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捐贈藏書系列探微
青年時代阿英于上海
近期蕪湖市圖書館專門在舊址建造安徽名人館,其中革命家、藏書家阿英紀念館的設置有藏書功能,頗為引人關注。原本儲藏在這里的有阿英先生捐獻的一萬兩千冊藏書,如何安置,一直沒有定案,目前蕪湖市圖書館已經(jīng)專門定制了恒溫恒濕的設置,以及專業(yè)的藏書樟木書柜,確保這批藏書在展覽的時候能夠安全無恙。作者最近陪阿英后人前去蕪湖阿英紀念館參觀,見到了阿英捐獻藏書的書目,在此就阿英藏書的特點,以及這些書籍的特別價值,試作一些探索性分析。
1949年5月20日,周恩來約請文藝界人士赴中南海頤年堂午飯并合影。阿英(前排左一)、張瑞芳(前排左二)、陽翰笙同志(后排左一)、鄧穎超同志(后排左四)、舒繡文(后排左五)。
阿英藏書簡介
阿英(1900-1977) ,原名錢德富,后改錢德賦,筆名錢杏邨等,安徽蕪湖人。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30年阿英參加籌備左聯(lián),并被選為左聯(lián)常委,擔任過左聯(lián)黨團書記。1933年任黨的電影小組成員。1941年底,率全家赴新四軍,主編《新知識》《江淮文化》雜志。1947年3月任中共華東局文委書記。
1938年底至1939年初在上海為毛澤東主席代購過一批詞曲書。阿英購書藏書主要為寫作之用,新中國成立后,阿英藏書包括期刊雜志約10萬冊。1987年子女按照他的遺愿,把遺存的一萬兩千冊圖書全捐獻給了家鄉(xiāng)安徽省蕪湖市圖書館。建立了阿英藏書陳列室(現(xiàn)安徽文化名人藏館),陳云題寫了“阿英藏書陳列室”匾名。
阿英藏書,多數(shù)來自蘇州
阿英,本名錢德富,又名錢杏邨,筆名有阿英、寒星、張若英、若英等。安徽蕪湖人。早期參加左翼聯(lián)盟,曾組織過多種文學社團,如與蔣光慈、孟超等人成立“太陽社”文學社團。在文學道路上,與郭沫若、茅盾、胡愈之、陳毅、夏衍、鄭振鐸等都是好友。
阿英先生在解放戰(zhàn)爭期間先后任華中文協(xié)常委、華東局文委書記、大連市委宣傳部文委主任,新中國成立后任天津市文化局長、天津文聯(lián)主席,華北文聯(lián)主席、中國文聯(lián)副秘書長,兼任《民間文學》主編等。
阿英創(chuàng)作頗豐,先后出版過《洪宣嬌》《楊娥傳》《李闖王》、《晚清戲曲小說目》、《晚清小說史》《中國新文壇秘錄》、《夜航集》、《海市集》、《彈詞小說評考》、《中國年畫發(fā)展史略》等劇作、評論集、短篇小說集等。
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阿英收藏了大量的藏書,尤其是戲劇類、版畫類、雜劇類、翻譯作品等,頗富研究價值。
阿英的藏書如何處理,在阿英先生去世后,曾一度引起過關注,因為他的藏書比較雜,而且相對來說有點“偏門”。這一點蘇州文學山房的江澄波先生最為清楚,因為阿英后來有不少書都是經(jīng)過他收取的。
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江澄波因為家中的文學山房公私合營,而進入國營的蘇州古舊書店工作,當時很留心蘇州文獻、以及少見的彈詞、傳奇、戲曲、版畫等方面的書籍。因為這一類的舊書在一般的藏書家眼中“價值不大”,不像是常規(guī)的“經(jīng)史子集”那般堂而皇之,而且又不是什么珍本、善本之類的。
江澄波在書店里負責賣書,但也負責收購書,那時候很多人家因為各種原因都會賣書。江老家中三代人經(jīng)營書店,所以他對舊書很懂。根據(jù)江澄波講述,他和阿英并不認識,兩人認識是戲劇學家周貽白介紹的,那時周貽白在蘇州輔助歷史學家顧頡剛做出版。
