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洲》2024年第4期|李成:石頭記
壓菜石
在鄉(xiāng)村里,為了保證一年四季餐桌上菜盤不空,每戶人家都會腌制一些咸菜,這是人所共知的,談不上什么秘密。
雖說家家腌菜,但結果卻不盡相同。有的菜腌得咸酸適中,顏色很正,炒過后還有些清香,吃上去清爽可口;有的人家腌的菜卻容易發(fā)黑、變質,且時間擱不長久,兩三個月就有一種腐臭味,吃了也味道怪怪的;有的“笨人家”簡直是腌不成,腌下去一兩個月,那菜就霉爛了,變質了,怎么教他(她)都不會,簡直是沒有辦法。
我家里也腌菜,尤其是每到秋天,母親都到菜園里鏟下好幾壟白菜,一擔一擔挑回家,略沖洗一下,就一棵一棵腌到大缸里。記得有時候,我還得把腳洗干凈,每當母親放進一層白菜,撒一層鹽,我就用腳把它踩實。同時,把預先準備好的大石頭壓上,蓋上蓋子,就再也不去理會。到了一定時候,揭開蓋子,聞聞氣味,就知道腌到了什么程度,什么時候可以食用。
那壓菜的石頭都是我和父母從大河灣里挑選出來的。每塊也有一棵白菜那么大,但無疑多近于橢圓,看上去很是圓潤。這壓菜石可以年年用,以至后來變成了深赭色。在用它壓菜之前,當然要把它清洗一遍,洗好了,放在院子里晾曬幾日。這不過是普通的石頭,是不會有人把它拿走的。但是,事情也有出乎意料的時候,有一年我家的壓菜石就丟了好幾塊。雖然感覺不對勁,我們倒也沒怎么在意,因為這又不是什么寶貝,再到河灣里去找一些就是了。但不久,我們大概又要腌別的菜,仍然把另外幾塊石頭洗好晾曬在石階前。這回母親留了個心眼,不時看看這幾塊石頭。有一天,她終于看見,村里那個叫黃狗兒的小伙子躡手躡腳地走來,捧起石頭,用衣服的前襟迅速包起幾塊就走。母親走出來問:“黃狗,你拿石頭做什么?”黃狗兒的臉唰一下紅了,說話也結巴起來:“都說你家的咸菜腌得好吃,我家的總腌不成功,不是發(fā)霉就是有臭味,實在沒辦法,我們想拿您的幾塊石頭壓在我家的菜上,興許我家的菜也就腌成了?!?/p>
母親笑了,隨即又搖搖頭,說:“你拿走吧。但你要曉得,咸菜腌得好,其實不是在石頭上,或者說不僅僅在石頭上,主要是要手法得當,尤其是用鹽的多少和撒鹽的方法,這當然只能憑手感……”
我不知道黃狗兒聽進去了沒有,也不知道他家的咸菜后來腌得如何,但我覺得母親的話雖然針對的是腌菜,其實也可以應用到別的事物上,所以至今對我仍有啟發(fā)。
隕 石
這是一個古老的村莊。但古老到什么程度,比如有五百年還是一千年歷史呢,誰也說不清楚,反正它就這么在天底下存在著,村里人也一代一代地繁衍,從來也沒有什么變故發(fā)生。
但有一年,有一件小小的事件發(fā)生。這村里有一個手腳利索的中年漢子上山打柴——這是村里人經常要去做的事,因為那時候鄉(xiāng)村人家都以柴草為燃料。正當他把打下的柴火收拾到一塊捆成堆的時候,忽然看見遠方的灌木叢中有什么在一閃一閃地發(fā)光——其時已接近黃昏,天色有些暗了,所以有發(fā)光的東西就看得比較清楚。
那個中年漢子有些吃驚,他的眼前閃現出金銀珠寶,心頭不禁一陣狂喜。他壓抑了自己的心跳,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隱隱約約看見光芒仍在閃爍。他撥開眼前的枝葉,終于看見草叢中躺著一塊大石頭,顏色接近鵝蛋,比較白。稀奇的是,它總像是內部有光亮,但并沒有放出光芒,甚至連剛才他發(fā)現時的閃光也沒了,這使它有點像玉,又似乎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
不管怎樣,這個漢子覺得這塊石頭有些神奇,便拾起它,放進裝柴的籃子里,走了近五十里的山路,挑回了家。
