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洲》2024年第5期|康巖:攀登者張鐘樸(節(jié)選)
一
日本人來了。天津衛(wèi)滿城殺氣!
車輪與鋼筋鑄成的鐵軌不停地撞擊,發(fā)出陣陣轟鳴,仿佛是列車在華北大地的曠野里的低聲呻吟。鐵路沿線的村民每當聽見這令人撕心裂肺的聲響,便小跑著來到鐵路旁,隔著鐵絲網(wǎng)遠望。模糊的視線里,黑色的車輪碾壓著破舊的枕木,“咔嚓”“咔嚓”……隨著列車運行速度加快,一個個碩大無比的鐵皮箱子撲面而至,仿佛要往他們驚嚇不已的眼珠子里鉆。他們心里知道,這一列列裝滿軍用物資的運輸車正沿著鐵路線往關(guān)內(nèi)開,糧食、餅干、罐頭、糖酒、醬油……車上裝載的食品和日常用度,馬上會把日本士兵養(yǎng)得膘肥馬壯,也讓中國人恨得牙癢癢。他們無法平靜,心里像是煮沸的水,咕咚咕咚,連連冒泡。一些氣急的人,恨不得縱身騰起,躍過鐵絲網(wǎng),抄起棍棒和斧錘,把鐵箱子砸個稀巴爛,把那些吃食都搶回家去,把嗷嗷待哺的孩子喂個飽,好讓那些人面獸心的日本兵喝西北風。
盧溝橋事變發(fā)生后,日軍為了侵占天津,進而控制整個華北,先后調(diào)集關(guān)東軍混成第1、第11旅團,駐朝鮮的第20師團抵達天津周邊,并迅速組建了以德川好敏中將為指揮的“臨時航空兵團”。上百架飛機輪番上陣,盤旋在天津城上空,炮彈一枚枚落了下來,仿佛自由落體運動,在天津城里炸開了花。炮彈追著民舍、學校和商鋪炸,炸得這古往今來的九河下梢之地,突然間變成一張黑白照片,煙云蔽天,殘損黯淡。
日本人對平民的大舉進犯,沒有一絲商量的余地。天津城一個個孱弱的小村莊,被大隊日軍擲彈筒和迫擊炮猛轟。守軍苦無火炮,只能以步槍、輕機槍、手榴彈還擊。敵炮兇猛,不消多少時間,院墻被炸毀,機槍被炸飛,守軍的陣地被夷為平地??蓱z的是手無寸鐵的村民。日本人沖進村子,見人就殺,或開槍射殺,或刺刀挑死,村口、壕邊、壟旁,尸體隨處可見。到了街鎮(zhèn)上,就架設(shè)機槍,封鎖地道口,對著滿街的活人瘋狂掃射,周圍無一人幸免。兩旁房屋擋住了射擊線,他們就滿屋灑上汽油,隨即點火?;鹧鎭韯輿皼埃话鸦鹱兂梢粓F火,連片的住房被燒成灰燼,整座城鎮(zhèn)化為一片火海。
1937年7月30日,盧溝橋事變發(fā)生不足一月,作為近京畿城市的天津淪陷。這一年,張鐘樸7歲。幸運的是,他們家并未毀于日軍的炮火,彼時他在英租界讀小學。
學校里有日本教員,一面教大家日語,一面監(jiān)督學生和老師。那時候,天津從小學到各類高等院校,都要開設(shè)日語課。日偽“天津市治安維持會”教育局下發(fā)《關(guān)于各小學高級班每周添授日語課程的訓令》,規(guī)定:為滿足中日交往需要,在市私立小學中擇取40所,設(shè)置日語教育高級班,每周進行一個小時的日語授課,且日語教員須由教育局選定。后來,“天津市特別公署”又將日語課程延長為兩小時,日語還作為高中以上學校必考科目,被當局予以確定。
張鐘樸年紀雖小,但生來討厭日語課,他煩透了那套虛偽又固定的軍國主義教學程序。日語課前,同學們心里都堵得慌,嘴里有話說不出,等日語老師一進門,全班學生全體起立,然后做操,邊做還要邊喊口令:“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張鐘樸和同學們就像被人擺布的提線木偶,喊著機械的口令,配合做著重復的動作。一堂堂課上下來,心里別扭,身體擰巴,卻又無法反抗,無計可施。日語老師倒是熱情洋溢,做起操來可起勁兒。他站在黑板前,把臉抬得高高的,好讓眼睛可以俯視全班。他聳了聳肩,搓了搓手后就一下子挺立起身軀,開始舞動起來。一會兒伸伸胳膊,一會兒踢踢腿,接著又晃晃腰,整套動作做下來,在張鐘樸眼里,活像一只粘在墻上歪歪扭扭爬行的毛毛蟲。做完操,日語老師一刻不休息,攤開書本就講課。張鐘樸看他口若懸河、一點不累的樣子,心想,看來剛才那一通折騰,根本沒費他多少氣力。
