府的腐敗無能; 3月5日那天,史迪威在昆明飛往重慶的飛機上,正興致勃勃地觀賞艙外云貴高原奇幻的景色時,馬格魯特又趁機說道:“這難道不是一個中看不中用的國家嗎?”
第二天(3月6日),史迪威在重慶黃山的蔣介石別墅正式謁見了這位剛剛從緬甸返回重慶的中國戰(zhàn)區(qū)統(tǒng)帥。當時雖然還沒有得到英方將放棄仰光的消息,但是從英國軍隊一路上敗退的情況來看,蔣介石明確地向史迪威表示,他很不放心英國人,擔心英國人會拋下中國軍隊從緬甸逃跑;所以他只同意把中國遠征軍交給史迪威指揮。
這不是外交辭令,是蔣介石的真心話。在英美兩國的將領當中,他寧愿選擇美國的史迪威將軍。
史迪威也很自信,讓他指揮中國遠征軍,是能夠擊敗日軍的北犯。但是,蔣介石初次和史迪威接觸,還不了解這位美國將軍的個性和行事方法,更不了解他來中國是想對中國軍隊來一次大改組,大清洗、撤換中國軍隊的各級軍官。
中國軍隊軍事素質差,這是事實。這是因為武器裝備落后,軍需供給貧乏,士兵營養(yǎng)不良,嚴重影響了部隊戰(zhàn)斗力;但是在中國軍隊中除了那些貪污腐敗的將校外,多數軍官和士兵還是具有強烈的抗日熱情,關鍵時刻敢于死戰(zhàn),不然,中國怎能在日寇入侵,英、美等強國長久作壁上觀之時,單獨抗擊日本侵略軍近5年呢?這正如羅斯??偨y(tǒng)在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的1942年1月6日,在美國國會發(fā)表國情咨文時,特意把中國尊稱為“勇敢的中國人民”,并說:他們“在4年半的時間里,頂住了轟炸,忍受著饑餓,他們不畏日軍的優(yōu)勢裝備,給侵略者以一次又一次的無情打擊”。
就連對中國一向具有偏見,認為中國是難以把抗戰(zhàn)進行到底的英國內閣官員們,他們的觀念也在隨著時間而逐漸改變,在1942年2月15日新加坡10萬余英軍不戰(zhàn)而降后,丘吉爾首相在下院發(fā)表演說時,把這一大敗與中國軍民的抗戰(zhàn)相比較,欽佩地說“中國差不多是赤手空拳地進行了4年半的抗日戰(zhàn)爭?!庇娘w機生產大臣比弗布魯克更是深情地說:“我們過去認為日本人很堅強勇敢,可是中國人卻以極少的武器,或者說根本沒有武器,硬是把日本打得欲進不能?!币虼耍?“中國人一定是比日本人更為驍勇善戰(zhàn)”。
可惜的是在緬甸的英國將軍韋維爾、哈羅德?亞歷山大等人還沒有認識到這些,以至不能真心誠意地與中國遠征軍一起對日作戰(zhàn)。
史迪威是個具有正義感的勇敢軍人,為了世界人民反法西斯的共同利益,他很愿意全力以赴地加入中國的抗戰(zhàn)行列,但是由于他的高傲個性,特別是對待中國軍隊的以偏概全,使他在來到中緬戰(zhàn)場后,處理許多問題上不講方式方法而引起中國一部分還不了解他的將領的反感,甚至遭到抵制,從而與蔣介石從最初的友好關系,變得矛盾日深,最后是如同水火般難以相容。
他也不想想,中國軍隊有300多個師,幾十萬連以上軍官,在大敵當前之時都撤換了,誰來指揮打仗?短時間怎能整訓成功?
不過這1942年的3月初,剛來到中國的史迪威,還沒有進入情況,與蔣介石等人的矛盾也沒有發(fā)生,他還是愉快而又充滿自信地忙著擬訂在緬甸作戰(zhàn)的計劃。但是他和蔣介石都不了解緬甸前線的具體戰(zhàn)況,更不了解英國軍方將放棄緬甸的真實意圖,在3月9日這天,他還認為:“我有一種預感,日本人實力不足;如果他們有實力,為什么不去立即占領仰光,建立水上交通?”
蔣介石也同意史迪威的看法:日軍不會向西推進了。
他們哪里知道,就在這前一天(3月8日),剛剛從英國飛來的新任英軍總司令亞歷山大.哈羅德已經命令軍隊從仰光撤出。
氣得史迪威大罵:“英國人都是狗娘養(yǎng)的”、“該死的英國人,他們撤出了仰光,卻沒有通知(我們)聯絡官?!?/p>
蔣介石更是生氣,也很明白:“英國人無論如何是不會再進行戰(zhàn)斗了?!?/p>
但是爭強好勝的史迪威并不愿就此后退,他認為:“不管怎么說,中國軍隊人數最多?!彼€是要指揮中國軍隊去打敗日本人。
蔣介石想得可沒有這么簡單,他要史迪威趕緊去緬甸弄清楚,英國人是否還想守住曼德勒?中國遠征軍投入戰(zhàn)斗后,英方能否給中國軍隊提供汽油、坦克?
史迪威雖然覺得蔣介石過于仇恨英國人,但是為了盡快掌握中國遠征軍,他還是在3月11日帶著他的參謀人員從重慶經昆明飛向緬甸的臘戍,于第二天轉往眉謬(眉苗)。
他派駐在眉謬(眉苗),與英軍聯系的梅里爾少校,向他報告了在緬甸的英國軍隊所以敗退的混亂情況:沒有計劃,沒有偵察,沒有安全保障,沒有情報,沒有俘虜。左翼的薩爾溫防線大開……駐緬甸的英、印、緬軍隊有70000余人,但是投入作戰(zhàn)的卻不到12000人,其他的都分散在后方。這怎么對付得了當時已是兩個師團、超過42000余人的日本軍隊?
這使史迪威將軍既感驚異又很嘆息。
英國的將軍們雖然處于狼狽的敗退中,還是忘不了抓權;聽說將由史迪威將軍指揮中國遠征軍,都大吃一驚。那個率領英軍從仰光撤退出來的哈羅德?亞歷山大更是憤怒得不想理會史迪威。
這期間,哈羅德?亞歷山大對在緬甸的英、印、緬軍隊指揮系統(tǒng)作了一些調整,他以在緬甸的軍隊日增,他自己要從高層運籌,難以兼顧為理由,請求把在緬甸的英、印、緬軍隊組成一個軍團。英國軍方批準了這一要求,把威廉?丁?斯利姆中將從中東戰(zhàn)場調來緬甸擔任新組建的第一軍團軍團長。
斯利姆是位勇將,他的作風樸實,與傲氣十足的韋維爾、哈羅德?亞歷山大不同;他是個能夠客觀地觀察事物,務實派的軍人。他很欣賞史迪威這個“倔得像一頭驢子”的老軍人的那種積極進攻的精神,很愿意支持史迪威的反攻仰光;但是他面對韋維爾和哈羅德?亞歷山大等的退戰(zhàn)自保和英、印、緬軍隊的軍無戰(zhàn)心,也難以有所作為。所以,史迪威在卑謬(眉謬)和英軍方面多次磋商后,還是沒有得出如何與中國軍隊一起反攻的要領,從而一再錯過了戰(zhàn)機;這時候,日軍第十五軍已經在東線兵分兩路沿仰(光)曼(德勒)公路、鐵路向北推進了!
這一天(3月11日),正率領軍隊向緬南推進的杜聿明將軍,也接到了蔣介石的正式命令:中國遠征軍第五軍、第六軍統(tǒng)歸中國戰(zhàn)區(qū)參謀長史迪威將軍指揮。
在這以前的3月4日,蔣介石在緬甸臘戍召見杜聿明時,曾經當面指示:“你歸史迪威將軍指揮?!?/p>
杜聿明是蔣介石的黃埔一期學生、親信將領,一向以有謀略、敢打硬仗著稱。抗日戰(zhàn)爭以來的幾次大仗,如“一.二八”淞滬會戰(zhàn)、長城古北口作戰(zhàn)、南京保衛(wèi)戰(zhàn)、桂南會戰(zhàn)、昆侖關戰(zhàn)役,他都先后以師長、軍長的身份指揮部隊投入作戰(zhàn),打得很是出色,特別是在昆侖關戰(zhàn)役中,他的第五軍殲滅了6000余人,更是威名遠揚,深為蔣介石寵信。如今,他雖然也充滿了信心準備殲敵于緬甸,但是要他聽從一位陌生的美國將軍指揮,卻是心存懷疑。軍隊中一向講資歷、軍階、戰(zhàn)功,據他了解,史迪威雖然年歲較長,但是1940年9月才成為少將師長,1941年升任少將軍長,最近來中國的旅途中才提升為中將;他杜聿明1932年就是少將師長,1939年11月升為第五軍中將軍長,而更主要的是史迪威雖然也是從營、團、師、軍長的級別升上來,卻從來沒有指揮過實際的戰(zhàn)斗,可說是在和平環(huán)境中緩緩升遷的將軍。所以,杜聿明雖然不敢公開對史迪威表示蔑視,內心卻是對史迪威的指揮才能有疑問,更不甘心聽從史迪威的指揮。特別是他跟隨蔣介石幾十年,深知蔣介石一向都是把軍隊指揮權抓得很緊,僅一個師的調動都必須得到蔣介石的批準,作戰(zhàn)當中蔣介石更是經常越過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集團軍總司令直接向軍長、師長發(fā)布指示。如今怎么會把這兩個軍(第五軍、第六軍)以及還將后續(xù)上來的第六十六軍,都放手交給一個并不熟悉的美國將軍來指揮?
他直率地向蔣介石詢問:“如果史迪威的命令不符合你的決策時,那怎么辦?”
蔣介石說:“你打電報向我請示再說?!?/p>
杜聿明明白了,蔣介石并不是真正放手讓史迪威指揮中國遠征軍。
這也就預先伏下了史迪威將軍難以完全指揮在緬甸作戰(zhàn)的中國遠征軍,身在戰(zhàn)斗前線的杜聿明等將領也處于多頭干預,不知應該聽從誰的指揮為好的兩難處境。
戴安瀾指揮的第二00師第五九九團以及配屬給他的軍部騎兵團,在3月2日離開保山后,一路疾行,趕在仰光失陷后的第二天(3月9日)進抵緬甸東吁(同古)
第二00師進入緬甸,在車輛運輸上可是一路艱難。他們是1941年12月17日從昆明碧雞關乘坐西南運輸處從緬甸搶運物資回來,正要放空再去緬甸的貨車抵達保山,因為英方的阻攔,只好停留于保山附近板橋鎮(zhèn),直到1942年2月16日前后,日軍從毛淡棉逼近仰光后,才得到命令,迅速去往緬甸東吁(同古)搶占陣地阻擊日軍。但是英方仍然不派車接運。第二00師只好多方籌措了一些軍車、商車,分批南行,在2月16日抵達遮放、畹町,在那里停留了約半個月。又經中國方面與英方多次交涉;英方才在3月1日下午派出268輛大卡車,去往遮放、畹町,把第二00師接到臘戍。雖然軍情緊急,英國車隊完成這220公里的接運任務后,卻不肯繼續(xù)南行。第二00師只好改乘火車到東吁(同古)。
見中國軍隊上來了,已經退到東吁(同古)的英軍那個緬甸旅忙撤往卑謬(眉苗)。他們心慌意亂,也沒有向中國軍隊交代地形、敵情就匆匆地走了;第二00師師長戴安瀾見敵情不明,只好先派出配屬他的軍騎兵團副團長黃行憲率領一連騎兵、一連步兵和一部分工兵,前出到東吁(同古)以南約12里公的皮尤河擔任前哨警戒并偵察敵情。
第五軍這個騎兵團雖然名為“騎兵”,已經不使用馬匹,全部是德國制造、輕捷、快速的雙人、單人摩托車,在這一望無際的緬甸南部大平原上,完全可以開足馬力飛快地奔馳。
皮尤河是錫當河的一條支流,河面寬闊,有座約200米長的公路橋。英、印、緬軍明知日軍向南攻擊時,肯定會從這座橋上過來,卻沒有把大橋破壞,任由它高懸于河上。這無異于給敵軍敞開通道。
戰(zhàn)場形勢這樣緊張,英軍方面仍然不愿積極配合中國遠征軍作戰(zhàn)。中國方面早就向英方提出:輸送第五軍、第六軍約需500輛卡車。但英方僅是用268輛大卡車把第二00師從遮放、畹町,運送到臘戍后,以后就撒手不管了;特別是在仰光已經失守,急需中國遠征軍另外兩個師(新二十二師、第九十六師)投入作戰(zhàn)之時,還是遲遲不肯調撥車輛,以至這時候還滯留于國內的新二十二師、第九十六師只好自己拼湊一些車輛,于3月6日從芒市出發(fā);而甘麗初指揮的第六軍的3個師(第四十九師、暫五十五師、第九十三師)只進到了泰、緬、老(撾)邊境的景棟、茂奇一帶;張軫指揮的第六十六軍還遠遠地停頓在國內的滇黔線上。
因而,進到東吁(同古)的第二00師,是孤軍深入。
這既與英國方面在慌亂中不能及時為中國軍隊解決運輸工具,在日軍飛機轟炸下,鐵路交通受影響有關,也與蔣介石不愿在敵情未明時,立即把第五軍、第六軍冒險地全部投入作戰(zhàn)的指導思想有關。他認為;日軍戰(zhàn)斗力過強,對待日軍要慎之又慎之,最好采取防御作戰(zhàn),如果是進攻,則要有更多兵力,至少要用5個師去對付一個日本師團;所以,他不愿把第五軍全都放在東吁(同古)一線集中,因為一旦日軍進攻的兵力多,第五軍招架不住,一垮就是幾個師;如今把第五軍成縱向拉開距離,即使最前邊一個師被打敗了,還可以節(jié)節(jié)抵抗,保證其他幾個師不至于完全被殲滅……
他是與日軍周旋多年,對敵我實力有了解,因為日軍的一個甲種師團兵力有著23000余人,乙種師團也有18800余人,而中國軍隊卻多數不滿員,兵員裝備較完善的第五軍也只有42000人,軍的主力第二00師不過8000人。敵我實力如此懸殊,當然要用幾個師打日軍一個師團。這也合乎中國古兵法的“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的道理,但是他這種慎重穩(wěn)進的戰(zhàn)略舉措,卻不為心高氣傲,又是初到緬甸戰(zhàn)場的史迪威將軍所理解,而是激情高漲地急于奪回仰光。
他把蔣介石的不肯把全部兵力投入反攻,看作是怯敵、保存實力。
中國遠征軍還沒有開始接觸敵人,高層的矛盾就出現了。
史迪威將軍是這樣急于進攻,但是他也知道,還得有英國軍隊的配合。他和杜聿明剛到達卑謬(眉苗),就去費萊格夫大廈分別拜訪英國總督和英軍總司令,想商談一下以后的作戰(zhàn)計劃,但這些英國將軍們剛剛從仰光逃出來,還心神慌亂不定,哪能從容商量作戰(zhàn)?
