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2024年第9期|萬寧:湮沒的歷史
一
走進臨武汾市鎮(zhèn)渡頭村委會時,公元二〇二四年立夏后下午的陽光,穿過云層,在濕潤的空氣里投下斑駁的光影,遠處的風繞著漫山遍野的桐花,在光影里起起落落,而后,低旋著從武水對岸的山坡上飛了過來。
這是一幢房子的二樓。
滿屋子白色塑料袋與收納箱,編著號,堆放在架子與地上。窗前案臺邊,穿著“湖南考古”T恤的修復師,在一堆碎陶片中,試圖修復一只一千八百多年前的陶罐。隔壁的幾個架子上,陣列著已經修復好了的各式陶鼎、陶壺、陶四聯(lián)罐、陶鈁、陶盒、陶釜,青瓷熏爐、銅鏡、銅盒、銅錢、銅矛,以及漆器和環(huán)首鐵刀。這些文物,有極少數(shù)只需清理覆蓋在上面的塵土,古老的手藝與主人的氣息就彌散在當下的時光里,譬如那幾座陳列在架子上的千年屋,它們從西漢、東漢或晉代的墓穴里發(fā)掘出來。對了,從墓穴里發(fā)掘出來的陪葬品,應該叫明器,也叫冥器。擺在這的明器還有谷倉,上面刻了一個讓人一輩子也吃不完的數(shù)字。來自樟木沖三星趕月墓群里的一座陶制千年屋,兩層,一樓有兩個門,左門邊蹲著一只狗,右門有只小雞探出頭,里邊有豬,有糧倉,有舂米的石臼與棒槌,主人的日子自然殷實富足。不過下輩子的事,誰都不清楚??脊湃藛T說這些墓穴的主人都氧化了。棺木與尸骨腐化后如一縷輕煙,飄散在空氣里了,倒是一些明器仍在原地,固守著主人當初的意愿,譬如:五谷豐登,六畜興旺。
古墓群分布在汾市鎮(zhèn)的渡頭、南福、白石三個自然村低矮的山岡上,它們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兩千年前就已存在的渡頭古城。墓穴里躺著的人,肯定有古城里的官吏。他們由朝廷任命,在這里開疆拓土,鎮(zhèn)守邊關。在渡頭墓區(qū)的公公坪發(fā)掘了一處西漢夫妻同穴合葬墓。隨葬品表明墓主身份地位非同一般,墓葬形式為帶斜坡墓道和過洞的豎穴土坑墓,而這種帶過洞的斜坡墓道墓常見于中原地區(qū),加上隨葬銅鏡的習俗,可以認定這對夫妻為中原人。當然具體是哪里人誰也不清楚,但有一種可能是他們曾生活在渡頭古城里。
古城的城壕在西漢早期就建成了,西漢中后期遭廢棄并回填。東漢末年至三國時期,又在城外修建城壕,兩晉時期沿用,至南朝晚期,城壕被廢棄與回填。城壕內出土了成疊的粗、細繩或弦紋的板瓦,還有云紋、渦紋以及人面紋的瓦當,從人面紋瓦當來看,此城曾是東吳的一個地方性衙署。
二
仍是這個下午,我從村委會走出來,沿河向東,跨過光緒年間修建的渡頭五拱橋,站在武水南面的雷公嶺半坡間。
一整塊坪地像是新開墾的,坪地的周圍是茂密的杉樹林,武水從西往東逶迤而去,幾十里的南北兩岸盡收眼底。放眼望去,裸露在太陽下帶紅色的黃土呈網格狀,我不知道是考古發(fā)掘成這樣,還是古城邑本就是這個結構。古城址呈長方形臺階式,四面城墻皆用夯土筑成,東南西三個方向有護城河遺跡,東南角有一個用夯土筑成的瞭望臺。城的四周修成陡壁,并挖有壕溝。北城墻正中有城門,沿階而下一百來米,就是武水河渡口,這里可屯船上百條,沿水道可下廣州。這里也是武水的一道分水嶺,它的上游多急灘礁石,無法航行。另外,古城東北邊緣是先秦時期走出來的湘粵古道。如此,這城就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城邑了,而是一處重要的軍事縣邑,控制著湘南粵北的水路與陸路。
