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本書,中國沒有這樣講究的出過” ——魯迅用余生為亡友瞿秋白編輯遺稿
魯迅與瞿秋白情誼深厚,曾書聯(lián)“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dāng)以同懷視之”相贈。
1935年6月18日,瞿秋白在福建長汀羅漢嶺英勇就義,魯迅獲悉后悲痛不已。為了緬懷和紀(jì)念摯友,魯迅決定集資編印瞿秋白的遺稿,并從他翻譯的作品著手做起。
這年10月,魯迅開始了搜集、編輯、校對工作。他先是花了200元,從現(xiàn)代書局贖回瞿秋白的《高爾基論文藝集》《現(xiàn)實——馬克思主義文藝論文集》兩部譯作,以求盡可能收齊亡友的譯稿。一個月后,30余萬字的《海上述林》上卷《辨林》編輯完成,主要收錄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普列漢諾夫、拉法格、高爾基等人關(guān)于文學(xué)的論文譯文,并插入這些人的照片和畫像。
魯迅苦心孤詣,作者的署名用了3個英文字母“STR”,由瞿秋白筆名“史鐵兒”拼音的3個字頭組成;出版者則托名“諸夏懷霜社”,一是因為它從未存在過,也就無從查起;二是瞿秋白幼年曾使用“瞿霜”的名字,故蘊(yùn)含“華夏人民懷念瞿秋白”的深義。隨后,魯迅將《海上述林》上卷委托開明書店的章錫琛在其管轄的美成印刷所秘密排版。
1936年春,由于忘我工作,魯迅的病情愈益加重,因肺病導(dǎo)致不時咳嗽、氣喘和發(fā)低燒,體重僅30多公斤,但他仍強(qiáng)支病體,抱病編輯校對、設(shè)計封面、選擇插圖、挑選紙張。3月下旬,魯迅寫完《<海上述林>上卷序言》,又親自將印刷廠打好的紙型送到內(nèi)山書店,再寄往東京印刷。魯迅不無悲憤地說:“我把他的作品出版,是一個紀(jì)念,也是一個抗議,一個示威……人給殺掉了,作品是不能殺掉的,也是殺不掉的。”與此同時,又著手編?!逗I鲜隽帧废戮怼对辶帧?,主要收錄詩、劇本和小說的譯文,包括高爾基的《海燕》《市儈頌》《二十六個和一個》《不平常的故事》《克里慕·薩慕京的生活》等作品、盧那察爾斯基的《解放了的董·吉訶德》等,以及這些作品的插圖,并于4月底完成了《<海上述林>下卷序言》。
10月2日,魯迅收到日本印刷的《海上述林》上卷,其中,精裝本100部,以麻布作封面,皮作書脊,字體金色,樣式典雅;平裝本400部,以天鵝絨做封面,皆用重磅道林紙精印。魯迅在病榻上看著裝幀考究、印刷精美的《海上述林》上卷,欣慰地對許廣平說:“這一本書,中國沒有這樣講究的出過,雖然是紀(jì)念‘何苦’(瞿秋白筆名),其實也是紀(jì)念我?!?/p>
當(dāng)天,魯迅在日記中寫道:“下午《海上述林》上卷印成寄至,即開始分送諸相關(guān)者。”而受贈者名單中,有遠(yuǎn)在陜北的毛澤東、周恩來和張聞天?!逗I鲜隽帧飞暇碛蓛?nèi)山書店代銷,魯迅以毛筆親自書寫了一份廣告,貼在書店門口醒目處。10月9日,魯迅還寫了一則廣告《紹介<海上述林>上卷》,交《中流》雜志刊登,對該書評價至高:“作者既系大家,譯者又是高手,信而且達(dá),并世無兩……足以益人,足以傳世?!?/p>
半個多月后的10月19日凌晨,未等到《海上述林》下卷出版(1936年底才在日本印制完成),魯迅因病去世。凝聚著魯迅濃濃深情的瞿秋白譯著《海上述林》,成為他生命中編輯的最后一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