眉謬(眉苗)是個接近緬北高原的丘陵地帶,山清水秀,氣候涼爽,有鐵路、公路和水路通往緬甸南北,城市小巧、繁華;過去是英、緬上層人士從仰光來這里避暑的地方,建構有許多英國式的別墅。仰光失守后,英軍總司令哈羅德?亞歷山大的司令部、英國駐緬甸總督雷金納德?多爾曼?史密斯和他們的部屬都退到這里了。本來幽靜的小城擠滿了軍隊和逃來的難民,突然變得嘈雜、混亂了。
哈羅德?亞歷山大上將終究是從歐洲到亞洲經過幾次大撤退的老手,他似乎已經預見到眉謬(眉苗)包括緬甸北部在內,都不是久留之地,下令把從緬北實皆省越過欽敦江、從大山深處通向印度英帕爾的一條廢棄多年的老公路迅速進行整修,拓寬、鋪平,以備向印度退卻時,有車路可行。
英軍這樣無心對敵,并不完全是哈羅德?哈歷山大一個人的主見,他是深刻領會了英國政府的意圖。仰光棄守后,丘吉爾就認為:“仰光失守意味著緬甸的失守?!庇④婑v緬、印總司令韋維爾在3月19日給丘吉爾首相的電報中更明確表示:在緬甸已經難以有所作為。他是這樣陳述:
倘若日本堅決進犯,我認為我們不能指望守上緬甸
(按:緬北也被稱為上緬甸)。許多部隊仍舊缺乏裝備,
下緬甸的經驗還使他們動搖,余下的幾個緬甸步槍營能
起多少作用,很可疑。炮兵不多了。目前,再要切實地
增援是辦不到的。中國方面的合作,并不容易,他們懷
疑我們的戰(zhàn)斗能力,有退縮的傾向。他們對日軍的叢林
戰(zhàn),能否比我們現在打得更成功,尚難肯定。無論怎樣,
亞歷山大的善戰(zhàn)是能夠信賴的。日軍的困難一定很大。
英軍方面從統(tǒng)帥到將軍如此對下一步的作戰(zhàn)缺乏信心,又不相信前來支援他們的中國軍隊,這緬甸還能守得???
只有剛剛來到緬甸的史迪威將軍還是雄心勃勃,自信按照他的部署可以奪回仰光,他也不管英軍是否要退卻,又在3月17日從緬甸飛往重慶去面見蔣介石,催促第五軍和第六軍其他部隊加速南進。
蔣介石卻不急于命令中國遠征軍全部投入戰(zhàn)斗。他對英軍總司令哈德羅?亞歷山大不和他商量就擅自從仰光撤退,還很生氣。按照他的了解,英、印、緬、軍當時在仰光的兵力,再守個三五天以待中國遠征軍的前鋒第二00師去增援并轉入固守,是完全可以的。如今仰光一丟失,不僅在海港碼頭上堆積如山的美國援助中國的軍用物資和工程建筑器材全都落于敵手,中國從海運獲得國際援助的通道也完全斷絕了。3個月前,日軍剛偷襲珍珠港,他急于組織中國遠征軍出兵緬甸,就是想保住這條通道,仰光既然已經失守,再把大批軍隊派往緬甸作戰(zhàn)的作用就不大了。所以,雖然史迪威將軍充滿自信地認為:只要第五軍、第六軍都交給他指揮,他是有把握把仰光從日軍手中奪回來,重新恢復海運。蔣介石卻是缺乏這種信心。
史迪威將軍不僅這樣對蔣介石陳述,還積極地去游說那些中國軍隊高層將領何應欽、白崇禧、商震,要求他們也去勸說蔣介石。這些將領與他有同感;都認為,既然中國遠征軍已進入緬甸,應該趁日軍后續(xù)部隊還沒有上來,盡快奪回仰光。
蔣介石卻缺乏這種信心。他如今更多考慮的是怎么用這幾個軍御敵于國門之外,不讓日軍入侵滇西。但是這樣的想法,又不好公開與英、美方面說,那會影響與盟國的關系,特別是這位剛剛從美國飛過來,滿腦子都是進攻、進攻、再進攻思想的史迪威將軍。
蔣介石還了解到英軍總司令哈羅德?亞歷山大退到眉謬(眉苗)后,并沒有積極部署反攻仰光或防御眉謬(眉苗)。這哪里是可以依靠的軍隊?
在這種情況下,把自己的幾個軍的精銳完全投入緬甸之戰(zhàn),一旦英國軍隊又臨陣退卻,中國軍隊怎么辦?那不是只有陷在緬甸被殲滅?
但是在史迪威看來,只要中國遠征軍這兩個軍(第五軍、第六軍)完全聽命于他,他一定能夠奪回仰光把日本軍隊趕下大海。所以他在3月17日再次飛往重慶,并在3月18日、19日兩次晉見蔣介石,態(tài)度強硬地、堅持要把第五軍3個師(第九十六師、第二00師、新編二十二師)都集結于東吁(同古)與日軍決一死戰(zhàn),并進而收復仰光……
蔣介石卻擔心把這兩個軍(第五軍、第六軍)都調上去拼完了,緬北兵力空虛,會招致善于遠程奔襲的日軍截斷后路……
(以后的緬甸戰(zhàn)局發(fā)展,也證明蔣介石這一顧慮不是多余的。)
史迪威似乎不了解日軍的戰(zhàn)術,卻認為,第五軍全軍南進后,把第九十六師放在彬馬拉(平滿納)的鐵路線上,可以不必擔心后方的安全,曼德勒既使沒有一個師守衛(wèi),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蔣介石覺得這是近于孤注一擲,很是擔心;但是又不好像對待自已部屬似的予以斥責,只好耐心地開導這位表現得慷慨激昂、急于進攻的美國將軍,告訴他:中國軍隊遠出緬甸作戰(zhàn),面對來勢兇猛的日軍,應該注意兩點,一、應選擇與敵人最后決戰(zhàn)的場所,這地方應該是曼德勒以南的近郊;二,應該固守曼德勒。
他還特意向史迪威將軍解釋,他為什么不愿全力南進,奪回仰光,是從當前的戰(zhàn)場形勢來考慮,不得不作出退守緬北,以曼德勒為中心的部署。這是由于這場在異域作戰(zhàn)存在兩大危機:一、當地的緬甸人民出于對英國殖民統(tǒng)治的仇恨,而傾向于支持日本軍隊,從而對出國支援英國軍隊的中國遠征軍沒有好感;再則,這次中、英、美三方同在一個地域作戰(zhàn),卻缺乏統(tǒng)一的指揮。歷史上聯合作戰(zhàn)的軍隊,因為指揮不統(tǒng)一而招致失敗者屢見不鮮……
蔣介石還認為:在這兩大危機沒有解決前,進入緬甸的中國軍隊不能輕舉妄動,不能遠離中國國境向前突進。特別是第五軍、第六軍是中國軍隊的精銳,如有損失,那影響就大了。他還坦率地告訴史迪威:雖然從現實情況來說,應該給英國軍隊援助,但是他認為,中國進入緬甸的軍隊在作戰(zhàn)中,是不能相信英方會給予援助,所以,他要把第五軍的兩個師(暫編第二十二師、第九十六師)都停留在曼德勒。
(后來的事實也證明了蔣介石的這一判斷沒有錯;第五軍的第二00師、新編第二十二師在東吁、耶達謝苦戰(zhàn)時,西線的英軍卻按兵不動沒有給予任何援助。)
蔣介石的這些理由,史迪威將軍都聽不進去。在他看來,有這樣幾個軍卻不急于進攻而是退守離戰(zhàn)地近千里的曼德勒,那完全是怯戰(zhàn)自保;他雖然和蔣介石這位中國戰(zhàn)區(qū)統(tǒng)帥只有幾次接觸,卻很快產生了反感,把蔣介石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思想看作是“思路混亂的外行話”,私下里對他的部屬們把蔣介石叫作“頑固的家伙”。他與蔣介石發(fā)生爭辯時,如果不是擔任翻譯的蔣夫人宋美齡巧妙地斟詞用句,把雙方的激烈語句改得平靜、緩和,可能他們相互都會被對方不斷激怒而難以控制自己的感情,當場大吵大鬧了。
史迪威在說服不了蔣介石時,也曾用求助的眼光轉向那些在座的中國高層將領:何應欽、白崇禧、商震……
那些將軍只是肅然地端坐,沉默不語。
他哪里知道,在蔣介石統(tǒng)治下的中國軍隊中,誰也不敢違拗這位委員長的意旨,他們怎么敢在這場充滿火藥味的爭執(zhí)中支持史迪威?
在蔣介石看來,史迪威是激情有余,對緬甸的形勢了解不足,沒有做到知己知彼。他問史迪威:你既然堅持進攻,你了解日軍在仰光周圍究竟有多少兵力,后續(xù)部隊又上來了多少?仰光一向是英國人的地盤,他們愿意與中國軍隊一起去進攻么?中國軍隊在前邊進攻了,他們會不會按兵不動或者往后縮?
剛剛來到緬甸的史迪威哪里答得出來?
蔣介石也就神色威嚴而又語氣委婉地要求史迪威先回緬甸去與英軍總司令哈羅德?亞歷山大會談,弄清楚英國方面的真實意圖,并迅速采取各種手段了解日軍的兵力、動向……
這要求并不苛刻,也合理。從1月初日軍進攻緬甸起,到3月底4月初,先后作為英軍總司令的胡敦、哈羅德?亞歷山大和他的司令部人員,一直是敵情不明,也就無法作出正確的判斷,更不能把真實的敵情通報給匆促進入緬甸作戰(zhàn)的史迪威、杜聿明等美、中將領。其實日軍已經很是疲困,難以再戰(zhàn).這正如日軍第十五軍在4月初給南方軍總司令部的一份報告中所說:“各部隊因已連續(xù)戰(zhàn)斗3個多月未曾替換,已極度疲勞。”
英、緬軍卻因為得不到航空部隊的支援,不具備空中搜索的手段,又不能依靠緬甸人民來掌握日本軍隊的動向。因此,對有關日軍的作戰(zhàn)企圖,不能早期發(fā)現其征兆,對日軍集中的時機和地點更是一概不知。
這也表明,無論是忙于退卻的英軍總司令哈羅德?亞歷山大或者急于進攻的美國將軍史迪威,以及被英美催促匆忙進入緬甸布防的中國遠征軍杜聿明等將領,都是在茫然地進行一場類似京劇《三岔口》式的、敵情不明的打斗,這當然會被日軍完全控制戰(zhàn)局的發(fā)展。
如果英國軍方的高層領導人能以誠相待,平心靜氣坐下來與中、美軍方研究、交流,面對日軍的進攻,該怎樣應戰(zhàn)?以求統(tǒng)一思路、統(tǒng)一指揮,日軍也就不可能那樣順利地從毛淡棉、仰光,再從緬南攻往緬北了!但是英國軍方沒有那樣做,以至指揮上不統(tǒng)一,緬甸的對日戰(zhàn)斗布局一再陷于混亂!
