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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參考消息》,看到轉(zhuǎn)載俄羅斯《共青團真理報》一篇文章,標(biāo)題頗為聳動:《莫斯科:傳統(tǒng)家庭走向崩潰》,內(nèi)容表述為,因為生活水平提高(難度同時也加大),觀念變化帶來的青年人打拼職場,大家庭風(fēng)光不再,以及不婚主義和離婚普遍,俄羅斯的社會學(xué)家驚呼:“首都普通家庭的生活正在偏離正常的軌道!”
這篇文章引言中強調(diào),現(xiàn)在兒童雖然衣食無憂,但是并不幸福,他們難得見到終日疲于奔命的父母,鮮有機會在祖母懷中撒嬌,走親訪友的次數(shù)相當(dāng)少。
這里提出幸福的概念,不是一個金錢可以攏括,還應(yīng)該有兩個重要的方面,一是家庭包括大家庭的其樂也融融,二是親朋好友的互探互訪、時相聚訴。
家庭的問題且按下不表。獨生子女帶來的家庭日趨縮小,也是無可奈何,如海外張五常驚呼的,中國面臨的將是一個沒有兄弟姐妹乃至叔伯姑堂表親的社會。
如是說來,朋友、同學(xué)、同事和鄰居的相互關(guān)愛、守望,乃至情同手足,就絕非可有可無?疾煲幌屡笥选⑼瑢W(xué)、同事和鄰居的關(guān)系,朋友是一個大概念,亦即它可以攏括同學(xué)、同事和鄰居。真正朋友的關(guān)系——且無論同性還是異性朋友,一般說來,其間的親密度超越了一般同窗、職場乃至鄰里,F(xiàn)今,同學(xué)一般最容易發(fā)展為朋友,同事則要么成為朋友,要么形同陌路,第三種形態(tài)也是存在的:僅僅為同事。
最不易大面積磨合成朋友的,是鄰里。
于是人們往往懷念以往的街坊,記得我小時候在贛西鐵路一個單位長大,望去盡皆平房,鄰里不僅可以互串,出門的時候,要么不鎖門,要么將鑰匙寄放在鄰居家里,供家人回來方便取用。那時候,雖非家徒四壁,但大都家中菲薄,卻是不爭的事實。鄰里有何財產(chǎn),那也是旁人洞若觀火的,一波接一波的運動襲來,財產(chǎn)本身并非榮耀而是斗爭的目標(biāo)啊。
樓房阻隔了鄰里的互串與親近,是部分事實,卻并非全部;現(xiàn)實的人際存在源自社會變化了,包括經(jīng)濟與生活方式的變化,家庭縮小、工作忙碌、閑暇時間多擲在影視、上網(wǎng)、郊游而不再是串門兒上頭,等等,都是因由。既然家庭日趨縮小,那么把鄰里變成朋友吧,哪怕是很一般的朋友,我們的生存福利指數(shù)就會大大得到提升。你想想鄰里能夠成為朋友,則朋友的圈子就可以不斷放大,那真是路人皆友、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啊。
查建英的《八十年代訪談錄》有篇作家阿城的訪談,阿城在美國的一次經(jīng)歷給我留下了拂之難去的印象:“在美國我有一次深夜開車車壞了,停在路邊自己修,一會兒有輛車開過又倒回來,下來個人問我要幫忙嗎?我一看是個很瘦小的女人,就說謝謝不用,你一個人下車很危險啊!她居然對我的后半句沒聽懂!”我后來將這個細節(jié)轉(zhuǎn)述給一個大學(xué)校友小殷,小殷20多年前遠嫁并移民美國,她頗有同感并講述自己的一次經(jīng)歷,那次老美老公駕車,她在副駕上看風(fēng)景,路上遇到一輛停在道旁的小車,老公嘟噥了一句:那輛車出事了。車速很快,說話間已然擦身而過。原以為錯過了也就過去了,沒料到,車子前去10多公里,老公找到掉頭道,又匆匆折了回來,這時候,始發(fā)現(xiàn)那輛因故停在路邊的車,已有好幾輛過客的車停住幫他(她)了。
這個例子給我印象深刻,是因為我也經(jīng)常開車。若是忘了帶手機,心中就不免惶惶然,竊想,路上千萬不能拋錨或剮蹭,不然路邊既找不到救援電話(深圳偌長的濱海大道就沒有一個救援電話機),也幾乎不可能有誰會停下來過問。有次到北京昌平,我和的士司機皆不知中國政法大學(xué)校園在哪,于是我搖下車窗,恭敬而大聲地詢問路人,很快被司機制止,他解開自身的安全帶道:北京人譜兒大,不能在車上問路。說著,他徑直下車朝路人走去。
我在車上問路,自知不禮,其實也是出自一種教訓(xùn),有次駕車在珠?諘绲鸟R路邊,下車問路,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女子,我車還沒停穩(wěn),她就驚慌地快速搖頭繞我而行。由是看來,主要是心存戒備,形成了我們包括鄰里進一步相幫相知的屏風(fēng)。
我當(dāng)然知道,即便西方,鄰里也不是可以亂串門兒的,去朋友家也要預(yù)約。我想說的是,那種鄰里之間、路人之間,可以不過分戒備,以鄰為善、以鄰為友、以鄰為愛……則是無論何種社會、何種居住環(huán)境都渴望與需要的生活形態(tài)。
準(zhǔn)此,則我們的鄰里之間,會多一份舒緩,少一點焦慮;多一份坦誠,少一點戒備;多一份親切,少一點陌生;多一份關(guān)愛,少一點冷淡……久之,美好的鄰里關(guān)系定格為我們的習(xí)慣、氤氳成我們的氛圍、沉淀為我們的文化,那是多么好。
秦觀有句:江月知人念遠,上樓來照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