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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身邊,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讀書了,他們大多在網(wǎng)上瀏覽八卦新聞。那些碎片化的如潮新聞,漿糊一般溢滿了他們的大腦。
誰還捧著一本書閱讀呢,除非是呆子。搜索、百度,在這個網(wǎng)絡時代,鼠標就是一個人行走的拐杖。得等你啥時候骨質疏松了,靠輪椅行走了,你才會念起用腿走路的美好。我的朋友錢二,一年里從不讀書,但過得比我滋潤多了,反倒是我這個讀書的人,活得有點窘迫,有點糾結。錢二看到我手不釋卷的樣子,常嬉笑著問,啥時候上京趕考啊。
我想稍微改變一下錢二,也降一降他的高血壓,讓他捧起一本書來讀讀。有次,我給錢二推薦了一本關于飲食江湖的書,那作者行萬里路,吃千家店,把美食江湖寫得妙趣橫生,但錢二看了不到兩頁,就流鼾口水了。等錢二從鼾聲中醒來,他大叫說,哎呀,我在夢里啃豬蹄子了,走啊,吃紅燒肥腸去。當我在館子里看到錢二吃得滿嘴流油,我就明白,我讓錢二讀書,好比是動員讓我去研究衛(wèi)星發(fā)射,難。
一個文人說,詩歌好比蘑菇,是在陰郁潮濕的環(huán)境里生長。一個人的生活也一樣,物質生活是陽性,精神生活是陰性。一個人的私人閱讀,也就是陰性的了。閱讀也是獨旅,在一個人的旅途中,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感受了什么,得到了什么,那是你自己的事。古往今來,有關于讀書人的很多是理想環(huán)境,大雪夜臥床讀書的,風雨夜秉燭夜讀的,相擁紅顏閱讀的,養(yǎng)一頭驢一匹馬、桃花源下邊耕作邊讀書的。
而今,對我來說,最自由的閱讀是什么呢?我說的是,市井里的閱讀。市井里的閱讀,就是沒負擔、沒功利性的閱讀。有時候我從老城墻里探出頭去望一望古人的閱讀,其實他們一些人,像當今那些應試教育的學生一樣,是讀得很苦的。在進京趕考的學子中,冠蓋如云,卻也有衣帶漸寬,斯人獨憔悴者。當一個人帶著這樣沉重的目的閱讀,無疑是為自己帶上了一副枷鎖。
說一說我那些市井里的閱讀吧。我?guī)е槐緩呐f書市場上意外淘來的書,跑到一棵樹下去閱讀。風把葉子吹得嘩啦啦響,讀倦了,就靠在樹上打一個盹,在一棵銀杏樹下,我曾經(jīng)從下午睡到了黃昏。我合上書,對一棵樹開始打量,發(fā)覺樹身上那些莖脈,也如人身上那些毛細血管一樣,吸收著根底的水分;你靠在那樣一棵樹上,同一棵樹的吐納,也如在閱讀里的灌溉、交融、約會。我還帶著一本發(fā)黃的書,去老城一條青苔綿延的老巷子里閑讀,那是一本關于植物姓名、習性的老書。讀了那本書后,我從前浮躁的脾氣變得安靜了一些,我還發(fā)現(xiàn),那些植物的名字,比人的名字,富有詩意多了。當我在老城讀完了那本書,也結識了老城里一個喜歡讀書的老人,他長長的白色壽眉,讓我眼前浮現(xiàn)起山頂?shù)姆e雪。
我還喜歡坐著慢火車去旅行,在火車上的閱讀,山水蕩漾開去,文字的漣漪魚貫而來。我靠在火車窗前,想起遠方一個人,正在等我,生了爐火,熬了濃湯,泡了熱茶。有一年煙花三月,我坐火車去揚州,那是一座讓時光慢下來的古城。在揚州,有二十四橋,就是二十四個緩緩流淌的時辰,在我凝望的眼眸里,揚州城的剪影,就是揚州的茶水,呈現(xiàn)出碧綠的顏色。我在揚州古城里,讀完了一本書,就是《本草綱目》。讀完了這本藥書,我調整了自己的生活節(jié)奏,慢下來,再慢下來……因為一個人最好的生活,就是植物的狀態(tài)。
一個人的市井閱讀,就是生活常態(tài)下的閱讀,與生命相向而行,最美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