但是蔣介石考慮到史迪威將軍是他向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那里約請來的,又掌握著美援物資的分配大權,他還是在史迪威兩次來重慶時,做了幾件事:在3月10日發(fā)了一份電報給羅斯福總統(tǒng),建議任命史迪威將軍為駐緬甸中、美、英盟軍總司令,同時從已經抵達曼德勒的部隊中抽調廖耀湘師長指揮的暫編第二十二師往北行進,駐扎于卑謬與東吁后方的阿蘭謬、東敦枝一線,策應那兩個方向的作戰(zhàn)。
(后來隨著戰(zhàn)局的發(fā)展,新編第二十二師幾個團在3月26日前后,陸續(xù)調往耶達謝、斯瓦方向去支援在東吁作戰(zhàn)的第二00師。)
蔣介石又特意聲明:這暫編第二十二師,只能由史迪威將軍指揮,不能聽從哈羅德?亞歷山大總司令的調遣,而且這個師只能在日軍向西線進攻時,英軍又明確表示愿意守住卑謬,才可以上去支援,以便從日軍的側后迂回攻擊……
蔣介石的這一穩(wěn)扎穩(wěn)打部署,表明他是了解日軍戰(zhàn)斗實力和英軍怯戰(zhàn)動向而作出的。但是急于全力進攻的史迪威將軍并不滿足中國遠征軍第五軍的第二00師已進駐東吁(同古),暫編第二十二師也在向南移動;他要求把第五軍全部南調。他又向蔣介石提出:“奪回仰光是為了中英的共同利益”,“卑謬以南有仁安羌油田等工業(yè)區(qū),應該加強那一線的守御力量?!?/p>
史迪威并不滿足中國遠征軍第五軍的第二00師已進駐東吁(同古),暫編第二十二師也在向南移動,他要求把第五軍全部南調;他向蔣介石提出:“奪回仰光是為了中英的共同利益”、“卑謬以南有仁安羌油田等工業(yè)區(qū),應該加強那一線的守御力量?!?/p>
蔣介石斷然地給予了拒絕,他認為,西線的仁安羌已經有英軍保衛(wèi),不必中國軍隊前往了。
事實上也是這樣,從中國軍隊進入緬甸后,在緬甸的英、印、緬軍隊就不再兼顧東線,只需在西線守住卑謬以南就行了。如果英方愿意作戰(zhàn),完全可以達到這一目的。
史迪威也不相信蔣介石所說的:“在這場戰(zhàn)爭中,緬甸人是反英的,所以對中國軍隊也不友好?!彼J為:即使緬甸人有這樣的反英思想,只要打幾場勝仗,就可以平息那些人的反英反中國軍隊情緒。
這當然是他剛剛到達緬甸,還不熟悉緬甸人過去在英國殖民統(tǒng)治下所遭受的痛苦是那樣多,仇恨是那樣深。那些天。在日本間諜誘引下,緬甸人的反英情緒正在強烈的爆發(fā)。特別是二十幾天后,中英軍隊處于大潰敗時,緬甸人在德欽黨煽動下四處放火,放冷槍,破壞鐵路、公路交通,才使得史迪威明白蔣介石此言不虛,緬甸問題很棘手。
為了平息史迪威對用于作戰(zhàn)的兵力太少的焦慮,蔣介石特意告訴他,他正在調動駐扎在貴州的張軫第六十六軍前往云南;這樣到下個月(4月)中旬將會有8個師進入緬甸作戰(zhàn)。但是在第六十六軍幾個師還沒有進入緬甸前,第五軍駐曼德勒的第九十六師是絕對不能移動的。
蔣介石用鉛筆在軍用地圖上的曼德勒畫了個圈,鄭重地告訴史迪威:“這里是緬甸防御的關鍵。別管他的南邊發(fā)生了什么,我們必須在曼德勒部署堅固的防線,保住它?!?/p>
史迪威認為:“曼德勒毫無軍事意義,作為一個防御陣地也沒有有利條件。”
這次談話,觀點各異,也就使得積極主張進攻的史迪威和主張慎重穩(wěn)進,小心對待緬甸戰(zhàn)局的蔣介石的分歧突出,而且在以后的幾年里愈演愈烈,形成了難以調和的矛盾。
史迪威把這兩天與蔣介石的談話形容為:“他弄得我筋疲力盡”、“委員長戰(zhàn)術思想非??尚Α保八麑β吕漳堑胤胶孟裰四频?,認為死守是保衛(wèi)曼德勒的唯一辦法?!?/p>
蔣介石雖然也覺得史迪威的話語過于冒犯他,但是這位美國將軍是代表著美國方面,他的夫人宋美齡又一再勸喻他:“美國人的個性就是如此直率,何況是帶兵打仗的將軍,還是以中美的關系為重,忍耐著點……”
實際上,史迪威在這場大戰(zhàn)中,雖然來到了中國又親臨緬甸戰(zhàn)地,卻是個既不了解中國軍隊的將帥,也不了解在緬甸的英國將軍們,更不了解緬甸人長久積蓄的強烈反英情緒加重了中英美的困難,對于日本軍隊的兵力和戰(zhàn)略更是所知甚少。他只是了解自己具有正直的人格和勇敢精神。
他這樣身處茫然處境和一廂情愿的熱情,是難以處理好已經是一團糟的緬甸戰(zhàn)局。遇事棘手時,只能不斷抱怨蔣介石不肯放手讓他指揮中國軍隊。
兩位中國戰(zhàn)區(qū)的主要軍事將領(一個統(tǒng)率著中國軍隊、一個代表美國軍方),一開始接觸就有這樣深的矛盾,也是中國遠征軍的不幸。
當時并不是蔣介石不信任史迪威將軍,更主要還是英軍在緬甸的避戰(zhàn)自保使蔣介石對中國遠征軍在緬甸的使用上顧慮重重;只是史迪威將軍剛剛來到緬甸戰(zhàn)地,還沒有完全進入情況,從而認識不到由于英軍的避戰(zhàn),使這場發(fā)生于緬甸的大戰(zhàn)潛伏著巨大危機。他只是一心一意想著“進攻,進攻,奪回仰光”!在難以得到中國方面的呼應時,卻把這看作是“中國軍隊的總參謀部對出征緬甸沒有任何興趣,絲毫不愿為此多費腦筋”!
但是以蔣介石為首的中國軍隊高層,卻不是“對出征緬甸沒有任何興趣”,如果真是那樣,在這湘桂戰(zhàn)事吃緊的1941年底至1942年初,怎么會把駐扎在湘黔線上、本來是作為東向應急的軍隊,而且是第五軍這樣的精銳,幾千里奔波地調往緬甸作戰(zhàn)呢?
公正地說“對(中國軍隊)出征緬甸沒有任何興趣”的,是英國政府和駐緬甸的英國軍方,是他們一再阻撓,迫使已經到達中緬邊界的中國遠征軍第五軍、第六軍從1941年12月至1942年2月初,受阻于邊界一側達兩個月之久。史迪威將軍卻忽略了這些,這是否英、美之間的特殊關系和感情在起作用?
面對日本侵略軍這一強敵,一場本來要中、英、美三方主要將領同心對敵的大戰(zhàn),卻因為這幾位將帥之間互不了解、各有打算而分歧日增,難以形成統(tǒng)一的指揮,也就不能作出有力的進攻或周密的防御部署。從而使得在中國遠征軍剛剛出國作戰(zhàn)之時,就已經隱藏著失敗的因素!
這使人嘆息,也使人感慨!
中國遠征軍第一路軍的前鋒——第五軍第二00師,在3月8日,進抵東吁(同古)時,按照杜聿明軍長當時的戰(zhàn)略設想:這時候,應該趁進入緬甸的日軍還不多,只有兩個兵不滿員的師團,東線又只有日軍的第五十五師團孤軍深入之時,用第二00師在皮尤河至東吁(同古)之間進行阻擊,給予消耗性打擊后,把日軍這個師團誘引至東吁(同古)主陣地前,然后以第五軍主力和第六軍的一個師從東西兩翼出擊,把日軍包圍在錫當河西岸、喀巴溫河南岸的狹長地帶給予殲滅;但是這要西線的英、印、緬軍守住眉謬等地,并趁機進擊,纏住那一線的日軍第三十三師團,使其無力來東線助戰(zhàn)。如果這一戰(zhàn)略部署能夠順利實施,是可以盡快消滅日軍這兩個師團并收復仰光。
但是戰(zhàn)場形勢變化太快,他在10天后(3月18日)又在標貝(瓢背)的第五軍軍部對“作戰(zhàn)計劃”作了修改。
這一修改后的“作戰(zhàn)計劃”是“(中國)遠征軍以與英軍協(xié)力確保北緬為目的,以有力之一部守備泰、緬國境,以另一部守備東吁及曼德勒道路,堅守要地,逐次消滅敵人。決定主力在曼德勒附近占領陣地,誘敵深入,切斷敵后方交通線,然后轉為攻勢予以捕殲?!?/p>
“守備東吁(同古)及曼德勒道路”的任務,由第二00師承擔。杜聿明將軍很明白,這正面戰(zhàn)場必然有一場惡戰(zhàn),除了這支精銳部隊,不是別的師能勝任的。
“守備泰緬國境”的任務,則是交給了早已進駐景棟一線的甘麗初軍長的第六軍。但是杜聿明怎么也沒有想到,甘麗初這個與他都是黃埔一期的同學指揮的那個軍,并不是想象中的“有力之一部”,后來緬甸戰(zhàn)局發(fā)展成大潰退、大慘敗,除了英軍在西線的避戰(zhàn)自保外,還有這第六軍在日軍進攻前的不戰(zhàn)而退,造成克耶邦、撣邦高原的茂奇(毛奇)、壘固(羅衣考)快速陷落,以至東線門戶洞開,便利了日軍快捷地迂回穿插攻向中緬邊境,截斷了中國軍隊與后方的聯系。
杜聿明將軍也預見到,敵我在東吁(同古)的一場惡戰(zhàn)之后,日軍可能以優(yōu)勢兵力突破東吁(同古)北進。所以,他還明確地規(guī)定:“敵若以主力攻擊彬馬拉(平滿納)、東枝(棠吉)時,第五軍之主力應與第六軍協(xié)力從曼德勒向塔澤、密鐵拉專攻敵之側背?!?/p>
這一戰(zhàn)略思想是合乎“誘敵深入,切斷敵后方交通線”以遏制敵人北進的要求;如果各軍師能按照這一計劃奮力作戰(zhàn),是可以克敵制勝的。不過后來由于第六軍的怯戰(zhàn)而難以施行。
但是,杜聿明將軍這一在積極防御中尋求戰(zhàn)機的“作戰(zhàn)計劃”,是與史迪威將軍急于反攻仰光的思想相矛盾的。史迪威看了后,很不滿意。把杜聿明召往他設在卑謬(眉謬)的司令部,在地圖面前詳細敘述他的進攻計劃,急于說動這位實際掌握著在緬甸的中國軍隊的進攻與防御大權的將軍,但是杜聿明并不為所動,只是皺著眉頭沉默地聽著。他只能按照經過蔣介石批準的“作戰(zhàn)計劃”來執(zhí)行。
當時的一份電話記錄中,是這樣記載著史迪威和杜聿明的談話:
杜聿明:對不起,將軍,我得對我的部隊負責。
史迪威:你不對我的命令負責嗎?
杜聿明:不,我只對委員長負責。
史迪威惱怒地認為,杜聿明是在日軍攻勢前“犯了憂郁癥?!?/p>
杜聿明則認為史迪威以數量不多的軍隊去攻擊日軍,“是想個人出風頭”。
但是不管是堅持進攻的史迪威將軍,還是力主防御的杜聿明將軍,在那大敵當前之時,都沒有確切地搞清楚,日軍在東吁正面究竟有多少兵力?后邊還有哪些師團在陸續(xù)增援?
日軍方面卻在利用一切可能來了解中、英軍隊的情況,除了從俘虜口供中以及破譯的電文中獲取情報外,還派出親日的緬甸人扮作難民潛入緬甸南北城鄉(xiāng)偵察英、印、緬軍布防動向,了解中國遠征軍有多少部隊進入緬甸?到達了什么地方?
