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向內(nèi)拷問,強身固本
坦率地說,《琥珀》是一次在場及物的寫作,它進入自己的生活現(xiàn)場,寫了感同身受的東西。
即將退休的副局長畢勝利,面對老婆的數(shù)落、下屬的頂撞,心里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身份轉(zhuǎn)化雖尚有時日,焦慮與失落卻提前到來。
這是典型的退休恐怖癥,其背后的的癥結(jié),是長期生活在前呼后擁之中,產(chǎn)生了虛妄的身份優(yōu)勢,一旦退休“去勢”,回到真實的生活狀態(tài),就不知所措了。為了準確地把握情緒的變化,我貼著人物寫。也就是說,我就是畢勝利,畢勝利就是我。所以,既刻畫人物,也追問自己的內(nèi)心,如果我是畢勝利,退休之后,會怎么想,將如何做?
那么,與其說是在寫小說,不如說是在想象中預(yù)演自己的退休生活。
這種“預(yù)演”,疑似思考,竟得到了許多思緒,回味之下,心靈漸漸趨于安妥。因為從《琥珀》的寫作中,我認識到,人們評價一個人,總是看他本身之外的東西。一如蒙田所說,人們買劍,往往不看劍鋒是否銳利,而是看劍鞘是否華麗。
這個“劍鞘”之于人,即財富的多寡、地位的高低、衣冠的明暗、交游的廣狹(女人是最重“劍鞘”的人,因為她們本性虛榮,所以,不要指望她們對男人作出正確的評價)。
然而別人的評價,或別人的議論,就像風(fēng),有時會把樹吹得左右搖擺,但風(fēng)過之后,樹是否依然挺直,關(guān)鍵在于樹,是否有深扎的根須、向上生長的意志和堅定不移的本性。
樹倒一般緣于自身空,緣自內(nèi)心的霉變和腐爛。
而且,別人的評論,都是建立在自己的價值取向上的,實在不足為據(jù)。如果別人的一番評論就改變了你的價值取向(價值觀),只能說明你從來就沒有確立屬于自己的價值體系(價值觀)。
所以,不要太在意別人(特別是女人)的評論,重要的是要學(xué)會強身固本。
圣嚴法師說,心隨境轉(zhuǎn)是凡人,境隨心轉(zhuǎn)是圣賢。我們即便做不了圣賢,最起碼也要做心有定力的人。
從大環(huán)境來看,總體上是“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的年代。有了官位,還要追逐文名,有了文名,還要覬覦官位,互相侵占別人的生存空間,到頭來,文人罵官,官貶文人,互為水火。有了錢財,還要謀取權(quán)位,有了權(quán)位,還要撈取錢財,雖互相不屑,卻還要私下里交易,以游走于別人的碼頭之上為樂。而且,還要把這種非正常狀態(tài)永遠持續(xù)下去,永不退位。所以,我們的固本之途,是“走好自己的路,讓別人在自己的路上無路可走”——既為文人,就要恪守文人品格,把文事做大作強,讓別人無法比肩,嘆為觀止;既為官員,就要恪盡職守,清正用權(quán),讓別人尋不得破綻,無處產(chǎn)寄生之卵;既為商賈,就要義字為先,憫人濟世,讓別人難生輕蔑之念,身價自重;既為國色,就要品性高潔,不墮俗塵,凜然不叫人欺,讓別人自慚形穢,敬畏造化,修再生之德;既為退休人士,就要與民為伍,甘于平凡,汰去閑念,以生活為本,以養(yǎng)生為上,活成仙風(fēng)道骨,讓人肅然起敬。
總之,不會走路的人,陽關(guān)大道,也磕絆摔到;會走路的人,山間小徑,也如履平地。有路無路,不在路,而在腳。
然而小說畢竟是小說,抽象思考的同時,我也設(shè)置了兩個具象之物:一個是琥珀,一個是尿壺。琥珀的意象,對應(yīng)著人如果不在生活上失落,就要時時注重積聚內(nèi)在的能量,做到強身固本;尿壺的意象對應(yīng)著別人的看法、外界的評論,一旦遇到了心有定力的人,它便毫無用處,被淪為棄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