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鵝潭畔
白鵝潭原稱“巨浸”(形容水深而浩瀚),是三江匯聚之地,宋元時期已是廣州最繁榮的商港之一,被譽為中國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起點。11公里的優(yōu)質濱江岸線,月下槳聲、舟影綽綽,旖旎的風光、秀麗的美景讓歷代文人為之傾情,清代詩人屈大均曾作《白鵝潭眺望》,詩中有“風吹島嶼隨龍氣,月引樓船逐蚌胎”之句?!谤Z潭夜月”成為羊城八景之一。
2024年4月,白鵝潭大灣區(qū)藝術中心落成并正式啟用,猶如一艘?guī)X南文化之輪從浩瀚的歷史深處駛來,巍然屹立于白鵝潭畔。廣東文學館作為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由此揭開她的神秘面紗,向世人展現其清麗雋永的綽約風姿。
廣東文學館建筑面積達1.84萬平方米,設有古代廳、近代廳、現代廳、當代廳4個常設展廳和港澳臺僑作家文學成就展廳、“魯迅家”展覽廳2個特色展廳。一樓序廳入口處,播放著三屏聯(lián)動的多媒體視頻,開啟“文學三問”的探秘之旅。二樓“海上明月:廣東古代文學”展廳,深藍色的帷幕中懸掛著一輪皎潔的明月,璀璨的星空和幽藍的海洋讓人瞬間置身深邃遼遠的意境,在移步換景的光影交錯中感受2000多年的嶺南文脈。三樓“破浪以飏:廣東近代文學”展廳,通過先進的數字影音技術,讓觀眾近距離感受康有為、梁啟超等革命先賢的先進思想和愛國情懷。四樓“香飄四季:廣東當代文學”展廳以環(huán)繞式、沉浸式視聽互動空間,展現廣東文學的發(fā)展脈絡和歷史成就?!棒斞讣摇闭箯d通過“兩地書”互動展項、“在廣州”光影秀等再現魯迅和許廣平在廣州的生活場景,揭開生活中的別樣魯迅……
展館一樓的露天平臺,儼然是一個巨大的甲板,周圍游人如織,仿佛登上“巨輪”的客人在此相聚暢敘。倚欄而立,碧波蕩漾,清風送爽。
江對面的高樓大廈一字排開,左手邊的白色建筑便是白天鵝賓館。記得幼時我與父母曾在那里合影,身后即是酒店內有名的“故鄉(xiāng)水”景點。那時父親還在部隊,從海珠區(qū)駐地到白鵝潭,可謂跨區(qū)又跨“?!保ɡ蠌V州人慣稱珠江為“海”),相當于出趟遠門了。如今,同樣的距離只需半小時車程,真是今非昔比。
這時,傳來同事激動的叫喊聲:“那是海鷗嗎?!”循聲望去,只見江面上一個白色輕巧的身影,在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眺望之際,不遠處一位身穿白色西裝的高個子先生向我們一路揮手走來,仔細一看,原來是兒童文學作家、廣東省作協(xié)原黨組副書記王俊康(我們都喊他“康叔”),他一臉興奮,見到我們不住地感慨:“真是太感動了!沒想到廣東文學館建得這樣好!”康叔一向精力充沛,即便耄耋之年,提起文學依然滔滔不絕、激情滿懷。他談起歐陽山、陳殘云等廣東作協(xié)老領導、老前輩,還有那些已經故去的戰(zhàn)友般的同事們。說罷,他忍不住揩了揩濕潤的眼角。隨后說起兒童文學家、廣東作協(xié)原副主席黃慶云,當年,在她的提攜和帶領下,一批兒童文學骨干力量迅速成長起來,廣東文學特別是兒童文學迎來了一段快速發(fā)展期,創(chuàng)造了輝煌。由她創(chuàng)辦的《新兒童》《少男少女》雜志在全國影響很大,她創(chuàng)作的《刑場上的婚禮》等上百部著作更是影響了幾代人。有一次,王俊康去香港探望黃慶云,特意沒有事先告知,門打開后,對方沒有半點客套,卻像遇到一位分別不久的好友,親切地說道:“真有趣,我昨晚做了個夢,你今天就來看我了!”
