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之星 | 資小水:老屋(2024年第3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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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主持:鄧潔舲
本周之星:資小水
劉鋒,筆名資小水,70后,業(yè)余寫作者,發(fā)表長篇兒童文學作品《奇奇和他的巧克力超人》《尋找安琪爾》《狗王羅納多》等多部,出版詩集《泊進陽光》,主編《當代中學生新詩讀本》,另著有詩集《慢時光》、散文集《臨窗小語》等。曾獲“杜甫詩歌獎”“康式昭文學獎”等。工作是為了養(yǎng)活身體,寫作是為了養(yǎng)活精神。
作品推薦:
老屋
一、竹林
土坯墻,茅屋頂,掩映于竹林的枝葉間。這就是我的老屋。遠遠望去,老屋不美,甚至是丑陋的,像一位經歷歲月磨礪的老人。
東坡居士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崩衔萃獾囊粎矃仓窳质窍热藗兞粝碌奈ㄒ辉娨夂颓槿?。再有就是雪后,茅屋被雪覆蓋,遠遠望去,像極了童話中的小屋。
或許,先人們并不講究情趣,他們只講實用,像爺爺,像父親,他們只在需要編個簍打個筐的時候想起竹子們,到竹林間轉悠一圈,尋找下手目標。然而,就是這不經意的栽種,這因實用而為之的隨意,令我在回憶老屋時多了一份沙沙作響的輕唱,一份麻雀們喳喳爭吵的熱鬧。
夏日午后,鋪一張涼席,躺在老屋天井的廊檐下,穿堂風過,暑意全消,伴我入眠的便是老屋外竹林的“沙沙”聲,時疾時緩,時高時低,像沙啞的海潮。閉了眼,腦里便能清晰閃現萬千竹葉的搖曳,如蟬翼的震顫,或者舞者長袖的輕舒。夢境就在這時升起,好似海浪拍打中升起的島嶼。
早晨或傍晚,這里竟是熱鬧。寧靜中的熱鬧。
在朝陽穿過竹林的萬千金箭中,麻雀們早醒了,在晨露滴嗒的枝葉間撲騰,吵鬧中帶著昨晚睡夢的倦意,然后就開始稀落下去。顯然,它們都次第離開到遠處去覓食,以填滿長夜留給它們的饑餓。
麻雀們的吵鬧只是讓我在夢中短暫地睜一下眼,又復而沉入新的夢境。讓我真正醒來的是另一種鳥的吆喝。它總是獨一個地立于竹林中最高的一枝,最好是新上林的嫩竹,彎曲著,卻沒有一片竹葉,只那么光禿禿的,在竹葉間伸出長頸,畫一道柔軟的弧。那獨唱的鳥便站在弧的最高處,肆無忌憚地唱:“兒——井——困——起?!崩蠞h說,那是在罵賴床的懶王呢。我不愿做懶王,也不愿被這小鳥兒罵,就極不情愿地起床了。
茅屋頂上的煙囪早冒了煙,空氣里彌漫著柴草燃燒后的味道,在清晨的涼意和濕漉中漫過,便被浸得有些潮潤了。
傍晚的竹林才是真正的熱鬧。麻雀們在外面覓了一天食,精神飽滿,在茂密的竹葉間爭吵著,撲愣著,追逐嬉戲,全不管夜的濃重。炊煙也在這暮色蒼茫中升起,繚繞在竹林間。
老屋,迎來了它一天中最愜意的時刻。
二、茅檐
印象中的老屋是“丑陋”的。
在我看來,這都“歸功”于那茅草屋頂:新鋪的一片平整中泛著新白,去年鋪的一片坑洼中透著臟黑,還胡亂搭拉著幾綹補漏的新草,被那片烏黑映襯得刺眼。
除此以外,我總也看不出老屋有什么特別的地方。除了泥墻沒有別人家的光滑,少數地方比別人家多一些裂縫,并沒有什么兩樣;那麥草桿的屋頂是每家都一樣的,而且年年都要輪換著修蓋。麥稈是需要梳的。每年冬天農閑的時候,父母得了空就會在那間堆放柴草的屋子里梳麥稈。
“梳來干啥呢?”我問。
“蓋屋子呀?!蹦赣H答。