所以,日本軍隊從戰(zhàn)斗開始前和戰(zhàn)斗過程中,都能比較確切地掌握英、印、緬軍的情況,如1月17日,他們就了解到:剛由印度海運過來、在仰光登陸的第十七師師長為斯邁爾少將,這個旅有3個營,一個營有4個連,約有6000余人,這些印度兵不擅長于山林作戰(zhàn)等等。
日軍的嚴格紀律更是令出必行,如第十五軍司令官飯?zhí)锵槎稍谀承┎渴鹕吓c南方軍總司令官寺內壽一大將相左,但是一被指出,還是立即改變自己的決定。
敵我兩軍的指揮系統(tǒng)、軍紀、戰(zhàn)斗力相比較,一方是如一股巨大濁流具有強烈沖擊力,一方是如同一盤散沙,難以形成力量。
所以,史迪威將軍和中國遠征軍的將領,實際上是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進行一場戰(zhàn)與守的爭執(zhí)。
這樣爭爭吵吵,直到3月21日第二00師在東吁(同古)與日軍展開了激戰(zhàn),從俘獲的日軍口供和被擊斃的日軍軍官尸體上繳獲的文件,才逐漸弄清楚了日軍北犯的兵力和作戰(zhàn)師團番號。在重慶的蔣介石得到在緬甸的林蔚、杜聿明將軍的報告后,更感到第二00師是以寡敵眾,忙把廖耀湘師長的新編第二十二師往前調動,緊急增援東吁(同古)、卑謬(眉謬)方向的戰(zhàn)斗,余韶師長指揮的第九十六師則仍然留在遠離彬馬那(平滿納)幾百公里外的曼德勒,以便進可攻退可守。
從地形來看,眉謬(眉苗)在右,東吁(同古)在左,都處于一條平行線上,面對日軍的攻勢,如果英、印、緬軍從眉謬(眉苗)撤退,那就會危及第二00師的側翼;蔣介石又特意向史迪威聲明:如果哈羅德?亞歷山大指揮的英、印、緬軍放棄眉謬(眉苗),他就立即把這兩個師(第二00師、新編二十二師)從東吁、彬馬拉(平滿納)撤回國內。
當時的戰(zhàn)場形勢那樣緊迫,中、英、美三方還在為在緬甸的指揮權爭執(zhí)不休;英方認為緬甸是他們的屬地,在緬甸作戰(zhàn),哈羅德?亞歷山大自應是最高指揮官,史迪威、杜聿明都得聽他調遣;但是羅斯福總統(tǒng)則認為:“哈羅德?亞歷山大和史迪威之間最好能保持雙重指揮權。”也就是說他們之間只是合作關系,不存在誰指揮誰。蔣介石更是一個電報又一個電報發(fā)給羅斯福、史迪威、杜聿明,要求中國軍隊不得接受英方的指揮和約束,而哈羅德?亞歷山大急于獲得最高指揮權,特意在3月24日從眉謬(眉苗)經臘戍飛往重慶面見蔣介石,商談中、美、英三方如何協(xié)同作戰(zhàn)的問題;蔣介石表面很客氣地敷衍了他一番,沒有給他什么承諾,他在返回緬甸后,卻在3月28日約見代表中國軍事委員會在緬甸指導中國遠征軍行動的參謀團團長林蔚中將,向他宣布:“在重慶已決定以本人作為在緬甸作戰(zhàn)的中英聯合軍最高指揮官,史迪威將軍受本人之指揮!”
如果蔣介石和英方真的達成了這樣的協(xié)議,應該有正式的電文發(fā)給參謀團和中國遠征軍長官司令部,但是林蔚和杜聿明都一直沒有收到這一命令。出于禮貌,他們當著哈羅德?亞歷山大的面只能點點頭。以后即使哈羅德?亞歷山大和史迪威向他們下達了作戰(zhàn)命令,他們也要急電重慶大本營去向蔣介石請示,沒有得到那邊允諾,在緬甸的中國遠征軍將領是不肯隨意調動部隊。
史迪威是想完全指揮這場戰(zhàn)爭,但是又沒法調動中國軍隊。
他見一切都得由蔣介石做主,也就牢騷滿腹地訴說:“主呵!
被繩索拴著的指揮官,其精神負擔該有多重呵!”
3月19日清晨,日軍的第五十五師團攻向東吁(同古)了。
日軍前鋒是小原澤幸藏大佐指揮的步兵第一一二聯隊中的一個大隊。這些日軍從仰光出來后,見一路上都沒有遇到抵抗,認為英、印、緬軍已經跑得遠遠的了,也就完全失去了行軍作戰(zhàn)中應有的警惕,有的乘汽車、有的騎著搶來的自行車、三輪車,像趕廟會一樣,參差不齊地沿著仰(光)曼(德勒)大道擁向皮尤河邊。
進入緬甸以來,都是他們攆得英、印、緬軍飛跑,也就很是得意忘形。
他們還不知道英、印、緬軍已經從東吁(同古)撤退,中國軍隊已經在東吁(同古)接防,仍然認為:他們的隊伍還未到達,英、印、緬軍又會繼續(xù)望風潰逃;他們更不知道,中國遠征軍第五軍騎兵團以及工兵團的一部分、五九八團一個步兵連已經在騎兵團長林承熙、副團長黃行憲指揮下,從東吁(同古)推進到皮尤河兩岸,皮尤河上的公路大橋也被中國軍隊預置了炸藥,一場將使他們陷于車毀人亡的局面正在等著他們。
3月18日晚,日軍一支作為前鋒的、200余人的小部隊,風風火火地在夜霧迷茫中沖過來了。
在皮尤河以南12公里處,日軍遭到了中國軍隊的阻擊。
中國軍隊在這一前哨戰(zhàn)的任務是判明敵情。從敵人尸體上所佩戴的符號上查出來犯之敵是日軍第五十五師團后,就不再戀戰(zhàn),利用夜色迅速撤退。
得意忘形的日軍,錯以為與他們交火的還是那些不堪一擊的英、印、緬軍,仍然是不加戒備地急匆匆往前趕。
第二天(3月19日)黎明前的天色還很昏暗,田野、河岸全被茫茫白霧籠罩著,視線不清。日軍先頭部隊一個中隊分乘著汽車、三輪車、自行車,急匆匆駛上了那200余米長的公路橋,但是還沒有沖到橋中間,就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大橋被炸斷;橋上的日軍被炸得人仰車翻跌進了河里。雖然冬春以來河水淺,仍然有許多人被淹得失去了知覺,更多的是被炸死被摔傷;只有走在最后邊的幾輛自行車上的人傷勢不太重,忙從水里掙扎起來,抓著槍亂射擊……
埋伏在這里的是第二00師五九八團一營一連連長謝蔚然和排長王若坤帶領的一個排。他們在河岸挖掘的工事里用機槍、步槍掃向隊形散亂的日軍;日軍被打懵了,一邊還擊,一邊向后逃跑。
這一伏擊戰(zhàn),打死了日軍少尉小隊長磯部一郎和30余名士兵,繳獲了步槍10支、輕機槍2挺、手槍1支,自行車17輛、三輪車12輛。
謝蔚然連長還從磯部一郎身上搜到了日軍第十五軍的作戰(zhàn)命令,了解到敵人是準備3路合圍曼德勒,西路以第三十三師團攻眉謬、中路以第五十五師團攻東吁,東路以第五十六師團從東吁鐵道以東的地區(qū)向曼德勒東側進襲,切斷曼德勒至臘戍的公路。
這是日軍入侵緬甸以來,第一次由中國遠征軍從敵人方面準確地了解到日軍的兵力和動向。
這一繳獲的敵情報上去,中、英、美軍方高層都大為震驚,深感日軍來勢兇猛。
史迪威將軍從重慶飛返臘戍的當天(3月21日)就簽發(fā)了《中國遠征軍作戰(zhàn)命令》“決定在同古附近拒止由培古方向北進之敵,并與英軍協(xié)同作戰(zhàn)”,他的具體部署是:“第二00師及第五軍直屬部隊及第六軍之第(暫)五十五師主力歸杜軍長指揮,擔任同古方面之作戰(zhàn)”,“第五軍之新二十二師即由曼德勒開往唐得文伊附近,歸余直接指揮,準備支援普羅美方面英軍之作戰(zhàn)”,“第六軍方面,就現在部署,準備拒止由泰國方面來攻之敵”,“第九十六師為總預備隊,即開曼德勒附近,歸余直接指揮”……
日軍這才從皮尤河這場前哨戰(zhàn)了解到,當面之敵是中國遠征軍,而不是被他們一路上趕得四散奔逃的英、印、緬軍。從而明白,今后的戰(zhàn)斗將不同于從前,會很激烈了。
日軍第五十五師團長竹內寬經此打擊,深為自已的輕敵后悔,急忙命令各個聯隊迅速集攏,不得再零散行動。經過兩天整頓后,才在3月21日用一個聯隊(第一四三聯隊)攻向東吁以南30公里鐵路線上的最貝、公路線上的坦德賓;緊接著在第二天(3月22日)以另一個聯隊(第一一二聯隊)攻擊東吁以南約12公里的奧墩,從兩個方面形成鉗形攻勢,向據守東吁(同古)的中國遠征軍第二00師圍攻。
中國遠征軍第一路軍副司令長官兼第五軍軍長杜聿明將軍,深感第二00師以8000人的兵力,抗擊日軍第五十五師團近23000余人的進攻,完全是以寡敵眾,形勢很是險峻;特別是日軍占領仰光后,繳獲了英、美來不及運走的大量軍用物資,火炮、裝甲車等重武器大量增加,彈藥更是充足; 中國軍隊當時還沒有得到美援改善裝備,第二00師的武器雖然比其他師好一些,重武器也只有24門81迫擊炮,又因為鐵路運輸受阻,彈藥消耗了后沒法及時補充。在這種兵力、火力都嚴重不足的情況下,他們別無他法,只能決心固守東吁,爭取時間讓后續(xù)部隊上來,再按原來的作戰(zhàn)計劃集中全軍主力擊破當面之敵。
這天杜聿明從位于標貝的軍部駐地乘車疾行幾十里趕往東吁,與戴安瀾師長一起部署這個師的防御作戰(zhàn)。
東吁是錫當河與培古山脈之間的一塊大平原,除了東邊是大河外,西、北、南方向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坦田野和亞熱帶南方樹林,無險可守。
建立在這大平原上的東吁城,分為舊城和新城兩大部分,從仰光通往曼德勒的鐵路穿城而過。新城是有了鐵路以后逐漸發(fā)展起來的商業(yè)區(qū),比較繁華,舊城多是古舊的民居,有一道不算高的古舊城墻環(huán)繞著,從前很是安靜、舒適;如今戰(zhàn)火逼近,居民紛紛逃往四鄉(xiāng),城內外一片狼藉。
第二00師以舊城城墻為依托,在四周、特別是面向南邊的郊野構筑了縱橫交錯的防御工事,多是采用坑道與地堡相聯結,工事上邊橫著粗大的鐵路枕木和鐵軌,機槍、火炮位置和火力編排也都合理,并且早就測量出了對敵射擊的距離,使得官兵在敵人攻過來時,能心中有數的準確射擊……
這是中日軍隊在緬甸以南的第一次大規(guī)模戰(zhàn)斗,一開始就很激烈,日軍先是出動幾十架飛機來輪番轟炸、掃射,再用6門山炮猛烈地向中國軍隊第二00師前哨陣地轟擊,隨后是步兵發(fā)起沖鋒。
這3月21日的戰(zhàn)斗,日軍雖然想一鼓作氣攻下第二00師的陣地,卻屢攻不下,只好丟棄下300余具尸體退了下去;中國軍隊也在防守中傷亡了140余人。
日軍第五十五師團長竹內寬見猛攻不下,很是驚訝這支中國軍隊的戰(zhàn)斗力怎么這樣頑強?也是他們師團侵入緬甸以來,第一次出現這樣多傷亡。當他們后來了解到,這是在桂南昆侖關戰(zhàn)役給過他們重創(chuàng)、消滅了他們第十二旅團5000余人,并擊斃了旅團長中村正雄的第五軍第二00師時,才知道遇見了強硬的對手,急忙向第十五軍司令官飯?zhí)锵槎蓤蟾妫埱笤鲈Α?/p>
飯?zhí)锵槎稍缇蛽牡谖迨鍘焾F過于輕敵冒進,但是他手上已經沒有可支配的機動部隊,只能連續(xù)發(fā)出加急電報催促還航行在從新加坡到仰光的海面上的第五十六師團加速行進。
(幾天后的3月24日,第五十六師團先頭部隊剛剛在仰光碼頭下船,他就命令這支部隊不要停留,立即趕往東吁前線。)
3月22日清晨,日軍依靠濃厚的白霧作掩護,再次發(fā)起攻擊,又被第二00師擊退。
第二00師在幾場激戰(zhàn)之后,急需后援和彈藥補充,但是由于鐵路沿線被日本飛機轟炸,鐵路上的緬甸員工又趁機逃散,運送中國遠征軍部隊和彈藥的列車遲遲不能啟動,使孤懸于東吁的第二00師,處于糧彈兩缺,險情四伏的危急狀態(tài)。
戴安瀾師長在國內奉命率軍出征時,是滿懷激昂斗志,一心想揚國威于異域,3月4日向東吁(同古)前進的途中,面對軍容整肅的部隊和沿途熱情迎接的華僑人士,他這個入伍前曾經就讀于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門下、一向熱愛詩書、有儒將風度的軍人,也詩興大發(fā),在車上吟詩兩首:
萬里旌旗耀眼開,
王師出境島夷摧。
揚鞭遙指花如載,
諸葛前身今又來。
策馬奔車走八荒,
遠征功業(yè)邁秦皇。
澄清宇宙安黎庶,
力挽長弓射夕陽。
詩中充滿遠征豪氣,并以善于運籌帷幄、知兵善戰(zhàn)的蜀漢諸葛亮自勉,是深懷戰(zhàn)勝之心的,但是到了東吁(同古)與軍無戰(zhàn)心的英、印、緬軍一接觸,再逐漸了解到中、英、美高層將領在指揮上的矛盾,也就不如從前那樣樂觀。如今,他見日軍攻勢日緊,援兵還遠在臘戍、曼德勒一線遲遲上不來,更是深為憂慮;戰(zhàn)場上救兵如救火,莫說耽誤三五日會遭致失敗,就是遲延片刻,也可能誤了戰(zhàn)機。他深感這東吁(同古)阻擊戰(zhàn)是要付出極大的傷亡代價。作為第一線指揮官,他只能和官兵們一起與陣地共存亡了。3月22日,他在敵軍炮彈不斷傾瀉過來的掩蔽部里,匆匆地給在昆明的妻子王荷馨寫下了一封訣別書:
親愛的荷馨:
余此次奉命固守同古,因上面大計未定,與后方聯
絡過遠,敵人行動又快,現在孤軍奮斗,決心全部犧牲
以報國家養(yǎng)育。為國家戰(zhàn)死,事極光榮。所念者,老母
外出,未能侍奉;端公仙逝,未及送葬;你們母子今后
生活,當更痛苦,但東、靖、澄、籬四兒,俱極聰俊,將
