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真正的文學經(jīng)得住時間的考驗

——訪新晉茅盾文學獎得主、著名作家王蒙

　　今年八月份，王蒙憑長篇小說《這邊風景》獲得了茅盾文學獎。這個獎該得，其實，二十多年前，他那部被譽為“審父杰作”的《活動變?nèi)诵巍罚�也該得。誠如王蒙說的，這本書得獎，讓他相信，真正的文學經(jīng)得住時間的考驗。41年前動筆寫的書，37年前基本定稿，兩年前出版，現(xiàn)在獲了獎�！扒啻喝f歲”的王蒙制造了一段文壇佳話。

　　在采訪中，王蒙也覺得不好意思，認為此書獲獎辜負了讀者的高期望值，自己應(yīng)該有更好的作品出現(xiàn)。王蒙對新疆生活的描述，既有他對新疆生活的細微觀察，也飽含對新疆人民的真摯情感，而這種真摯情感是不能用文學獎的標準去評判的。兩族人民克服政治環(huán)境的局限，相互理解友好共處，這股精神已經(jīng)被融入每一段情節(jié)里，每一句諺語中。王蒙牽掛新疆，新疆所面臨的各種復(fù)雜問題，他都要透徹分析。大概也正因為如此，王蒙才會覺得這次獲得茅盾獎，不單單是他一個人的功勞，一起獲獎的還有很多來自新疆的朋友，“我們要來為自己慶�！�。“少年心”的王蒙在電話中向本報記者表示。

　　這本書曾塵封了40多年

　　深圳特區(qū)報：首先想請您介紹一下這部獲獎作品《這邊風景》。這部是您39歲時在新疆開始創(chuàng)作的作品，您能描述一下當時在新疆的生活嗎？

　　王蒙：當時社會還處在“文革”當中，是人民公社時期。雖然當時和現(xiàn)在的情況有著非常大的差異，但是這部小說有著生活的氣息，有少數(shù)民族的特點。我覺得一個人對生活的熱愛，可以超越和突破當時環(huán)境的各種局限，而使一個作品獲得更長久的生命力。一部40年前開始寫的作品，七十年代就定稿的書，進入新世紀15年以后又得到了關(guān)注，而且獲了獎，這個是讓我感到很安慰的事情。而且又想起了那么多維吾爾族的朋友，維吾爾族農(nóng)民的生活。

　　深圳特區(qū)報：這部作品是寫于40年前，到了1978年基本定稿的，是在什么樣機緣巧合下決定出版的呢？

　　王蒙：這部書在1978年定稿時四人幫已經(jīng)倒臺了，而十一屆三中全會還沒有開。我覺得這部小說和那時的客觀形勢離得比較遠，這個不太好辦，所以我就把這部小說塵封起來了(笑)。于是，我就把它放在剛從新疆搬回北京的居所，一個頂柜上，這一放就是30多年。后來，孩子們整理東西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個書稿，他們覺得很好。孩子們覺得它并不受時間和政治局勢的影響，因為小說里有一種生活的實感。

　　深圳特區(qū)報：您有沒有在當時寫作的基礎(chǔ)上做改動？

　　王蒙：改動也是很小的改動，更主要的是每一段之前加寫了“小說人語”�！靶≌f人語”是把三十之后重新看這些章節(jié)的時候，要說的話和對當時事情的某些分析寫出來，把36年前和今天的生活稍微掛了一下鉤。就像史記加入了“太史公曰”，也是同樣的一種形式。另外，這部作品還有一個特點。我之所以把新疆的生活寫得十分細膩，真實感強，是因為我當時確實和各族的農(nóng)民打成一片。我系統(tǒng)地學習了維吾爾語，以至于這部書的構(gòu)思，大部分都是先有維吾爾語的構(gòu)思。尤其是人物之間的對話，先想到當?shù)鼐用裼镁S吾爾語怎么說，再把它翻譯成漢語，所以它在語言上會讓讀者有一種新鮮感，和我們漢族平常說話不太一樣。比方說，我們漢語說“有什么辦法呢？”可是維吾爾人會說“有幾個辦法呢？”再比如用維吾爾語表達一個人說一個謠言你就相信了，維吾爾語會說：“他說一句話你就相信，他是你的大大嗎？”還有形容一個人特別會說話，維吾爾人就會說他的舌頭上會往下流蜂蜜。這些類似的說法在語言方面生動有趣。雖然這個書的背景是當時比較特殊的年代，但是里面寫了很多生活中的小事。這些故事我平時自己看起來，也有很多回憶，很多感動，有時候我甚至感動到流淚。

