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行,一世情 ——跟著董耀會一起走長城
長城是中華文明的重要象征,是中華民族之魂。它不僅是前人留給我們的一份寶貴遺產,更凝聚著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和眾志成城、堅韌不屈的愛國情懷。
今年是“愛我中華 修我長城”活動開展40周年。40年前,董耀會等熱血青年徒步行走長城,書寫了中華兒女的長城情。我那時正年輕,閑暇常和長城為伴,因一個偶然的機緣而結識年齡相仿的董耀會。
幾十年來,我們已經從青年到白頭。我們見到了長城維修、見到了長城嬗變、見到長城愈發(fā)鮮活,深深感受到長城保護的深入人心、長城文化不斷煥發(fā)出青春活力。而我和董耀會更因長城而彼此相知,也和很多熱愛長城的后來者和年輕人結下深厚情誼。
此刻,長城巍峨,我心依舊。我們和長城,有一種永遠說不盡的緣分。
5斤糧票助力,徒步行走長城
一個周末的晚上,我接到中國長城學會首席專家、副會長董耀會電話,他告訴我,河北日報“‘愛我中華 修我長城’活動40周年·跟著董耀會再走長城”大型采訪活動團隊要到古北口,希望我介紹一下古北口長城。
我愉快地答應了。放下電話,幾十年的歲月浮現眼前,定格在那雄偉的長城上。
是啊,我與董耀會已交往40年了啊。這都是因為長城。
1984年7月的一天,我從古北口廣播站剛下班,和兩位值班同事正準備去食堂打飯時,見從大門進來三個小伙子。他們穿著工服,戴著帽子,胡子拉碴,臉黢黑,進政府大院說是要找領導。
我問:“什么事?”一位高個兒青年說,他叫董耀會,他們哥仨是自費考察明長城的,從山海關出發(fā)已走了幾個月,到古北口想請當地政府蓋個章,證明他們已經走完了古北口長城。當時我很驚訝,因為就在一周前,我看到《中國青年報》報道過董耀會等3名青年徒步考察長城的事跡,非常感動,而今天,他們仨就站在我面前。
我趕緊去食堂給他們買飯,請示領導后,跑到辦公室給他們蓋上公章。
三位青年的壯舉鼓舞了我,我還想為他們多做點事,甚至想著加入他們徒步考察長城的隊伍。可是家里母親有病,妻子又剛生下小孩,需要照顧,于是我就想拿出自己每月28斤口糧的5斤糧票給他們,表示我的一點心意。可再一想,他們很快就走出北京市了,北京糧票肯定不能用啊。咋辦?情急之下,我索性去一百多里外的密云城里,換成全國通用糧票便于他們到外省市后使用。
回到古北口已是很晚了。沒來得及回家,我就直奔古北口小旅館,把5斤全國通用糧票遞到董耀會手上。耀會他們很感動。后來,耀會把5斤糧票的事掛在嘴邊,逢人就提起此事。
要說我對長城的認識,主要還是家鄉(xiāng)古北口長城,但和耀會等人的相遇無疑更堅定了我保護長城之心。他徒步考察長城感動了我,我熱愛長城之心也令他贊賞,總之這四十年里,是長城把我倆緊緊拴在了一起。
2001年的一天,我剛下班,突然手機鈴聲響了,打開翻蓋一看是董耀會。一按下接聽鍵,就聽那頭的耀會說:“沒想到吧,我現在就在古北口萬壽行宮,你不忙的話過來坐會兒。”我高興極了,放下電話一溜小跑到河西萬壽行宮。
我們見面的話題自然離不開長城。當時,耀會已在中國長城學會任常務副會長兼秘書長,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常務副秘書長張驥,主要是來了解一下臥虎山長城。我向他們匯報了古北口長城保護和搶修情況。也就是這次見面后,在耀會和張驥的介紹下,我加入了中國長城學會。成為會員,更鼓舞著我要為保護長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2013年,我患了大病,行動不便。那時,我已住在北京密云城里了。耀會經常給我打電話問病情恢復情況,讓我注意飲食,加強鍛煉,希望我早日康復,再登長城,再講長城故事。
后來,當我品著醇香的老酒時,心情很激動。我決心一定要鍛煉好身體,跟耀會老弟一起再上長城。
2015年7月,在清華大學工作的耀會之女董謹和長城資深研究者老陪、新華社記者小閆要走一趟古北口長城。臨出發(fā)前,耀會對女兒說:“你去找你王長青大爺,看看病情恢復得怎樣,替我問候他,把我寫的‘長城緣 兄弟情’字幅送給他?!?/p>
后來見了面,董謹說:“您腿腳不便,就別陪我們上長城了?!蔽艺f:“那不行,我既然能陪你父親,今天就能陪你?!蔽覉猿忠退麄冏?,這是兩輩人的長城情。
那天的天氣非常熱,董謹攙扶著我沿著臺階緩步往上走,平時只用20分鐘就到長城,可這次用了大約一個小時才到蟠龍山將軍樓。那天我給他們介紹長城抗戰(zhàn),介紹古北口長城保護等故事。下山時,董謹仍攙扶著我一路行走。
