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我的長篇小說《煙雨東江》,許多讀者在談了他們的讀后感之后大都要追問一句:“你為什么要寫這部小說?”老實說,我的初衷是“鬧著玩的”。退休以后,別的文章不想寫,卻一直有沖動寫我的故鄉(xiāng)往事。
我生長在贛南山區(qū)農村一個客家人的聚居地,在那里度過了童年和少年。客家人的生存狀態(tài)、客家貧苦民眾的苦難與歡樂、各色人等的命運和遭遇,都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腦海里。我的記憶里儲存著許許多多的故事。雖然我十五六歲就離開家鄉(xiāng)到外地上學、工作,后來在北京落戶50年,但始終沒有割斷與家鄉(xiāng)的聯系。
我的父母、兄弟姐妹、表兄表弟、七姑八姨大都在鄉(xiāng)下。我每次回鄉(xiāng)看母親,也都去看望侄子侄女們,他們給我講述鄉(xiāng)下的生存狀況和種種遭遇;剜l(xiāng)還常見到小時候一起勞動一起摸魚捉鳥的小伙伴,他們現在都垂垂老矣,卻總是拉著我講述我離開故鄉(xiāng)以后發(fā)生的故事。他們說:“你為什么不寫寫我們家鄉(xiāng),寫一部給我們看看?”我動心了,寫出來哪怕自印幾本給家鄉(xiāng)的人看看也好。于是我開始動筆寫《煙雨東江》。
《煙雨東江》寫的是贛南山區(qū)東江源頭一角的客家人命運。動起筆來好像很順手,不需要特意去“深入生活”,去采風,因為故事和人物早已印在我的腦海中。有的讀者說這部小說寫了幾百個故事,幾百個人物。我沒有統計過,但書中所寫的故事都是我直接或間接經歷過的,所寫的人物大部分也都是“熟悉的陌生人”。
比如廖俊蘭這個人物,確實是有原型的,《赴刑場槍口奇生還》實有其事。我的堂伯母是個命運多舛的農民,她曾替夫受過,被抓去槍決。行刑隊的槍手不知出于何因,開槍射殺只是將她打倒,沒有將她打死。家里收尸時發(fā)現她還活著,便秘密接回家,藏在家里養(yǎng)傷,度過了一大劫難。這是一件驚心動魄的事,如今寫出來,猶如發(fā)生在眼前。曾國棟這個人物也是有原型的。他雖然出生在富豪之家,卻是一個有良心的知識分子。我按自己接觸到的生活原型和新的視角,觀察分析這個人物,寫出他的生活經歷和性格的復雜性。還有的讀者對作品中廖俊蘭的結局處理提出不同的意見,問在改革開放的年代,廖俊蘭為什么不突破舊意識的藩籬,跟著年輕時的“相好”曾國棟到美國去安度晚年?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中國是個受封建影響很深的國度,客家女更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封建意識。她很孤獨,但無法排解,只能落得個“紅顏薄命”的結局。我認為這樣寫更符合生活的邏輯。
當然,正如我在小說開頭聲明的——“盡信書,不如無書”,因這不是紀實,我請讀者,特別是家鄉(xiāng)的讀者不要對號入座。小說是運用文學的手法,經過藝術處理的,根本無法對號入座。
我知道,這部小說還不夠完善,還留下了許多遺憾。有的家鄉(xiāng)讀者說:“我在讀小說時,讀到緊要處有時掉眼淚,但又感到許多生動故事沒有寫進去,希望再寫一部,滿足家鄉(xiāng)讀者的要求!庇形蛔x者讀了小說后到江西出差,特意要到贛南去看看小說描寫的天龍鎮(zhèn)、風雨橋和九曲水;貋砗螅螂娫捊o我:“沒有找到你寫的那些地方,但有的地方比你作品中描寫的更美,更富有風俗畫般的情趣!笔堑,我的筆力不夠,沒有很好地把贛南山區(qū)、東江兩岸人的美好情懷以及山水美景寫出來。幸虧有人正在把它改編為電視連續(xù)劇和電影,我期望那些影視作者們把東江源的美景和客家兒女的命運表現得更充分,更富有美感。
(作者為文學評論家、人民日報文藝部原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