家邦被毀,成了亡國奴,張鐘樸和同學們只要一上日語課就蔫了吧唧,誰都提不起精神。日本人起先不以為意,當情況愈演愈烈時,老師便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日本人找到校方告狀,引起了校領(lǐng)導的重視。后來,只要日本教員來上課,教導主任就提前來班上交代說:“今天日本人來上課,你們可得老實點兒,別違反課堂紀律,否則日本人發(fā)火了,找到我,我也不好處理!”教導主任的難處大家看在眼里,為了不給學校惹麻煩,大家只能硬著頭皮學日語。在五、六年級時,無心插柳柳成蔭一般,張鐘樸初步掌握了一些基本的日文文法。此時的他并不知道,日后當他進入中共中央編譯局翻譯馬克思恩格斯的經(jīng)典著作參考日文譯本時,這段學習經(jīng)歷還真起到了作用。
在日本人的統(tǒng)治下,張鐘樸學到了六年級,要畢業(yè)了,功課不錯的張鐘樸考上了天津一所比較好的中學——天津工商學院附屬中學,一所天主教系統(tǒng)的教會學校。當時,天津最有名的中學是南開中學,周恩來總理曾在此就讀。抗戰(zhàn)烽火燃起,南開中學被迫遷走,留在天津繼續(xù)辦學還比較好的,就是天津工商學院附中。附中在天津城區(qū)五大道的馬場道,東北起南京路,西南自吳家窯入河西區(qū)。馬路兩側(cè)都是英式建筑,一眼看去,一排排多重人字形坡屋頂依勢排開,像是高高低低的音階,均勻分布在五線譜上。坐南朝北的工商學院主樓,是法國天主教會獻縣教區(qū)耶穌會在中國創(chuàng)辦的第二所天主教大學。站在馬場道,從正面往里瞧,樓宇中間高,四周低,呈完完整整一個“工”字形。外立面鋪設(shè)清水磚墻,輔以大塊的蘑菇石裝飾。外頂部的曼塞爾紅瓦坡頂,和內(nèi)部的法國孟莎結(jié)構(gòu)穹頂,結(jié)為一個穩(wěn)固的建構(gòu)。屋頂前后墻體各嵌一座巨大的圓鐘,被巴洛克式的券罩和斷山花圍個緊緊實實。門廳內(nèi)懸掛利瑪竇和南懷仁的畫像,正中掛南懷仁繪制的《坤輿全圖》。那些淡綠色的山脈,雙曲線繪就的河流和深綠色的海洋……仿佛只要耐心瞅一眼這幅“世界地圖”,天下六合、四夷諸侯就了然于心了。
利瑪竇和南懷仁,這兩位來自異邦的傳教士,為十五六世紀的大明帝國既帶來了宗教教義,也帶來了哥白尼、克卜勒、布魯諾、伽利略的神采與消息,更帶來了天文學、測量學、幾何學、水利學的理論和儀器技術(shù)。這些科學啟蒙和理性思維的曙光,透過畫像上兩人炯炯的眼神傳遞出來,仿佛在向年幼的張鐘樸訴說著什么。
剛讀完六年級的張鐘樸,當然理解不了《坤輿全圖》的歷史意義。他只朦朦朧朧記得,學校的校長和教導主任都是法國和奧地利的神父。除了漫長的上課時光,自習時間也多。下了自習,張鐘樸會跟幾個成績比較好的同學,一道去校園里的北疆博物館。博物館是法國天主教耶穌會的神父桑志華建的,里頭藏了大量的巖礦、古生物和動植物化石。張鐘樸極感興趣的,是一座巨大的猛犸象遺骸標本。望著眼前這些脫去了絨毛和骨肉的史前遺物,張鐘樸在心里念叨:它們穿越了冰雪覆蓋的西伯利亞凍土地帶,被神父帶到戰(zhàn)時的天津,跟自己相見,仿佛天外的隕石降落,這是多么神奇?。W校里還有一間小教堂,穿黑袍的神父在里面講解《圣經(jīng)》,出于好奇,張鐘樸和同學們偶爾去聽。等到以后能夠熟練翻譯馬列經(jīng)典著作里那些圣經(jīng)故事,張鐘樸或許才能明白,讀這間教會學校的意義。教會學校因有各種西方勢力在此膠合,日本人多少有些顧忌,附中在當時的混亂局面下,能夠保持一方安靜,學生能安靜學習,老師能安心教課。
