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東文學》2024年第8期|張彤:車鈴脆響
一
小時候我生活在一所中學里,中學的校門在一個高坡上,每天一放學,校門拉開,成百輛自行車如開閘放水般涌出。飛輪大作,車鈴脆響,常有毛頭小子“大撒把”地在車河里招搖,場景令人終生難忘。
因我家住在校園里,每天放學,步行穿過田徑場就回了家,車鈴與飛輪的聲音只在耳畔,或許是對“外面世界”過分向往之故,車鈴與飛輪的聲音是我格外留意的。那時我便發(fā)現(xiàn),如果自行車剛剛上過油,飛輪空轉(zhuǎn)的“滋滋”聲就會近乎圓潤,而如果年久失修,轉(zhuǎn)動的聲音就十分干澀。遇到這種聲音,我便會幻想把家里的縫紉機油壺帶上,趁其不備,“嘟”上那么幾滴。
那時自行車的車鈴只有兩種,一種為半圓形,發(fā)出的聲音是“咔噠咔噠”的,另一種為圓形,能連貫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這些圓潤的、連貫的、清脆的響聲是我少年生活的背景音樂。我曾想,有朝一日工作掙了錢,第一件事便是買一輛锃亮的自行車。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我還沒有上學,天天在街上與小伙伴們瞎跑。突然有一天,鄰居有個叫小易的孩子激動地拉著我回家,說你姐在胡同里騎車。我有兩個姐,大姐長我六歲,現(xiàn)在已經(jīng)五十多歲,一米六高,比我矮一頭??蓮奈矣浭聲r,她似乎就有這么高,在我眼里完全是一個巨人。那條胡同在縣城最繁華的街道旁,五六十米長,住十來戶人家。大姐梳著兩條長辮子,穿一件綠方格的外套,正在神情肅穆地“遛車”。
當時,學習騎自行車有嚴格的流程,第一是學會“遛車”,就是一只腳站在腳蹬上,與車一起滑行。遛車后,個兒高的“上大梁”,個子不夠的,就“掏襠”。這個“掏襠”相當有難度,現(xiàn)在回想起來堪比雜技——左腿支撐身體,基本呈蹲狀,右腿“掏進襠”里,跟劃船差不多,一個勁兒地忙活。關鍵是,蹬車是圓形運動,一條腿做圓周運動,另一條腿也要跟著起伏,這條腿還支撐整個身體。一旦掌握這個技術,將來騎車就毫無問題,這約等于武將的“蹬里藏身”。在當年并不少見,幾個小孩兒一人一車,全都“掏著襠”,技術好的,車往外斜,“走”得飛快。
在報社工作時,我的領導經(jīng)常向我形容某位已經(jīng)成名的商界人士兒時的場景,他說這人小時候是個大個子,他的父親是支援“小三線”的,全家去了北鎮(zhèn)。某天,他“掏”著一輛“大金鹿”的“襠”,從北鎮(zhèn)“掏”回了青島。他也曾在一家著名企業(yè)當領導,他們年年都有合唱比賽,每年都會向我的領導借褲子——當時報社合唱團做了一套白色的演出服,許多單位搞活動都來借——他是個仔細人,每次還褲子時不僅洗得干干凈凈,連褲線都直直地立在那兒,只是有時褲腳處還殘存著別針。每次我都會暗自想象一番他從北鎮(zhèn)“掏襠”回青島的景象。
大姐在胡同遛車,其實就是初學自行車。她的速度相當快,卻也相當坎坷。我家買的是一輛“小金鹿”,它的特點是有腳上的倒閘,雖然能夠適應起伏的山路,但是遛起車來大為不便,大姐那天累得夠嗆。而我早早把我的三輪小車騎出來——其實后半程主要是我在飆車。
這輛“小金鹿”歸大姐,直到我們?nèi)野岬街袑W校園里住。大姐的教室近在咫尺,不必再騎車,而那時我與二姐還在上小學,這輛車就歸了二姐。二姐比我大兩歲,非常上學,我媽形容這場景為“蒼蠅馱著一個大螞蚱”。某天,二姐不慎騎車摔倒,我也受連累倒在路邊大哭,二姐忍住疼痛,一面安撫我,另一面還要說服我為她保密——如果此事被爸媽知道,他們就不再允許她騎車。
以二姐的智商,她一秒鐘就判斷清楚形勢。她從兜里掏出五分錢的紙幣說:“張彤,你摔跤這件事兒回家別說,說了咱就不能騎車了,只能爸爸來送我們,你就得坐大梁上,難不難受呢?”
