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始終獨自行走在這個世界》
4419 愛到兩清,成為甲乙丙丁
文 / 阮千蕁(青蔥白紙簽約作家。簡書熱門作者,文章多被清華南都、睡前故事等平臺競相轉(zhuǎn)載。故事多次被公眾平臺以及青春類雜志刊登。作品多見于青蔥白紙、格言雜志和簡書等熱門媒體和公眾號。有熱文《多少人的愛情磨滅在北漂》、《我愛你十年,如一日沉淀》等)
在我所有的朋友里,我最喜歡老夏。
我們倆的友誼要追溯到幼兒園穿開襠褲起,我們認識二十多年,也因二三事鬧到謾罵,畢竟友情有交流屬性,還是需要點波折才能穩(wěn)固。無數(shù)日夜的陪伴與精神交流早已讓我們發(fā)展為彼此人生中,斬也斬不斷的羈絆。
很多人都喜歡老夏。她漂亮,活潑,待人有禮,老少通吃。提起她,上到鄰居七旬王大爺下到同事六歲小女兒無不豎起大拇指贊不絕口連連稱譽。
但我喜歡她不是因為這么膚淺的理由。我喜歡她是因為她傻,真傻。
不撞南墻不回頭一度被我視為青春特有的最美好品質(zhì),沒有之一,這個美好品質(zhì)在老夏身上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菠菜是老夏的男朋友,我一度為他超群的忍耐力折服并表現(xiàn)出無比的贊嘆。每每這時老夏都會白我一眼得意地來一句:“唉,誰叫他自己愿意,我又沒逼?!?/p>
換來的是我更大的一記白眼和菠菜憨憨的笑臉里滿眼的寵溺。
用“憨”這個詞來形容菠菜似乎不大合適,畢竟這個讓人瞬間聯(lián)想到熊大熊二光頭強的詞和這么挺拔帥氣的陽光小伙實在是太不相符。
但是他在對待老夏的時候,確實只能讓人想到這個詞:憨?;蛘哒f傻,蠢,心甘情愿。
但老夏又何嘗不是如此。
說到底,不過還是應了那句老話:愛情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菠菜是插班生,為了學業(yè)轉(zhuǎn)來這所以升學率著稱的高中,卻一來就對老夏一見鐘情。老夏也注意到了這個小白楊一樣的少年。
兩個互相有好感的人在一起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兒。
喜歡高調(diào)的老夏和菠菜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昭告全班,而我作為老夏光屁股長大的頭號好友自然也是VIP的待遇,每天被帶去胡吃海喝,用別人的話說就像一家三口。對,我就是那個沒頭沒腦不懂風花雪月只知道悶頭吃撅腚玩的孩子。
菠菜對老夏好,是真好,老夏對我也好,比對菠菜都好,我也鉚足勁兒對老夏好,于是菠菜自然而然地淪為食物鏈的最底端。
但他依然樂此不疲地燃燒自己只為照亮老夏。老夏不喜歡食堂的包子稀飯,于是他每天早上五點半起穿過兩條街去買老夏最喜歡的肉夾饃和皮蛋瘦肉粥;老夏喜歡浪漫驚喜,于是他凌晨三點跳出宿舍在老夏宿舍樓下用噴漆畫了一幅“我愛你”;老夏深夜尤其精神熱衷發(fā)短信,于是他數(shù)九寒冬的晚上窩在宿舍露天陽臺用寒意驅(qū)走困意陪老夏一條一條地發(fā)著信息……
后來提起菠菜的時候,老夏眼眶紅紅地說,我不后悔當初的選擇,但知道我再也找不到比他對我更好的人了。
一紙通知書把老夏和菠菜分隔兩地。我作為老夏的陪嫁丫頭,自然而然地選擇了跟她報同一所大學,菠菜卻名落孫山,上了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三本。
菠菜上不了老夏的學校,老夏不愿為菠菜屈就,這場天平早已嚴重傾斜的愛情里,我仿佛提前看到了它的結(jié)局。
三個月的暑假轉(zhuǎn)眼就過去了,對大學的新奇很好地代替了我們對離別的感傷,美麗古樸的校園,滿眼的歡迎橫幅,鑼鼓喧天的社團迎新,學長學姐們熱情的服務(wù)……我正沉浸在興奮當中,完全沒有注意到接過我們行李的學長身后,老夏眼里的光亮。
好不容易爬上五樓,我一屁股坐在床邊氣喘吁吁,老夏掏出紙巾分給學長一一道謝,并存了學長們的電話表示初來乍到希望學長多多關(guān)照,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起身跟著道謝送走學長們。
門緩緩關(guān)上的時候老夏突然轉(zhuǎn)過身抱著我大笑,笑了半天突然想起一臉愕然的我,說:“剛才那個穿藍色T恤的男生,我愛上他了?!?/p>
我更加愕然了,不能夠啊,小說里寫的一見鐘情的男主角不都是穿白色T恤的嗎?