我在城址中部偏東位置,看見一處大型長方形房址,房子坐東北朝西南。房址的基槽、門道、道路、水井、活動地面清晰可見??脊湃藛T說,房址就是當年的辦公建筑。城址內是辦公區(qū),城址外東北角是居民生活區(qū),而西北部的礦冶遺址為手工業(yè)生產區(qū)域。在房址的北邊,有一口圓形井,十幾米深。青磚從井口錯縫相疊而砌,井壁豎直,井磚一側平面飾有繩紋,側面有菱格紋與中脈紋。我踩著井沿,從口徑一米多的井洞里,彎腰往下探。目光穿過十幾個世紀,才看到我頭頂天空上的幾朵白云在井水里飄蕩。一滴壯實的水,落了下去,云朵碎了,古遠的滴水聲在井底寂寂回響,與此同時,一股千回百轉的氣流撲面而來,三國東吳時期臨武的人與事從井口噴涌而出。
這并非我的幻覺,考古人員從這口磚砌井與不遠處的豎穴式土井里發(fā)掘了近一萬枚簡牘,這簡牘上的文字與長沙走馬樓出土的大體為同一時期,皆為三國吳簡,內容也都是基層文書。簡牘上有“嘉禾元年”“嘉禾二年”“黃武六年”“黃龍三年”等孫權的年號信息,所載的郡縣與鄉(xiāng)里,涉及臨武、桂陽、便、郴、南平、耒陽、長沙、醴陵、武昌等。還出現(xiàn)了“錫”“銀”礦的相關記載。官府記錄有“錫作民”“銀作民”“臨川鄉(xiāng)錫”的字樣,可見那個時候臨武的采礦業(yè)已經有一定規(guī)模。兩口井的簡牘內容大致為經濟劵書、賬簿、戶籍、名刺、封檢、書信等,是三國時期吳國臨武縣的官府簿籍檔案。
三
從春秋戰(zhàn)國至東晉末年,這千百年間,簡牘是最重要的書寫材料。簡是用竹、木削成的長條,牘是用木或用竹剖成的板片。上面的文字用毛筆書寫,而墨是煙灰做的。所以簡牘到現(xiàn)在就成了一種有機質文物。一千八百多年過去,很多東西都灰飛煙滅了,而我們竟能讀到渡頭吳簡上的文字,這不能不說其中暗藏了多個神秘的巧合。在古代,廢棄后的古井常被用作垃圾坑或填埋坑,官府里的一些文書檔案到一定時間是要作廢的,現(xiàn)在有碎紙機,而那時一般是焚燒、集中填埋,或者日常遺棄。所以,我們見到的也許只是丟棄到井里的辦公區(qū)垃圾。巧的是這兩口井在七八米深就全是飽水環(huán)境,簡牘完全浸泡在水里,這水神奇地隔絕了氧氣和細菌的腐蝕,時間在吳簡面前也就沉睡不醒。
于是,我們在簡牘上讀到了三國東吳時期桂陽郡臨武縣衙關于屯田、礦冶、賦稅、賬簿和田租往來的記載。簡牘上很小的一個信息,都可以讓我們遐想連翩。在渡頭古城址的展板上,展示了兩組簡牘照片。有一枚簡牘,是那時候的名刺,類似現(xiàn)代名片的文書簡,上面書寫著俊秀的文字:弟子黃?再拜 問起居 長沙郡醴陵字公直。字如其人。我們有理由想象這位名黃?字公直的人,年輕俊朗,風度翩翩,他來自長沙郡醴陵縣,專門到臨武衙署拜見某位人物。也許這位叫黃?的人是來任職的,他手執(zhí)名刺,來衙署進行禮節(jié)性拜訪。又或許他要南下,去廣東,途經臨武,而這里正好有他的一位老鄉(xiāng)或者老師,他來拜會。還有一種可能,他是來投資的,臨武礦產豐富,他經朋友介紹來此開礦。遐想在時空里奔騰,浩瀚與廣袤像風一樣,吹向無邊無際。
簡牘上的文字也有不能想象的,那是鐵板釘釘?shù)氖聦崳牟涣说?。譬如這枚合同,在古代叫“莂”,在這里我看著很像現(xiàn)代的收據?!扒a”是一式三份,同樣的內容在木片上寫三遍,在年月日上面畫了四橫杠,以備單份剖開后,畫上去的杠杠可以合得相同,這也是“合同”的原意。這枚合同只有兩份,右邊的一份被劈走,估計是給了支付人。合同上面寫著嘉禾二年七月八日,一個叫徐佳的人,支付給倉吏譚蒙的錢稅情況。倉是儲存物資糧食的地方,倉吏負責登記、統(tǒng)計、核對,是那個時候的基層公務員。在這批出土的簡牘中,有許多枚合同上都有“倉吏譚蒙”的個性簽名,到后面他的簽名變成“倉嗇夫譚蒙”。倉嗇夫是倉的長官,是倉的一把手。我們在這里偷窺到譚蒙職場的升遷史。
