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士敦的京西別墅
在京西門頭溝區(qū)妙峰山櫻桃溝村南,有一處山間別墅,其主人是末代皇帝溥儀的英文老師莊士敦。莊士敦在24歲時就離開家鄉(xiāng),來到中國,他迷戀中國儒學,是近代中外文化交流的使者。56歲時,莊士敦回到英國,并出版了多本中國見聞及介紹中國儒學的書籍。
左起:莊士敦、溥 杰、潤麒、溥儀
建神祠專供古代名士
莊士敦別墅以北是妙峰山,山腳下是金代寺院(仰山棲隱寺),用地是時任民國大總統(tǒng)徐世昌破費數(shù)千元所購買,后由莊士敦使用,但只限于他在中國居住期間持有。由此,莊士敦實現(xiàn)了在中國擁有一處憩園的愿望,西山櫻桃溝便成為他引以為榮的住處之一。據(jù)當?shù)厝私榻B,別墅前原有一小院,建有房屋數(shù)間,院內散落山石,種植著各種名貴花木,附近的山坡和水塘邊還建有三座涼亭??梢韵胂筮@里青山綠水、山水相映的優(yōu)雅環(huán)境,是靜養(yǎng)身心的絕佳之處。
自櫻桃溝村向東沿坡而上,有一條石板鋪設的甬路通往莊士敦別墅。別墅在2018年重新修繕過,沒有院墻院門,有巨石置于甬路兩側,似有替代院門之意。石板甬路南側有露頂式長廊,內置一輛有頂?shù)哪举|兩輪畜力轎子車,造型考究奢華,具備古代達官貴人使用的規(guī)格。車雖有時代感,但依然可看得出是新物。長廊東側是一座紅色六角涼亭,挑檐攢尖頂,灰色小筒瓦,六面廊柱間的五面設廊椅及外挑圍欄,柱間上是鏤空華板。六角涼亭為近期補建,風格與當年相仿。
繼續(xù)東行,是一長方形獨立的院落,所有建筑均為北房。建筑坐北朝南,硬山卷棚式,虎皮石墻,主房五間,前出抱廈,面闊15.2米,進深5米,主房原為莊士敦的書房、會客廳及臥室。主房以東相連著五間配房,配房建筑稍低于主房,且面積同樣縮減,無抱廈連廊,原為廚房、倉儲和客人臨時居住之用。房前有三間式月臺,以方磚鋪地,石條圍邊。月臺青石臺基高1米,兩側各有七層石階,三間式抱廈連廊于主房中間,抱廈檐下懸“樂靜山齋”匾額,字體為溥儀手書。抱廈前立有面朝紫禁城方向的莊士敦塑像,身著清朝官服頂戴花翎、朝靴、冬季外衣。
莊士敦對這座別墅小院別有青睞,每至夏時都會來此住一些時間。因他精通中文,經常散步于櫻桃村內,與村民閑話交流,村民稱他志道先生。史奧娜·艾爾利著《回望莊士敦》載:“1920年,莊士敦在西山發(fā)現(xiàn)小小的天堂時,這里只是一塊空地,距離北京有五小時的路程。該地的魅力之一,便是有一條從不干涸、終年流淌不息的山溪。他把這個地方變成自己的樂園,建起了神龕,豎立起一尊佛像。他在櫻桃溝投入大量資金,種樹、植花?!?/p>
從1920年起,莊士敦一直希望歸居山野,因此他在櫻桃溝種植花木,每年的夏季都要去那里避暑。除在這個風景幽美的山溝蓋了一所住宅外,他還修了一座小廟,取名為“五柳先生祠”,并有對聯(lián)“敬神如神在;虔誠圣有靈”。祠內供奉著數(shù)十個牌位,除五柳先生陶淵明外,還有李白、杜甫、蘇軾等古代著名文學家神位,也有外國的莎士比亞等。據(jù)說,莊士敦每天燒香供茶給他欣慕的中外名人。在這里居住的五年里,無疑是莊士敦最為愜意的一段人生。
莊士敦塑像和溥儀題寫的匾額
精通儒學立號“志道”
莊士敦原名雷金納德·費萊明·約翰斯頓,出生于蘇格蘭愛丁堡的一個中產階級家庭。他從蘇格蘭愛丁堡大學畢業(yè)后,又就讀于牛津大學,主修現(xiàn)代史、英國文學、法理學,且興趣廣泛。他之所以在櫻桃溝建祠供奉中國古代文學家,和他對唐詩宋詞的濃厚興趣是分不開的。
初到東方,莊士敦是以見習生方式派往香港的,因漢語水平優(yōu)秀,不久就被升為輔政司助理、港督私人助理等。1904年,在威海衛(wèi)租借地首任文職行政長官駱克哈特的力薦之下,莊士敦被派往威海衛(wèi)(今山東威海市)任秘書、行政長官等職。在威海衛(wèi)先后任職的16年中,他熟悉了中國歷史文化,也對中國的風土習俗有深刻的體會。在中國生活的32年中,他有一半的時間是在威海度過的,身處孔孟之鄉(xiāng),莊士敦崇尚儒家思想,對東方的儒、釋、道、墨及唐詩宋詞產生了濃厚興趣。他為自己取漢文名“莊士敦”,受《論語》“士志于道”影響,以“立志于追求真理”為座右銘,依中國的傳統(tǒng),便取“志道”為自己的號。當然,有人稱他莊師傅時,他也會欣然答應。他走過中國的多個省份,也經常自夸:“中國的名山,除了恒山之外,我都到過。”
