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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小惠,著名作家,第三屆茅盾文學獎獲得者
在人生的不同階段,您的閱讀分別是怎樣的? 比如最早的閱讀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余小惠:我還從未想過這個事,你問到了,我便在腦中迅速過了一遍,似乎人生可分為的階段正如你后面的問題所示:一在下鄉(xiāng)前;二是下鄉(xiāng)時;三是讀大學時;四是工作后;五是退休后。這樣的五個階段。
我最早的閱讀自然是下鄉(xiāng)前,也就是讀小學直到高中時,確切地說,接觸大量的世界名著是從小學六年級開始的,那時我家從市中心搬到母親所在的學校大院(城市的邊緣)居住。我所住的宿舍離母親的辦公室和學校的圖書館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離。我父親,一個總會計師不知怎地自己選擇了業(yè)余成為河北大學中文系的函授生,我在旁邊就成了中文系函授的第二旁聽生。聽完課我就走上幾十米路找到母親的閨蜜、圖書館的胡阿姨,走了可隨意進入圖書館內(nèi)翻閱的后門。這樣,大約三四年的時間,我在一個少女成長期內(nèi)就讀了歐洲文學史(包括俄國文學和前蘇聯(lián)文學)的大部分名著。我的閱讀能力很強,一目十行,常常一夜不睡就讀完厚厚一本。弄得胡阿姨常常驚訝地說:“這么快,一天就讀完了?又換?”我便笑著說:“一夜,白天要上課?!?/p>
但我的讀書是囫圇吞棗,不求甚解的,只是讀故事、讀氛圍、讀人物,這樣的讀法使我對十八、十九世紀的歐洲社會、人物有了一些形象上的表面了解。從中古文學的但丁的《神曲》、阿拉伯的《一千零一夜》到文藝復興時期的《堂吉訶德》、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還有十七、十八世紀的莫里哀的《偽君子》《慳吝人》、歌德的《浮士德》、雨果的《巴黎圣母院》等,以及十九世紀之后的司湯達的《紅與黑》、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部分,包括《歐也妮·葛朗臺》《高老頭》《貝姨》,等等。
在十九世紀后到二十世紀的文學史中,我尤喜讀俄國和前蘇聯(lián)的許多小說,比如普希金的《葉普蓋尼·奧涅金》,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復活》《戰(zhàn)爭與和平》,契訶夫的許多短篇小說如《套中人》等等。后來的蘇俄文學中,我喜歡馬雅可夫斯基的詩,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法捷耶夫的《青年近衛(wèi)軍》,還有《靜靜的頓河》。這套四本的書倒不是按函授課教授的按圖索驥,而是看了蘇聯(lián)電影《靜靜的頓河》后自己找來讀的。
這幾年的大量讀書和聽課,使我對文學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所以中學時的我非常偏科,語文尤其是作文名列前茅,作文常拿各個年級第一、區(qū)級第一,而數(shù)學常常不及格。幾何因為是形象思維、演繹推理,拿個90多分常有,代數(shù)便是60分也難。
雖然是飛速粗糙的閱讀,卻讓我對世界有了一層文學的濃妝艷抹,看世界萬物、人、動物、植物便常常有了一些文學的渲染,感覺十分美妙,加上青春的悸動,連空氣都是清新和舒服的。
對中國文學史部分,我卻讀得不多,四大名著最不喜歡《水滸》,最喜歡《三國》。那會兒心是飄著的,沉不下來讀唐詩宋詞漢賦,那需要一字一句地細嚼慢咽,而我卻是一個狼吞虎咽的人。亦不知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對于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我也十分喜歡讀,比如巴金、老舍、茅盾、魯迅的作品,而對當代文學,我們當時的中學生幾乎是出來一部看一部。像《紅巖》《林海雪原》《紅旗譜》等等。
從十二歲到十九歲,讀的書是一生中最大量的,密集度很高,影響很大。后來就是停課,再后來就是下鄉(xiāng)了。
在黑龍江生產(chǎn)兵團時有書讀嗎? 能談?wù)剬δ绊懕容^大的書嗎?
余小惠:有書讀啊,我那時帶的書有《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卓婭和舒拉的故事》,還有最重要的是毛選四卷。前兩本書雖然早已讀過,但那是我家里而非圖書館的書,可以帶過來。而后面的毛選是那個年代人人都會讀的書。
這四本人人都讀的書真是個文化和思想寶庫,我從中學到了人的世界觀、歷史觀、人生觀。這幾本書是集哲學、政治學、現(xiàn)代當代歷史學為大成的巨著,教會了我如何去觀察世界、體察人生、了解社會,給了我一種宏觀的展望一切的能力(能力有大小,我的能力可能很小,但這小小的能力也是從幾本書中汲取的),我把這四本巨著中摘取的精華(我自己以為的)和我理解的自己寫的句子,分別配上精美的圖案和小畫兒,輯成一本本的小冊子,這些冊子曾被兵團戰(zhàn)友(在加工連時)、我的學生(在營直中學教書時)傳閱,甚至被人偷走不知下落,可見當時人們對它的喜愛,我想絕不是因為我所做的拙劣的插圖和圖案,而是它所匯集的毛澤東思想的精華,盡管那時人們手中都有毛主席語錄這個小冊子,但通過自己咀嚼選出的經(jīng)典還是被人們所喜愛而傳閱的。
這四本書的精髓,奠定了我一生的基礎(chǔ)、格局、視野,成為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
所以這也給我的文學創(chuàng)作打下了基礎(chǔ),我不可能寫躲在陰暗角落里嘰嘰歪歪的個人情懷,寫那些自我中心的無病呻吟,眼睛望著人民,手里寫著大眾,這便是我的格局。
在師大讀書時,讀書氛圍如何?