不對,好像哪里不對,我和老夏突然面面相覷:“菠菜?!崩舷倪€有菠菜,這么想著我滿腦子怒火都開始奔騰了。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雖然我并不知道一炷香到底是多長時間,總之是過了很久,老夏打破了沉默。
“不要告訴菠菜?!崩舷南袷菓┣螅窒袷且?,但無論是什么,我都沒有理由不答應。畢竟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就算外人眼里她再不對,我也不能站在道德的高點指責她,我是朋友,不是法官。
“可你打算怎么辦?”我還是免不了憂心忡忡。
“看著辦。”
我想說點什么,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老夏,她決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我知道,她認真了。
老夏以感謝為由約學長吃飯,早早地起來洗頭化妝,裙子換了十條也沒能選出滿意的那條。
有人說當愛情來臨的時候,心跳頻率飆到一百八,像初春時節(jié)第一口薄荷味道的深呼吸,像被雷擊中,像冬日喝到第一口龍井,像在雪山嗅到梅花香,像迎面而來的急風驟雨。而老夏說她見到學長時,眼睛開始發(fā)光發(fā)亮,感覺整個宇宙都開始傾斜,星河倒灌,天辰逆轉(zhuǎn)。
你猜得不錯,之后她們在一起了。
在一起的前一周老夏和菠菜提出了分手。菠菜以為是距離產(chǎn)生了隔閡,買了最早的車票一路向南要去跟心愛的姑娘表明自己的忠貞不渝。二十個小時的火車對暈車的菠菜來說實在是一種考驗,但讓他真正頭痛欲裂的,是在宿舍樓下好不容易打通電話找到老夏,暈車加著急嘔吐時老夏后退了幾步漠視著的一臉嫌棄。
我在宿舍樓上遠遠地看著,菠菜的激動和老夏的漠然一刀一刀地割著我們的回憶,后來老夏轉(zhuǎn)身離開菠菜想要拉住被一把推開,我看著菠菜遠遠的身影,菠菜看著老夏遠遠的背影,哭得不能自已。
那是菠菜最后一次見到老夏,也是我最后一次見到菠菜。
菠菜走后,老夏的生活恢復了平靜,迅速掉進愛情的甜蜜旋渦。學長一個電話就義無反顧地沖出去,跟高中時候那個扎被窩飯送到樓下都不愿去拿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老夏很少任性了,用她的話說是成熟了,但我總覺得愛情不該是這樣小心翼翼的。她每次約會回來都會記得給我?guī)ё類鄢缘乃{莓奶酪,但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懷念那個對著菠菜頤指氣使的老夏,還有我們?nèi)齻€人一起胡吃海喝時候頭頂?shù)男浅健?/p>
都說熱戀中的女人智商為零,這話真是一點不假。
連從沒談過戀愛的我都察覺到了學長的不對勁,老夏卻毫無知覺。
比如他的朋友圈里絲毫看不出老夏的痕跡,比如他從不帶她見自己的朋友,比如老夏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太多太多不對勁,在那個傍晚得到了解答。
原來他是有女朋友的,和老夏在一起只不過是為了氣劈腿的女朋友。
意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整個人氣得幾乎要昏厥過去,我踩著七公分的高跟鞋一路小跑回到宿舍告訴老夏,本以為她會跳起來破口大罵分手滾犢子,可是老夏愣了愣,又愣了愣:“也許是開玩笑的吧?”
我?guī)缀醪桓蚁嘈胚@是從老夏口中說出的話,勸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不知道老夏怎么處理的這件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但我知道結(jié)果并不好,她越來越愛和學長吵鬧,患得患失。我在下鋪常聽到她半夜里如受傷小獸般小聲地嗚咽啜泣。
很多次我都想告訴她,不值得,真的不值得,愛你的人不會這樣做。一個說著愛你的人,如果明知道這樣做會讓你傷心但他還是這樣做了,這樣的惡意就不值得原諒。
他會恨不得掏出心來讓你看看對你的愛有多熾熱,他不會舍得讓你患得患失讓你難過。
但老夏不是別人,老夏是不撞南墻不回頭撞了南墻也不會回頭。
學長說他們分手了,老夏信,裝作看不到無意中掃到眼底的短信。
學長說要和哥們聚會,老夏信,裝作聽不到電話那頭女孩的聲音。
學長說想分開一段時間靜靜,老夏信,裝作不知道他究竟去了誰身邊誰又留在他心里。
我很想問問老夏,看不到,聽不到,是否真的不重要?
