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民作家”單小花:寫作,讓我的世界越來越大
《櫻桃樹下的思念》出版后,越來越多的人把我稱為作家。其實,我就是一個喜歡記錄的人,仍是生活在西海固的一個農(nóng)民。
我上中學的時候,正趕上西吉縣連續(xù)兩年干旱,地里顆粒無收,我被迫輟學了。和當?shù)睾芏嗯⒆右粯?,我早早結(jié)婚,學做針線茶飯,生兒育女,養(yǎng)牛喂羊。一晃16年過去了,我沒看過一本書、寫過一個字。
有一天,我坐在炕上做針線,在抬頭移臉的一剎那,望見窗外飄落的雪花,突然想起了母親。我溜下炕,走到柜前一把拉開抽屜,取出相冊,翻看母親的照片和她的遺物——筘筘。筘筘又名口弦,是用竹子做的一種袖珍樂器,是母親生前的心愛之物。看著筘筘,我眼前滿是母親的音容笑貌,突然就很想把那些逝去的歲月寫出來。我向孩子要來一支筆和一個寫過的舊作業(yè)本,像個學生娃娃一樣趴在炕桌上,在本子的背面寫起來,遇到不會寫的字就轉(zhuǎn)身問一下孩子。寫完之后,我的心里驟然清亮很多,舒適了很多,如同向知己傾訴,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起初,我的寫作都是背著人的,常常是半夜三更寫,寫完后就悄悄藏起來。在農(nóng)村,一個女人家如果成天拿筆寫寫畫畫,別人看到了,可能會說這是“不務正業(yè)”??墒俏覍懮狭税a,隔段時間不寫,就覺得不自在。寫作時,我將一切都拋在腦后,只沉浸在我講述的人物故事中,快樂著主人公的快樂,悲傷著主人公的悲傷。
有一次,我正在寫一則挖坑植樹故事的結(jié)尾。突然,門“咯吱”一聲被推開了。聽見響動,我抬頭望了一眼,原來是我鄰居。她沖我一笑,問我家的篩子在哪兒,想借用一下。那會兒,我正寫得順暢,就用眼神示意她篩子掛在墻上,自己去拿。而后,我低頭繼續(xù)寫稿去了。
門“哐啷”又響了一聲。我抬起頭,發(fā)現(xiàn)鄰居悶著頭一步跨出了門。我如夢初醒,鄰居肯定誤會了,以為我不肯借給她。我連忙扔下筆,跳下炕,伸手從墻上取下篩子,追了出去,邊跑邊喊??舌従釉鐩]了蹤影。我只好提著篩子追到她家,低聲說:“今天是我的不對,怠慢你了,別往心里去。咱們是多年的老交情,你直接拿就是了。”鄰居沒好氣地說:“我問你借,你不言喘,我怎好意思拿呀?”“哎呀!你是有所不知,有時靈感來了,不吃飯都得馬上抓住,它就跟兔子一樣,一不小心就跑沒了,再想找,不知得到猴年馬月去了!你看這不是給你送來篩子了嘛!”
鄰居半信半疑看了我一眼,抿嘴一笑,送我出了門。
過了一段時間,我那篇文章發(fā)表了。我拿著編輯部寄來的樣刊,跑到鄰居家跟她分享。我坐在她家炕沿邊,給她念我的文章。她一邊聽,一邊咯咯笑:“寫得真像,咱們植樹就是這個樣子的!”“是,明天我就用稿費請你下館子!”
幾年后,在出版社的扶持下,我的散文集《苔花如米》和《櫻桃樹下的思念》相繼出版。
很多朋友一見到我就會問:“你的書為什么取名‘苔花如米’?”其實,我是受清代詩人袁枚的一首詩《苔》中句“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啟發(fā)。苔蘚雖然生長在沒有陽光的地方,且青苔花也很小,但毫不自慚形穢,而是像牡丹一般,充滿自信地綻放自己的個性?!疤ā焙汀皺烟覙洹倍歼m應生存環(huán)境能力極強,我喜歡這兩種植物。
因為寫作,我才有幸坐上火車、飛機、地鐵、輪船等,才有機會了解社會,走向更遠的世界。記得我去安徽時,看到那里的茭白與我們西海固的玉米長得很像,但茭白長在水地里,是一種蔬菜;而玉米在水地旱地都能生長,是一種糧食。還有福建的杏兒成熟得很快,不像我們西海固的杏兒需要半年才能成熟,這就是南方與北方的區(qū)別。要不是寫作,我也去不了那些地方,更不會知道這些事情。我知道后,就想寫出來,讓更多的人知道。
一位文學前輩說過:“文學最終是一件與人為善的事?!边@句話對我影響很大。前兩年,我和幾位文友合力辦了一個網(wǎng)絡寫作學習班,希望幫助像我一樣身處逆境的朋友,走出精神上的困頓。起初,我們的寫作班遭到了一些人的笑話。有人說,都是些“泥腿子”,能講出什么來?我聽后沒在意。周六的晚上,我拿自己的故事做實例,用語音在微信群里講了一個多小時。群里的同學都很上進,白天打工,晚上擠出時間寫作。我們則幫他們修改,還挑質(zhì)量好的稿子,推薦給我認識的文學編輯。
西吉縣木蘭書院每次搞活動時,大家踴躍參加,有帶甜醅的,有帶水果的,有拿茶葉的,還有拿麻花油圈的。大家每次去西吉文聯(lián)、作協(xié)、木蘭書院時,都稱作“回娘家”。彼此見面第一句話是:“最近看的啥書?寫了啥文章?”這是文學的聚會,也是生活的聚會。大家說著笑著,快樂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