1958年,江澄波在蘇州東山鎮(zhèn)上大戶人家收到了一批舊書,是晚清時期的石印本,有《飛影閣畫報》《圖畫日報》《游戲報》等,都是藏書家不太關注的。這批書被周貽白看到了,馬上打電話給在北京的阿英。三天后,阿英就買了。此后江澄波與阿英就建立了書信聯(lián)系。
1959年4月17日,江澄波致信阿英:“日本刻稗史水滸畫譜尚在,但非尊示這人所繪。故未寄上。今將此書封面抄上,如要,請示知即寄?!睘榇耍尾ㄟ€把這本書(《稗史水滸傳》)的封面繪出,以便于阿英抉擇。
在此后的往來書信中,江澄波總是把賬目算得非常精準,書價、郵資、核欠、剩余等從不出錯。書目的整理和郵寄也很及時和準確。從江澄波為阿英所尋的書目中可見,其中稀見本也不少,如王韜抄本多種、清代李宗棠著《東游紀念》、丁傳靖著《闇公詩存》(藍印本六卷)、彈詞史料《文明秋鳳》、晚清小說《杜鵑血》等。其中的《文明秋鳳》,清代版本,阿英手中有幾卷,但不全,因此點名要書。1961年11月12日,江澄波致信阿英:“為了等《文明秋鳳》(根據(jù)江澄波說是乾隆年版,全本),致又拖延了一個多星期,昨天已接到通知,說該書屬于評彈資料,一定要留在蘇州,所以不能寄上了,真是千萬的抱歉,請恕罪責。雖則他們答應代抄,但據(jù)我臆斷,您也是要刊本的?!苯尾榇诉€繼續(xù)為阿英去配《文明秋鳳》全書。
阿英個人研究多涉及彈詞、小說、畫報和竹枝詞,江澄波在收了相關書后,馬上抄寫書目寄給阿英。有段時間,江澄波受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委托,大量收集明清詩文集,他就利用此便抄出了多種竹枝詞,然后陸續(xù)寄給阿英。阿英在信中大為感激,并贈予他的簽名上款著作《雷峰塔傳奇敘錄》《鴉片戰(zhàn)爭文學集》《反美華工禁約文學集》等。
1976年10月2日,阿英終于從北京來到蘇州,并于次日在外孫凡曉旺陪同下去古舊書店找江澄波。可惜那時江澄波正在蘇北農村下放,阿英只得悻悻而歸。回京不久,阿英就因病去世了。兩人因為買書賣書相識二十年,卻未能見上一面,不能不說是一種極大的遺憾。
江澄波先生說,阿英其實很早就到他家書店來買過書,應該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那時江家文學山房在蘇州護龍街經(jīng)營,來的名家很多,鄭振鐸、顧頡剛、葉圣陶、黃裳等,阿英就來過多次,而且?guī)缀豕浔榱颂K州的所有的舊書店,在他的日記里多有涉及。因此可以說,阿英的大部分藏書都收獲于蘇州。
捐贈,從北京到蕪湖
阿英在新中國成立后,曾有意在江南工作,上?;蛘咛K州,因為這一帶舊書店很多,他喜歡淘舊書。但因為組織需要,他還是先后在天津、北京工作,最終在北京定居。他的藏書也是悉數(shù)搬到了北京住處。阿英在藏書的同時,還致力于近代中國文學資料的整理和研究,編著了一批有很高價值的文化史料專著,先后編著出版了《鴉片戰(zhàn)爭文學集》、《中法戰(zhàn)爭文學集》、《甲午中日戰(zhàn)爭文學集》、《庚子事變文學集》、《反美華工禁約文學集》和《晚清文學叢鈔》9大卷。他的工作曾受到茅盾、范文瀾、鄭振鐸、郭沫若、夏衍等人的贊譽。
1966年,阿英工作和生活受挫,兩年后,阿英的全部藏書被查抄運走。從后來阿英部分被發(fā)還的藏書可以看出,他的珍貴藏書曾被一些名人占用,并蓋上自己的印章。其中有一部古籍——明萬歷年間黃嘉惠刻本《董西廂》就被某人莫名借走,后來還之硯臺,不了了之。
1977年6月17日下午2時,身患肺癌的阿英在北京首都醫(yī)院辭世。郭沫若、茅盾、張愛萍、胡愈之等參加了追悼會。尚未脫“帽”的夏衍和陽翰笙也趕來向老友遺體告別??v觀阿英先生的一生,陽翰笙曾賦詩概括:“筆陣縱橫五十年,書香文采留人間”。