來必有大成,你只苦得數年,即可有出頭之日矣!望勿
以我為念。
又我去歲所經過之事,實在對不起你,望你原諒。
我要部署殺敵,時間太忙,望你自重,并愛護諸兒,侍
奉老母。老父在皖,可不必呈聞。手此即頒
心安
安瀾 手啟
3月22日同古
話語雖然簡潔,卻滿含憤懣、悲壯之情,令人讀來戚然。
(信中提到的“端公”是戴安瀾將軍親情甚重的叔祖戴端甫先生,于不久前的3月1日去世。當時,他正奉令從保山趕往臘戍,無法分身去料理喪事。家事國事都使這位將軍心情憂慮。雖然戴安瀾這次沒有在東吁(同古)戰(zhàn)死,但兩個月后中、英、印、緬軍在緬甸整體大潰敗時,他帶著第二00師尋路向國內突圍,還是不幸在途中負傷犧牲。這封寫于炮火中的書簡終于成了他的遺書。)
3月23日和24日,日軍對第二00師加大了攻擊的兵力,在用小原澤幸藏大佐指揮的第一一二聯隊從正面猛攻奧敦的同時,又用宇野節(jié)大佐指揮的第一四三聯隊從奧敦以西插入東吁(同古)的西側后,再向北迂回去攻擊東吁西北6公里外的南陽機場;還不斷用遠射程15榴彈炮向12公里外的東吁城區(qū)轟擊……
第二00師這天傷亡不少,在第一線指揮作戰(zhàn)的第五九八團中校副團長黃景升壯烈殉國。但是在人員減少,彈藥缺乏的不利情況下,官兵仍然拼死守住陣地不肯退卻。
從西邊攻了過來再向北穿插的日軍第一四三聯隊,在3月24日中午攻近了東吁機場。
守御機場的是第五軍工兵團,這個團的部隊多數派出破壞鐵路去了,只留下少數幾個連擔任警戒。工兵團長李樹正只會修路、破路,埋設炸藥,引爆工事,不善于指揮部隊野戰(zhàn),見日軍猛攻過來,而且人數眾多,卻驚慌失措地不知道怎樣抗擊,在日軍兇猛地擠壓下,只得不斷往后退。幸好這時候守御東吁城北邊陣地的第五九八團的第一營趕了過來,與日軍短兵相接地一陣搏殺,才暫時遏制住了日軍的攻勢。但是敵眾我寡,日軍又出動飛機加大了轟炸掃射。第五九八團一營在傷亡過大后,殘余的官兵只好撤出陣地退守東吁城。
下午5時,東吁機場完全被日軍占領。
在日軍剛開始攻擊東吁時,英軍的飛機還能從卑謬以北的馬圭機場起飛與日軍飛機進行空戰(zhàn),并轟炸掃射地面上的日軍;但是日軍第五飛行師團師團長小煨英良中將,在3月21日、22日連續(xù)兩天從仰光以南海邊的炯格敦機場出動了戰(zhàn)斗機73架、轟炸機78架,對馬圭的英軍機場實施了毀滅性的轟炸。
雖然那兩天冬霧濃厚,機場被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日軍飛機還是盡力穿過云層低空投彈掃射,把英國空軍在緬甸的50余架飛機全部炸毀,從而完全掌握了向緬甸南部進攻時的制空權。
這給在東吁作戰(zhàn)的第二00師更加增添了困難,不僅要抵御地面日軍的猛烈炮火,還要承受從空中來的轟炸、掃射;日軍飛機投下的多是重磅炸彈,東吁(同古)城內外火光、濃煙彌漫,陣地上的許多工事被炸毀了;那些緬甸風格的木質結構民居和古建筑,哪里經得起這種摧毀,有的被炸得粉碎,有的在燃燒的大火中成了灰燼。
中國遠征軍出國作戰(zhàn)前,中、英政府曾協(xié)商過,進入緬甸后,糧食彈藥由英方供應。這時候,英方卻置之不顧。
糧食、彈藥運不上來,官兵都處于饑餓和子彈、炮彈缺乏的困境。
幾天苦戰(zhàn),柳樹人團長的第五九九團、劉少峰團長的第六00團傷亡都很大。
3月24日晚,第二00師被迫放棄了東吁(同古)以南的前哨陣地坦德賓、奧敦,退守東吁(同古)城內外。以后的兩天(3月25日、26日)在堅守的同時,戴安瀾師長還命令各團不斷以攻為守,以班、排為建制,主動出擊去襲擾日軍,以打亂日軍的攻勢。
日軍兩個聯隊(第一一二聯隊、一四三聯隊)的傷亡也很大,竹內寬師團長不得不在26日把他們師團的預備隊第一四四聯隊也投入作戰(zhàn),同時野蠻地發(fā)射糜爛性毒氣彈,使中國軍隊第六00團中毒的、傷亡的人員劇增。特別是日軍占領了東吁側后的火車站后,第二00師與后方的聯系完全被截斷了。戰(zhàn)場形勢很是嚴峻。
在戴安瀾師長指揮第二00師在東吁(同古)苦戰(zhàn)時,與東吁處于平行線上的卑謬(眉苗),在3月27日前都平靜無戰(zhàn)事,退到那里的英軍總司令哈羅德?亞歷山大還掌握著英、印、緬軍兩萬余人,還有一支有著坦克、裝甲車60余輛、火炮30余門、汽車200余輛的機械化部隊;在中國軍隊已經在東吁(同古)一線分擔了日軍主力師團的攻擊之時,他們是有足夠力量或攻或守。而且這段時期,負責攻擊西線的日軍第三十三師團在攻下仰光后因為兵力不足,還在等待他們另一個聯隊上來,從而停歇在仰光進行了近半個月的休整,還沒有向卑謬進攻的跡象。
這時候,如果英、印、緬軍從卑謬出動一個旅從右翼側擊東吁的日軍第五十五師團,是可以減輕苦戰(zhàn)中的第二00師所受的壓力。
但是英軍總司令哈羅德?亞歷山大就是按兵不動。
杜聿明將軍的第五軍軍部設在遠離東吁(同古)、位于密鐵拉以北的標貝(瓢背)。他3月中旬去東吁視察了第二00師陣地后,就趕回軍部調動這個軍的新二十二師去增援東吁(同古)。但是這個時候的緬甸北方雖然還沒有變成戰(zhàn)場,大小城市的交通卻是一片混亂地處于癱瘓狀態(tài),鐵路上的緬甸員工受反英宣傳影響,有的溜走了,有的公開罷工;中國軍隊上了火車卻找不到司機開車,車站上也難以判明前方車站的行車信號。過去每天有12次火車從臘戍開往東吁(同古),如今減少到4次也難以開出。鐵軌、橋梁經常被炸斷,長時間修復不了……
廖耀湘師長和他的新編第二十二師幾個團,由于缺乏交通工具,正艱難地或車行或步行跋涉于鐵路線上和公路兩側。劉建章團長的第六十四團在去往耶達謝(葉帶西)的火車上時走時停,謝蔚云團長的第六十六團則被羈絆于遠離東吁(同古)的密鐵拉與標貝之間,只有第二十二師師部和鄧林團長的第六十五團已趕抵東吁后邊的耶達謝(葉帶西)附近,準備向占領了南陽車站的日軍攻擊。
這個師遲遲難以完全集結,怎么能夠集中兵力給來勢洶洶的日軍打擊。
3月28日,史迪威從卑謬來到標貝第五軍軍部部署戰(zhàn)斗。
(據自稱在那一時期擔任過史迪威將軍“聯絡參謀兼警衛(wèi)隊長”的王楚英在《軍碑一九四二》一書中寫道:他曾經在3月15日隨同史迪威將軍去東吁(同古)視察第二00師,與戴安瀾、高吉人、鄭庭笈等將軍在師指揮所作戰(zhàn)室研究敵情,并在同古城內外和錫當河大橋等處觀看地形。
但是在史迪威的日記中卻沒有東吁(同古)之行的記載。史迪威3月12日至3月16日上午都在卑謬。 3月15日是在卑謬與英國將軍哈羅德?亞歷山大,中國將軍杜聿明先后會談,3月17日去了重慶。在第二00師3月8日進駐東吁(同古),29日突圍北撤的20余天中,史迪威將軍都沒有去過東吁(同古)。可能王楚英記憶有誤。)
杜聿明軍長很清楚前邊的第二00師面臨彈盡糧絕的困境,而從日軍的攻勢日益凌厲來看,可能敵人又增加了兵力……
(后來證明,從仰光登陸的日軍第五十六師團前鋒一個聯隊已經在這一天進抵東吁南邊,加入了與第五十五師團對中國軍隊第二00師的攻擊。)
這樣日軍在東吁(同古)的兵力,已經達兩個師團,比中國遠征軍第五軍一個軍的兵力還多。
(當時第五軍的兵員為42000人,日軍一個甲種師團的編制為23000人至25000人,兩個師團近50000人。)
但是史迪威將軍仍然堅持地認為:只有采取主動進攻才能打退當面之敵,連續(xù)去電催促廖湘師長的新編第二十二師,不待全師到齊就投入進攻。
廖耀湘師長指揮的新編第二十二師,是抗日戰(zhàn)爭中期的1940年才成立的一支新部隊。雖然前兩年編入了精銳的第五軍,但是處于民窮財盡,物資缺乏的抗戰(zhàn)中期,裝備很是簡陋,步兵師應該有的輕重機槍都難以配齊。按編制每個步兵連應有9挺輕機槍,這個師每個連只有6挺,應該配備的六0迫擊炮卻一門也沒有。但是師長廖耀湘卻是個與眾不同的軍事人才,他1929年在黃埔軍校第六期畢業(yè)時,以前10名的優(yōu)秀成績考入軍事委員會留法預備班,在學習期間,又在千余名軍官當中獲得前36名,于1930年秋派往法國學習軍事;先后畢業(yè)于法國圣西爾軍官學校騎兵科、法國機械化騎兵學校, 1936年初才回國。這近6年的留學生涯給他的軍事理論和指揮藝術打下了深厚基礎,1938年他那篇以南京保衛(wèi)戰(zhàn)為何慘敗為內容的軍事學術論文,把敵我在作戰(zhàn)中的得失說得很是準確、透徹,深得蔣介石的稱許,破例把他從中校提升為少將,還把他調往中國軍隊中唯一的機械化部隊第二00師擔任參謀長,1940年6月為了加強新編第二十二師,又調他去擔任師長。他不負重托,很快把這個新成立的、武器裝備缺乏的師訓練成了一支官兵都懂戰(zhàn)略戰(zhàn)術的部隊,并在這年的全軍總校閱中獲得第一名。
如今雖然武器彈藥不足,官兵們仍然敢于迎擊武器裝備都比他們強得多的日軍第五十五師團,以及隨后上來的第五十六師團。
杜聿明軍長也知道,用這樣裝備簡陋的步兵師去抗擊兵員、武器充足的日軍,肯定要付出沉重代價,特意把第五軍戰(zhàn)車團的兩個連(第六連、第十連)調上來,協(xié)同新編第二十二師作戰(zhàn)。
戰(zhàn)車團團長胡獻群在標貝軍部接受了任務后,也親自趕到耶達謝和廖耀湘師長一起察看地形,研究這兩個戰(zhàn)車連怎么配合第六十六團作戰(zhàn)。
第五軍戰(zhàn)車團是中國軍隊第一支戰(zhàn)車部隊,建立于1928年。當時以從英國購買的24輛1.5噸“卡登.洛伊德”型、只裝有重機槍的小型戰(zhàn)車作為基礎,在南京成立了一支直屬于軍事委員會的戰(zhàn)車連,并從各個部隊抽調了一批有文化有科學知識的軍官和士兵來學習戰(zhàn)車駕駛和使用戰(zhàn)車在各種復雜地形作戰(zhàn)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成了中國戰(zhàn)車部隊的種子。7年后(1935年),鑒于日軍將大舉入侵,又從英國購進維克斯公司生產的“帷?!陛p型坦克32輛(這種坦克有1門40毫米火炮、1挺7、92毫米并列機槍),并將這個戰(zhàn)車連擴充為一個營(3個連);1937年又以這個營為主增加了兩個步兵炮營、一個汽車隊和一個高射炮營,編成陸軍裝甲兵團,以杜聿明為第一任團長,在抗日戰(zhàn)爭初期參加了淞滬會戰(zhàn)、南京保衛(wèi)戰(zhàn),給了日軍很大打擊。1938年又擴展為機械化第二00師,由杜聿明升任第一任師長,1939年12月參加了昆侖關戰(zhàn)役,與友鄰部隊一起殲滅了日軍5000余人、敵第十二旅團長中村正雄少將也被擊斃。這一戰(zhàn)役被公認為是:“造成我抗戰(zhàn)以來攻堅之首次勝利?!?/p>
如今這個裝甲兵團已經從第二00師獨立出來,實力更為雄厚,別的團都是“三三制”(一個團3個營、一個營3個連),這裝甲兵團卻是“四四制”(一個團4個營、一個營4個連,一個連4個排),擁有蘇聯制造的T-70輕型9.5噸坦克25輛,以及英國、法國、意大利制造的6噸以下的中輕型坦克百余輛,還配備有各種戰(zhàn)防炮。
團長胡獻群是黃埔軍校六期畢業(yè),又先后進入武漢大學、德國炮兵學校、英國皇家炮兵學校深造,可說是文武兼?zhèn)?。這支戰(zhàn)車部隊初成立時,他就是連長、營長,抗戰(zhàn)前還擔任過中國駐德國大使館武官。所以胡獻群的軍銜比一般的步兵團長高,是少將。
這次來緬甸作戰(zhàn),為了保密,他們把中輕型坦克偽裝后用汽車裝運;因為沿途公路橋梁最大負荷不能超過10噸,重型坦克不能通過,只好把整個坦克拆卸成幾部分裝箱,準備到戰(zhàn)地再組裝。緬甸南部全是開闊的大平原,可以任由坦克馳騁沖闖;但是這樣拆卸,對坦克的損傷太大,不少坦克再組裝時,就沒有原來那樣精密了,有的還因為零件丟失而報廢。但是這些重型坦克運到緬甸后還來不及組裝,就由于后來戰(zhàn)局的逆轉,又按原來的裝箱倉皇運回國內。所以這次在耶達謝配合新編第二十二師作戰(zhàn)的兩個連(第六連、第十連)只是些輕型坦克(各有法式和意大利“卡羅、維羅斯”CV33超輕型坦克7輛)。
杜聿明軍長要求戰(zhàn)車團在這耶達謝平原盡力發(fā)揮坦克的沖擊作用,給日軍以打擊。但是,令胡獻群團長擔心的是:抗戰(zhàn)以來由于汽油嚴重缺乏(全國都有著“一滴汽油一滴血”之說)。對戰(zhàn)車部隊的油料供應也是有限。戰(zhàn)車在各種地形間的訓練都在盡量壓縮,更很少深入山林里活動。如今面臨耶達謝大平原上,綿延數十里、如同無邊無際綠海的大森林,坦克手們能應付那復雜地形、特別是善于在樹林間隱蔽的日本軍隊么?