五分錢的紙幣放著綠瑩瑩的光,我可以用它買五個乒乓球那么大的米糖,這讓我瞬間覺得屁股也不疼了。我說姐你說得對,這事兒不能說。
二
時間也是快,不久這輛“小金鹿”就不再時髦,因為它終究不是主流產(chǎn)品。一般的26車是沒有前杠的,方便穿裙子的女士上下,被稱為“坤車”,女士專用;而男人騎的自行車,大多是28加重的,有的還有兩根大梁,像裝甲車一般。相比之下,“坤車”仿佛沒必要把車閘搞這么隆重。加上這輛車騎得久了,各個零件開始松動,這讓它變成一輛迎風就嘩嘩響的破車。瓊瑤有一本小說叫《人在天涯》,里面的男主角叫志遠,他在羅馬便開了一輛“小破車”。當時瓊瑤的小說剛開始風行,我們也把這輛“小金鹿”稱為——小破車。
《人在天涯》寫于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書里的人物雖然困頓,卻已去羅馬開上汽車,所以對于瓊瑤小說里的人物,當時的我們多半是羨慕——羨慕他們的富有與精彩。我們縣城里的轎車數(shù)都數(shù)得過來,牌子也熟悉得很。那時的小城還沒有公交車,自行車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除了代步,還用來去糧店買米面、運送體積較小的家具等。
當時許多大小城市都是差不多的情形,我記得在《讀者文摘》上看過一篇文章,是一位臺北作家寫的北京印象,其中一句至今記得,大意是北京城一到上下班時間,自行車便成了河,其場景與二十年前的臺北一模一樣。
那時我們在電視上看到的北京街頭景象也的確如此——許多人穿著中山裝,騎著自行車,前筐放著蔬菜,上班用的人造革皮包掛在車把上。我的父母都是數(shù)學教師,受他們的影響,我從小就樹立遠大理想,要當一名科學家。爸爸有時會拿著報紙與媽媽討論外面的世界。而幼年的我,在幻想自己未來的生活時,最常出現(xiàn)在腦海中的景象,就是騎一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混跡于茫茫的車河中,車把上掛著人造革的包,里面裝著論文,頭發(fā)長且亂,戴著黑邊眼鏡,夏天穿半袖的襯衣,冬天穿綠色的軍大衣。其中,自行車是重要的生活道具。
1995年,我第一次去了北京。其時,長安街上已經(jīng)見不到自行車的長龍,代之以黃色的“面的”。我住在同學小葉家,小葉的父母都是清華大學的教授,父親是一個系的主任,在我眼里是科學家無疑。不過他衣著樸素,每餐都與我們一起喝幾塊錢一瓶的會稽山花雕。清華園距離天安門、故宮挺遠,但我們一起出去玩也是騎自行車。
那時我們剛剛結束畢業(yè)實習,小葉確定畢業(yè)后要到公主墳附近的科技日報社工作,其時北京的地鐵只有兩條線,坐公交車能把人擠成照片,所以他上下班的交通工具仍然是輛山地車。
科技日報社有一個門在柳林館路上,與中央電視臺的西門相對,我剛做記者時經(jīng)常到中央電視臺去采訪,尤其在春節(jié)前,每年都要去“春晚”探班。探班是個苦差事,因為晚會的彩排一排就是七八個小時,采訪后往往饑腸轆轆。
我常在探班采訪后的第二天去找小葉喝二鍋頭,吃涮羊肉。那種白色扁瓶的二鍋頭,北京人稱為“小二”,每人兩枚不在話下。喝完酒后,我打車回酒店,小葉騎著自行車就走了,我很羨慕他到哪兒都能騎車。我畢業(yè)分配到了青島,青島是座山城,老城區(qū)道路起伏大,而且沒有自行車道,騎不了自行車。那時我一個月的工資可以買好幾輛自行車,卻無法實現(xiàn)童年的理想。