1945年8月15日,日本電臺播出裕仁天皇宣讀的《停戰(zhàn)詔書》,宣布無條件投降。這消息一傳到天津,整個城市都沸騰了。街上的人們歡呼雀躍,奔走相告,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叭毡就督盗?,我們勝利了!”這一年,張鐘樸讀初二,作為曾經(jīng)的“亡國奴”,他也一蹦三尺高,跟同學們分享這勝利的喜悅。張鐘樸心想,終于不用看日本教員的臉色了,也不用再做那套扭扭捏捏的課間操了。日本人一走,日子肯定好過了!令他沒想到的是,他整日想、整日念的好日子沒來,等來的是國民黨隊伍。當時的天津和北京,都在國民黨統(tǒng)治下。但距離天津一二百里地的地方,就是解放區(qū)或半解放區(qū)。張鐘樸的老家河北青縣,就屬于半解放區(qū)。
“等中央,盼中央,中央來了更遭殃?!边@是當時在國統(tǒng)區(qū)流行的一句順口溜,張鐘樸經(jīng)常聽到身邊人念叨。國民黨部隊在天津各種為非作歹,搞得天津市民整天提心吊膽。士兵們在大街上開著車橫沖直撞,沒車開的士兵坐電車也不付錢,到了站拍拍屁股走人,留給售票員和滿車乘客一個兇惡的眼神。老百姓看在眼里,敢怒而不敢言。在家里、學校里,張鐘樸聽著家人、老師、同學們的議論,心里奇怪得很:青縣老家經(jīng)常傳來消息,國民黨宣傳說共產(chǎn)黨要來了,要搞土地革命了,要“共產(chǎn)共妻”了,你們一家家的就自求多福吧。只有國民黨才是你們的希望,蔣委員長才是國家的大救星。怎么這個大救星領(lǐng)導的部隊,卻是這副德行呢?如果真是這樣一個黨派領(lǐng)導國家和人民、領(lǐng)導軍隊打仗,那這個國家到底還有什么前途可奔、這個國家的人民到底還有什么幸福的日子可期待呢?
更讓張鐘樸懼怕的,是天津衛(wèi)的大街上,忽然多了許多美國大兵。日本人投降后,天津城陷入了一種難以名狀的真空狀態(tài)。駐留天津的日本軍早已不敢像往日那般囂張,他們沒精打采地窩在駐地,等待接管部隊的到來。三兩個不甘失敗的,還會走上街,大搖大擺地欺負老百姓。這些人雖然穿著軍裝,但哪里還有一絲軍人的樣子,在天津人眼里,他們就是一群純粹的地痞流氓,一群打了敗仗、只會拿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撒氣的戰(zhàn)場懦夫!天津人心里也奇怪:說好的接管部隊要來,怎么一兩個月過去,連個人影兒都沒見著?
時間在流逝,耐心也在時間的流逝中一點點耗散。9月底的一天,有消息傳來,接管部隊終于來了,而且是美國人。1945年1月1日,美軍軍艦USS LST-164號沿著海河上溯,停泊在天津大光明碼頭。消息不脛而走,艦船??壳埃陀写笈忻颀R刷刷地等在岸邊,從艦船上望過去,黑壓壓全是人。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踮起了腳尖,用直勾勾的眼神盯著那艘懸掛著星條旗的藍灰色的大船,向著岸邊駛來。一些小商小販連生意都擱下了,挑著擔子側(cè)身擠進觀望的人群里。他們一邊望一邊在心里好奇地問:這么大一艘船,得裝下多少口糧???見到如此熱情好客的天津人,美國大兵們也排成整齊的隊伍,微笑著朝著岸上觀望的人群揮手致意。看到這些黃頭發(fā)、藍眼睛、白皮膚的士兵們笑容可掬的樣子,民眾們也高高地揮舞手臂,予以回應(yīng)。有的邊揮邊喊:“歡迎來到天津衛(wèi)!”