回到家,他把石頭拿出來,就擺在堂屋里。有時候,那石頭顯得十分普通,沒有一點光彩;有時候,比如某個陰雨天氣,抑或黑云漫天、電閃霍霍之際,那石頭仿佛與天上的閃電呼應,也熠熠生輝,可是再看呢,卻又黯然無光。
它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石頭呢?這個漢子疑惑不解,就是許多來看稀奇的村人也莫衷一是。有的說是神石,是神仙家里的寶物;有的說,它確實來自天上,但也就是一塊普通的隕石;還有的說,這塊石頭可能會有放射性元素,或許對人體有害;另有人說,這是一塊外星人用來探試地球的一個探石……總之,是有那么一點神奇性,而且大家都認為留著它兇多吉少,未知的東西太多,沒準它還會再次“羽化”飛去。
這些說法讓這漢子目瞪口呆。他沒想到還有這么多的可能性,未來神秘莫測,他的內心頓時惴惴的。他總覺得,這并非吉兆,而要他放棄,卻又一萬個不甘心,也不知道棄之野外會出現什么情形。不管怎樣,他要把它攥住,哪怕它一錢不值,就是一塊尋常的石頭。
他忽然想起了“厭勝”之法,那就是用狗血淋它,一時找不到狗血,那么就用穢物鎮(zhèn)它。于是,他就把那塊很可能來自天上的石頭搬進了茅廁。至于是扔進了糞坑還是埋在糞坑前的地面讓如廁的人踩來踩去,不得其詳,只知道有一點,再也沒有聽說它發(fā)過一點光,更沒聽說它羽化仙去,變回天上的一顆星星。
石 門
從縣城再往西,就是一片一片接連不斷的山地了。這片山地連接鄰縣,通向外省,而東邊是一望無際的平原了,縣城正處在山地與平原的交界處。換一個角度看,那一道道山澗和山路也正通往縣城,匯集于縣城,縣城也就自然成為匯聚地力與人氣而聞名遐邇的人文薈萃之地。
這西邊的山地上也沒有山水名勝,但無疑也算得上山清水秀。少數大山突現一堵懸崖,在夏天多水時節(jié)懸起一掛瀑布,濤聲喧豗,流水汪積成一個個或大或小的深潭、湖泊,碧水幽幽,波光粼粼,恰如明珠般鑲嵌于山坳,讓人浮想聯翩。
但最讓人流連的地方還是石門沖。一條山澗從高山上平鋪似的傾下,澗水從石叢中奔涌而出,如噴珠瀉玉,一地的水花在迸跳,閃爍晶瑩。而在這山澗的下游就有一口山潭,幽深碧綠,恍若深淵,令人望而生畏;而上游拐彎,緊貼著大山的地方,卻豎著一爿巨大的石壁。石頭光滑如玉,如一扇門把兩座大山緊緊地扣連在一起。于是,當地人便說這就是山之門,叩開它就能深入山里,否則只能望而卻步。
石門矗立在這里也不知有多少年了,它一直紋絲不動。傳說這石門里頭就是一座巨大的石屋,里面儲藏著無數的珍寶。那么,是誰把這些珍寶存放在這里的呢?無疑只有神仙。多少人希望有一天這石門會打開,哪怕裂開一條縫,讓人們一窺究竟也好,如果能順手擷取幾枚珠寶,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可是它一點都沒有敞開或松動的跡象。
但有一天,它竟意外地開了。據說是當地一個極孝敬父母又與人為善的牧童在山中放羊,有一天困倦了,便在一棵松樹下睡著了。睡夢中他見到兩位仙人在山中云游,也來到一棵松樹下歇足,兩棵樹相距不遠,結果兩位仙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其中一個說道:“你知道怎么把這個石門打開嗎?我告訴你一句偈語……”說到這里,兩位仙人便消失了,而這個牧童也醒過來。他什么也沒看見,但還記得這句偈語。他心想何不試試呢?于是他念起這句偈語,沒想到,那扇沉重的石門還真的徐徐打開了。他走了進去,被里面擱著的這里一堆那里一垛的金銀珠玉驚呆了,那么多的寶藏,五光十色,簡直令人目不暇接;他倒不是個貪財的人,但他覺得既然能夠進得寶山,又何必空手而歸呢?何況山下還有那么多鄉(xiāng)親過著貧困的、艱難的日子,何不帶些珠寶給他們,讓他們拿些去市場上賣掉,換一些金錢或食物,把生活過得好些呢?