他只能叮囑坦克手們,既要敢于沖闖又要小心。
第二十二師師長廖耀湘的部署是:以鄧軍林團長的第六十五團從左邊攻擊處于東吁(同古)后側、已經被日軍占領的南陽車站;劉建章團長的第六十四團從右邊攻擊沙堤甘英;胡獻群團長則命令楊蔭森連長率領戰(zhàn)車第十連配合左翼部隊,魏成錄連長率領戰(zhàn)車第六連去配合右翼部隊。
這要渡過那條橫貫于東西的斯瓦河,再南行去往耶達謝西北5公里處。幸好這緬甸南方的初春季節(jié)天干水淺,這些輕型坦克都能夠涉渡。就利用夜色掩護,在天亮前趕到了攻擊準備位置。
由于鐵路運輸受阻,第六十四團、第六十六團仍然遲遲上不來,只有鄧軍林這第六十五團能夠對在南陽車站的日軍攻擊。
鄧軍林團長的部署是以第一營在左,沿鐵路線兩側向前攻擊;第二營在右,沿公路兩側前進。這里的鐵路、公路都是并排南北行,這兩個營的攻擊部隊也就形成了縱向齊頭并進的攻擊態(tài)勢。
沿鐵路兩側前進的第六十五團二營又把第四連放在鐵路右邊、第五連放在左側向前攻擊。
當時新編第二十二師除了武器簡陋外,兵員也不齊,一個營只有500余人,面對人員、武器都占優(yōu)勢的日軍,完全是以弱攻強,必然會打得很艱難。
鐵路右側有一條長長的、深淺不一的干涸大溝,當第四連連長華嘯鈞率領的兩個排進入干溝,彎著腰向前沖時,卻沒想到干溝邊埋伏有日軍偽裝得很好的工事;他們一進入就被密集的機槍、迫擊炮火力罩住,連長華嘯鈞和兩個排官兵在沖擊中全都陣亡,只有留在后邊作為預備隊的一個排逃了回來。
從鐵路右側攻擊的第五連發(fā)現這一情況,立即向干溝邊的日軍攻擊,援救第四連的殘余人員脫險……
日軍見中國軍隊攻得緊,而且坦克也上來了,忙調動12門山炮、6門155榴彈炮來轟擊,還出動了一輛小坦克。但是面臨中國軍隊的7輛輕型坦克和步兵的手雷攻擊,敵軍這輛坦克不敢應戰(zhàn),倉皇退了回去。
在坦克向前碾壓時,鄧軍林團長也親自帶著步兵從后邊趕上來沖殺。
戰(zhàn)車第十連使用的是法國制造“雷諾”R35輕型坦克,只裝有37毫米短身管火炮,沒有機槍;雖然行動比較輕捷,但是裝甲厚度只有45毫米,火力也太弱,只能殺傷當面之敵的步兵,而難以完全摧毀敵人構筑得堅固的工事;日軍則集中火炮來轟擊這些坦克,彈雨密集地把這幾輛坦克籠罩在一片火海中。
攻擊途中,戰(zhàn)車第十連連長楊蔭森駕駛的那輛坦克被日軍炮彈擊中,他的兩眼也被彈片炸傷,滿臉流血;他還是忍痛駕駛著坦克繼續(xù)往日軍陣地輾過去,終于協(xié)同步兵奪回了南陽車站。
這場激戰(zhàn),把日軍一個步兵大隊和一個山炮中隊完全消滅。但是鄧軍林這個團由于兵力微薄,難以把戰(zhàn)果擴大,不能再往前沖動與被圍困在東吁的第二00師靠攏。
新編第二十二師另外兩個團(第六十四團、第六十六團)遲遲趕上不來,氣得性格急躁的史迪威大罵新編第二十二師行動遲緩,把廖耀湘師長說成一個“平庸的人物”,只會“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卻不知所云”;他還懷疑這是在重慶的蔣介石不愿意進攻,示意杜聿明、廖耀湘故意拖延……
當他罵夠了以后,才搞清楚,不是廖耀湘師長的錯,是交通運輸問題。國民黨政府的軍需署長俞飛鵬在中緬邊界附近的臘戍控制著700余輛能方便地在山間公路上行走的、美制載重量一噸半的奇潑斯牌輕便卡車。他向俞飛鵬要150輛卡車來運送兵員,俞飛鵬只給了50輛。因為俞飛鵬要用這些卡車搶運堆積在臘戍、興威的物資。他又大罵俞飛鵬是個“腦滿腸肥的蠢貨”,不肯給他幫助。
但是罵也沒有用,俞飛鵬并不聽史迪威的,史迪威也控制不了消極怠工的緬甸鐵路工人。鐵路還是難以暢通。
其實新編第二十二師上下比史迪威還著急,第六十四團團長劉建章派出人四處尋找車輛,才在3月28日湊集了一些大大小小、新新舊舊的汽車把部隊運上來。
這個團剛抵達耶達謝附近,就被日軍發(fā)現,用105榴彈炮、山炮遠遠地猛烈轟擊。劉建章立即命令全團下車散開,并派出第三營冒著炮火攻向日軍占領的南陽車站左側。那里的日軍沒有想到中國軍隊會突然攻過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傷亡不少,丟下40多匹騾馬退走了。
在敵我呈膠著狀態(tài)的激戰(zhàn)中,日軍也明白后退不得,又迅速組織人員反撲,在相互沖擊的爭奪戰(zhàn)中,三營九連連長朱冬生陣亡;劉建章團長又在3月29日派出第一營向在塞格里特的日軍攻擊。
配合第六十四團作戰(zhàn)的戰(zhàn)車第六連,在連長魏成祿率領下,加入了這個團步兵,配合向日軍沖殺。
這一帶亞熱帶南方的樹木長得高大稠密,樹林里有當地人趕牛車輾出的小道,窄而坎坷,而且這緬甸南方的春末,氣候炎熱無風,白天的氣溫高達35?C以上,坦克內更是如火爐般接近50?C,炙烤得坦克兵們汗流如雨。他們還是冒著密集的炮火轟隆隆地輾過去……
但是這個戰(zhàn)車第六連使用的是意大利菲亞特公司制造的CV33超輕型坦克,自重僅3.2噸,只有兩挺輕機槍,沒有轉塔,射角只能30度左右旋轉,裝甲厚度也只有6.5毫米,只適宜大戰(zhàn)斗前作火力偵察,或者用以掃射輾壓步兵,攻堅卻不行,更經不起重炮的轟擊。如果遇見敵人從兩翼包抄上來或從側后繞來攻擊,那還得艱難地掉轉車頭才能射擊目標。所以,這種坦克如果沒有步兵隨后掩護,很容易在行進中被敵人摧毀。
日軍發(fā)現第五軍的戰(zhàn)車部隊上來了后,忙電告他們的第十五軍軍部,緊急地從仰光調來了3門從英軍手中繳獲的、反坦克用戰(zhàn)防炮,對準中國軍隊的坦克群轟擊;魏成錄連長的那輛坦克沖到距離日軍陣地100米左右時,突然車的左履帶斷落,在敵人的密集炮火下,修不成也退不走,停在那里成了日軍戰(zhàn)防炮的靶子,很快中彈起火,魏成錄連長和乘員們都壯烈犧牲,緊接著左邊的一輛坦克也中彈起火,在后邊兩三百米擔任掩護、由巴春山排長駕駛的一輛坦克忙趕上去救援,也被日軍的戰(zhàn)防炮擊中……
戰(zhàn)車團中校團副程守鈞,原來在后邊的那張戰(zhàn)車上指揮,見前邊3輛坦克都被擊傷,忙督促另外4輛坦克狠力輾壓過去,步兵也追隨著坦克蜂擁向前猛沖,才用猛烈的火力打退日軍,并把那3輛被擊毀的坦克拖了回來。
這期間,剛從泰緬邊境過來的日軍精銳第十八師團的第五十六聯隊、第一二四聯隊都被調了上來,增強了對中國軍隊的攻擊力量。
在東吁(同古)那邊,第二00師雖然頂住了日軍兩個師團(第五十五師團、第五十六師團)的合力攻擊,但是敵眾我寡,傷亡日增,更由于糧食彈藥缺乏,已是難以久守。
(日軍第五十五師團有23000余人,第五十六師團是乙種師團有18000余人,合計有41000余人;而中國遠征軍的第二00師不過8000人,是在以1抵5。)
日軍見從正面對東吁(同古)久攻不下,卻悍然地一再施放毒氣彈,并在3月29日用一隊騎兵在東吁以南30公里外渡過錫當河,快速插到位于東吁(同古)城的第二00師指揮所附近。師部只有第五九九團特務連少數兵力,雖然狠力還擊,傷亡很重;連戴安瀾師長都拔出手槍來應戰(zhàn)。他見形勢危急,忙打電話給師步兵指揮官兼第五九八團團長鄭庭笈少將,要求從第五九八團中派出兩個營趕來增援師指揮所,但是電話還沒有說完,就中斷了。這使鄭庭笈很是著急。
不過那兩個營還是及時趕來增援,才頂住了日軍的進攻。
杜聿明軍長見戰(zhàn)場形勢日益惡化,決定不顧史迪威將軍那不斷進攻的要求,指示新編第二十二師廖耀湘師長從攻勢改為守勢,逐步退到耶達謝以北的鐵路線上斯瓦,據守斯瓦河北岸陣地抗擊日軍,以爭取時間讓后續(xù)部隊上來并掩護第二00師突圍。
史迪威不同意這樣退卻,罵杜聿明怯戰(zhàn)。并在3月29日從眉謬乘車趕到耶達謝新編第二十二師指揮部,迫使在那里的杜聿明軍長、廖耀湘師長從準備退卻改為進攻,并寫下了命令:“明天或后天從前沿向前推進,向東吁全力進攻。”
事實上是由于英軍不肯在西線配合,又不肯在車輛上給予支持,進攻的大好時機已經錯過,而且退卻之事已經得到蔣介石批準,杜聿明也就不肯接受史迪威這一不顧實際情況一心蠻干的進攻命令。
史迪威火了,指責杜聿明、廖耀湘是“卑怯的雜種”、“十足的懦夫”……
廖耀湘的軍階、職務都比史迪威低,而且史迪威又是一個得罪不得的美國將軍,只好隱忍地不作聲,問得急了,才說了句:“我聽從軍長的指揮!”