風一陣陣地吹,軍艦趁著風勢穩(wěn)妥靠岸,不再動換,像是一頭大象被關(guān)進了動物園的籠子。不一會兒,甲板順勢垂下,幾個全副武裝的美國大兵邁著堅挺的步子走上來,露出一副令人難以置信的威嚴。天津的老百姓們哪里見過這番神氣活現(xiàn),還以為是廟里供奉的石雕金剛們活了過來,降臨人間。緊接著,一輛美式吉普車開了過來,準備接駁。車上坐著的幾個美國人,從著裝和肩章看,肯定是軍官。他們也板著一張臉、挑著兩道眉,一副對人愛搭不理的樣子。船上的軍官見狀,嘴角的肌肉抽動兩下,算是打了招呼,便倏地鉆進車里。吉普車撒開丫子,隔開喧鬧的人群,徑直穿過空曠的街巷,只在碼頭留下一排黑熏熏的尾煙。
多方打聽才知道,這些人下了船、上了車,就直奔日本人駐地,他們是美軍接管部隊的先遣特派部隊,先跟日本人談判商討接收天津的事宜。為什么是美國人來接收天津?據(jù)1945年8月12日《晉察冀日報》報道,晉察冀冀中軍區(qū)已經(jīng)任命楊成武為天津市衛(wèi)戍司令,晉察冀邊區(qū)任命張?zhí)K為天津市市長,準備好接管天津市。但日本宣布投降后,蔣介石卻下令城內(nèi)日軍和偽軍不準向共產(chǎn)黨部隊繳械,當八路軍準備進入天津城時,遭到了城內(nèi)日軍和偽軍的瘋狂抵抗。同時,國民黨政府允許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第三軍團在塘沽登陸,并授權(quán)美軍在天津接受日本駐軍投降。于是,1945年9月30日,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第一師18000人在塘沽登陸,繼而進入天津、秦皇島等地。一個星期后,代替國民黨政府在天津接受了日軍的投降。
蔣介石一念之間,天津人有苦難言。沒過多久,這幫接管日本人的美國兵們,露出了比日本人還要尖利的獠牙。天津人對他們的痛恨,甚至超過了日本人。在回家的路上,張鐘樸經(jīng)常能看到美國大兵們閑著沒事,開著吉普車在大街上沖撞,車上還載著幾個搔首弄姿的吉普女郎。這些被美國人摟肩掐腰的姑娘們,有的是美軍的女譯員,有的干脆就是城里的娼妓。她們陪跳舞、看戲、兜風、吃飯,時時刻刻變著法兒跟美國人一道取樂。這日夜不停駛來駛?cè)サ募哲?,載著這些尋歡作樂的登徒子們,穿過天津衛(wèi)的街巷、商鋪、鳥市、戲園、澡堂、茶館,沾染著香奩里的脂粉、水溝里的污漬、餐館里的泔水和大馬路上漫天的灰塵,給天津人帶來了難言的災(zāi)禍。美國人的吉普車里有一個電接觸,只要駕駛員一踩油門,車子就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像是機槍在大街口掃射一樣,把逛街的人群和四下的小販嚇得魂飛魄散。美國人看到他們嚇破膽的樣子,像是看到馬戲團里踩高蹺的小丑跌了跤,哈哈大笑。后來,吉普車越來越無法無天,直接開進商店,撞裂了柜臺。有時候,兩部吉普在馬路中央互不相讓,直接來一個“熱吻”……
更讓張鐘樸灰心喪氣的,是年節(jié)時候。到了中秋節(jié)、除夕日、元宵節(jié),家家戶戶都要張燈結(jié)彩,大放鞭炮。這幫異鄉(xiāng)人看中國人過年過節(jié)也不閑,就把吉普車開到路口,從車廂里搬下一堆“二踢腳”,隨便找個開門的店鋪往前一蹲,點燃了炮仗就扔進去?;鹚幵诿芗募垙埨镅杆偃紵谥癖幌蛳聡娚涞臍饬魍苿?,“嘭”的一聲凌空巨響,嚇得店家在屋子里抱頭鼠竄。美國人和吉普女郎們看到這番場景,就又齜牙咧嘴笑起來。
短時間內(nèi),“吉普車”已成為天津城內(nèi)邪惡的象征,轉(zhuǎn)動的車輪下不知有多少枉死鬼。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從1945年10月1日至1947年9月,美國大兵在天津共實施重大車禍、故意殺人、搶劫、強奸、搗毀財物等犯罪案件365起,平均下來每兩天發(fā)生一起,直接導致中國民眾死亡、重傷高達2000余人,但是卻沒有任何一名美軍士兵受到真正的刑事追究。更令人憤怒的是,駐扎在天津的美軍還特別規(guī)定:“軋死一個中國人賠法幣10萬元,軋死一頭驢賠償法幣135萬元?!?/p>