動人的場景似曾相識。啟用儀式當天,活動邀請一批廣東文藝名家蒞臨出席,當大巴車門緩緩打開,一位位西裝革履的嘉賓邁著矯健的步伐陸續(xù)向我們走來,其中有2位衣著樸素的老人格外引人注目。定睛一看,原來是歐陽山的外孫女田海藍,她旁邊的則是歐陽山的小女兒、田海藍的三姨吳納嘉。我左手攙著田海藍、右手扶著吳納嘉,并肩徐行。
落座后沒多久,兩位老師提出要去看當代展廳。因距離儀式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我便攙著二老欣然前往。在路口轉身之際,一個年輕又魁梧的身影赫然出現在眼前,當我反應過來時,田海藍已顧不得腿腳不便,徑直朝前快步走去,邊走邊道:“三姨,快看!”原來是歐陽山的年輕巨幅影像,旁邊則“站著”同樣年輕的草明,二人均穿著淺藍色中山裝,手持書本、眼神堅定地望向前方,讓人立刻感受到一股凜然的革命氣概。田海藍親切又自豪地和我們介紹起來:“這位是我的姥爺!這位是我的姥姥!”吳納嘉也滿含笑意地走上前,指著墻上草明的頭像轉身問道:“看我們像不像?”因為之前研究歐陽山創(chuàng)作的緣故,對歐陽山的印象更深刻些,我便脫口而出:吳老師和歐陽山先生更像!吳納嘉聽后略帶驚訝地頷首道:“你是第一個說我更像爸爸的!不過從頭型和眉骨比例來說確實如此!”后來再細看草明的照片(特別是晚年的照片),才發(fā)覺自己眼淺,因為吳納嘉分明就是草明先生的復刻版!
參觀期間,二老對展陳內容細細端詳,不時駐足凝視、交流。其中一張合影引起她們的關注,那是1938年3月歐陽山和草明與廣東戰(zhàn)時文藝工作團戰(zhàn)友們的合影。之后,隨著抗戰(zhàn)進入相持階段,廣州局勢日益緊張,決心奔赴前線抗戰(zhàn)的歐陽山和草明不得不把3個女兒另行安置,年僅1歲多的小納嘉和8歲的大姐歐陽代娜、6歲的二姐歐陽天娜就這樣離開父母的懷抱,來到隔海相望的香港保育院。難以想象,那是怎樣一段顛沛流離、艱苦焦灼的歲月。
直到1950年,經過歐陽天娜不懈地努力尋找,吳納嘉才得以和家人團聚,彼時草明去了東北,歐陽山則回到了廣州。此后,他們一南一北,積極投身于無產階級革命文學事業(yè):草明創(chuàng)作了《原動力》《火車頭》《乘風破浪》等多部長篇小說,被譽為“中國工業(yè)文學的拓荒者”;歐陽山先后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高干大》、五卷本150萬字的《一代風流》(后改名《三家巷》),成為享譽中外的著名作家;他們共同譜寫了一段動人的革命佳話。
儀式當晚,粵韻悠揚的管弦樂隊現場演奏、激情澎湃的醒獅表演和精彩律動的文藝表演帶來一場文化藝術盛宴,2000多架無人機升上高空,絢麗圖景引來現場觀眾陣陣歡呼聲,加之美輪美奐的燈光秀,整個白鵝潭沉浸在一片歡樂喜慶的氛圍中。
按照議程安排,晚上8點還有音樂詩會表演,我們便開始往回走。演出在負一樓小劇場,場地不大,演出隊伍卻浩浩蕩蕩,現場座無虛席。演出共分為“北國風來”“嶺南風雅”“粵海風云”三個部分,其間童聲合唱《辰龍》、朗誦《少年中國說》、疍家咸水歌《漂泊》等節(jié)目引得觀眾陣陣喝彩。特別是劉斯奮用粵語朗誦由其本人創(chuàng)作的《廣州賦》,將晚會推向高潮。
演出結束后,館外游客已漸稀少,“甲板”四周一片靜謐,只有身披彩燈的游船不時從身后緩緩經過。陪同吳納嘉漫步在露天平臺,她一邊徜徉于秀美的江景,一邊若有所思:“珠江的水為什么這么高,這么滿呢?”望著面前不斷翻涌的江水,我想,“情滿珠江”正是此情此景吧。
(作者:楊璐臨,系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現供職于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