氣得史迪威更是咆哮如雷地把怒火噴向杜聿明。
杜聿明這陜西漢子本來就個性剛直,又由于他的戰(zhàn)功、資歷,在軍隊中一向受人尊崇,更被蔣介石寵信。平時既自傲又自信,如今哪里受得了史迪威的辱罵,也憤慨地指責史迪威不了解敵情,處事不公,才形成這一被動挨打的局面。這完全是史迪威遷就英國軍方,給中國軍隊的作戰(zhàn)造成了困難。
他還嚴正地向史迪威指出:應對這些事負責。
氣得史迪威更是暴跳如雷地大喊大叫:要軍法從事杜聿明。還趕往臘戍,找到了代表中國軍事委員會在緬甸指導作戰(zhàn)的參謀團團長林蔚將軍,要他下命令給杜聿明,廖耀湘立即進攻……
林蔚是了解戰(zhàn)場形勢的,仍然以運輸問題沒法解決,第五軍的第九十六師和重炮團,還要半個月左右才能上來為理由;一邊應付著史迪威,同時示意杜聿明,按照計劃指揮新編第二十二師后撤,第二00師也同時突圍。
3月29日,戴安瀾師長接到杜聿明放棄東吁(同古)“火速突圍”的命令后,決定把全師在這天夜間從錫當河東岸撤出,沿著河岸向耶達謝的新編第二十二師靠攏。
他把在一線作戰(zhàn)部隊的撤退事宜交給了鄭庭笈少將。師指揮所與各個團已經被隔斷,戴安瀾師長只能依靠兩個支持中國軍隊的緬甸人帶著幾個士兵尋路去鄭庭笈那里送信。命令鄭庭笈和第五九九團長柳樹人、第六00團長劉樹人一起來完成。,戴安瀾師長則親自指揮師部人員和五九八團在河東岸以進攻姿態(tài)掩護撤退。
那天(3月29日)是農歷的二月十三日,夜色明朗,月光如水銀瀉地般撒下來;視線很是清晰,本來不適宜夜間行動,他們只能進入錫當河兩岸的茂密樹林來完成他們的撤退行動。
鄭庭笈是黃埔軍校第五期步科畢業(yè)。抗日戰(zhàn)爭以來參加過忻口會戰(zhàn)、昆侖關會戰(zhàn),具有較豐富的對日作戰(zhàn)經驗,一向以臨戰(zhàn)從容鎮(zhèn)定聞名。他一面派出一部分軍隊向日軍展開夜襲以纏住對方,同時命令各個團派出一名少校團附分別率領3個團的勤雜人員(炊事兵、衛(wèi)生兵、傷兵)先沿著錫當河東岸向耶達謝方向移動,然后按第五九九團、第六00團、第五九八團的順序悄悄渡過河去往東岸。
緬甸南部平原的冬春干旱無雨,寬闊的錫當河水只淹到腿部,流速也不急,可以涉渡。
走在前邊的第五九九團首先從錫當河大橋沖過去,迅速在東岸占領了有利地形擔負掩護任務,其他部隊都先后涉水渡河。
一個師幾千人,又分散在不同地方,要在敵人炮火下安全撤退,是很不容易的事,好在他們在平日的訓練中,就把夜行軍、夜襲、夜間突圍等技能操練得很嫻熟。如今也就能處變不驚地按團、營、連建制,人人屏住呼吸,不發(fā)出聲響,快步地疾行,在30日天亮前的拂曉4時,全部撤出了東吁城和據守的陣地。他們走得干凈、利索,一個傷兵、一份文件都沒有丟失。充分顯示了這個師的戰(zhàn)斗素質。
日軍久攻東吁(同古)不下,又見新編第二十二師從耶達謝增援過來,這天晚上,還不斷用激烈的炮火向他們轟擊,錯以為在東吁(同古)與中國軍隊的激戰(zhàn)還會持續(xù),卻沒有料到戴安瀾的第二00師會在這天晚上出其不意地悄然突圍,也就來不及收攏部隊去追擊。
東吁阻擊戰(zhàn)從3月18日開始,到3月30日凌晨第二00師全師突圍,前后激戰(zhàn)13天,抗擊住了日軍兩個師團的強攻,不僅殲滅了5000余日軍官兵,還擊斃了當時指揮隊伍沖殺得最兇的第五十五師團第一四三聯隊聯隊長橫田大佐。這是日軍入侵緬甸以來,陣亡官兵當中軍階最高的一名。
第二00師這樣英勇善戰(zhàn),令氣焰正熾的日本侵略軍也不得不表示佩服。他們向上級報告戰(zhàn)況時,是這樣敘述:“當面的敵人是重慶軍第二00師。其戰(zhàn)斗意志始終旺盛,尤其是擔任撤退收容任務的部隊,直至最后仍固守陣地拼死抵抗;雖然是敵人,也確實十分英勇。軍司令官飯?zhí)镏袑⒓捌洳肯聦ζ溆赂揖硎痉Q贊。”
飯?zhí)锵槎筛侵甭实乇硎荆骸爱斆娴臄橙耸侵袊婈犞凶顑?yōu)秀的第二00師?!?/p>
在東吁(同古)、耶達謝的中日攻守戰(zhàn)正緊張地進行時,在仰光休整了半個多月、由日軍櫻井省三師團長指揮的第三十三師團,也在3月25日開始了向北進犯,兵分兩路攻向英、印、緬軍退守的卑謬(眉苗)。
其中由原田棟大佐指揮的步兵第二一五聯隊和一個山炮中隊、一個工兵中隊,從興實達市沿伊洛瓦底江右岸前進,去迂回卑謬的側后;荒木正二少將和作間喬宜大佐指揮的步兵第二一四聯隊并配備一個山炮大隊、一個速射炮中隊、一個工兵聯隊,則從正面沿著通往卑謬的公路浩浩蕩蕩北進。
荒木正二指揮的這支部隊,行進得快,一路上掃蕩了駐守于奧波、納德林約300余人的一支英、印、緬軍,在29日攻下德貢;原田棟大佐指揮的部隊在3月27日夜攻下了緬昂(苗旺),第二天(28日)在湯博附近渡過伊洛瓦底江進入東岸后,又兵分兩支,一支在江西岸、一支在東岸,成鉗形攻勢攻向瑞當(瑞同)。幾支部隊都離卑謬(眉苗)不遠了。
英軍哈羅德.亞歷山大總司令忙派出一支有著30輛坦克、20門火炮,以及由200輛卡車載運的近6000士兵的機械化部隊,企圖阻止日軍原田棟那支以第二一五聯隊為主的部隊。
那是一場惡戰(zhàn),從上午打到黃昏。擁有坦克、大炮的英、印、緬軍雖然在火力上占了優(yōu)勢,卻難以遏制住日軍頑強的攻擊;在打得正緊張時又發(fā)現有一支日軍(后來查明是日軍第二一三聯隊的一大隊和獨立混成第二十一旅團的炮兵中隊),正向榜地方面迂回過來。英、印、緬、軍怕被包圍,不敢再打了,忙撤出戰(zhàn)斗,準備從瑞同向卑謬方向退卻。
從瑞同通往卑謬(眉苗)的這條道路,修筑在緬甸南北山地與平原交接的起伏丘陵間,狹窄多彎,左邊是浪濤洶涌的伊洛瓦底江,右邊是巍峨險峻的起伏大山,坦克在多數地段只能一輛接一輛、成縱隊行進;被日軍攔擊時,裝甲車不能擺開陣勢成扇行狀沖擊,從而減少了沖擊力;而日軍又據險拼死苦戰(zhàn),速射炮分隊連人帶火炮全部被坦克輾壓完了,步兵還在以肉搏戰(zhàn)方式沖向英、印、緬軍……
日軍櫻井師團長為了對付英軍的坦克,在戰(zhàn)斗進行過程中,把配屬給他們師團的重炮全都調了上來轟擊。
在前后夾攻下,英軍這支機械化裝甲部隊招架不住了,被日軍擊斃了500余人,俘虜了113人,繳獲了坦克22輛、裝甲車30輛、汽車163輛,輕重機槍53挺。
這場大敗,使得英軍總司令哈羅德.亞歷山大和他的將校們深為驚駭。這期間又聽說中國遠征軍第二00師已在3月30日清晨從東吁突圍北退;卑謬側翼已經完全暴露,很容易被日軍迂回包圍。他慌忙在4月1日下令放棄卑謬。
英軍跑得匆忙、慌亂,又丟下了有故障的坦克83輛、裝甲車69輛和大量的武器裝備。這都是只要略作修理就可使用的戰(zhàn)車,落入日軍手中后,也就加強了他們的裝備。
日軍在4月2日進入卑謬市區(qū)時,城內已經是一座臟亂的空城。
東吁、卑謬失守,日軍就完全占領了緬甸以南。
史迪威將軍本來想在東吁、卑謬阻擊日軍的同時,調動后續(xù)的中國遠征軍上來,全力反攻南進,如今也難以實現了。
他既怨恨哈羅德?亞歷山大指揮的英、印、緬軍隊不肯配合作戰(zhàn),又責怪杜聿明調動中國軍隊不及時,沒有在日軍抵達東吁前就把第二十二師調上去,從而喪失了戰(zhàn)機。但是他如今也明白,僅僅對杜聿明發(fā)脾氣沒有用,還得找蔣介石。他又在3月31日急匆匆地飛往重慶,強硬地向蔣介石提出,如果不給予他能真正指揮中國遠征軍的權力,他就要辭職回美國。
史迪威雖然脾氣大,不過他那急于打擊日本侵略者、收復仰光的激奮心情,還是令人感動。
緬甸東西線都在敗退的戰(zhàn)局,也令遠在重慶的蔣介石緊張不安。他明白,既然自己的兩個軍(第五軍、第六軍)進入了緬甸,已經是如同陷進了深深的泥沼,欲退不能了,必須立即采取措施,增加中國遠征軍的兵力,才能保住緬甸以北,以防日軍趁勢越過中緬邊界,入侵滇西方。
他接受了在緬甸的林蔚、杜聿明兩將軍的建議,把主力集中在彬馬拉(平滿納),利用那里的有利地形再打一場防御戰(zhàn),以爭取時間調動后續(xù)部隊保衛(wèi)住緬北。
彬馬拉(平滿納)南距仰光390公里,北距緬北第一大城市、緬甸舊皇城曼德拉300公里,是山地與平原交錯的地方,西臨山林深密的勃固山脈,東有撣山山脈的起伏斷層,懸崖峭壁兀立,地形復雜,易守難攻,也是北去曼德拉省和撣邦高原的門戶,守住這一戰(zhàn)略要地,才能阻止日軍北犯。
為了打好“彬馬拉會戰(zhàn)”,蔣介石下令還停留于滇黔線上,由張軫擔任軍長的第六十六軍3個師(新編二十八師、新編二十九師、新編三十八師)立即南進,務必在4月初進入緬甸;要求劉伯龍的新編二十八師、孫立人的新編第三十八師務必日夜兼程,趕去參加“彬馬拉會戰(zhàn)”。
蔣夫人宋美齡從史迪威將軍來到中國后,就一直作為蔣介石與史迪威的翻譯周旋于其間。她從史迪威將軍的抱怨中,也深感緬甸戰(zhàn)局的混亂,是指揮不統(tǒng)一,中、美、英主要將領不齊心,如今,既然中國遠征軍全部入緬作戰(zhàn),力勸蔣介石再去往緬甸排難解紛。
4月5日下午,蔣介石和史迪威一起乘專機飛到了緬甸臘戍。
他這次還帶來了被他剛剛選擇為中國遠征軍第一路軍司令長官的羅卓英將軍。
中國遠征軍從1941年12月初就開始動員、調動,1942年的2月、3月間主力部隊陸續(xù)進入緬甸作戰(zhàn),卻沒有一個主要指揮官,只是由第五軍軍長杜聿明以第一路軍副司令長官的名義代行指揮職權,這很不正常。原來,蔣介石早就內定了原來駐洛陽的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衛(wèi)立煌上將來擔任這個職務,蔣介石還在3月6日晚上親自打電話給衛(wèi)立煌,要他從西安趕往重慶接受任命,但是在這時候,“軍統(tǒng)”特務頭子戴笠向蔣介石密告:衛(wèi)立煌在河南前線時,有與共產黨、八路軍勾結之事……
(衛(wèi)立煌將軍在山西、河南時,也確實與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有來往。他和朱德總司令私交頗篤,還去過延安與毛澤東主席見面、長談,回來后就一次送給第十八集團軍步槍子彈10萬發(fā)、手榴彈25萬枚、牛肉罐頭180箱;以后又不斷對第十八集團軍有彈藥接濟。這正是與蔣介石的封鎖、斷絕共產黨、八路軍供應的做法相背離。)
蔣介石雖然對衛(wèi)立煌的“親共”早有所聞,但是缺乏確鑿證據也就不好處理,這次戴笠收買了第十八集團軍駐洛陽辦事處處長袁曉軒,從這個叛徒那里得到了衛(wèi)立煌與共產黨高層往來的詳細材料。這使蔣介石很是生氣,哪里還敢把中國遠征軍的10萬精銳之眾交給衛(wèi)立煌?