國是民的依附,國若強,民又怎會遭欺?張鐘樸雖年紀不大,但這基本道理心中還是有數(shù)的。當了幾年日本人的亡國奴,對國民黨的統(tǒng)治備感失望,如今又被美國人當街戲弄和欺負,中國人怎么就該受這輪番的折磨,怎么就不能抬起頭、直起腰、揚起眉,堂堂正正做個人呢?在一次地理課上,地理老師一番講話,讓張鐘樸內(nèi)心充滿了熱望。這位地理老師一上課,就像是一面被強風吹頂著的風帆,充盈著一股一往無前的力量。在課上,他根本不講地理課本,而是講“五四運動”,講中國到底是怎么從一個封建帝國,逐漸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后來,張鐘樸回憶說:
“我們的地理老師專門跟我們講,從1840年中國鴉片戰(zhàn)爭開始,到現(xiàn)在剛好一個世紀,中國人災(zāi)難深重,中國人民到了該翻身解放的時候了。怎么翻身解放他也沒有一個結(jié)論,他說你們自己去研究,你們來日方長。我們當時也有點懂事了,慢慢覺悟了,就懷著一個朦朧的救國思想,因為青年人嘛,從懵懵懂懂到現(xiàn)在初中生二年級了,稍微知道一點今后應(yīng)該怎么生活,應(yīng)該和國家的前途命運聯(lián)系起來,一心就想要為國家富強出力。至于怎么才能富強仍然不知道,但是有一條我們知道,就是好好讀書長本事,所以認真讀書對于自己而言成了大事?!?/p>
二
家中有糧,心里不慌。但沒過多久,天津的糧食供應(yīng)出了大問題。
抗戰(zhàn)時期,日偽天津市政府為了把糧食消費牢牢控制在手,搞起來一套違背經(jīng)濟規(guī)律的“糧食配給”制度。所謂“配給”,即天津的糧食只能由日偽控制的“華北食糧平衡倉庫天津支部”供應(yīng),定期、定量地售賣給持有購買證明的市民。張鐘樸和家人為了買到口糧,必須拿著由偽天津市民糧食調(diào)配處統(tǒng)一印制的“天津市民糧食配購證”。張鐘樸數(shù)著家里這些黑色、綠色、紅色的三聯(lián)紙張,上面注明了月份、期別、糧食種類及數(shù)量,他心里想:就憑這些花花綠綠的小小紙張,全家人就能填飽肚子?這一時期,配給的糧食以混合面為主,摻有麩子、玉米秸、橡樹皮、橡子等大量霉壞的雜糧,甚至連軍馬都不吃的軍用飼料,都被日本人拿來摻到配給糧里,一起磨成面粉供市民吃。吃著這樣的糧食,天津中等之下的家庭都無法正常生活,大街上經(jīng)常能見到餓昏凍斃于街頭的乞丐和無業(yè)游民。
抗戰(zhàn)勝利后,相關(guān)糧食清冊顯示,天津接收各公私倉庫之日偽雜糧僅3.6萬余噸。又據(jù)1946年1月的積谷情況調(diào)查,天津、靜海、寧河、武清4縣中,僅武清縣尚有積谷2526石5斗4升9合,約合224余噸。1946年7月,張廷鍔稱天津糧食消耗量“月需三萬噸左右”。而依李洛之等人的估算,戰(zhàn)后天津各類糧食的年需要量為576356噸,合每月4.8萬余噸,府庫存糧實難足全市月余之用。
與糧荒交織在一起的,是天津當局物價的階梯式上漲。據(jù)《益世報》記載,抗戰(zhàn)勝利后,津市物價一落千丈:8月25日的行情較淪陷時期之最高峰下降90%~95%。《大公報》對此也有報道:八九月間的天津市面“物資充足,物價一月以來起伏不定,然較兩三個月前跌落至多。人民前于夜間即排立店前待購雜合面之現(xiàn)象已不復見”。
可惜好景不長,自9月下旬開始,物價又復猛漲,至12月份,各種物價反而比淪陷時期峰值還高。尤其是日用必需品的零售價格居高不下,并以食鹽、煙煤、火柴、報紙4種物資漲價最烈,其中煙煤價格較11月中旬上漲了136%,食鹽價格增長了1倍,火柴與報紙價格也分別增長了94%與65%。自國民政府宣布法幣與偽聯(lián)幣的比率為1∶5后,“各商竟有藉此機會將原訂偽幣之價改售法幣,無形中增加五倍以上”。
日子再也過不下去,張鐘樸全家做出決定:搬到北平去!
到了北平,張家把家安在北新橋附近。當年,北新橋一帶商鋪齊全,商品琳瑯滿目,居民日常所需之物都可以在這里買到。比如吳裕泰、萬豐號、永馨號茶葉店,增福泉、德成號油鹽店,天福齋醬肉鋪,元發(fā)永、仁和店米面鋪,大生堂、志善堂藥鋪以及當鋪、煙葉鋪等,應(yīng)有盡有。來此不久,張鐘樸便考入了離家不遠的北京一中讀高中。