他這么想,也是這么做的,他把那些財寶都散給了鄉(xiāng)親,自己卻連一塊碎銀都沒有留下。鄉(xiāng)親們都感激他,可是也有人因為不滿足而懷疑他,認為他私留了許多寶貝,特別是他的東家——正是這個東家讓他去放牛的,極不滿意他這么做,逼他交出更多的寶貝。他當然交不出來,于是東家就折磨他,壓迫他,最后還以死來威脅他,叫他必須帶自己去石門那里,再次把石門打開。結果,這個少年牧童不得不上山,把財主帶到山門前。他再次念動偈語,石門冉冉而開;他們跨進了石門,牧童卻反著念起了偈語,于是,那石門便倏然而合,如山一般紋絲不動,從此再也沒有打開過。那個少年與財主一同禁閉在石屋里,直到今天。
聽到這個悲壯乃至有些悲慘的故事,人們總是唏噓不已,總要為少年悲,為財主的貪婪而憤恨不已,也為這樣一個寶庫的大門從此再也不能打開而感到遺憾。
直到有一天,有一位哲人來游這石門沖,看到這石頭和這里的山水模樣,他搖搖頭,又點點頭。人們不解其故,問他,他答道:這石門關閉得好。試想,如果這石門不關閉,人們總對它有無窮無盡的覬覦與索求,總把心思放在怎么打開石門,怎么從神仙手里拿得一些珍寶來,而不會把聰明智慧放到生活中去。
說到這里,他站在一塊巖石上,眺望著山下遠方那座日益繁華的城市,雖然只在地平線上隱隱約約有一些樓宇的影子,但無疑也可以證明它才是人類用心血和智慧創(chuàng)造的,所以哲人所言不虛。
石 鏡
這是一座大山,大約從盤古開天——實際上也就是火山噴發(fā)、巖漿奔流、陸地形成的那一刻,就矗立在這里。整個一座山就像是一整塊石頭,看不到多少土壤,只有一層薄薄的浮土,可以肯定那些浮土是從其他地方吹刮過來的。
群峰嵯峨,高崖插天。三十六峰,峰峰生長綠樹,顯示出整座大山的生機;七十二澗,澗澗奔騰泉水,更顯得這片山地活力無限。
多少年以來,飛禽走獸出沒其間,以此為樂園;多少年過去了,有了人類,在山腳下聚成部落,生息繁衍。那些人類最初只在山下的平畈或淺山低嶺間活動,直到后來,他們似乎體力更健、智慧豐滿,才有人在高高的峰巒間出沒,在懸崖絕澗間攀緣。
于是總看見人類像鳥兒和猿猴一樣,在山峰與山峰間飛奔、攀援、穿越。他們的收獲無疑是豐厚的,山花、野果、禽蛋,甚至還有溪澗里的魚類,應有盡有;他們有的甚至把房子建在懸崖峭壁一側,聽風、聽雨、聽松濤陣陣,看云、看霧、看日落月升,每天都有收獲,每天都有發(fā)現。
這一天,有一群人又來到一處絕 邊。這里有一池清泉,泉畔長著許多灌木,灌木里筑有許多鳥巢,許多鳥兒飛來棲息,每天各種鳥鳴嘰嘰喳喳,熱鬧非凡,夜里也有許多野獸來飲水。