學校就這么一畝三分地,老夏被分手的消息還是傳到了我的耳朵里。老夏又一次趴在被窩偷偷啜泣的時候我再也忍不下去,一把把她從床上拉了起來,連拖帶拽地扯出了宿舍。
走廊盡頭的窗戶半掩著,昏昏黃黃的燈照著狼狽的我們,刺骨的寒風輕而易舉地滲進皮膚,從里到外地冷。
“你看看你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從來不都是你甩別人嗎?你的驕傲哪里去了?”
只一句我們倆便泣不成聲,沒說的,她都懂,只是做不到。我們倆抱頭痛哭到后半夜,學長的事情誰也沒有再提,我明白,老夏想不通,說什么都是沒有用的。
她需要時間,我陪她。
春天來到的時候,老夏也慢慢從消沉中走了出來,她又慢慢恢復她的開朗活潑,對過去絕口不提,好像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都只是她冬眠時的一場夢。
夏天的時候我們一起去了南京最大的水上樂園,買了最漂亮的泳衣卻依然曬得像兩只黑猴子。
秋天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爬了五岳之首的泰山,在山頂裹著租來的軍大衣昏昏欲睡死撐著等日出。
冬天的時候?qū)W長回來了,繼續(xù)和老夏曖昧不清。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恨不得沖到男生宿舍手撕了這個男人。我和老夏在一起這么多年,看著老夏驕傲了這么多年,我的使命似乎就是保護她陪伴她,但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所有的原則所有的自尊,被這個男人摔得粉碎。
老夏的驕傲他永遠不會看到,因為老夏在他面前低到塵埃里,愛情也沒能開出朵花來。
老夏變成了愛情里,她曾經(jīng)最瞧不起最嗤之以鼻的樣子。
毫無疑問,學長最后又選擇了原諒他的女友,就像老夏又一次原諒學長一樣。
這一次,老夏整整消失了一周。
電話打不通,誰都找不到她。最后,我在招商銀行旁邊的蘇荷酒吧找到她的時候,老板告訴我她在這里待了三天,趕都趕不走。
我走過去,她已經(jīng)喝醉,雙眼赤紅,面色憔悴地問我:“我現(xiàn)在是不是在做夢?”
我告訴她:“不是夢?!?/p>
她搖搖頭,眼眶泛紅:“是夢就好了,他還在我身邊?!?/p>
我不忍:“你喝醉了?!?/p>
老夏笑笑,趴在桌上睡著了。
我曾經(jīng)在物理書上看到過這樣一個結(jié)論,質(zhì)子、中子等是基本粒子、組織結(jié)構(gòu)的最小單位、世界的基礎(chǔ),但是超弦理論發(fā)現(xiàn),基本粒子根本不是一個點狀的粒子,而只是一維弦的不同振動模式而已,既然連基本粒子都是弦振動所產(chǎn)生的基本幻象,這個世界就只能是小幻覺構(gòu)成的大幻覺。
所以,一切都是幻覺。
第三年的冬天,我和老夏在飄著雪花的寒夜涮著肥牛喝燒酒。
老夏喝多了,眼圈發(fā)紅:“你知道嗎,當我遇到學長以后,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女人,與這個世界大多數(shù)陷入熱戀的女孩一樣,天天把自個兒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只剛出爐的香味四溢的蛋糕,自動送上門美滋滋期待著男友來咬一口,臉上溢滿笑容滿腦子都是‘親愛的,你想我了沒’‘親愛的,我們晚上去哪兒吃飯’‘親愛的,我好愛你……’等情話。
“相信很多人都有和我一樣的感受。他的一舉一動都讓你著迷,他的五官聲音包括吻你的方式,他的魅力大到對你而言就像一個無形的玻璃罩,這種感覺就像被俘虜了般,但你并不知道,其實這玻璃罩關(guān)的就是你。于是,你開始對其他男人視而不見,你的世界開始以他為中心自轉(zhuǎn),對,因為你愛他,沒有他你甚至不能活下去,你害怕失去他,所以心甘情愿變成了他的奴隸。有句老話叫做‘誰先愛上對方,誰就輸了’,相信沒有人敢反駁這句真理。在愛情這場聲勢浩大的追逐里,根本就沒有公平。”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怎么答話。
老夏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眼神閃爍,嘆口氣:“很奇怪啊,我現(xiàn)在心里面什么感覺都沒有,不悲不喜的,原來這就是不愛了?!?/p>
我說:“可能真的結(jié)束了。”
《東邪西毒》里有句臺詞說得好,當你不能再擁有時,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還有部電影叫《半支煙》,里面也有一句類似的,但說的是,以前我認為,得不到的東西,一輩子記住就行了??稍瓉碛幸惶?,老天爺會突然跟你說,我就是記都不讓你記。你能怎么樣?
“我后來真的是恨死了他,但是你知道嗎?”老夏抬起頭隔空給了我一個擁抱,說,“雖然最后和他在一起的不是我,但那個當初信誓旦旦說著‘婊子配狗天長地久’的傻子,也一定一定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