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林記》:女性在落難時的有情與互助
或許是同為女性,我想,我向來是對背負命運、逆流而上的女性充滿興趣的。故事里的兩位母親,用超乎常人的韌性,爬山虎般纏繞出一張“抗爭”的巨網,盤踞著、吞噬著苦澀的命運。那個時代是只沉默巨獸,將穿蘇北而過的江水吞咽得支離破碎。所有人都被浪潮裹挾著往前走,沒人逃得掉。“我”的視角下記錄的,是孩童眼中的蘇北小城,和一群皮影般在人生戲臺上唱念做打的渺小人物。
女人們的燦爛年華合該是明媚的,但在時代巨輪的碾軋下,梅雨的苦熱與窮困的辛辣,皆匯聚成五味的嘈雜,轟然出一場錯位的笑話,在狹窄縫隙中沸騰著,將她們烹成粥,就這么生熬下去。蘇北是一個縮影,它是人類膨脹金錢欲望的同時,對自己道德的背棄與鏡像,即使到了今天,依舊荒誕卻真實地發(fā)生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但總有一群人,去抗爭、去撞碎、去撕裂既定的現實,用微弱的可能去溫暖灰調的人生,給孩童的“我”鍍上一層鵝黃色的溫暖。在暴雨如注的童年里,母親與王姨為“我”開出了皎白色的花,只因為她們是母親。
《春林記》創(chuàng)作的時候,我最大限度地想將自己抽離開來,卻又無法自拔地沉浸其中,用所有的細枝末節(jié)去描摹苦難,四面高墻圍困囚鳥,它旖旎又殘酷,這是童年的具象,是漫長季節(jié)里掰著指頭煎熬的哭腔。兩位母親,一個自西北而來,一個余生都消弭在蘇北,被命運的玩笑折磨得聲淚俱下。而春林小巷里的眾生相,更是人們討生活,打牙祭,嚼日子的縮影。
吳儂軟語,評彈細細,縱深到天際的油菜花和蘆葦蕩,成為我無法割舍、深入骨髓的蘇北記憶。它們成為我創(chuàng)作中最濃重的腔調,在我的童年里下了許多年的大雨,如今在筆下,都能淌出條河來。
我寫母親,寫的卻不是母親,她們在成為母親之前,本質上是她們自己。
漫長的苦夏終會過去,希望雖渺茫,卻也終會熬過梅雨的厚重綿延,扯出條口子,露出點天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