在一座陡峰的一側,更是古木森森,山花叢集,山體還布滿了許多葛藤,許多猴子之類的靈長類動物在這里頻頻露面,仿佛這是它們的家園,尤其是早晨和黃昏,它們聚集而來,不亦樂乎。
這是一個多么奇怪的現象,人們很快發(fā)現這里不同尋常。于是許多人便不憚煩難,攀登上山探查。他們看見一片山坡上披掛著一條條的葛藤,綠葉繽紛,那些猿猴、鳥兒都會聚在這里,都對著這一片山體嘰嘰喳喳,喧鬧不已。
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有人大膽地上前,拽著葛藤蕩悠到這片山體上面,朝下一看,隱約看見葛藤掩映著一片湖面;但顯然有些不對,湖面怎么能如此傾斜,而且沒有一絲波紋。
于是,那個膽大的人進一步靠攏,他貼近地面,才發(fā)現腳下并不是泉水,而是像巖石一樣堅實。他好奇地撥開葉叢,這時他驚訝得不得了。
他看見了什么?原來他看見一個人出現在他面前,這個人跟他幾乎一模一樣,穿的衣服、留的發(fā)式、手里拿的東西一模一樣,面部表情、五官結構也是一模一樣。
他嚇壞了,舌撟不下。他不知道這里為什么會出現一面鏡子,他們人類用的是銅鏡,時間一長就模糊不清,然而這片巨大的鏡子比銅鏡明凈多了,照出的人像跟真人絕無二致!這是什么緣故?
他也像猿猴一樣歡喜起來。他在鏡子面前左看右看,前照后照;給它取了個名稱:石鏡。下山以后,他把這個發(fā)現同部落里的眾人分享。他們也都非常驚訝,都攀上山峰來探看,并同樣想要探究一番。他們甚至發(fā)現,這面石鏡似乎有未卜先知的功能,也就是說,它為許多事發(fā)出預兆,比如要刮風下雨了,鏡面上首先會起一些云霧;更為玄妙的是,它會預測許多人事的命運與走向,比如某事順利與否,某人流年利否、功名成否,你去仔細地照照鏡子,鏡子上總會有一些細微的變化在暗示……于是聰明的人便會利用這一暗示為自己造勢。
久而久之,這石鏡便成了神明,成了這一帶人的無言的主宰。有的人把它奉為神靈,至高無上,不容有一絲一毫懷疑;有的人虔誠地拜服在它腳下,迷戀它那神異功能,每到一定日子還要來祭拜。
照說這樣一來,這面神奇的石鏡會得到民眾的一致崇敬,會得到一致擁戴,人們像愛惜眼珠一樣愛惜它。但其實不然,有一天,有人如喪考妣似的叫嚷起來:石鏡被毀啦,石鏡被人挖出了幾個大坑!許多人聽到消息,都驚掉了下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家連滾帶爬地攀緣到這里,看到的卻是掘出的大大小小的坑,整個鏡面早已不成鏡面,而是坑坑洼洼,滿目瘡痍。許多人大放悲聲,甚至有人呼天搶地。
只有一兩位深明事理的族中老人在嘆息一聲之后,說:這是遲早都會發(fā)生的事!