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北京的中學都是男女分校,張鐘樸所在的一中是男校。學生里分成兩派:一派是國民黨的“三民主義青年團”(簡稱“三青團”),這幫人在校園里橫著走,整天不好好上課,凈在校園里搗亂,監(jiān)視進步學生,一旦進步學生有些什么風吹草動,他們就向?qū)W校當局打小報告;還有一派是“地下黨”,這派也不都是地下黨員,也吸納了很多外圍組織成員,像是“民主青年同盟”“民主青年聯(lián)盟”等。他們上課也不認真學習,平日里互相傳遞進步小說讀,像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高爾基的《母親》。張鐘樸是醉心于學習的學生,這兩派他都不參與,“地下黨”有成員把小說傳到他手里,他嚇得趕緊退縮回去,顫抖著嘴唇說:“這……我不敢看,要是被三青團的人發(fā)現(xiàn)了,可是要把我拉進黑名單的?!彼睦锴宄?,上了三青團的黑名單的學生,特務(wù)機關(guān)審核后就會被抓走,那后果就不堪設(shè)想了。
張鐘樸愛學習,他跟幾個相投的同學一起,為了把成績搞好,中午都不回家。早上爸媽給他準備一個鐵飯盒,里面裝著一塊窩窩頭,一堆醬咸菜,中午他跟同學們啃一口窩窩頭,塞一口醬咸菜,午飯吃得簡簡單單,也熱熱鬧鬧。北平的冬天冷,教室里就生起一個大鐵爐子。教室外,寒風呼嘯,雪花飛舞,蓬勃的生命在慢慢枯萎。北風把樹葉刮了個干干凈凈,一棵棵枝丫變得光禿禿,挺立在戶外忍受著寒風吹徹。北風拼命地吹,吹得玻璃窗簌簌地響,吹得看門的老大爺鼻頭通紅,吹得太陽和云彩消失得無影無蹤。教室里,大鐵爐子銹跡斑斑,卻也金光燦燦。同學們圍著大鐵爐子,聽著爐膛里的木柴噼啪作響,討論著今天老師講的哪一章節(jié)太難了,自己根本聽不懂。柴燒成了炭,微弱的炭火透過通風口冒了出來,閃閃爍爍,星星點點,散發(fā)著溫柔的熱力,深吸一口氣,同學們胸口的寒冷皆被驅(qū)散。討論了一段時間,大家餓了,就把各自帶來的窩窩頭撕成片,貼在爐子邊烤熟烤熱。被凍僵的窩窩頭接觸到熱度,一點點蓬松、起酥,不一會兒教室里便充盈著迷人的面香。張鐘樸和同學們啃著熱乎乎的烤窩窩頭片,熱烈地討論著當前全國各地局勢。這個時候,東北野戰(zhàn)軍一部在塔山地區(qū)已浴血奮戰(zhàn)了6個晝夜,解放軍占領(lǐng)了錦州和長春,長春圍困戰(zhàn)告捷。中原野戰(zhàn)軍和華東野戰(zhàn)軍即將在中原和華東戰(zhàn)場,對國民黨反動統(tǒng)治中心——南京,發(fā)起最后的攻勢。一群中學生跟小大人似的,一會兒笑嘻嘻地指點江山,一會兒皺皺眉毛不明就里,仿佛窗外的寒冷和肅殺全部與己無關(guān)。
1949年1月,北平的市民們經(jīng)常聚集在東長安街三座門前,看解放戰(zhàn)爭形勢圖,地圖上掛著碩大的標語:看國民黨反動統(tǒng)治就要完蛋。大家心里清楚,勝利的時刻即將到來。終于,1949年1月底,一座停留在明清時代閑散凋敝的古城北平沸騰了,解放軍進城了。戰(zhàn)爭年代,接管一座城市首先是接管防務(wù),實行軍管。1949年1月31日,大年初三,北平迎來了歷史性的一天。中午12時30分,解放軍第四野戰(zhàn)軍第41軍莫文驊部由西直門進城,開始接管防務(wù)。解放軍從永定門入城,裝甲車部隊穿過正陽門牌樓,威武地行進在前門大街上。榴彈炮部隊來到前門箭樓下,與歡呼的民眾一起拍手。入城的騎兵部隊,頭戴狗皮帽子,這是東北野戰(zhàn)軍的標配。他們騎著高頭大馬在市民身邊穿行,仿若馳騁在廣闊的原野上。工人、學生、市民、教師、商販……所有群體、所有民眾都像是大冬天里洗了個熱水澡般暢快,準備接受新政權(quán)的洗禮。
張鐘樸家住在北新橋,解放軍進城那天,北平城北風呼嘯,沙土飛揚,石塊滾動,天地一片灰蒙蒙。爸媽跟張鐘樸說,就別去天安門了,那里人多,擠著摔著不好辦。張鐘樸聽話,就站在北新橋的十字路口處等解放軍路過。先是聶榮臻的部隊——華北野戰(zhàn)軍,穿著土黃色的軍服,戴著棉布軍帽,身后的武器裝備是從日本人那里繳獲的,汽車、軍械等不夠先進。華北野戰(zhàn)軍過后,便是東北野戰(zhàn)軍,整個隊伍煥發(fā)著另一種風采。士兵們戴著毛皮帽子,穿著綠色軍裝,掛著新式的機械化裝備,這些漂亮的裝備是從國民黨新一軍、新六軍那里繳獲的美式裝備。很多武器裝備被裝在一輛輛六輪卡車里,跟在隊伍后頭。孩子們看到這些新奇的槍炮,都耐不住好奇爬到卡車上去。學生們搖動著小紅旗迎接,一些高年級的學生抓起粉筆滿墻滿地地寫標語:“熱烈歡迎解放軍”“毛主席萬歲”。
