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刊》2024年第1期|沈建基:馴鹿人家
運原木的小火車
運原木的小火車捎我走進大山
在寂靜的日子里
望著鐵軌我總覺得它像條蛇
十天半月才進次山的小火車
在鐵銹斑駁的軌道上哼哧
冒著白煙時而一聲凄涼的鳴叫
偶爾側翻,讓一群伐木人扶正
繼續(xù)在綠海委屈地潛行
一想起油鋸轟鳴,山脈就戰(zhàn)栗
心臟疼痛,鳥獸四散
此時的每根樹枝或每片樹葉
都像是我哪年失散的親人
我多想是一棵守著興安嶺的樹
椴樹花開了
山脈柔緩連綿,莽蒼蒼起伏
南坡上椴樹花開了,白茫茫一片
一陣微風也四溢清香
北坡上紅松手牽著手 好像
花開花落與它們無關
只用偉岸和挺拔一心支撐著天空
小松鼠躥上枝頭滴溜溜地打量
引來樹葉颯颯一陣躁動
它們困惑;應是神和隱士的領地——
我多想在森森林木之間上下漂浮
學著魚用鰓呼吸
然后再用虎的姿勢一聲長嘯
憧憬未來使所有的林木如此蔥郁
一如我此時擺開的蜜蜂與帳篷
月 夜
誰在給月亮一直澆水
爬上東山坡的月亮又白又大
夜有豎琴之音,月光做的弦
沒有風 泉水自己叮咚
月光似水漫遍森森林海深處
啄木鳥首先把夜敲出裂縫
夜鶯一曲接一曲唱歌
飲水來的麂鹿昂首四顧呦呦
群山睡著了,隱約連綿起伏
起霧了 柔柔的清涼
千片樹葉正在夢中颯颯揚揚
夜空貼著林梢展向遠方以遠
啄木鳥還在學著牙醫(yī)
敲敲打打 不知哪棵樹疼痛
早晨的陽光
第一只鳥兒醒來尖叫
看,看,大家快看太陽出來了
一抹晨光掠過林梢
紅光瞬間燃亮山山嶺嶺的峰尖
山麓連綿,晨霧氤氳
小草滿面流淚覺得夢是新的
早晨的太陽終于把夜色
捺進一個裝舊念珠的時光木匣
山嶺莽蒼蒼在朝云中沉浮
在山泉水潔 叮咚去山外
昨天的太陽圍著黑夜轉了個圈
一樹細花不知又開落多少
守林人的故事
小木屋內掛著狍和野豬的肉干
守林人在說獵熊的故事
半頰舊傷疤被酒精泡得紫脹
說熊藏身在枯樹的空洞內冬眠
感覺有人在咣咣擊打樹干
懵懂探出半截身子向外察看
那時你即快捷一槍 必須擊中
熊胸前那塊白月斑——
砰!他用手比畫著一聲槍響
要快要準,否則熊會窮追不舍
碗口粗的樹干一拍兩斷
他摸了摸舊傷疤 又指指獵槍
說:凡我所知道的獵熊人
最終沒一個好下場
好像那熊掌還粘在他臉頰上
此時,對門山岬上的那顆星
在夜空閃跳了幾下
在他比畫的一聲“砰”中滑落
馴鹿人家
兄弟,把馴鹿攆到門外
我們劈柴煮茶 聊舊時光里的星辰
聽你說春天 霧靄就飄逸
小草悄悄探出花蕾
滿林子的枝葉 嘀嗒垂落晶瑩的露
聽你說冬天 大雪就翻飛
林濤此起彼伏呼嘯
茫茫大雪覆蓋無邊無際的山巒起伏
當你說到撮羅子 說這是鄂溫克人
在森林里最后的棚屋
你的目光有些茫然 低垂著頭
無語用樹枝在地上默默畫了一個圈
沈建基,1945年生,早年以養(yǎng)蜂為業(yè)二十多年,后返鄉(xiāng)從事企業(yè)供銷工作,現(xiàn)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