至于為什么,他們只字未提。
拜 石
這塊巨石屹立在這里已不知多少年頭了。也沒有人去追問,反正一代代人生下來就看見它屹立在眼前。
準確地說,它是在一道緩緩的丘岡上,這說起來就有些蹊蹺,為什么這么低緩的山坡上,會突然冒出一塊巨大的巖石——大約比兩層樓房還要高。
它高高地矗立著。它是渾然一體的巨石,火成巖。身上沒有一絲裂隙。生活在丘岡下的人們看得它熟了,久而久之,就感覺它像一個巨人的頭顱。面容雖看不出五官的模樣,但它那一直嚴肅地緊繃著的平面,就像是一位老人的面孔。
這樣一想,人們就越發(fā)覺得像了,甚至感覺到這張面孔似的石頭上,有一雙隱藏的眼睛,始終在用隱約的幽微的目光看著人們。有時候還讓人莫名地悚然一驚。
于是,村里人都把這石頭叫做老人石,都越來越覺得,它是一位公正的老人,主持著正義。因此,那些遭遇不幸的悲苦的人們,在承受不住痛苦的時候,便來到這石下哭訴一番。他們的哭聲或如山溪,或如流泉,但哭過后,他們都變得輕松多了,臨走之前,會向巨石投以感激的目光。
接下來,即使沒有悲苦的事,也有人來石下訴說自己的心愿,那些不可向外人道的話都可以輕聲地說出來,那巨石支棱著耳朵,一直在仔細地聆聽,這給訴說者以極大的安慰。
這以后更是經常有人來此祭拜。人們羅拜其下,五體投地,以此來表達心中的崇仰。當然,人們也要為它焚香,系掛紅綢,鳴放鞭炮。
巨石下的村落里,人們生活得十分安然。大家都感知到神靈的保佑,各個方面的事業(yè)也發(fā)展得順利。
但是,到了一個特殊的年代,村落里有一群年輕人走南闖北,見了一些世面,他們開始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神明,求神明保護不過是可笑的愚昧的行為,他們回到村里要破除迷信,便開始攔阻別人來祭拜巨石。他們挨家挨戶地宣傳,反復倡議丟掉神靈觀念,把信神的習慣轉移到相信自身力量上來。可是,收效甚微,有的人雖然口頭上答應不再去拜石,但夜里仍然偷偷地跑過去。
這些先進的青年失望至極,同時心中感到憤然。他們實在接受不了向一塊石頭俯首稱臣。他們不約而同起了一個念頭:推倒這巨石。讓人們看看,沒有巨石,大家也能生活得很好。
他們謀劃了一段時間,終于在一個無星無月的漆黑夜晚,聚集了幾個人,來到這巨石所在的山坡下面,用各種工具把這坡體挖出了一個大洞,把巨石的腳底掏空,然后,在東方既白、紅日欲升之際,一起發(fā)力,把巨石推下了山溝。為此,他們真可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在他們終于成功了。
第二天一早,村里人起來,經過這片山地的時候,昨日矗立著巨石的山坡空空如也,他驚慌失措,連滾帶爬地跑下了山坡,大聲嚷叫起來:不好了,神石被人推倒了……整個村莊都騷動起來,有人不信,跑來張望,有人一驚,頓時倒地,有人跑來觀望,看的人有搖頭的,有叫罵的,有的甚至聲淚俱下。
村莊里的日子仍在繼續(xù)。但人們總覺不太習慣。主要是失去了主心骨,有些無所適從。有的人還跑到山溝里,對著橫躺在地的巨石痛哭過幾場。村莊里雖然沒有什么大事發(fā)生,但生活中總會遇到一些挫折,人們就把這些不如意歸咎為失去了巨石的保佑。
這樣也不知過了多少年,當初反迷信的年輕人都已年老,而新一撥人起來,又緬懷歷史。他們覺得當初一塊巨石立在這里,也算是本地的一段歷史,理當紀念它,所謂追本溯源,方知未來。于是,他們又商議,還是將那塊倒在山溝里的巨石扶起來,重新立在原來的位置,以增加部族的認同感與凝聚力。
他們終于這么干了。這一塊傾倒在山溝里已逾半個世紀的巨石又被扶起來,回歸原來的位置,面向村莊,面目如昔,莊重、深沉、玄妙……而原本是作為紀念的巨石,村里每當遇到糾結的事,仍有人悄悄地跑過來,向著它雙膝著地,將前額磕碰到地面。
歷史似乎又開始了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