后來,張鐘樸聽同學說,為了防止特務(wù)搞破壞,入城式的具體時間和地點并沒有在北平城內(nèi)廣泛宣傳。在所有經(jīng)過的街道,安排在前三排的,也幾乎都是地下工作者和青年學生。然而,令平津前線指揮部詫異的是,當天雖然有沙塵暴,但老百姓們依舊熱情不減,聞訊趕來,不惜在寒風中站立4個多小時,也要一睹解放軍的風采。最終,差不多有一半北平市民參加了入城式。
中國共產(chǎn)黨打得了天下,這個天下也要坐得了。進城以后,共產(chǎn)黨的“泥腿子”干部,能不能管好一個偌大的北平?早在1948年夏天,中共中央社會部部長李克農(nóng)就接到了培訓接管干部的任務(wù)。他隨即命各地遴選100名縣團級以上干部,火速到西柏坡旁的西黃泥村接受訓練。李克農(nóng)給學員們講解當前的大好形勢時說:
“北平是國民黨統(tǒng)治華北的大本營,社會情況十分復雜,既有清朝遺老、下野的軍閥、失意的政客,又有漢奸、官僚資本家、逃亡地主、封建把頭、惡霸、慣匪、慣竊以及地痞流氓,還有國民黨特務(wù)機關(guān)特務(wù)分子等。所以我們的工作任務(wù)將非常艱巨?!?/p>
訓練班的同志一個個都是久經(jīng)沙場的悍將,但絕大多數(shù)沒有城市生活經(jīng)驗。李克農(nóng)經(jīng)常教給大家一些城市生活常識。大家一向點油燈,他便教大家如何開電燈。有人開燈拉拽繩子用力過大,繩子都被拽變了形。再比如教大家如何打電話、如何使用抽水馬桶等。學會這些,李克農(nóng)還不忘告誡大家:進城了依舊要保持黨艱苦樸素的作風,不要坐人力車,要嚴格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等。
訓練在繼續(xù)。這一年12月17日,中共北平市委在保定召開了第一次會議,定下了北平的領(lǐng)導班子:葉劍英出任北平軍管會主任和北平市市長,彭真任市委書記。
有了前期訓練,軍管會干部給北平的老百姓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國民黨留下的北平,只能用千瘡百孔來形容,如火箭般升空的物價,極端惡劣的通貨膨脹,百姓的生活每天都在泣血。面對“爛攤子”,北京市軍管會成立后,為了穩(wěn)定市場和民心,立刻開始貨幣兌換工作——把原來國民黨發(fā)行的鈔票,兌換成解放區(qū)的鈔票。彭真在大會上說:“糧、煤、票子,一進去就會遇到這三個問題,必須解決,解決不好,一切都搞不好!”軍管會定下貨幣兌換原則:人民幣兌換金圓券,工人、學生、職員是1∶3;獨立勞動者、貧民也以1∶3兌換。每人以500元為限,超過數(shù)目以外以市價1∶10兌換。糧食首先供給工人、學校職員,剩下拿到市上,將來擬組織合作社,分配到市民手中去。手中有煤炭十幾萬噸,可以燒兩個月。
張鐘樸聽到這個好消息,也拿上家里的金圓券跑去兌。到了軍管會,他發(fā)現(xiàn)來兌換的人排成長長的隊伍,一望不到頭,他就折返回家,準備第二天再去。第二天去了卻發(fā)現(xiàn),所有兌換窗口貼出了布告:暫停兌換?,F(xiàn)場的人嘰嘰喳喳,張鐘樸聽他們有一嘴沒一嘴地議論起來。原來,排隊的人里很多并不是學生,但為了占便宜,都謊稱學生身份,按照學生的優(yōu)惠兌換。為了剎住這股歪風,當局不得不暫時關(guān)閉兌換窗口,研究好應(yīng)對辦法再開兌。這時候,一個年輕的學生模樣的人走到關(guān)閉的窗口前,對著工作人員哀求說:“幫幫忙可以嘛,我昨天就排了好久的隊,今天又來排!”工作人員不慌不忙,答說:“對不起,按規(guī)定目前不能兌,等組織上研究出新辦法,一定給你兌。”張鐘樸在一旁看到,心里想:這共產(chǎn)黨真不得了,統(tǒng)一高效,頭一天發(fā)生的事,晚上一研究,第二天全市都統(tǒng)一不兌了!