這一舉動被老陪和小閆拍了照片。老陪晚上就發(fā)了微博《長城路上需互相攙扶》,還介紹了我1984年和耀會因長城而結識的真實故事。
四十年長城考察,研究永無止境
這些年,董耀會先后出版了《明長城考實》《長城:追問與共鳴》《董耀會說長城》,主編了《中國長城志》等一大批書籍。他做研究很嚴謹。有一次他在寫一部明長城軍事布防的專著時,寫到了古北口,有些內容有點拿不準,于是給我打電話。
有疑必究是做學問的本色。如此,才能對得起作品,對得起長城,對得起讀者。于是,我找出《密云縣志》《明長城考實》《明實錄》等書籍,反復對比核查,最終找到準確數字告訴了他。這些年來,我有了關于長城的疑問常常會請教他,而他有問題也找我,早已成為我倆探討和分析長城歷史文化研究的交往常態(tài)。
2017年1月,正是天寒地凍時節(jié),古北口鎮(zhèn)政府請董耀會來做講座,并錄制《董耀會說長城——走進古北口》短視頻節(jié)目。耀會給我打電話讓我過去助助陣、把把關。我從密云坐車到古北口后,耀會正在等我,見面后就開始聊開古北口長城。
我給他講了“姊妹樓的傳說”“九缸十八鍋”“蟠龍山的來歷”等民間傳說。他很認真,把他要講的故事跟我說了后,還要聽聽我的意見。耀會對待長城歷史文化的認真和嚴謹作風,令我非常欽佩。
這一次拍攝趕上了他60歲生日,這生日便是在蟠龍山長城上過的。那次拍攝了很多短視頻宣傳長城,像《你知道古北口名稱的由來嗎》《古北口“三寶”是什么》《古北口為什么有如此多的廟》等,都非常受觀眾歡迎。
還有一次,耀會去金山嶺長城景區(qū)討論長城文化公園設計方案。他給我打電話,問我有什么想法。說實話,河北灤平、北京密云一帶的長城是連著的,省界分界線大都以長城中線為界。但不管怎樣,它都是在明朝劃定的“古北路”上。說起長城保護,我認為不能各自為戰(zhàn),應該統(tǒng)一規(guī)劃、統(tǒng)一修葺、統(tǒng)一保護,這樣才能使京冀長城有完整性。
耀會沉思了一會兒說:“你說得對,要做到搶險在先,加強保護員隊伍建設。特別是臥虎山后面的長城要整體保護好,這段的價值往往被忽略了?!?/p>
臥虎山長城是“古北路”最險要地段,它集八道樓、蟠龍山、五里坨、金山嶺、司馬臺之精華,也是明朝修長城時越過北齊長城的第一個拐點。大山因形似老虎而得名,海拔580米,長城沿高山而過。敵樓密集,造型新穎,有角樓、扁樓、方樓、圓樓、雙樓,被稱為“活著的古鎮(zhèn),真正的長城”。
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震驚全國的“庚戌之變”就和此地有關。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又爆發(fā)古北口保衛(wèi)戰(zhàn),薊遼總督楊博吃住在長城上七天七夜,痛擊來犯之敵,最后火燒敵人后營。
1933年的古北口長城抗戰(zhàn)至今鼓舞人心。當時,長城內外的老百姓挑著筐上長城,為戰(zhàn)士們送給養(yǎng)。這次激戰(zhàn),體現了中國人的不畏強敵,把日本軍國主義打回老家去的決心。也正是這次戰(zhàn)斗,成為田漢、聶耳創(chuàng)作《義勇軍進行曲》的源泉之一。當他們看到大批中國軍人血灑疆場時,發(fā)出了響亮的吶喊——
“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
長城把中華民族緊緊聯(lián)在一起。
耀會非常贊同我的觀點,認為在做長城國家文化公園規(guī)劃時要考慮到協(xié)調性、保護性、傳承性和利用性,讓古老的長城在鄉(xiāng)村全面振興上發(fā)揮更多作用。
那次我倆聊了很多,從京冀成立長城保護領導小組,到建立雙方長城保護員隊伍共同巡查長城,以及開辦長城民宿等。在我倆和許多專家的共同努力和倡導下,密云區(qū)古北口鎮(zhèn)政府與灤平縣巴克什營鎮(zhèn)政府達成協(xié)議,共同成立古北路長城文化保護中心。
古稀“正青春”,攜手再登長城
回憶充滿美好,令人感觸良多。如今,我倆已年近七旬,但我們依然要用余生愛護長城。
這幾天,我再次成為古北口長城的向導,與河北日報“‘愛我中華 修我長城’活動40周年·跟著董耀會再走長城”大型采訪活動的隊伍,相聚于司馬臺長城,真是一段難忘的經歷。
6月26日一大早,鎮(zhèn)政府派車把我接到古北水鎮(zhèn)。我一下車,一位端莊文雅的女士迎了出來,她就是這次采訪團隊的領隊劉萍。她握住我的手說,董老師在游客中心等我一起上長城呢。我快步走進大廳,董耀會戴著遮陽帽,滿臉微笑地迎了過來:“你腿腳不方便,我讓他們安排坐纜車上長城,少走些路?!蔽亿s緊說:“沒關系,上長城,我能行!”