果然,來年春二三月的某個早晨,當我起床來到院子里,早有村里的某個師傅來給我們蓋房子了。每年地里的麥稈并不多,梳出來可以蓋房的也就不夠了,只能今年蓋一塊,明年蓋一塊,輪換著來。于是當換完最破爛的一大片屋面時,另一片就顯得更加丑陋了。鮮亮的新和黝黑的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起來特別扎眼。終于過了幾個月,那新蓋的屋面也經了幾場雨,顏色才變得和別的地方一樣。雖然都變得丑了,卻別有一種和諧。
然而這種和諧也會時常被打破。夏天來了,開始刮風,又時常下暴雨,一些朽脆的屋面就漏雨了。我的任務就是提來家里的尿桶接雨水,尿桶用完了,就用水桶,水桶也用完了,就把鍋碗瓢盆也使上。父親則戴了斗笠披了蓑衣,提一大捆稻草上了房,把漏雨的地方給堵上。
天晴了,陽光明媚,歡快地在房前屋后奔跑歡呼,冷不丁就看到那屋面上打的“補丁”,拖著長長的“尾巴”,趴在那一大片烏黑的屋面上,很是扎眼??墒怯惺裁捶ㄗ幽兀砍舐偙嚷┯陱姸嗔?。
于是我就常常幫母親梳麥稈。希望把所有的地方都換成新的,既漂亮又不漏雨。那梳麥稈的“梳子”是一排鐵齒,“長”在一塊木板上,又被綁在一條高凳的一邊。人坐在高凳的另一邊,取一把麥稈往“梳子”上一壓,再往后一拉,那些麥稈上的“草衣”便被掛了下來,反復幾次,剛才還草衣飄飄的麥稈就變得光鮮白凈起來,把它掉個頭,將另一頭再“梳”上幾遍,一把用來蓋房的麥稈就徹底打理好了。
老屋最美的時候在雪后。那時,厚厚的積雪蓋住了所有的屋面和屋頂,那扎眼的烏黑,不和諧的“補丁”,低矮的無精打采,都不見了,只有白,耀眼的白,賞心悅目的白。
真希望那雪永不融化。
三、歲月
老屋的“老”像個秘密,藏在它的每一粒塵埃里。
這個秘密,老人們早把它收羅進自己的記憶,而我們小孩則喜歡去一點一點搜尋。
第一次感覺老屋的老是一次被狗咬以后。父親不聲不響來到水缸前,伸手摳下一團濕潤的泥,搓成圓團,在我的傷口上來回滾動。
“這百年老泥,是消腫化淤的良藥!”父親說。
母親將信將疑,而我在老泥的濕潤與冰涼的紓解里停止了哭泣,安然地接受這一次簡單奇特的“療傷”。
這口缸有多老我是看不出的,只是它全身長滿了青苔。扒開青苔,下面便是黑乎乎的泥。缸是從一整塊石頭上挖出來的,像個月牙兒,卻又少了月牙兒的兩個尖角——像被誰用一把鋒利的刀把原有的尖角生生切了下來。
然而歲月是最高超的醫(yī)生,它只將那些肉眼看不見的時光的灰塵輕輕涂抹上去,一層一層,在那里長出青苔,把一口受傷的缸滋養(yǎng)出一份生命的綠意。
屋后的廊檐是母親堆放柴草的地方,我們卻能從那里收尋到許多樂趣。撿到母雞們偷偷下的蛋自然是令人欣喜的,然而不能每天都碰見這樣的美事;在那里尋“地牯?!辈攀俏覀冏顦反瞬黄5氖虑?。
墻根下,細土里,一個連著一個的小沙窩,那便是地牯牛們的家了。伸了食指,順著某一個沙窩扒拉下去,便尋見那大肚子的黑家伙了。我們并不急于捉住它,只凝神屏氣地看它驚慌而滑稽地后退著,肥大的屁股拱開剛剛被我們扒開的細土,往里鉆,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只有一撮沙土還在蠕動,一個新的沙窩眨眼間形成了。我們便又重新扒開細土,再欣賞一次它的“滑稽戲”??吹脜捔?,干脆把它捉起來放到手心。它依然重復著剛才的表演,笨拙地往后退,卻老是拱不到可以鉆進去的沙土。它很是納悶,卻依然執(zhí)著。
地牯牛永遠后退著走路令我們好奇,然而真正的迷是那些沙土的來歷。
泥墻的剝落是我們得出的最早結論,然而細看,那土末兒卻不盡是泥墻的深紫,分明還混合著砂石的青黃。我們這才發(fā)現那泥墻下作為地基的條石已然沒有了棱角,滑溜溜的樣子,用手指輕輕一拂,石頭上居然飄落下一層細細的沙。
這些石頭,在我們的眼里是何等堅硬呀,卻不曾想被歲月靜靜消磨成粉塵。石粉再與泥墻末兒混合,便成了地牯牛的家。
深夜,頭頂柴樓的木板發(fā)出低微的輕鳴;屋外檐雨滴嗒,敲打著階沿下的石板;里屋,父母勻亭的鼻息里透著疲憊……歲月,就這樣讓我的老屋變老,讓住在這里的親人們變老,讓屋后墻角沙土里的地牯牛們變老。
可是歲月又去了哪兒呢?