剛解放的時候,學校里一團亂糟糟。學生沒個學生樣兒,一天天不上課,教室整天空蕩蕩,黑板比地板還干凈。校方覺得,長此以往學生學業(yè)都荒廢透了,該到整頓教學秩序的時候了。整頓首先要有人來上課,學校就在各年級組織復課比賽,看看到底哪個班吸引的學生多。比賽辦起來,原來地下黨的那些進步青年們都規(guī)規(guī)矩矩坐回教室里了。同學們心里生疑:解放前不好好上課,一解放就突然變成模范生了?裝模作樣給誰看啊!校方發(fā)現(xiàn),進步學生并沒起到號召作用,辦法還得另想。
黨員干部就找到以張鐘樸為代表的一幫好學生,希望他們參與辦壁報,號召大家來上課。張鐘樸一聽,就來了興趣。他們抄寫岳飛的詞《滿江紅》,給壁報也取這個名字,意思是全國解放,祖國山河大地一片紅。報頭請美術(shù)專業(yè)的學生畫上一面紅旗,把“紅色江山”的意蘊表現(xiàn)得更顯著。大家還圍繞學校的教學、解放后北京市的現(xiàn)狀、解放區(qū)的情況等寫文章、寫詩,將這些文藝作品發(fā)表在壁報上。《滿江紅》辦好后,在校園里反響很好,學生們經(jīng)常駐足觀看。不知哪一天,學校里突然新出了一幅壁報叫《黑無常》,上面畫了幾個裝神弄鬼的形象,要跟《滿江紅》搞對立、作斗爭。
雖然經(jīng)常給壁報寫積極進步的文章,但張鐘樸逐漸感到寫作思路的枯竭。這時候,老師建議他去讀毛主席的文章。張鐘樸忽然想起曾經(jīng)的地理老師對“五四運動”的推崇,隨即他翻開毛主席的書,其中《青年運動的方向》這篇文章,讀起來令他心潮澎湃。這是1939年5月4日,延安青年群眾舉行“五四運動”20周年紀念大會,毛澤東到會并發(fā)表的演講。當時的革命形勢極其膠著,廣州、武漢相繼失陷,中國的抗日戰(zhàn)爭由戰(zhàn)略防御階段轉(zhuǎn)入戰(zhàn)略相持階段。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八路軍、新四軍、華南抗日部隊和敵后抗日根據(jù)地,抗擊著日本侵華軍的主力,成為中華民族抗戰(zhàn)的中流砥柱。敵后抗日的領(lǐng)導中心——陜甘寧邊區(qū)及其首府延安,成為未來中國的光明之所在。大批愛國進步青年從日本占領(lǐng)區(qū)、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以及異國他鄉(xiāng),冒著生命危險,穿過炮彈紛飛的戰(zhàn)場,突破日軍和國民黨的重重封鎖線,奔向延安。他們在延安學習革命理論,研討抗戰(zhàn)國策,接受軍事政治教育,在新的生活環(huán)境中鍛煉和成長。但是,他們當中有一部分人對于中國革命的性質(zhì)、抗戰(zhàn)的形勢以及青年運動發(fā)展方向等重大問題,還缺乏堅定認識,對青年學生和知識分子在中國革命中如何發(fā)揮作用也不甚了解,甚至存在著模糊和錯誤的認識。這些問題如果得不到很好的解決,全國青年和全國人民就不可能團結(jié)起來。毛澤東的演講就是為了回答上述問題而作。毛澤東在演講中說:
“中國革命干了幾十年,為什么至今尚未達到目的呢?原因在什么地方呢?我以為原因在兩個地方:第一是敵人的力量太強;第二是自己的力量太弱。一個強了,一個弱了,所以革命沒有勝利。所謂敵人的力量太強,是說帝國主義(這是主要的)和封建主義的力量太強。所謂自己的力量太弱,有軍事、政治、經(jīng)濟、文化各方面表現(xiàn)的弱點,但是主要的是因為占全國人口百分之九十的工農(nóng)勞動群眾還沒有動員起來,所以表現(xiàn)了弱,所以不能完成反帝反封建的任務(wù)。如果要把幾十年來的革命做一個總結(jié),那就是全國人民沒有充分地動員起來,并且反動派總是反對和摧殘這種動員。而要打倒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只有把占全國人口百分之九十的工農(nóng)大眾動員起來,組織起來,才有可能?!?/p>
真是一篇讀罷頭飛雪?。堢姌阍谛睦锇底詺J佩毛主席的戰(zhàn)略洞察力和政治判斷力。那時候的中國,北平剛剛解放,淮海戰(zhàn)役正在持續(xù)。試想一下,60萬對陣80萬,土生土長的解放軍“泥腿子”將領(lǐng),對陣喝過洋墨水受過正規(guī)教育的國軍將官,以輕武器為主的步兵縱隊對陣裝備豪華的國民黨軍隊……如果光看這些紙面數(shù)據(jù),國民黨軍應(yīng)該穩(wěn)操勝券。然而解放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城略地,勝利即在眼前,這活生生的現(xiàn)實難道不能證明共產(chǎn)黨的道路,是正確、是光明的嗎?后來,張鐘樸回憶說:
“就因為辦壁報,我的思想才開始真正轉(zhuǎn)變,我要走左派道路,跟工農(nóng)兵相結(jié)合,也就是說我要信共產(chǎn)黨了?!?/p>
……
節(jié)選自《百花洲》2024年第5期
【作者簡介:康巖,2014年畢業(yè)于復旦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有報告文學作品、散文作品及評論見于《人民文學》《北京文學》《人民日報》《人民日報·海外版》《光明日報》《解放日報》《文匯報》等。曾獲人民文學獎、劉勰散文獎等?!?/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