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浦到孫端
紹興的黃酒小鎮(zhèn)東浦河流眾多,旁依河道而建的長廊和各種錯落有致的小橋,使水鄉(xiāng)小鎮(zhèn)東浦變得四通八達。泊在橋邊、河埠頭的烏篷船,隨著輕柔的微風(fēng)擺動。紅鰱魚在清澈的河中,敏捷地晃動著尾巴,盡情游弋、覓食。
在東浦,可以在河埠頭席地而坐,如果去附近的小店花四塊錢買包魚餌,在岸邊一撒,魚就蜂擁而至。我問一位售賣魚餌的小店主,這魚都是鎮(zhèn)里養(yǎng)的嗎?他斜乜著眼說,都是我們個人養(yǎng)的,魚餌批發(fā)來的,游客買去投喂紅鰱魚,能讓河水靈動、活泛起來,你買兩包如何?我說還要去孫端的皇甫莊和安橋頭,不買了。他撇過臉嘆氣地說,賺一點小錢不容易啊。當我離開小店主時,用紹興方言大聲對他說,這次來得急,下次帶朋友來旅游,一定照顧你的生意。
離開東浦去孫端的皇甫莊時,已是薄暮時分。
多年前的一個盛夏季節(jié),我到過四面環(huán)水的皇甫莊,那時高架公路還沒有開通,車一直在路上七轉(zhuǎn)八拐地尋找。這次,導(dǎo)航很快把我們帶入皇甫莊賀家池旁的村文化廣場,下車后,我漫步到西側(cè)的包公殿,眼前是一條寬闊的大河,微風(fēng)吹拂著清粼粼的河水,如果臨水搭個戲臺,就成了魯迅先生《社戲》中船上看社戲的場景。包公殿的東側(cè),是皇甫莊的村史介紹窗,魯迅先生《朝花夕拾》一書中散文《范愛農(nóng)》的主角就是皇甫莊人,皇甫莊也是歷史學(xué)家范文瀾祖居、范仲淹后人聚居地,并且還是魯迅外婆家舊宅。據(jù)說清同治六年,魯迅的外祖父從戶部隱退還鄉(xiāng),嫌安橋頭舊居逼仄、狹窄,就典居了比鄰的皇甫莊旗桿臺門范家西邊的半個臺門。魯迅幼年時,常在皇甫莊的旗桿臺門小住。1893年,受祖父周福清科場舞弊影響,魯迅和他的二弟曾在此避難,約有半年之久。
已近黃昏,村文化廣場鮮有人影,就在我們漫無目的地在皇甫莊四處游逛,打聽旗桿臺門時,碰到一個戴近視眼鏡的年輕人,他自告奮勇地為我們帶路?;矢ηf小巷逼仄、弄堂狹窄,因有了他的帶路,我們很快就到了旗桿臺門。年代久遠的旗桿臺門沒有高大的圍墻和烏黑的大門,倒是有一間南北墻體已毀壞的寬敞廳堂,隱約中透出曾經(jīng)的威儀、冠冕,但它卻被一排锃亮、沉重的鐵柵欄鎖住入內(nèi)的通道。伸長脖子往內(nèi)東瞅西瞧,空曠、荒蕪的道地上,已長出許多雜草,整個旗桿臺門日漸頹敗,可見很少有人光顧這里。
此時,年輕人找到了和旗桿臺門隔鄰的一位中年男子,他兼職管理旗桿臺門,聞知我們是專程來的游客,熱情地替我們打開鐵柵欄。入內(nèi),廳堂的東墻上,介紹旗桿臺門的資料圖片、文字說明都已褪色、變淺。關(guān)于光復(fù)會成員范愛農(nóng)的介紹,依稀可見。管理員說,旗桿臺門原是一座清代江南水鄉(xiāng)園林式的居民大宅,主人范嘯風(fēng)系北宋范仲淹后裔,原先的旗桿臺門南北共有七進,廳檐下高聳旗桿,故稱旗桿臺門。魯迅外婆家曾一度客居西邊的樓房近三十年。1955年,旗桿臺門改為皇甫莊小學(xué)。
當我們行走在空曠、荒蕪的道地上時,果然在西側(cè)看到當年魯迅外婆家居住過的樓房舊址,兩扇烏黑的大門外,醒目地掛著“魯迅外婆家舊宅”的木質(zhì)牌匾。旗桿臺門是紹興文物保護點,但是知曉的人不多,游客尋找魯迅外婆家,多是去皇甫莊不遠的安橋頭村朝北臺門。其實,皇甫莊和安橋頭一樣,都留下了魯迅的足跡。如《祝?!贰豆枢l(xiāng)》《社戲》等作品,多是以這一帶的地理環(huán)境和風(fēng)土人情為原型。
從旗桿臺門出來,天空已染上淡淡的夜色。大家興趣正濃,堅持要去安橋頭魯迅外婆家的朝北臺門。車在高架公路上行駛了五六分鐘,橙黃色的路燈已次第亮起,道路兩邊的建筑物上,是有關(guān)魯迅的文化元素和墻畫小品,文氣流轉(zhuǎn),向游客展示著一代文豪魯迅與外婆家水乳相融的關(guān)系。置身其中,仿佛走進他童年的夢境中。我們到了游客集散地的廣場,有碩大無朋的球形頂篷,像鳥巢,北邊還有戲臺。直奔幾十步開外的朝北臺門,遺憾的是,早已過了參觀時間。
紹興稱之為臺門的房屋,一般屬于比較像樣,具有一定規(guī)模、封閉獨立的院落。朝北臺門由魯迅的外太公所建,臨河,有船埠頭。整個臺門為磚木結(jié)構(gòu),前后兩進,中隔天井,最南邊有個小花園,栽有花木,屋內(nèi)地面鋪清一色的石板。東西外墻底是三層石板壘成的“三板石蕭墻”,彰顯這是一戶官宦府第。在江南地區(qū),像這種坐南朝北的臺門建筑并不多見,這也是“朝北臺門”名稱的由來。
離開安橋頭村時,閃爍的燈火映照出朝北臺門的明朗,因為魯迅和他的文字,這里格外讓人留戀。雖然這次沒能走進朝北臺門,稍有遺憾,但在朝北臺門東邊外墻旁,我們跓足,伸出手掌,輕輕地撫摸粗礪的外墻,心里生出許多幽思和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