四、炊煙
炊煙升起的時候,是老屋最嫵媚的時候。
燒柴禾的味道雖然有些刺鼻,但總是令人感到踏實,撫慰轆轆饑腸。
秋收的傍晚,夜暮降臨,鳥雀歸巢,暮色遮掩了茅屋。茅屋迎來了一年中最豐饒的時刻。
那竹林里如野生植物般長出的飲煙,以一種婀娜的姿態(tài)訴說著閑適,氤氳出一種滿足感——屬于農人的簡單快樂。
最誘人的是那飯菜的香味。即使簡單得只有一鍋紅薯米飯,一盤“紅鍋菜”(不放油的菜),一碗豆瓣醬,一碟泡豇豆,也能讓人垂涎三尺。
不僅因為疲憊,不僅因為饑餓,還因為,那是母親的味道。
多年以后,老屋留在我記憶中最固執(zhí)的部分便是那些曾經的“母親味道”。
最迷戀連綿的秋雨,連綿得讓人忘卻時光,連綿得令人無所事事。一家人就在家里待著,睡覺,閑坐,納鞋底,玩紙牌……把該做的事都做了,把能夠找出來的事都做了,連覺也睡得有些百無聊賴。屋外的泥濘讓我們這些閑不住的小屁孩也調不起半點串門的欲望。一切就只剩下清閑。
母親說:“推一磨豆花兒吃吧!”
于是,全家就活泛起來。老屋也再一次變得溫暖而可愛。
黃豆在海壇里沉睡著,等著母親隨時去?。桓桌镉械氖撬?,清涼地汪著幽光。一個瓷盆讓它們在這個閑散的時刻相逢。被清水浸泡的豆子們,偶爾“吐”個氣泡,貪婪地吸食著久違的水分,它們對于即將到來的“粉身碎骨”充滿期盼,期盼著生命的又一次綻放。
期盼的還有我和妹妹。跑去看了好幾回,總覺得那豆子沒有多大變化。我們的期盼是對美味的渴望。
只有母親并不著急。她有的是時間。屋外的雨還在下著,一時半會兒沒有天晴的意思。況且她知道,磨豆花是急不來的。
終于開始磨漿了。父親是主勞力,負責推磨;母親是“藝術總監(jiān)”,負責喂磨,以便掌握豆?jié){的成色;我和妹妹只作看客,眼巴巴望著那乳白色的豆?jié){從石磨周圍的縫里擠出來,再順著四周的石槽匯聚到石磨前端的出口,流進下面的水桶。
說笑間,漿磨好了。母親早已洗好大鐵鍋,豆?jié){倒進去,開始燒漿。
屋外飄灑著冰冷的毛毛雨,空氣里卻蕩漾著豆?jié){混合柴草的香甜味兒。
豆?jié){已經滾鍋了,母親沒有急著過漿,她只舀一瓢冷水候在鍋沿邊。滾開的豆?jié){里浮動著一層厚厚的白色泡沫,她用手撩起瓢里的冷水時不時往泡沫上灑,那泡沫便神奇地漸漸消散。如此反復幾次,才開始過漿。大盆上放一個木架,木架上放一只米箕,米箕上架一只竹簍,白紗布做的口袋就罩在竹簍上。燒好的豆?jié){一瓢一瓢倒進布袋里。水與豆子從最初的相逢到此時的分離,僅僅過了不到一個鐘頭。然而就在這短暫的時光里,它們已經完成了一次真正的水乳交融。
與豆渣分離后的豆?jié){被再次倒進大鐵鍋。滿滿的一鍋乳白色,升騰起溫暖的豆香。該是鹵出場的時候了。
鹵被倒進一只大粗碗里,再舀兩小飯勺豆?jié){混合。母親開始點鹵。一只小孩手掌大小的白色飯勺順著那一鍋乳白色輕盈滑行,像在演奏一首古老的抒情戀曲。鹵一點點溢出,淡黃與乳白的交融與分離瞬間完成,豆花綻放,搖曳嬌嫩。再添一兩把微火,那一鍋誘人的豆花就開始在歌唱中舞蹈。
把米箕放上去,輕壓,打去多余的水,用刀切塊,就可以出鍋食用了。鮮艷的油潑辣子拌上綠白小蔥,再撒上炒黃豆作伴料。
豆花蘸油辣伴料的午餐,是我們一家忙碌半天的最大期盼。豆花的鮮嫩柔滑,伴料的麻辣辛香,在嘴里幻化成無上的美味,傳遞給舌尖,根植進記憶。
五、血脈
清晨,老屋從晨曦中醒來,萬道旭日的金光穿過林間,將零碎的金色涂抹到老屋斑駁的泥墻上。
四圍里,青磚碧瓦的四合院、粉墻朱門的小洋樓同老屋一起醒來。老屋已然是一位老去的鄉(xiāng)間母親,青磚碧瓦和粉墻朱門則是它的兒孫。老屋的“老”和兒孫的“新”,訴說著歲月的更迭和血脈的流向。