渡頭城址的展板上,還有一枚特殊的簡牘叫“封檢”,它很寬很厚,相當于現(xiàn)在的信封。這枚封檢上寫著:西鄉(xiāng)安善里。下面挖了個槽,槽橫向鋸有三道封線,中間還挖了一個四方框。槽下寫道:個人名簿。下面又挖了一個跟上面一樣的槽。下面寫上年月日??脊湃藛T說,信件或重要文件放在封檢的后面,在兩處槽的三道封線上綁上三道麻繩,然后用封泥封在中間那個四方框里,再在封泥上蓋上印章。這種古老的郵書形式,傳遞著私人信件以及官府報送的各類文件,臨武那個時候的古道是五里一亭、十里一鋪、三十里一驛。“驛”為“郵”,是邊境城邑,其意思引申為“從邊境城邑傳來消息”,后來“驛”專指為傳遞公文和軍情所設置的機構,也可以說是最早的郵局。
無法想象這些只有寥寥數(shù)字的簡牘,暗藏了那個時代鮮為人知的密碼,一些生活細節(jié)與基層百態(tài),像一幅畫卷徐徐展開,而畫面上完全不是我們從書上看到的,那個戰(zhàn)火紛飛金戈鐵馬的三國。
四
這個城邑,在簡牘里活龍活現(xiàn),只是最終埋進了泥土。好在史書里有記載?!妒酚洝酚涊d:“楚南郡邑之最古者莫如臨武”;《漢書·地理志》記載:“桂陽郡,高帝置……縣十一:郴,臨武……”《水經注》記載:“縣側武溪東,因曰臨武縣”……這些講的都是臨武古縣邑,今天的渡頭古城遺址。
泥土覆蓋著城,慢慢地,莊稼種在了城邑上。人們抱怨:這地容易澇,不肥,泥土里老有斷磚碎瓦。莊稼長不好肯定是地里的城邑在作怪。只是把一座城挖出來,這事情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復雜。渡頭古城遺址的發(fā)掘區(qū)地層分為八個部分:第一層為耕土層;第二、三、四層為兩晉南北朝(六朝)時期文化層;第五、六、七、八層為漢代文化層。不同年代的陶器、瓷器、瓦器、銅器、鐵器就這樣重見天日。沉默的城邑開口說話了。這里是漢朝至南北朝時期臨武古縣治所在地,也成了湘粵古道上唯一保存古縣邑的聚落遺址。
這座城邑的消失一直是個謎。各種猜測似乎都與戰(zhàn)爭有關。也許本就是一座因戰(zhàn)爭而起又因戰(zhàn)爭而廢的城邑。考古人員在北城壕發(fā)掘了一些陶制球狀遺物,球上布有十幾個孔,孔內還殘存著木屑。這是一種陶制攻擊武器,孔內插上削尖的木條或竹條,再把這個刺球投向敵人。說起來這座城邑更像一個城堡,高高地筑在山坡上,環(huán)繞著城墻與護城河,明明就是個軍事哨所,觀察與注視著中原與嶺南的一切往來。公元前二一九年,秦始皇兵分五路南征百越,其中一路經臨武進嶺南,才最終實現(xiàn)天下統(tǒng)一。公元前二〇四年,秦南征將領趙佗在嶺南建立南越國,與漢朝對峙,臨武成為漢越對峙前沿。公元前一一三年,漢武帝派路博德將軍平定南越國,在臨武縣邑修建軍事要塞。此后,波瀾不驚的生活里反反復復經歷著朝代的更替,以及各種起義與叛亂,武臨縣邑被一次又一次的戰(zhàn)爭摧殘損毀,以至被徹底遺棄,成了荒山里的廢墟,然后被時間的泥土深深湮埋。
然而沉睡在山岡上的城邑并不寂寞。一條千年古道從旁邊經過,這可是“國道”,建于先秦,完善于東漢,它北起長安,南抵廣東徐聞縣,可接海上商船。此道貫穿臨武全境,以渡頭古城為中心,向北跨武水河,經汾市鎮(zhèn),到鎮(zhèn)南鋪至舂陵江上的舍人渡,古道沿著北藏嶺的余脈緩坡而上,又緩坡而下,路途上十里一鋪,五里一亭。古道向南,經南佛鋪、梧桐境、猴子嶺,抵騎田嶺山脈的順頭嶺,這里陡峭險峻,青石板順著山勢蜿蜒逶迤,兩千多級石階直通山頂?shù)哪咸扉T老鋪。此處設有驛鋪,可供休息補充給養(yǎng),走過這二十里,就到達星子埠,與廣東的連江相接。如此,珠江水系與長江水系的道路就互通了。再加上古城邊的武水河——雖然之前是“崖峻險阻”“懸湍回注”“崩浪震山”,后經歷代開鑿治理,航行的船只越來越多,而且這里是航行起點,經汾市鎮(zhèn),出宜章,入廣東,到韶關曲江與珠江的支流北江相連——這是老天賞飯吃的地理位置,想不熱鬧都不可能。