其實在上個月,我與耀會剛剛參加了北京廣播電視臺錄制的《體會不一樣的長城》節(jié)目。那天,我們見面就擁抱了很久。這次再見面還是那么親切,我知道都是因為長城之緣。
河北日報采訪團隊的十來個年輕人,跟著董耀會再走長城,無疑是一件有意義的事。他們對長城充滿熱愛,日夜兼程,不顧酷暑,記錄、拍攝、書寫著長城的新故事,他們的行動深深感動了我。年輕記者史曉多主動拿過我的挎包,并掏出筆記本邊走邊采訪。大家也圍上來,讓我和耀會介紹一下古北口長城的特點。我們便聊了起來,司馬臺長城構思奇巧,結構新穎,形態(tài)各異,集萬里長城眾多特色于一地。這段奇妙的長城,可用險、密、全、巧、奇五字概括。當年,羅哲文先生游覽考察司馬臺長城后,稱其為“中國長城之最”。后來,曾擔任過國家文物局局長的王冶秋病重時,對去醫(yī)院看望他的羅哲文說:“我死后,把骨灰撒在長城上?!笔車椅奈锞种校_老與王冶秋先生的家人一起,登上京薊長城的最高點——望京樓,完成了王冶秋的遺愿。
說起羅哲文,我們都有說不完的話。耀會是羅老的學生,曾多次跟隨羅老考察長城,在各種講座上講到羅老的觀點和他對長城保護的貢獻。說來也巧,6月25日《北京晚報》剛發(fā)表我的文章《我和羅老的二三事》。我們同樣對長城熱愛,對羅老致敬,這都是因長城而結下的世代情緣。
上山的路上,主持人曹青問我怎么熱愛上長城的。我說長城就是我的“老家長”,小時候不懂事,沒覺得“老家長”辛苦,慢慢長大了,才知道“老家長”的不容易,才想著守護它、孝敬它,希望它不要老去。
說實話,過去我分管密云當地文旅工作時,司馬臺長城幾乎是三天兩頭登,后來古北水鎮(zhèn)開發(fā)后游客越來越多,我因為身體原因來得少了些。這次陪同老友董耀會和一群河北來的年輕人再次登臨,再次看到雄偉的司馬臺長城,有一種時光荏苒的感覺,更有一種穿越感,仿佛看到了我的祖輩父輩曾站立在敵樓上,那是氣節(jié),是精神。如今,我們子孫輩們,又站在這里,這不就是長城精神世世代代的傳承和弘揚嗎?!
從箭窗往西望去,金山嶺、蟠龍山、臥虎山長城連成一線。在敵臺上,我講起了1933年的長城抗戰(zhàn)。
講述中,眼前似乎有一個個抗日勇士站立在長城之上,又仿佛看到了田漢拿起筆奮力寫下“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看到聶耳把長城和敵樓都當作了跳動的五線譜,高亢有力的歌聲從長城傳遍祖國大地……
采訪團隊的攝影師忙碌著,為我和董耀會抓拍長城上的照片,留下美好記憶。天很熱,但有河北日報這么一群年輕人來傳承和弘揚長城文化,相信會有更多年輕人加入保護長城的隊伍,長城必將永葆青春!
40年前,我給《北京日報》寫過一封群眾來信《救救古北口長城吧》,引起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從而推動了長城得到有效保護。40年前,我和同輩年輕人走長城,是好奇、追尋,是逐漸提升對長城的認知。40年后,越來越多的人參與長城保護、以各種方式行走、記錄長城,則是重溫、傳承,更是見證古老長城的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
撫今追昔,怎能不心潮澎湃?這些年,長城的價值愈發(fā)被人們所認識。我和董耀會,還有許許多多愛長城、護長城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理想——把祖先留下的這份珍貴財富世世代代傳下去,讓長城精神永遠閃耀。
望著這群在長城上行走的年輕人,望著年近七旬仍然在長城上步履生風的老友董耀會,我在心底默默寫下這幾行字:
長城緣,一世情;
友誼長,系長城。
手挽手,長城行;
心連心,護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