他只得在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這一高層將領中另外選擇,而定下了當時在湘贛前線擔任第九戰(zhàn)區(qū)副司令長官兼第十九集團軍總司令的羅卓英中將。
羅卓英是國民黨軍隊中的老資格將領,1919年就進入了保定軍校,與陳誠成為同學好友,以后一直是陳誠的主要助手。陳誠1927年擔任第二十一師師長時,他是師參謀長,陳誠任第十八軍軍長時,他是這個軍第一師師長、第十八軍副軍長,抗戰(zhàn)初期的1938年陳誠任第十九集團軍總司令,羅卓英是副總司令,以后又升任這個集團軍總司令、第九戰(zhàn)區(qū)副司令長官??箲?zhàn)這幾年,他多數時間在江西、湖南方向指揮軍隊作戰(zhàn)。他精力充沛,多謀略,也許是作為副職的時間較多,遇事卻有些優(yōu)柔寡斷;被軍界人士認為是主帥的好助手,卻難以獨當一面。蔣介石這時候把他從湘贛前線調來緬甸,也是想到他為人隨和,能較好地與史迪威將軍相處,而不致于像杜聿明那樣過于剛強,時常和史迪威頂撞;那會把中美關系搞僵的。
在蔣介石到達臘戍的前兩天(4月3日),日軍幾十架飛機輪番轟炸了緬甸古都曼德勒。
這海拔僅有80米的城市,除了城邊有座高約240米的低矮山頭——曼德勒山外,多是平坦土地。由于天熱,房屋都是干欄式竹木建筑,就連那雄偉精巧的古皇宮,也只是比一般市民用料高檔,使用柚木來建構;在日軍的大量燃燒彈燒毀下,全城濃煙大火彌漫,從4月3日燒到4月11日,一連燒了七八個日夜都沒有熄滅。
這里沒有防空設施,英軍的飛機又先后在東吁(同古)、馬圭機場被摧毀,失去了制空權,當地人民在和平年月生活久了,完全沒有防空意識,在日本飛機低空轟炸掃射下,只能茫然、慌亂地到處亂竄,以至成千上萬的人被炸死、打死。沒有炸死、燒死的市政官員、警察,全都逃跑了,也就沒有人組織救火,更沒有人出來善后。市區(qū)內到處是死尸,天熱,很快腐爛發(fā)臭,引得成群的烏鴉、野狗在這些尸體上亂啄、亂嚼……
中國這幾年抗戰(zhàn),許多城鄉(xiāng)也經歷了日軍飛機的殘酷轟炸;蔣介石更是目睹了前兩年的重慶大轟炸。死傷雖然慘烈,但事后的救助還是盡力的,哪里有如此糟糕。這都是在緬甸的英軍既不肯死戰(zhàn)又不設防的后果。
蔣介石很是憤怒,去信英國首相丘吉爾,表達了他對英方的譴責:“在我一生這么長的軍事經歷中,從來沒有見過像在緬甸這樣如此可悲的無準備狀況,這樣混亂和腐敗?!?/p>
他到達臘戍后,聽取了將領們的匯報,才知道緬甸戰(zhàn)局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復雜、糟糕。高傲的哈羅德?亞歷山大上將指揮的英、印、緬軍隊,在日軍面前已經不僅是一觸即潰,而是遠遠地望風而逃。他們從卑謬撤退時,不僅不派出部隊節(jié)節(jié)抗擊進攻的日軍,反而利用他們的交通工具齊全,一退就是110余公里,不僅把沿途可阻擊日軍的城鄉(xiāng)據點全都放棄,連公路沿線的橋梁、涵洞也懶得去破壞。這哪里是打仗,完全是敞開門戶迎敵。
這也促使他進一步思考,既然中國遠征軍已經在緬甸參加了戰(zhàn)斗,已是欲罷不能了,那只有盡量把后一階段的仗打好,守住緬北,安排好這幾個軍不再受英軍的連累而遭受損失;更不能讓英國將軍們再干預入緬的中國軍隊作戰(zhàn)。他對來這里見他的哈羅德?亞歷山大鄭重表示:“史迪威將軍享有指揮中國軍隊的全權!”
這是明白地告訴這個英國將軍;你別瞎指揮我的軍隊了。
他對如何使用、尊重史迪威將軍,也有了新的考慮。為了平息史迪威的不滿, 4月7日,他召集在緬甸的中國將領們訓話,指示他們:必須無條件地執(zhí)行史迪威將軍的命令;史迪威享有對中國遠征軍將領、軍官提升、撤職、懲罰的全權……
見蔣介石說得這樣明確,史迪威聽了,很是舒服。
從緬甸的戰(zhàn)局來看,史迪威也認為:我們現在必須從反攻仰光改為打一場防御戰(zhàn)了。
這天,蔣介石又把第六十六軍軍長張軫從昆明召來,當面交代他應該如何參加“彬馬拉(平滿納)會戰(zhàn)”,并要求張軫飛返昆明后迅速率領軍隊進入緬甸。
但是這第六十六軍的移動比第五軍、第六軍遲了近4個月,再緊趕慢趕,作為先頭部隊的新編三十八師才在4月10日到達曼德勒,張軫軍長的第六十六軍部和直屬部隊,4月14日才到達臘戍。
日軍占領東吁后,第十五軍司令官飯?zhí)锵槎擅畹谖迨鍘焾F不要停留,全力撲向守御著斯瓦河兩岸的中國遠征軍第二十二師,先殲滅這個師后,再乘勝北進,力求盡快攻下彬馬拉;他也在4月2日把他的軍指揮部前移到東吁(同古),并在第二天(4月3日)召集有各師團長和參謀長參加的軍事會議,制訂出了名為“曼德勒會戰(zhàn)”的進攻計劃。
他們已經截獲、破譯了中國軍隊的來往電報、并從偵察員獲取的情報中得知,中國遠征軍正向當面不遠的彬馬拉集結,準備打一場阻擊戰(zhàn)。但是飯?zhí)锵槎蓞s對這一看似重要的地方并不在意,而是把主要進攻矛頭指向遠離彬馬拉300余公里的曼德勒;他已經決定采取大膽迂回穿插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把中國軍隊隔斷、包圍于緬北的那幾個大據點。
他的作戰(zhàn)方針是:“軍要以有力兵團切斷臘戍方面敵之退路,以主力沿東吁——曼德勒大道和伊洛瓦底江地區(qū),重點保持在右翼向曼德勒方面前進,包圍(中國軍隊)之兩翼,并壓向曼德勒以西的伊洛瓦底江予以殲滅。爾后,軍于臘戍、八莫、杰沙一線殲捕殘敵,同時,趁勢以有力之一部向怒江(薩爾溫江)一線追擊?!辈㈩A定在5月上旬攻抵曼德勒。
飯?zhí)锵槎蛇€認為:只要把這一緬北中心城市攻下,中、英、印、緬軍隊就難以在緬北久守,可以在5月下旬結束戰(zhàn)斗,全部占領緬甸。
迂回、穿插,一向是日本軍隊常用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那時候又有眾多受日本軍方欺騙迷惑的緬甸人作向導,幫助了解中、英軍隊的進止情況,在中英軍隊后方破壞道路、橋梁和各種設施。日軍向中國軍隊后方的穿插也就能較順利地進行。
但是這一“曼德勒會戰(zhàn)”,還是要把守在北去的鐵路、公路干線上的斯瓦、馬圭的中英軍隊先解決掉,他們的大部隊才好行動。所以,那幾天日軍第五十五師團對守斯瓦河兩岸的中國遠征軍新編第二十二師加強了攻擊力量。
新編第二十二師師長廖耀湘也從杜聿明軍長那里得到命令,這場斯瓦河兩岸的阻擊戰(zhàn)必須打好,務必多撐持一段時間阻止日軍北進。這關系到“彬馬拉會戰(zhàn)”的中國軍隊能否順利集結。
廖耀湘師長把鄧軍林團長指揮的第六十五團放在斯瓦河北岸,劉建章團長指揮的第六十六團兩個營放在南岸,另外的一個營則放在東吁與斯瓦之間的耶達謝,從正面抗擊來犯的日軍。
除了這個師的3個團(第六十四團、第六十五團、第六十六團)外,杜聿明軍長還給他們配備了一部分戰(zhàn)車和一個山炮營,以及副師長黃翔指揮的兩個新兵團(補充一團、二團),兵力還是比較充足。
日軍開始是以第五十五師團的3個聯隊配以兩個山炮、野炮中隊、105毫米榴彈炮一個中隊和幾輛戰(zhàn)車,在空軍掩護下來沖擊,來勢很是兇猛;新編第二十二師在節(jié)節(jié)抵抗的同時,又由黃翔副師長帶著兩個新兵團在敵后襲擊,干擾日軍的正面強攻,還一度沖到東吁機場,使日軍這個師團傷亡較大。日軍見強攻不下,又增加了第十八師團兩個聯隊(第五十六聯隊、第一二四聯隊)和山炮、重炮兩個中隊來攻擊。
第十八師團是日軍中的精銳,戰(zhàn)斗作風凌厲,不斷用坦克掩護他們的步兵沖鋒,穿插、側擊……
新編第二十二師這幾個團只有步槍、輕機槍,缺乏重武器,一個營只是臨時配備了一門從軍炮團調來的戰(zhàn)防炮,炮彈也只有20多發(fā);配置給第六十六團一營的那個年輕炮手,從來沒有實戰(zhàn)經驗,更沒有與日軍坦克近距離接觸過,見日軍幾輛中型坦克轟隆隆地壓過來,很是緊張;就一發(fā)又一發(fā)炮彈接連射出去,雖然擊毀了日軍一輛坦克,那20發(fā)炮彈也很快打完了。
日軍其他坦克開始是嚇得不敢再向前沖,退往后邊樹林、土堆作掩護發(fā)炮,后來見這邊炮火稀疏,坦克群又分3路在步兵的配合下,向這個營的陣地輾過來。
第六十六團雖然在陣地前挖了較寬闊的防坦克壕溝,但是日軍步兵一邊進攻,一邊用從附近民居拆下來的木料、磚瓦,以及砍伐的樹木和泥土來填充,幫助坦克越過壕溝沖過來。
戰(zhàn)防炮彈沒有了,步槍、機槍子彈打到坦克鋼板上都被彈開了,第六十六團一營營長張淮只好帶領士兵,提著英軍供應的手雷撲向坦克。
這種磁性手雷設計落后,重而不便投擲。這些官兵又是臨時獲得這批手雷,還沒有接受過投擲訓練,投不遠也投不準。為了阻住日軍坦克的深入,張淮營長和官兵們只好從側面匍匐過去,快接近坦克時,才把手雷擲出。這雖然提高了命中率,由于距離太近,手雷引爆坦克時,四處迸散的彈片把投擲者也一起炸死炸傷。
敵軍坦克在被炸毀多輛后退了回去,日軍步兵也跟隨著往回竄;但是一營營長張淮少校、機槍一連中尉排長周惠云和眾多官兵都壯烈犧牲了。
這個原來有著500多人的步兵營,經過幾次拼搏,只剩下了185人,其中還有20余人負傷。
日軍不斷地穿插、側擊,實施大小包圍,還用了重炮、飛機轟炸,都攻不下中國軍隊陣地,又惡毒地施放毒氣彈。
廖耀湘師長見第六十五團、第六十四團在阻擊中都傷亡很大。就命令第六十四團先轉移到沙加瓦占領陣地,掩護第六十五團在4月2日從耶達謝后撤。
劉建章團長把幾個連埋伏在日軍可能行進的兩側樹林里,分散成小股不斷側襲日軍,以遲滯日軍的行動。這樣交替掩護,才阻止了日軍的進攻,掩護第六十五團從斯瓦河北岸后撤。但第六十四團第三營營長李平也在阻擊戰(zhàn)斗中負傷。
日軍也明白,這樣與中國軍隊長久糾纏,會影響他們的北進,決定加大炮火轟擊; 4月8日,一邊派步兵沿鐵路推進,一邊調上他們幾個擁有山炮、105榴彈炮的炮兵聯隊,對著正阻擊他們的第六十四團陣地一次就發(fā)射了千余發(fā)炮彈。把那一片森林、田野、公路、鐵路都翻掘了。幸好第六十四團的指揮所是設在公路下邊的一座鋼筋水泥砌成的涵洞內,里外又用沙包、枕木、鋼軌加固,才沒有被擊毀,劉建章團長還能夠在硝煙迷漫中繼續(xù)指揮作戰(zhàn)。
這場阻擊戰(zhàn)從3月30日打到4月22日,連續(xù)24天的苦戰(zhàn),廖耀湘的新編第二十二師已傷亡了1500余人,也完成了以少勝多,阻敵北進的任務,杜聿明軍長才命令他們利用夜色掩護往彬馬拉方向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