或許童年的理想遲早都要破滅。我不僅沒有騎上自行車,也沒有當成科學家。大學時改學了文科,臆想中的自行車、人造革包以及里面的論文、黑邊眼鏡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進入我的生活。生活的花園里全是岔路,現(xiàn)實中我們只能選擇一條,我們或許永遠也無法像博爾赫斯那樣,讓所有的結局都出現(xiàn)在自己的故事里。
三
關于自行車的一切猶如細沙,灌滿了我的少年時代。車鈴、車蹬、車胎、車鏈、車軸、輻條、氣門芯,凡與自行車有關的東西,差不多個個都有故事,比如自行車的外胎常被用來做鞋底。那時候許多人家會做千層底的布鞋,但布底的鞋不能防水,于是便有人將舊車胎剪成鞋底,粘在布鞋的底上。這種鞋防水耐磨還防震,我不知是誰的發(fā)明,卻總覺得智慧。某次我在教室打掃衛(wèi)生,看到地板上清清楚楚的車輪印痕,大為奇怪:誰會把自行車扛上教學樓,在教室里騎呢?過了好久我才明白,印痕原來是車胎鞋底的“杰作”。
自行車的內(nèi)胎充氣后可以做游泳圈,雖然它很細,但浮力也夠大。我還見過小孩子把車胎綰成雙層,套在身上,在水灣里撲騰,幸好孩子瘦小,否則這形象可太滑稽了——如同米其林輪胎上的那個小怪物。
大學畢業(yè)前夕,同學們曾組織過一次露天燒烤,地點在西湖邊的“曲苑風荷”。燒烤前要租爐買炭選場地,更重要的是還要提前串肉腌制。我們幾個人在東山弄的市場里轉(zhuǎn)了半天,買了許多五花肉切成小塊,又到市場附近的一個修自行車的店買了數(shù)把輻條,一行人再浩浩蕩蕩地回宿舍串肉。那是1996年的早春,距離我們畢業(yè)離校還有兩三個月,留存下來的照片里,同學們個個手持輻條,意氣風發(fā)。
輻條的末端是彎的,呈煙斗狀,而前端有螺紋,可以擰上一個螺帽,輻條的“小煙斗”鉤在車輪中間的裝置上,這個裝置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作“花鼓”,大概是因為它的形狀像花鼓戲里的那種鼓。輻條的另一端插在自行車的鋼圈里,螺帽從鋼圈的外面固定好。一個車輪總得有幾十根輻條,它們以螺帽的松緊來調(diào)節(jié)長短。如果長短不適,車輪不在一個平面上,自行車就很難騎,這種情況叫作“龍彎”,多半是因撞擊造成。“龍彎”就得去修理一下,這個修理的過程稱之“拿龍”?!褒垙潯迸c“拿龍”的“龍”,源自車輪在地上軋出的軌跡,因為此時車輪歪了,車轍就不再是一條直線,曲里拐彎像一條龍?!澳谬垺币辉~,形象而有力,很快就被引申。馬志明的相聲名段《糾紛》里,王德成的自行車軋了丁文原的腳,兩人發(fā)生口角?;ハ喙魰r,便有一句“我給你‘拿拿龍’”?!澳谬垺笔莻€手藝活兒,在修車一行里是結合力量與技術的混合工作,因此很快被人民群眾活學活用。給自行車“拿龍”是調(diào)整螺絲的緊張度,而給人“拿龍”要怎么拿?想必這更是一門手藝。
自行車的很多零件會被拿來做玩具,最不起眼的氣門芯也不例外。那時候家家都備有氣門芯,這不僅因為氣門芯用的時間長了會粘掉,必須定期更換,還因為“拔氣門芯”是最簡單的惡作劇,誰都難免被人拔過一兩次氣門芯。一根完整的氣門芯大約有一尺長,將一端打個節(jié),另一端裝上一個用完的圓珠筆芯,就是一支“水槍”。
