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松落:關(guān)于《魚缸與霞光》
去年冬天,靜默尾聲,我用十天時間,完成小說《寫給雷米楊的情歌》?!肚楦琛芳磳⑹瘴驳臅r候,一個出走者的形象突然出現(xiàn),遇到這種溢出,并不容易,我立刻捉住他,把他寫進《情歌》里,又覺得意猶未盡,在寫完《情歌》后,用他的形象作為起點,開始寫《魚缸與霞光》。
第一稿只用了五天,放置一段時間后,簡單修改,交給吳越老師,根據(jù)她提出的意見,做了三次修改。為了讓我看待這個故事的眼光更客觀,每次修改后,我都把它刻意放置一兩個月,等到熱情冷卻后,再次進行修改。
我的小說,通常會有兩個結(jié)構(gòu),小說應(yīng)有的結(jié)構(gòu)之外,還會有個精神結(jié)構(gòu)。兩個結(jié)構(gòu)同步生發(fā),互相滋養(yǎng)、博弈和矯正。這篇小說最初的觀念起點,其實來自鈴木光司的《環(huán)界》,這部小說另外一個名字叫《午夜兇鈴》,但我更愿意接受它作為科幻小說的這一面,也就是用“環(huán)界”這個觀念來包裝的這一面。我想小小討論一下的是,現(xiàn)代社會里,肉身的人,是如何化為虛擬世界里的信號或者符號,開始病毒式傳播,并且尋找共振的。一個獨特的個體,或者一個近乎cult的觀念,一個小眾的亞文化,一旦產(chǎn)生大規(guī)模的“感染”,會不會有新的集體化的風險。就像《環(huán)界》里,那些科學家的擔憂:貞子以她強有力的特性,擴展了她的生存空間,獲得了不斷復(fù)制的機會,但當全世界都是貞子,新的風險就在埋伏了。
當然,這篇小說里,還有一些別的東西,比如“出走”。我對2000年以來的“出走文化”對青年的影響非常感興趣,也寫過關(guān)于“出走文化”(電影和文學)的簡評。我承認我也在一閃念間,想到過曹衛(wèi)東老師主編的《德國青年運動》,和詹姆斯·C·斯科特的著作,就是比較遺憾,在小說寫好后,才讀到伊恩·哈金的《瘋狂旅行者》。但“出走”只是外殼,換成做生意、寫作、拍短視頻,甚至對玲娜貝兒的熱愛,一樣成立。
有一部分的修改,采用了比較特別的方式。小說里寫到的心理咨詢師劉茵老師,是真實存在的,是我現(xiàn)實中的朋友。在第一稿中,我把劉茵老師寫進去,但把劉茵和“我”的互動空了出來,然后請劉茵老師看了小說,讓她對故事里的來訪者進行分析,最后把她的分析加了進去,并根據(jù)她的分析,重新梳理了人物的心理脈絡(luò)。
劉茵老師給出了精到的分析,也從她的角度評價了這篇小說中,人的處境: “一個人作為一個個體的細膩幽微獨特的情緒感受,在封閉標準統(tǒng)一的外部環(huán)境中,無法得到確認和回應(yīng),最后要通過一些隱秘的暗號,覺察到其他跟自己一樣境遇的個體的存在,才慢慢確定了自己不是異類,不是孤獨一人?!?/p>
我們一直低估了這種尋找確認和回應(yīng)的欲望,不知道它是何等強大,這種欲望無處不在,一如《魚缸與霞光》里,嗡嗡作響的魚缸,掛在自行車把上的野菊花?!缎请H穿越》里,那個穿越幾個維度的空間的入口,或許也就掛在一輛自行車的車把上,以藍色野菊花的形象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