根據(jù)阿英后人書信內容透露,阿英生前有捐贈遺愿:一是希望把收藏的圖書、文物字畫全部捐給國家(一分錢捐贈費都不要),這些東西現(xiàn)分屬故宮博物院、北京圖書館、首都圖書館、外交部圖書館;二是只留下自己的文稿和需整理出版的有關中國近代文學資料集和晚清文學叢鈔的圖書、報刊,囑咐女兒女婿幫助他完成并繼續(xù)研究。據(jù)說之前有蕪湖領導前去北京開會,專門拜訪阿英提及藏書回鄉(xiāng)事宜。為此阿英后人經(jīng)過商議決定,把這些藏書捐給阿英的家鄉(xiāng),蕪湖市圖書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江澄波受蘇州文化局老領導錢瓔(阿英女兒)的委托,去北京西長安街查看阿英的藏書。睹物思人,看了阿英的藏書,江澄波發(fā)現(xiàn),除了有兩部明版(《西廂記》《留青日札》)外,更多的是清代刻本和晚清石印本、鉛印本。這些藏書經(jīng)錢家子女按照先人遺愿,捐給了阿英家鄉(xiāng)的蕪湖圖書館。為此,錢瓔女士還向江澄波先生借走阿英當年寫的29封信,經(jīng)過江澄波的同意,也一并捐給了圖書館。
當時這些藏書經(jīng)過蕪湖圖書館工作人員接收后,從北京先運抵南京,又從南京輾轉到蕪湖。其間在南京還掉了兩包書,到底去向哪里,又是哪些書已經(jīng)無法知曉。書運到蕪湖圖書館后,曾專門成立了一個阿英藏書陳列室,于1987年正式成立開放,位于蕪湖市鏡湖路煙雨墩上安徽文化名人藏館內,當時由陳云同志親筆題名。同年,在此湖畔建造了阿英紀念碑,阿英一部分骨灰也葬于此。骨灰埋葬處,設計有阿英頭像的浮雕紀念基石,造型如一部翻開的大書,上面鐫刻著藏書家李一氓題寫的“文心雕龍”四字。
阿英藏書陳列室曾經(jīng)按照七個部分介紹阿英革命和創(chuàng)作的一生。陳列室內有阿英生平照片、阿英的3個子女所捐贈的阿英生前藏書12930余冊,其中古籍線裝本8000冊,阿英的手稿、戲劇照片及早年主編的《蒼茫》雜志等實物共百余件。只是后來囿于條件有限,不少藏書一度被束之高閣,或是分散儲藏,導致一些想要研究的人士無法利用,就此,北京大學陳平原教授就曾撰文呼吁過。
為此,阿英的后人也建議,希望能夠把阿英的藏書歸到一處展示,蕪湖圖書館方面很快響應,立即著手在鏡湖之畔的阿英紀念館設置書房,準備把阿英藏書悉數(shù)請回來。
目前,在蕪湖市鏡湖南岸安徽名人藏館之阿英館后室專門布置了恒溫恒濕的儀器,還有定制的一批樟木書柜,雖然造價不菲,但為了阿英的這批珍貴藏書,蕪湖圖書館方面還是覺得值得投入。
同時,該館還決定與大學院校共同研究阿英藏書,目前這批藏書的書目已經(jīng)整理完成。
經(jīng)史子集,琳瑯滿目
根據(jù)江澄波先生回憶說,阿英藏書中不少涉及地方史志,他依稀記得有康熙年間刻印的《虎丘山志》(顧湄修撰),還有康熙皇帝過大壽時各地刻印的圖畫本(《萬圣壽典》),木刻版,很精美。
蘇州虎丘山早在吳越時期就很知名,有山有寺有歷代軼聞詩文,從晚明開始有人修志,到清康熙十五年(1676),顧湄據(jù)前文志重修,編次為《虎丘山志》十卷。卷首冠有圖一卷,主要為虎丘全圖和康熙二十八年(1689)圣祖南巡,再臨虎丘,蘇州士民為建萬歲樓圖等。在此次整理的阿英藏書目錄中即有《虎丘山志》,作者顧湄,編在史部(地理)。后來到了清乾隆年間,虎丘釋佛海(半白禪師)以舊志重輯,名為《虎丘綴英志略》,書中備載虎丘泉石、溪橋、寺宇、古跡、物產(chǎn)、祠墓,以及人物、題詠、詩余等。卷首一卷,則錄康熙南巡在虎丘留下的御筆文字。目錄后有山圖二幅,繪寺門及劍池景物概貌。此次書目中也有這部書,列為史部(傳記)。