湖廣填四川,老屋的主人——我的先人從遙遠的川外來到此地。所有的人都累了,歇歇腳罷。然而這一歇就不想走了。不想走就把這里當家吧。于是開始建造自己的家園。先人并不富有,就地取材搭了十幾間茅屋,算是家了;再向當地的富戶租了幾十畝薄田,就開始在這里繁衍生息。
老屋的格局極不規(guī)整,準確地說,是一個“撮箕”形的四合院。自我記事起,這里住了三大家:我們一家子住在撮箕口的一方,四爺爺一家住在撮箕底的一方,大爺爺一家則住在撮箕邊的上首。這只是大致的情形,而事實是,整個四合院里三家人都是交錯住著的。
其余的子孫們則早已搬出去,在老屋的四圍里建起了自己的新家。也有走得更遠的:成都、湖北、陜西、南京、深圳、朝鮮、沙特、美國……或工作、或定居……而他們卻把自己的根留在了這里——川南小村的一所老屋。
這些老屋的子孫們,秉承著老屋的品格和先人德性,用各自不同的方式書寫人生。不經意間,就成了一個故事、一種傳奇。
時代需要人們遠行。老屋大度而明理,將自己的子孫一個個送到更遙遠的異鄉(xiāng),讓他們懷揣夢想,身負重托,心系牽念,去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世界。而老屋,則被它的子孫們以血脈流淌的方式藏在心靈最深的地方。
六、重逢
母親打來電話,說過幾天就搬家。我本來說回去幫忙的,但母親說,大一點的家什都已搬進新居,現正在收拾一些零碎的東西,只等選個好日子,到新居生火做飯,就算正式搬家了。
我沒有再說什么,放下電話,心里卻說不出的凌亂,不知是因為失落還是留戀。整整一個下午,腦子里時時閃現的總是老屋曾經的樣子:土坯墻,茅屋頂,掩映于竹林的枝葉間,飲煙繚繞,鳥雀歡飛……
再一次回家,再一次站在老屋的面前,它已是一片菜園。
曾經的擁塞忽而變得開闊。泥墻不在了,茅檐不在了,鋪院壩的亂石板不在了,唯一在的是那一圈曾經作為地基的條石,經了雨水的沖洗,透著幾分濕漉漉的陌生;沒有了混合著石粉泥墻末兒的沙土,沒有了撅著肥大屁股拱著沙窩兒的地牯牛,有的只是繞著那基石蜿蜒的籬笆,護佑著那一園子的碧綠蔥蘢;炊煙不在了,誘人的飯菜香味兒不在了,狗的狂吠雞的啼鳴不在了,有的只是四圍那依然“沙沙”響的竹林……
幾只麻雀從竹林間躍下,鉆進菜園,喳喳喳四處張望一回,又低頭啄食幾片碎菜葉或者青蟲;忽又驚起,飛回竹林濃密的枝葉間。我知道,它們已然不是我童年的那些鳥雀。
兒子站在我身邊,于他而言,這里就是一片菜園。
那是2005年的春節(jié),除夕。我?guī)е鴥蓺q的兒子回老家,午飯后去向我的老屋作最后的告別。從此再不曾去那片菜園。
老屋不在了,它只在我的心里。
本期點評1:
寫不盡的鄉(xiāng)愁
鄉(xiāng)愁是寄給遠方故鄉(xiāng)的一封寫不完的信。每當憶及遙遠的故鄉(xiāng),那些溫暖的回憶,就像一部永不落幕的電影,在腦海中反復播放。這樣的散文讀得人心里又暖又酸。
《老屋》帶領我們走進的正是這樣一段充滿溫情的時光之旅。作者兒時的家園——老屋,承載著他深厚的童年情感記憶。文章用細膩的筆觸,描繪了老屋從嶄新到破舊再到最終被拆除的過程。老屋雖然簡陋甚至丑陋,但卻充滿了詩意和情趣:竹林、穿堂風、麻雀的叫聲,平添了生活的寧靜和美好;尤其是又丑又實用的茅檐,推磨做豆花的簡單美好,在回憶中都顯得尤為珍貴。和老屋相連的還有家族的故事,家族血脈的傳承和延續(xù):子孫們雖然離開了老屋,但他們的根和記憶依然留在這里。老屋雖然經歷了變遷并最終消失,但其背后的家族故事、記憶和情感卻是永恒的。這些永恒的東西構成了我們的精神家園和文化根基。