余小惠:那個時期,大學的讀書氛圍自然是好的。一群從邊疆農(nóng)村回來輟學多年的學生得到讀書的機會自是廢寢忘食的。圖書館、教室、寢室到處都是捧著書的同學。
我是選調(diào)上學的,考試成績不算數(shù),所以盡管我考了第一第二,還是沒能上心目中的北大,而被分到了師大外語系,后來被兵團時師訓班的同學找去中文系聽了李厚基先生的一堂《紅樓夢》講座,我轉(zhuǎn)到了中文系。
到了中文系當然就如魚得水了,短短的學習時間,又讀了些書,不一一贅述。后來去百花文藝出版社供職,在讀書方面是不是也有變化?
余小惠:也沒有什么變化,就是一件喜歡的工作。本來喜歡看書,現(xiàn)在看書稿成了自己的一份工作,樂在其中。起先是做長篇小說和中短篇集的責編,需要看原創(chuàng)文稿,給作者出謀劃策,提修改方案。甚至要赤膊上陣,親自操刀。后來在《小說月報》,選稿發(fā)稿,讀一些寫得出彩有特色、有新意創(chuàng)意的小說。這就跟看書一樣評價好壞,優(yōu)中選優(yōu),自是極喜歡又極輕松的一份差事。
您個人的閱讀興趣主要在哪些方面?
余小惠:我什么書都喜歡讀,年少時歐洲名著、俄蘇文學,也有少量美國文學,后來哲學、政治經(jīng)濟學,甚至當時提倡的馬列六本書都讀,還在文化局大會場講列寧的《帝國主義論》,專門去京請教外公學習《反杜林論》?,F(xiàn)在老了,喜歡看孔子、老子、莊子的書了。還有像《菜根譚》一類的書。少時不喜歡的唐詩宋詞現(xiàn)在特別喜歡,許是心沉下了,中國古典文學是個寶庫,中國古人的智慧和才學無與倫比。
常常重溫讀過的書嗎?
余小惠:沒有。讀過一般不會再讀。有時四本書會選一兩篇重溫一下。
現(xiàn)在還經(jīng)常讀書嗎?還買書讀嗎?
余小惠:說來慚愧。現(xiàn)在倒是常讀書,都是在看電腦、電視、手機,眼睛太累了,需要休息時,便看書解解乏。都是一些閑雜書。書倒是還常買,一般的名著名作各種類型的都不缺。我是“書香四壁”,家里最大間20平方米的房子是書房。三面墻是書柜,滿滿的。現(xiàn)在買書都是網(wǎng)上買那種成套的精品大厚本,處理的,很便宜。也有與自己的藏書重疊了的,但看它的裝幀精美,就忍不住再買,比如《史記》,我本有,早期的平裝本,一看精裝本大字倍兒漂亮,又便宜,就忍不住下手了。
也許是一個出版人的毛病吧。
還有就是自己想了解的,比如抖音上介紹的《海奧華預言》就買了。
您當年和孫力老師一起創(chuàng)作《都市風流》的過程,是否經(jīng)常從閱讀中尋求幫助?
余小惠:你寫作時,不可能再閱讀別的作品。也許你看了別人一個題目刺激了寫作欲望,但你不可能在創(chuàng)作中再去看別人的書,寫作是一種自身的體驗與表達,與他人他作無關(guān)。
如果有機會見到一位作家,在世的已故的,想見到誰?
余小惠:想見到孫力,只有他。
您有枕邊書嗎?
余小惠:有啊。過去常換,因為那時不看書睡不著,讀書入睡,現(xiàn)在是看電視入睡?,F(xiàn)在入睡多夢,夢醒看《周公解夢》,這便是我的枕邊書。
若可以帶三本書到無人島,會選哪三本?
余小惠:無人島嗎? 那我會帶的第一本書是《荒島求生指南》,我要知道在無人島上如何搭建能遮風擋雨的小屋;我要知道我吃什么喝什么,怎么為自己找尋創(chuàng)造食物;我要知道生病了如何辦。其次帶一本《山海經(jīng)》,體味一下大千世界,以便遐想過去和未來地球種種。再帶一本《黃帝內(nèi)經(jīng)》,時不時調(diào)理一下自己的內(nèi)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