　　寫作的時候有特別的熱情

　　深圳特區(qū)報：請您談?wù)劔@獎后的感受？有網(wǎng)友認為早該獲此殊榮，這次獲獎也是對您早年成就的致敬，也有網(wǎng)友認為這部參評作品《這邊風景》，是多年以前的舊作，沒有體現(xiàn)您的創(chuàng)作水平，不應(yīng)該獲獎。您對此怎么看？

　　王蒙：說來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早就超過了獲獎年齡啦。從讀者的期待來說，我應(yīng)該有更好的作品出現(xiàn)。這次得獎當然也是一件好事，因為這是一個新疆題材的小說，它使我想起了在新疆的經(jīng)歷，想起了在新疆的各族人民跟我愉快地相處，還有新疆所面臨的各種復(fù)雜問題，當年發(fā)生過，現(xiàn)在也還在發(fā)生。所以我覺得這次獲得茅盾獎，一起獲獎的還有很多來自新疆的朋友。我接到新疆一些作家的電話和短信，他們說我們要為自己來慶祝。

　　深圳特區(qū)報：60多年來寫了1700多萬字，您是怎么保持創(chuàng)作激情的？

　　王蒙：這個我也不知道，我的興趣比較廣泛，寫作的內(nèi)容也很廣泛。我既寫新疆的農(nóng)村，我也寫內(nèi)地這些城市的生活，甚至這兩年我也寫過北京郊區(qū)的農(nóng)村生活。既寫青年人，也寫老年人，既寫很土的地方，也寫比較洋的地方，甚至以境外為背景的地方。我的興趣比較廣泛，寫作涉獵的題材也比較廣泛。再有，我很喜歡形象思維，但是對理論的探討我也有興趣。此外，我有20多年被迫擱筆，等到自己可以寫的時候有一種特別的熱情。

　　深圳特區(qū)報：很好奇您平常一天的生活是怎樣的？

　　王蒙：我年歲畢竟比較大了，平時非常注意睡眠。每天晚上九、十點鐘我就睡覺了，早上大概是六點以前就起床。我也很注意鍛煉，一個星期游兩次泳，每天都要散步，還喜歡打乒乓球。另外我參與的各種活動，來我家的客人也都非常多。于是，我找出了一個方法調(diào)節(jié)自己，把不同種類的工作綜合起來，起到一個平衡和互為休息的作用。比如說，一直在電腦面前打字，打得非常累了，這時候來了一個客人跟你說說話，或者你去開個會。這對于寫作來說，也是一種休息。

　　《這邊風景》簡介：

　　小說以新疆農(nóng)村為背景，從公社糧食盜竊案入筆，用層層剝開的懸念和西域獨特風土人情，為讀者展示了一幅現(xiàn)代西域生活的全景圖。同時，也反映了漢、維吾爾兩族人民在特殊的歷史背景下的真實生活，以及兩族人民的相互理解與友愛共處，帶有歷史沉重的分量，又將日常生活中的人物塑造得極為生動，懸念迭生，矛盾沖突集中，獨具新疆風情。該小說的結(jié)構(gòu)獨具匠心，在每個章節(jié)后都設(shè)計了“小說人語”，用80歲高齡的王蒙今時今日的角度去適時點評和闡述39歲王蒙當時的創(chuàng)作和思考，形成“老年王蒙與中年王蒙”的對話，為這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作品添加了現(xiàn)代感和時代感。

　　王蒙：

　　河北南皮人，祖籍河北滄州，1934年10月15日生于北京。中國當代作家、學者，文化部原部長、中國作家協(xié)會名譽主席，著有長篇小說《青春萬歲》、《活動變?nèi)诵巍返冉�百�?篇)小說，其作品反映了中國人民在前進道路上的坎坷歷程。曾獲意大利蒙德羅文學獎、日本創(chuàng)價學會和平與文化獎、俄羅斯科學院遠東研究所與澳門大學榮譽博士學位、約旦作家協(xié)會名譽會員等榮銜。作品翻譯為二十多種語言在各國發(f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