根據(jù)蕪湖市圖書館古籍部褚福穎女士介紹,在阿英的這批藏書中,有一部《錯中錯傳奇》,“系內府抄本,用小楷抄寫,十分工整精美,是該傳奇現(xiàn)存的唯一一部抄本,不僅具有文學價值、文獻價值、文物價值,而且具備書法藝術鑒賞價值?!?/p>
根據(jù)褚福穎女士的考證,目前國內外機構所藏同名之書均為懷清堂藏版刻本,“與之不同的是,阿英所藏《錯中錯傳奇》是迄今為止所知的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抄本,阿英稱之為‘內府精抄之冊,殊不易見’。根據(jù)與懷清堂藏版刊本的全面比對,可以確定此本應以懷清堂本為底本抄寫而成。”
經(jīng)過調查可以得知,這部內府抄本是由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尚小云贈送給阿英的,時間在1950年5月初。尚小云在1950年5月4日致阿英的信中提及:“近由故宮老太監(jiān)手中得來《錯中錯傳奇》秘本共卅六出,系故宮抄本,頗足珍貴。想先生博學多能,社會人士所欽佩者,云特贈先生以作參考并留紀念。內幕情節(jié)有十余段材料很好,得暇一閱”。
在褚福穎的研究中,阿英藏書中還有一套《中外小說林》,“它是辛亥革命前創(chuàng)辦的帶有鮮明革命傾向的一份文學雜志。其前身是《粵東小說林》,1906年出版了8期后,出版地由廣州遷到香港,易名為《中外小說林》,1907年出版了16期,1908年又改名《繪圖中外小說林》,由香港公理堂接辦。它是清末穗港小說期刊的典范之作,也是清末穗港著、譯小說作品的集大成者。”
阿英共收藏了這套書(共16期)中的11期,“分別是1907年6月至10月期間在香港出刊的第1至10期、13期。后來,阿英將包括《中外小說林》在內的藏書無償捐獻給蕪湖市圖書館,成為館內極其珍貴的文獻與文物?!瘪腋7f說:“直到2015年5月,國家圖書館出版社整理再版16期《中外小說林》,終使珍貴的文獻觸手可及,實為幸事。”
其實在阿英所收藏的古籍中,彈詞類的堪稱大項,江澄波先生說,以前很多大戶人家的閨秀因為足不出戶,因此就會抄書,抄一些傳奇故事,有的并沒有正式刻印出來,僅僅是靠人傳播,很多版本都較為少見,完全可以專門研究。這些抄本多為牽涉男女情感、社會百態(tài)的傳奇,從中可見當時的社會背景,以及人們對于情感自由的追求和向往。阿英藏書中還有《紅樓夢》類的書籍,《紅樓夢賦》、《國初抄本紅樓夢》、《續(xù)紅樓夢》、《紅樓二百詠》、《后紅樓夢》、《紅樓夢詩》、《紅樓圓夢》、《夢癡說夢》、《補紅樓夢》等,阿英曾出版過《紅樓夢戲曲集》、《紅樓夢版畫集》,應該說他對于這部名著是下了工夫研究的。1963年8月17日至12月2日,經(jīng)周恩來總理批準,由文化部、中國文聯(lián)、中國作家協(xié)會和故宮博物院在北京故宮博物院聯(lián)合舉辦了《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紀念展覽》,這場活動的主要負責人就是阿英先生。
目前蕪湖市圖書館館員已經(jīng)在投入精力對阿英藏書中的章回體小說作專項研究,相信一定會有所創(chuàng)見。
而阿英藏書中的各類竹枝詞,如上海、天津、崇川、黟山、支川、瀛洲、當湖、漢口、太湖、都門、真州、揚州、海陵、僧家等竹枝詞都是值得研究的,其中牽涉到地方文化和民俗、風俗。
還有一類版畫、插畫、圖詠等類的美術書也值得關注,這些多為木版印刷或者珂羅版的美術史料,也都是不為所關注的史料。阿英曾著有《中國年畫發(fā)展史略》、《中國連環(huán)圖畫史話》,影響較大。阿英還特別喜歡收藏年畫,在他去世后,他的女兒錢瓔曾將父親所藏的數(shù)百張精品年畫捐獻給了蘇州桃花塢木板年畫博物館,其中不少作品都是具有一定代表性的。