1918年,由李鴻章的兒子李經邁薦舉,聘莊士敦為末代皇帝溥儀的英語教師。1919年2月,莊士敦從威海衛(wèi)來到北京,開始了為期5年的“帝師”生涯。此時,溥儀早已退位,但還享受民國政府的優(yōu)待,繼續(xù)住在紫禁城內。溥儀14歲開始學習英文,《溥儀日記》載:“1919年2月22日,聘蘇格蘭人,英國牛津大學文學碩士莊士敦為英文教習?!?/p>
溥儀與莊士敦在紫禁城內的毓慶宮舉行了師生見面儀式,二人行君臣、師生之禮。莊士敦先向溥儀行鞠躬禮,溥儀面對自己的老師,先是起身握手,然后鞠躬。在清帝遜位前,皇帝屈尊鞠躬是不可能的。溥儀的拜師禮如此客氣,也因今非昔比。另外,畢竟是面對自己的老師,鞠躬致意也算是拜師了。
1924年,溥儀的功課均已修畢,莊士敦的續(xù)約合同也已屆滿。因溥儀將離開紫禁城,這年的4月20日,溥儀派莊士敦去管理頤和園、玉泉山和靜明園事宜,他便高高興興地當上了幾個月的“山河之主”。之后,莊士敦再次被派往威海衛(wèi)任行政長官一職。在《溥儀日記》的“溥儀生平大事記”中有載:“莊自1924年12月離開頤和園的職位,作為英國庚款委員會代表團成員,參與辦理‘庚子賠款’相關事宜。”1930年10月1日,莊士敦代表英國政府參加威海衛(wèi)歸還中國的儀式后卸任,隨后,他離開中國?;氐接?,他曾在倫敦大學教授漢學,錢鍾書先生留學英國時也受到過他的悉心指導。莊士敦教書的同時,也撰寫了多本有關中國的著作,如:《紫禁城的黃昏》《佛教中國》《儒學與近代中國》《從北京到瓦城》等。1938年,莊士敦因患病在故鄉(xiāng)愛丁堡去世,享年63歲。
重修后的莊士敦別墅
宮中授課亦師亦友
莊士敦在紫禁城的學生除溥儀外,還有溥杰、溥佳。莊士敦教英文課,每天二至三小時,每年有兩個月的假期,授課地點在毓慶宮的西間。授課之時,有專門伺候溥儀讀書的太監(jiān)、匠役數(shù)人。課前,溥儀身著長袍馬褂,腦后拖著一條長長的辮子,站在八仙桌前,等莊士敦向他行過鞠躬禮后,他才坐下。據(jù)溥佳的《清宮回憶》載:“溥儀為酬謝莊士敦教他英文,下了一道‘上諭’,賞他‘頭品頂戴、毓慶宮行走、紫禁城內賞乘二人肩輿(即二人抬的一種小亮轎)’,月俸銀元1000元?!睋?jù)《清宮軼事》書載:“溥儀每天下午到達毓慶宮的時間都很準時。頭一二年,他從養(yǎng)心殿到毓慶宮是坐轎子;轎的圍墊都用明黃緞子制成。轎子前后,還有不少太監(jiān),有的負責護衛(wèi),有的挑著圓籠,內置茶水、點心等東西。”
除了教溥儀的英文,莊士敦也教一些西方的禮節(jié),二人關系非常融洽。溥儀自幼在紫禁城內,渴望了解外部世界,同時對西方文化也感興趣,生活方式也逐漸“洋化”。1923年,溥儀特聘虎坊橋關記琴行的中國鋼琴專家關良君教授風琴和鋼琴演奏,還購買了德國鹿牌自行車在宮內練習,又聘日本武士松本橋子習武。在莊士敦的影響下,溥儀的思想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產生了封建朝廷制度落后于現(xiàn)代文化的認識。溥儀自述:“因只莊士敦譏笑說中國人的辮子是豬尾巴,我才把它剪掉了?!变邇x剪了長辮子,產生了極大影響。在當時的遜帝小朝廷內,除內務府個別遺老,其他人都跟著溥儀剪掉了辮子。
莊士敦的教育方式與中國傳統(tǒng)不同,沒有老師的威嚴,而是與小皇帝如同朋友一樣交流。當發(fā)現(xiàn)溥儀的視力有問題時,便請美國眼科醫(yī)生入宮給溥儀檢查眼疾,并第一次為他配制近視鏡。溥儀對莊士敦給自己起了外國名字“亨利”也很高興,效仿著給婉容也起了外國名“伊麗莎白”。正值青春萌動時期的溥儀,受到莊士敦不少影響,也改變了很多思想。如:喜歡效仿近代青年的時髦,體驗歐洲人生活習慣,也濫用外國的新潮。學習和交流中也摻雜一些英語,常用名詞如鋼筆、墨水等也用上英語。
莊士敦也受到皇宮舊臣們的影響,模仿著陳寶琛、陸潤庠等人的舉止和習慣,擺出一付“帝師”的派頭,喜歡別人稱他“莊大人”。溥儀曾說:“用我賜給他的頭品頂戴和貂褂,朝衣朝帽……攝影留念,自我宣傳。”
久而久之,莊士敦對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尤其是對儒家思想崇拜到了癡迷程度,逐漸演變?yōu)榍迨业谋Wo人。溥儀的《我的前半生》第三章中載:“在毓慶宮的最后一年,莊士敦已是我靈魂的重要一部分。我們談論課外問題,越來越多占用著上課時間,談論的范圍也越來越廣泛,他給我講過英國王室的生活,各國的政治國情,世界各地風光……中國人民是思念大清的,連窮山僻壤的農人也想得到皇帝陛下的消息?!辈恢乔f士敦應付小皇帝,還是他別有用心,以至于讓溥儀產生了錯覺。
(文中圖片為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