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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高頭大馬的檔案管理員熟練地從一個分類中,根據(jù)我的“1926年3月”的查閱要求,將一個月的“蔣介石日記”夾子遞給我的一刻,我手上的感覺,恰如同十九天之前,捧起“毛澤東檔案”之時,歷史年輪的沉重與細膩,剎那間傳遍全身。
無非,今天是在美國斯坦福大學的胡佛研究院,十九天之前,是在俄羅斯的國家政治歷史檔案館。
兩者不同的是,今天借閱的蔣日記,只是復印件,每日一頁的蔣介石日記手跡都復印在厚實的藍色紙上,一個月整整三十一頁日記,未及裝訂,所以,拿到閱覽桌上之后,還有一位上年紀的女管理員特地走來叮囑,要求翻閱時先后次序不要弄亂,因為他們不懂中文,無法按先后次序整理成原樣;而在莫斯科看的檔案,則是原件,厚厚的夾子里是各式散裝的文件紙張,一無目錄,也無頁碼,實有被蓄意或無意污損、抽取、毀壞之虞,大概俄羅斯方面對這些“共產(chǎn)國際”、“前蘇聯(lián)”的文字遺產(chǎn)不再“誠惶誠恐”,顧不上講究了。
然而,都是歷史風云的凝聚,一句句讀來,皆聞呼嘯之聲。
雖然,閱覽室里所有的閱者皆寂靜無聲。觀蔣日記本不在規(guī)劃日程內(nèi),只因一周前去觀看了聞名遐邇的斯坦福大學校園,向?qū)е皇撬固垢I虒W院的毓琳,毓琳指著高高的胡佛塔說,這是斯坦福的標志性建筑,然后又介紹位于胡佛塔下方的一座建筑物便是胡佛研究中心,里面保存著完整的“兩蔣日記”,蔣經(jīng)國的日記尚在整理中,未及開放,而蔣介石的日記則已是開放了,可以聯(lián)系觀看。我一聽便來了興趣,因為不久前還在莫斯科尋訪有關(guān)資料,力圖找尋1926年的蔣經(jīng)國蹤跡,這次到美國,能有機會看看蔣介石在1926年3月的心路歷程,自然是幸事。
六天前,言而有信的毓琳便來了一則電子郵件:“我是斯坦福商學院的毓琳,很高興上周末在斯坦福接待了您。上次我們聊到了蔣介石日記,這周我和胡佛研究中心聯(lián)系,已經(jīng)溝通好了閱讀日記事宜。您如果有興趣,我下周可以陪您來看蔣介石日記,看您比較方便的時間(周一到周五下午4點45前)。交通方面,我可以來接您,剛好我愛人也回到斯坦福,他可以當司機,同時他對金融史感興趣,也會一塊去看檔案。您通過郵件或者電話都可以隨時聯(lián)系我。其他幾個小的方面:需要您攜帶護照。閱讀過程不能影印和拍照,但是他們會提供鉛筆和紙做記錄用。祝好!毓琳”
蔣介石日記有多重版本,既有手稿本,也有仿抄本、類抄本和引錄本各類,均系蔣介石本人審定,內(nèi)容大同小異,胡佛研究中心保存的手抄本,應是權(quán)威的一種。
我觀蔣介石在中山艦事件前后的日記,字句皆是焦慮,其夜夜失眠,每有“疑慮、憂患、愧悔、妒忌諸遇未改”之類記載,可見一個政治家的繁復心機,他發(fā)動事變六天后,在3月26日的日記中則吐露心聲:“政治生活全是權(quán)謀,至于道義則不可復問矣!
學術(shù)比政治開明得多,胡佛研究中心向社會提供研究資料,就是一件值得贊許的事,而且不收費,只登記護照,辦一張卡,憑卡一個月內(nèi)均可以前往閱讀,一次可借閱一個月的蔣日記,只消報上年份和月份就行。還準備了各種用于記錄的紙張,有劃線的,有空白的,有方格的,任憑取用、記錄、帶走,整個一個賠本買賣。
人家圖的是什么啊,想來想去,圖的無非就是學術(shù)研究的發(fā)展、思想財富的增值、人類智慧的提升。
想到十九天前,在莫斯科的國家檔案館看見毛澤東檔案,也有點激動人心。當然,莫斯科是收費的,但人家收的也只是“資料復印費”,有明碼標價的復印價格表,這也是可以接受的,而且不貴。
說實話,我們?nèi)ツ箍茋覚n案館,想看的是鄧小平與蔣經(jīng)國的1926年,他們兩位那時候都是莫斯科中山大學的學生,當然他們的學生檔案我們后來也看見了,復印了,至于毛澤東檔案,我們是并沒有提出要求的,俄方事先在沒有搞清楚的情況下,早早就準備好了毛澤東檔案、張聞天檔案、王稼祥檔案,他們認為中國人造訪檔案館,肯定是對這些領(lǐng)袖人物感興趣。
所以,將“毛澤東檔案”捧在手里,這份感覺也是獨特得要命的。世間有幾人能看到毛澤東檔案?首先是毛澤東檔案只有“共產(chǎn)國際”和“前蘇聯(lián)”才能建。專門研究毛澤東思想和生平的機構(gòu)是有的,但是卷宗式檔案誰有資格建?共產(chǎn)國際可以,他們是各國共產(chǎn)黨組織的上級黨委,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地對下級黨支部的支部書記建立檔案。所以,當我看到卷宗的封皮上用俄文標注的 “中國”、“1號”、“毛澤東”字樣時,歷史的波濤便一下子稀里嘩啦地撞上我心頭的礁石了。
不管怎么樣,也要對俄羅斯人表示敬意,至少他們把這樣的檔案都拿出來給中國人傳閱了,而且是原件,也不要求你戴上白手套,隨你翻,你如果不想復印他們就一分錢不收,很硬氣。
當然,他們也禁止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