根據(jù)褚福穎介紹,蕪湖市圖書館已將阿英作品掃描編印,制作出總共21冊的《阿英全集》,以供游客在游覽時翻閱。在阿英紀念館則增加了多媒體輔助展項,用于互動查詢,讀者通過電子觸摸屏可以查詢到阿英作品、部分捐贈藏書。
捐贈還在繼續(xù),阿英購書故事多
阿英后人在捐書之后,一直對這批藏書予以關注,不但多次前往蕪湖實地查看,并希望能把阿英藏書作為一個系列陳列,不要分散處置。對此,蕪湖市圖書館也是高度重視,及時落實相關儲藏設備。同時,阿英的后人還在繼續(xù)向蕪湖市圖書館捐贈阿英的遺物和研究資料。
5月22日,阿英的家人錢榮毅夫婦、凡曉元夫婦趕赴蕪湖市圖書館,向藏館捐贈了阿英先生使用多年的方桌、書箱、衣箱各一件;子女和親屬抄錄的阿英著作和復印的文章、剪報一批;阿英內侄戴家瀛遺物若干(公文包、筆記本、名片、徽章、書信等),從而極大地豐富了阿英紀念館的展陳內容。
其實在現(xiàn)有的展品中,除了藏書外,還有阿英使用過的硯臺和毛筆,以及阿英手稿、社會活動請柬、戲劇照片、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紀念展覽會資料等實物共百余件。
在展覽現(xiàn)場,還有一件緙絲作品,為清早期的蘇州出品的精美緙絲,上有花籃、果蔬圖案,并有雅致的書法題簽,可知阿英對于民藝也是極為有興趣的。
阿英一生轉戰(zhàn)大江南北,后在天津擔任文化局長,無論身處何地,他總喜歡搜尋古籍版本和版畫書。阿英早年在蘇州花錢淘舊書、舊史料,卻常常守著這些“寶貝”餓肚皮,他自我解嘲道:“米粒兒沒幾顆,菜根兒無幾個,空把著文章做什么?”可是一旦有了點閑錢,他馬上就會犯淘書癮,繼續(xù)去買去研究,可謂是癡心不改。
韋力先生在《買書究竟是一件太“苦”的事》中提到:
其實從阿英的買書經(jīng)歷來看,很多舊書商都認為他只對舊書感興趣,而對于古書似乎興趣不大,比如他所寫的《西門買書記》一文,起手一段即是:“只要身邊還剩余兩元錢,而那一天下午又沒有什么事,總會有一個念頭向我襲來,何不到城里去看看舊書?于是,在一小時或者半小時之后,我便置身在那好像是自己的‘樂園’似的舊書市場之中了。有一兩家的店伙,當他們看到我時,照例要說一句:‘X先生,好幾天不進城了?!陆盏绞裁磿鴨??’我也照例地問。不過,最近,失望的次數(shù),是比較多的,沒有得到特別讓我滿意的書,除去一冊周氏弟兄在日本私費印的《域外小說集》。
這是骨灰級買書家最典型的日常表現(xiàn)形式,而阿英在失望之余,還翻得了一冊《域外小說集》,但從他此文的描繪口吻看,似乎也無驚喜之處。
根據(jù)韋力先生的文章內容,“2007年有一冊《域外小說集》的毛邊本出現(xiàn)在拍場上,此書以3萬元起拍,以近27萬元落槌,加上傭金,以近30萬元成交?!倍⒂敵跤龅酵顣鴷r不過是幾塊錢的定價。
阿英因為是普通的工薪階層,并無多余的資金購買古書,因此他不是沒有遇到好的線裝書,只是囿于現(xiàn)實,不得不盡量選擇自己用得著的書。盡管生活窘困,阿英對于購書卻是極為大方。舊書界名人王松泉曾談及,阿英買書很大方,“以至于有人認為他很有錢,但他們不知道阿英每天的生活費有時都不到一元錢”。王松泉撰文提及:“阿英多次為上海地下黨組織覓購圖書。記得1938年,八路軍駐滬辦事處從延安輾轉帶來毛主席的一封信,阿英當時將信給我看了,是托阿英代買一些古典詞曲的書,其中有開明書店出版的汲古閣本六十種曲。阿英很快辦好了,信中提到的有些書一時買不到,阿英從自己收藏的書中補齊了不少”。
樓適夷也在回憶文章中提及,阿英曾為在延安的毛主席代購過古籍書,其中有涉及宋元詞集的舊書。可知阿英身處江南時,曾為延安朋友購書也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