“水槍”需要把圓珠筆芯的小圓珠用針頂出來,然后再把筆頭裝回去。灌水的方法也很簡單,用氯霉素眼藥水的小瓶子吸滿水,對準圓珠筆芯用力壓進去,氣門芯就像香腸一樣脹起來,整條變得沉甸甸,掛在脖子上,一條“高壓水龍”一樣的水槍就制作完成了。這支水槍的射程相當可觀,可以從教室的第一排射到最后一排,戰(zhàn)況激烈時,一個組的作業(yè)都會掉顏色。
許多年后我經(jīng)?;叵脒@支水槍的構造,氣門芯、圓球筆芯、眼藥水瓶的口徑像是嚴格設計過的,嚴絲合縫,完美無瑕,這真的只是一種巧合嗎?我覺得神秘極了。
最能體現(xiàn)“自行車渾身都是寶”的,應該還是車鏈條。鏈條是一節(jié)一節(jié)的,每節(jié)像小型望遠鏡一樣,俗稱“一花”。一花一花的鏈條截開,可以制作真正的武器——“洋火槍”。我至今對這復雜的工藝記憶猶新:廢舊的自行車鏈條平放在磚地上,找一根鐵釘,對準鏈條的連接處,用錘子猛擊,鏈條應聲而解,反復幾下,就卸下了幾“花”完整的鏈條。將鏈條在鐵絲槍架上串成一串,再用皮筋勒起來,一個洋火槍的雛形便制成了,而這個皮筋,往往還是用自行車內(nèi)胎環(huán)切出來的。洋火槍最有技術含量的是所謂“機頭”。
“機頭”也是鏈條加工的,把兩節(jié)鏈條對齊后,找到一個自行車輻條的螺帽,用力敲擊,兩節(jié)鏈條便被這螺帽連接在一起。鏍帽里可以倒插進一根火柴,槍架上備有槍閂和撞針,上弦后,叩擊扳機,隨后“咣”的一聲,火柴頭便爆炸了。在這令人心動的槍聲之后,還伴隨著淡淡的硝煙味道,能夠瞬時滿足一個男孩兒的戰(zhàn)斗夢想。在我的童年里,“洋火槍”算是最復雜的手工玩具,許多家長都嚴格禁止孩子們玩這種槍,但我的伙伴們幾乎人手一把,偶有哥哥傳給弟弟的“老槍”,鐵絲磨得烏黑發(fā)亮,機頭泛著油光,看起來與《平原游擊隊》里的匣子炮差不了幾分。
四
我唯一一次擁有自己的自行車是在讀大學時,有一位朋友送了我一輛二手的自行車,這輛車當時市價是六七十元,是杭州常見的牌子。自從我有了這輛自行車,早晨就可以晚起五分鐘,去資料室也能借硬殼的厚書不必擔心重量。
那時的杭州城很小,去哪里都可以騎車,我時常騎那輛舊車去湖濱的三聯(lián)書店看書。三聯(lián)書店的另一個門寫著“湖畔詩社舊址”。當時汪靜之先生還在世,據(jù)一位老師說,汪先生就住在浙大外面的求是村附近,早幾年他還會時不時遇到汪先生。我每次去三聯(lián)書店都會想,汪先生會不會來這里看一看他的青春歲月?每當遇到穿著講究些的老先生,我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三聯(lián)書店有兩個房間,中間是一個過廳,過廳的柜臺里擺放著磁帶,許多還是打口帶。打口帶的下面都附有一張字條,用墨藍的鋼筆字寫著樂隊和曲目的介紹。我聽說這些紙片出于李杭育之手。當時,李杭育正在《南方周末》上開專欄,專門介紹古典音樂唱片。相關文章由三聯(lián)書店結集出版,名字就叫《唱片經(jīng)典》。
我曾在這家書店買過許多書與唱片,至今還記得,有一回購買了文物出版社的《美的歷程》和一本《宋元戲曲考》。這些書都是舊版,在庫房里存放多年,平整而古舊,有一種奇特的氣息。我把它們放在自行車的前筐里時,西湖上的暖風微微吹過,翻動著那些平整的書頁,也翻動著我少年的某些心事。那個瞬間在我的大腦中留下一幀畫面。此后多年,每到湖濱必想起彼時心境,自行車前筐與書頁組合在一起的畫面,在心頭難以磨滅。