這篇文章的寫法尤其有特點。不僅是語言,而是整體謀篇布局都富有詩意的節(jié)奏。每一章節(jié)讀來就像一個獨立的樂章:竹林、茅檐、地牯牛、磨豆花、血脈、重逢等等,既各自承載著鄉(xiāng)愁的一個面向,又相對獨立地成為一個母題,深化著文章的情感共鳴。
寫不盡的鄉(xiāng)愁,是無盡的思念。無論走到哪里,鄉(xiāng)愁伴隨著我們,成為生命中最寶貴的財富。有鄉(xiāng)愁為伴,無論處在人生的哪個階段,都會生發(fā)出無窮的動力。
——王清輝(中國作協創(chuàng)研部副研究員)
本期點評2:
周而復始的土地
窗外的玉蘭樹,一夜之間,葉子全然黃透了。我在這里已經住了兩年多,這是我的第五個居所。我喜歡這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窗外有樹,有樹的地方顯得有生氣又安靜。對久居在高樓大廈里的人來說,這無疑是很難得。今天有些陰,但絲毫不影響枝葉間的留白,像畫,又像詩,讓人看著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
自從開始審稿工作以來,看了無數的“老屋”“老樹”“老院子”。這些“老”會以不同的形式出現,詩歌、散文、小說,甚至還有圖片。仿佛“老”和這種“懷思”已經固定成了一種美的形式,有些大同小異,無非是一種對時間流逝的感懷。但轉念一想,對作者而言,這每篇作品都是他們最真摯的傾訴,便就不敢怠慢了。
《老屋》這篇作品,作者分了竹林、茅檐、歲月、炊煙、血脈、重逢這六個小的章節(jié)來寫,每個章節(jié)側重不同,但都是靈動的,又翻看了一下作者其他的作品,是了,原來作者善于寫詩,難怪文字功底如此扎實,讓整篇作品猶如一幅潑墨的中國畫,濃烈又從容、精細不刁鉆、虛實掩映、放矢有地。地牯牛的描寫,由童趣橫生寫到迷一樣的沙土的來由,石頭在孩子們眼里何等堅硬,卻被歲月靜靜地消磨成粉塵,這一動一靜,不就是世間萬法的濃縮和呈現嗎?最后的地牯牛們變老,和對歲月的追問,讓這文境落在了實處,有了敬畏,有了根。
“這百年老泥,是消腫化瘀的良藥!”
這句話我深有感觸,頑童時期,和小伙伴們挑戰(zhàn)在各種崎嶇路段奔跑,摔了跤,腿上蹭破了皮,哪有創(chuàng)可貼?就地抓起一把黃土,往傷口一按,沒一會兒就好了。后來土地越來越少了,柏油、水泥、地磚,把土地都遮蓋了起來,下過雨之后,沒有了積水的洼,雨留不住,全部順著平整的路面流到了井蓋中。整個城市像是被洗了一遍,新而瑰麗。又忙碌著去迎接新的陽光。但我卻懷念那在水洼里漂浮著的樹葉,有的孤單一片,有的三兩成群,還有那微微泛起的泥土味。人們只是時間中的過客,用盡力量打造了一個干凈的規(guī)矩。但土地是周而復始的,并不會老去,你看那在墻角和磚縫處生出的野草野花,頑皮又堅韌,是了,這是多么新鮮,又是多么能蕩滌腐朽。所以人們大可不必終日里一本正經,因為頑皮一下,心才不會老去。
《老屋》是一篇很好的散文,優(yōu)美的文字又深藏有哲思。讓人看了能夠啟發(fā)思考,對生命本源的思考。希望作者保持這種風格,繼續(xù)創(chuàng)作,繼續(xù)帶給讀者純凈的美,和脫離了教條、自發(fā)性的思考。
——劉家芳(中國作家網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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