躺在泥土里的渡頭古城,在明朝嘉慶年間,看見武水河上每天往來數(shù)百艘船,外地客商沿武水北岸置鋪開店,一時成了南嶺周邊八州縣最繁華的商業(yè)物資集散地。一條依武水而建的老街,房子在街的兩頭,緊挨著武水不斷延伸。它們緊靠河一邊,用大小不一的條石壘砌在石壁上,搭建起錯落有致的吊腳樓,吊腳樓下又是各種碼頭,而每個碼頭都有一條用青石板鋪設的石階小巷連接主街道,街道兩旁的商鋪一家挨著一家。在粵鹽通湖南時,那條從渡頭遺址去星子埠的古道,每天熙熙攘攘,行走著數(shù)以萬計的肩挑販夫。這些人幾乎是同一裝扮:斗笠、皮坎肩、無袖的短汗衫、短褲衩、草鞋,一副沉重的鹽擔子。鹽擔是清一色油簍,一邊簍蓋上掛著蘆葦編織的飯盒,一邊掛著天涼要加的衣與一雙新草鞋。人們叫他們“擔鹽古”,百把斤的擔子,翻山越嶺幾十里,運氣不好時還會遭遇搶劫。他們隊伍龐大,帶動了沿途的鄉(xiāng)村、市集的人氣,而人氣就是財氣。
只是所有的繁盛,都逃脫不了敗落。有位叫曾昭璇的地理學教授,寫過一篇萬余字的考察汾市歷史地理的論文。他說在這破碎的山地里,平原陷在狹小的河谷里面,這些村落僅足以自給,可是竟有這么多人集中在此,還建造了長達數(shù)里的宏偉建筑。他的視角與采訪對象都在1945年。那時他是中山大學的一名碩士生,而此時中山大學正與汾市有交集。因日寇攻克樂昌,中山大學法學院、理學院從坪石鎮(zhèn)遷到臨武,理學院的設備從水路運到汾市后,再難以搬運,就租用了兩間過去儲鹽的倉庫存放。曾教授是不是隨行人員,不得而知,但從他的文章里看他對汾市的了解,沒有一年半載的研究是難以做到的。他全景式再現(xiàn)了汾市的街道與鋪面,對密集的店鋪逐店勘察,甚至丈量。
從前的繁華在文字里冒著縷縷熱氣,而人去樓空卻已成事實。曾教授說許多店鋪不開了,有的被用來造輾谷米場,有的作為住家,有的荒廢到不可收拾,墻壁污穢,瓦面漏水,梁柱腐朽,后店倒塌,僅有一些壁畫與浮雕讓人感覺恍若隔世。他感觸最深的是商店變回農舍,街上走著雞和鴨。最后,他被大量的廢墟遺跡驚到了。沿武水河走,西邊與北面有一座座土基,四方形狀,高出平地,看著是棟房子,屋里卻種著番薯。一些耕種地,瓦片碎磚多得種不出莊稼。教授說這些砂礫土地,土地里的墻基,是多個時代的遺址。他推算,汾市最繁華時,人口有三萬人左右,船夫與露宿的工人還未算在里邊。他從各種角度各種機緣分析這里的風起云涌與潮起潮落,就是沒有提到湮埋在地里的古城邑。
五
從渡頭古城址走下來,太陽從西邊的山丘穿過杉樹林,把萬丈霞光照進了武水,我站在五拱橋古老的石板上,長長的影子拉到了橋下。抬頭似乎看見撲面飛來的桐花,從山谷溪澗,披著霞光降落到水面,那水面正停泊著數(shù)十艘船,人們忙著裝貨卸貨。踮起腳再往西看,沿河棕灰色的房屋炊煙裊裊,那褐色的門板邊,锃亮的石板路上,往來著擔貨的、挑水的、洗菜的,河邊棒槌敲打衣服的“啪啪”聲,在臨街水面與山岡之間回響。我凝神靜聽,四周一片沉寂,武水河仍是武水河的樣子,水里蕩著青山樹木,蕩著白云藍天,這里早在20世紀60年代就不通航了,曾經的各種優(yōu)勢被現(xiàn)代文明沖刷得干干凈凈。
站在武水河上,我覺得渡頭古城址似乎有話要說。也許在它正式開口說話時,這塊土地又開始熱氣騰騰。人們爭相而來,在這聽興衰的往事,看千年前百姓的日常,甚至用手指去觸撫,從而走進這座城邑,隨它一起經歷滄海桑田,看花開花落。
如此一想,走到橋頭的我忍不住再次張望,這回那片紅色土壤忽然有了一種神秘莫測的表情,莫非這座城邑還暗藏了更驚人的秘密?
【萬寧,中國作協(xié)全委會委員,湖南省作協(xié)副主席。1991年開始發(fā)表小說,在《人民文學》《當代》《十月》《中國作家》等刊物發(fā)表作品兩百余萬字,被多家選刊和年度選本轉載。已出版《城堡之外》《麻將》《紙牌》《講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