騎車遠足是那時的一種風尚,我們的幾位學長曾花一個暑假的時間沿京杭大運河騎了一遍。我們沒有那么大的志向,但也計劃騎車到海寧的鹽關去看錢塘潮,可四年過去也沒能付諸行動。印象里騎車最遠的一次,是我們四位同學一起騎車去三分部。我們騎車從虎跑路一路飛馳,在蔥蘢的山林里朗聲大笑,我同自行車在潮濕而又溫熱的氣息中穿過,仿佛這樣一人一車便可以到達一切遠方——那年我還只有19歲。
浙大三分部,現(xiàn)在叫浙大之江校區(qū),從前是之江大學。那個校園在錢塘江邊的一個山坡上,與六和塔遙相對望,校園極其幽靜,有建于百年前的鐘樓,信電系的同學在那個校區(qū)。當時信電是最熱門的專業(yè),把這樣一個系的同學放在幽靜的山里,不知是出于何種考慮,反正我當時很羨慕他們,我想如果把我們中文系放在這個校園或許是更好的選擇吧。
這是我騎這輛自行車最遠的一次經(jīng)歷了。此后過了一個暑假,我再返回學校時就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輛車。我拿著鑰匙在車棚里挨個試,不久就招來了宿管大爺。他警惕地看著我,懷疑我要偷車,而我一輛車也沒有打開,只好搖頭嘆氣。那年月丟自行車實在太普遍,過一個暑假不知多少人的自行車就沒了,而對我來說卻是與具有“獨立產(chǎn)權”的自行車訣別——至少到今天,我再沒有過自己的自行車。
幾年前興起共享單車,青島四處開設共享單車點。我自然很高興,一有機會便掃一輛騎一程。雖然共享單車在青島市區(qū)僅曇花一現(xiàn),但在適合自行車的城市里至今仍然活躍。2017年,我回杭州參加一個培訓,恰好前一天是母校120周年校慶,我便與兩位同學約好一起參加系里的懇談會,然后一起去看班主任童老師。
那是五月的一個下午,杭州已經(jīng)挺熱了,我走出酒店,看到花花綠綠的單車,一時難以抉擇騎哪輛,最后選了一輛藍色單車,從武林門騎到西溪校區(qū)——從前這里是杭州大學,歷經(jīng)四校合并成為浙大的西溪校區(qū),校慶時許多文科院系的聚會都安排在這個校區(qū)。
就這樣,我們在一個陌生的校園里參加了母校的校慶。校園雖然陌生,老師卻是熟悉的,當我看到當年風華正茂的老師紛紛霜染發(fā)鬢時,不禁感慨。幾位老師回憶了中文系初創(chuàng)以及1998年合并時的情景,有位86級的師姐回憶起當時的許多場景,比如在中文系資料室觀看《日瓦戈醫(yī)生》時的景象,引起了我的共鳴。我沒有在那里看過《日瓦戈醫(yī)生》,卻看過《麗麗瑪蓮》和《天堂電影院》,那是我們本科的最后一門課。《麗麗瑪蓮》的音樂深深印在我腦海里,以至于前幾年去歐洲時,聽到一位流浪藝人用薩克斯演奏時,資料室里的場景便立即浮現(xiàn)出來。
懇談會結束后,我們?nèi)煌瑢W蹬著不同顏色的共享單車,從杭大騎到老浙大去看老師。下午的太陽亮而暖,天氣好,杭州的綠色也正好,我們邊騎車邊閑聊,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樣。
說來也巧,這次與我同行的兩位同學,正是當年一起騎車去三分部的同學。一晃這么些年,好像每個人臉上都被歲月胡亂畫了幾筆。我們匯入五顏六色的單車溪流中,我覺得一切都還好。校慶的紙袋在車筐里嘩嘩地響著,這也許是我二十多年前預料的一個場景,暖陽在深綠中透出來,仿佛過去二十年的每一天都是這樣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