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世”蒲松齡寫的志怪故事
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蒲松齡去世。就在同一年,在山西臨汾,有個叫徐昆的嬰兒出生了。徐昆長大之后,酷愛讀書,才思敏捷,還特別喜歡志怪小說。他模仿蒲松齡別號“柳泉居士”,給自己起名號為“柳崖居士”,甚至自詡為蒲松齡的“轉(zhuǎn)世”。
徐昆的命運也跟蒲松齡很像,在科舉之路上非常不順,雖然滿腹經(jīng)綸,卻總是時運不濟,直到五十多歲,才考上了舉人。在這段時間里,徐昆發(fā)憤著書,將一腔才華用于“聊齋體”的創(chuàng)作中,寫了兩百多篇志怪小說,最后結(jié)集成書,便是《柳崖外編》。
在同題材作品里,《柳崖外編》知名度極低,但書中故事的精彩程度,并不比《聊齋志異》遜色。徐昆記錄靈異之事,書寫鬼狐傳奇,并非僅為獵奇,也有諷喻現(xiàn)實之意,其中一些短小精悍的寓言故事,如今讀來也頗有味道。
徐昆在書中寫過一個“水中傳書”的故事。據(jù)說,在江蘇贛榆,有個農(nóng)民在路過一條小河的時候,突然見到有人從水里鉆出來,手里拿著一封信,希望他幫忙帶到前面龍王廟的水潭。他見這人身上沒沾一點水,書信漂在水面上也沒有濕,覺得很神奇,就答應(yīng)下來。等到了目的地,他不知怎么辦,就對著水面說:“有人托我給龍神捎封信,如果可以的話,請出來領(lǐng)一下。”但水面異常平靜,他只好把書信扔在水里,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只見一人從水里出來,說龍神不方便露面,由他來收信。為表示感謝,還要贈送禮物。這個農(nóng)民仔細一看,禮物竟是三小袋黃豆,覺得龍神非常吝嗇,竟然送給他這么不值錢的玩意。等回到家,他才發(fā)現(xiàn)袋子里竟然是金豆??上?,他在路上丟棄了兩袋,只拿到了一顆金豆,后悔不已。徐昆也像蒲松齡一樣,對故事進行點評,認為這人目光短淺,也就只有得到一顆金豆的福氣。
徐昆與同時代不少作家一樣,也很熱衷講述因果報應(yīng)故事。書中有個妖道的故事很有意思,據(jù)說在南京有個會法術(shù)的道士,卻心術(shù)不正。有一次,他在街上看到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身旁的人問他:“你會那么多法術(shù),能讓這女子當街脫下衣服嗎?”道士笑道:“這有何難?”說罷,他便開始作法,口中念念有詞,只見許多蜈蚣飛到女子身上,女子奇癢無比,只好脫掉衣服,從外到內(nèi)脫了個精光。人們都過去看熱鬧,這道士仔細一看,這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妹妹。她又羞又氣,回到家,就要把道士的書都燒掉。道士的舉動激怒了天帝,剎那間天雷滾滾,朝道士劈下來。道士用一支鐵筆指向天空,雷電竟然不敢靠近。突然之間,有條龍從天而降,把這鐵筆叼走了,又有雷電劈下,道士當場斃命。
徐昆還喜歡記錄一些奇怪的生物,其實在今天也不算稀罕的東西,但在當時,就是靈異之物。比如,有種在云南的動物,叫“我有油”,長得像貓,但體形更小,時常發(fā)出奇怪的叫聲,好似在叫“我有油”。好在徐昆告訴我們,它另一個名字,就是前兩年爆火了一陣的竹鼠,要不然今天的讀者也會以為是什么怪異靈物呢。這也說明,徐昆記錄的奇物,還真有現(xiàn)實依據(jù),雖然是道聽途說的,卻并非全是虛構(gòu)。只是當時的人見識不足,遇到自己不熟悉的動植物,就覺得是什么怪異之物。
在徐昆筆下,很多動物都是有靈性的,甚至比人還重感情。蒲松齡喜歡寫狐妖報恩,徐昆對一些家畜都有感情上的寄托,創(chuàng)作了不少感人的故事。
比如有篇關(guān)于“孝?!钡墓适?,據(jù)說在江蘇沭陽,有個王屠戶有次買下一對母子牛,準備殺掉。不料這牛犢銜起刀就往外跑,等找到牛犢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它竟然把刀子吞進肚子里了,向人們低聲哀嚎,好像是在求救。有人說,牛犢吞刀,是不愿意讓王屠戶殺母牛。有個孫老漢知道這牛有靈性,就花重金從王屠戶手里買下了這兩頭牛。他原本以為牛犢吞刀后活不長了,沒想到它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后來,兩頭牛一直用于耕種,過了二十多年,當年的牛犢才壽終正寢。有人想起當年的吞刀故事,就打開牛的肚子,只見那把刀像嶄新的一樣,還在牛的胃里,被一層層的厚皮包裹著。這件事特別神奇,經(jīng)過人們口耳相傳,最終進入《柳崖外編》。
當然,動物也不都是有善心的,徐昆也寫了不少邪惡動物的故事。比如,有篇“惡虎吃人”的故事,同樣發(fā)人深省。在安徽黃山歙縣的老竹嶺(這地名在今天也有),有個潘獵戶,有次打獵回來,發(fā)現(xiàn)妻子被老虎叼走了,非常憤怒,就在山間設(shè)置各種機關(guān)、陷阱,發(fā)誓要除掉惡虎。但這害人的家伙就像有靈性一樣,總是不上當。有個熱心的道士獻計,讓他在陷阱里放一只羊,在陷坑旁搭一個草棚,里面放一些賭具。潘獵戶照做之后,惡虎果然現(xiàn)身,它身邊還跟著十多個倀鬼。每次惡虎要進坑吃羊,倀鬼就阻止它。但倀鬼很快發(fā)現(xiàn)草棚里的賭具,便紛紛來賭博,顧不上老虎了。最后,沒有倀鬼幫助的老虎掉入陷坑,被潘獵戶用箭弩射殺。這個故事,看似是在寫老虎和倀鬼,其實也是在諷刺現(xiàn)實中惡霸的愚蠢和為虎作倀者的貪婪。
《柳崖外編》成書之后,徐昆似乎“擺脫”了與蒲松齡相似的命運,竟然在科舉上運氣變好,終于在六十六歲的時候高中進士。不過,徐昆對做官興趣不大,心思不在官場上,還是沉浸在書海里,有時鉆研經(jīng)典,有時游戲筆墨。再加上他家境富裕,也不用為生計操勞,最后活到八十多歲才去世,也算高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