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2023年第5期|張者:涼城與熱都
湖北利川被稱之為涼城。
得到這個消息,讓我不由得咽了下口水。我想起了涼粉,想到了冰糕,想到了冰鎮(zhèn)啤酒……總之,想到的全是涼得沁人心脾的吃食,就好像我要把利川一口吞進肚里。這不怪我,在這炎熱的夏天,特別是在火爐中忍受著蒸、烤、烹、炸的人,還有比“涼”字更能打動人心的嗎?“涼”字總是和“快”字組成一個詞,那就是涼快。
涼對重慶人和武漢人來說,那是什么?那是致命的誘惑。利川稱之為涼城,重慶和武漢這兩個大都市卻是資深的熱都。這兩座赫赫有名的大火爐,已經(jīng)將那里的人們灼烤了幾千年。所以,身處熱都的人都脾氣火爆,罵罵咧咧。過去,如果你盛夏去武漢,你可以看到傍晚家家戶戶水潑大街的情景。被涼水潑灑過的大街上鋪滿了涼席,即便是妙齡少女也都沿街而躺,睡得招搖,睡得魅惑。如今,在盛夏的重慶卻是另外一種情景。晚上沿著長江和嘉陵江兩岸成了夜市,所有沿江的餐館、酒樓放棄了豪華的裝修,把桌子擺到門前的江邊上賣。南濱路和北濱路沿江十里燈火輝煌,火鍋和涼菜,啤酒加冰塊,成了典型的夜宴。猜拳行令,嗷吼連天,通宵達旦。重慶人稱之為喝夜啤酒。男的光著上身,赤膊上陣;女的也只剩下兩根絲線掛在肩頭,薄薄的吊繩裙。
2018年6月2日,利川被中國氣象學會宣布為“中國涼爽之城”(簡稱“涼城”)時,利川人好像并沒有太當回事,涼快是利川人的正常感覺,不稀奇,而重慶人卻首先歡呼起來,因為重慶主城到利川的距離才200多公里,離重慶的第二大城市萬州不到100公里,而且北、西、南皆與重慶接壤。利川現(xiàn)在雖然屬于湖北恩施管轄,可到湖北省會武漢的距離卻有600多公里。
重慶人盯上了利川。重慶人遠遠地就感受到了利川刮來的涼風,這涼風讓重慶人的汗毛都炸起來了。
利川的夏季平均氣溫只有22℃左右,最熱月份平均氣溫23℃左右,這意味著整個城市開著空調(diào)。在重慶開空調(diào)政府規(guī)定25℃,這是紀律。夏天重慶氣溫高達40℃之上的那些日子總是賴著不走。利川是中國氣象學會以氣候優(yōu)勢為主題授牌的全國第九個城市,排在了麗江、六盤水、九寨溝等熱門旅游城市之后,排在第四位。又是一個“四”,在中國人的記憶里有四大避暑勝地,指的是河北省秦皇島市的北戴河,河南省信陽市的雞公山,浙江省湖州市的莫干山,江西省九江市的廬山。
這些傳統(tǒng)的避暑勝地都是大人物去的地方,那里的每一棟別墅都記錄著整個國家的一段歷史。重慶人只能在熱得受不了的時候,把這些避暑勝地當龍門陣來擺,降降溫。
利川是典型的山地地形,境內(nèi)山巒起伏,齊岳山就位于利川境內(nèi)。以前沒有修建高速公路時,無論是萬州還是利川周邊區(qū)縣的人南下,車輛必須沿著318國道的盤山公路翻越齊岳山,沿途十分驚險,讓身強力壯的山里人頭昏眼花。暈車造成的嘔吐成了多少人難以磨滅的記憶。
如今,已建成通車的除318國道外,已經(jīng)有了滬渝高速公路、宜萬鐵路、渝利鐵路、利萬高速公路等多條高速公路和鐵路過境利川。特別是滬渝高速,從上海到武漢然后到重慶,拉了一條線。雖然湖北境內(nèi)的高速路限速,時速才80公里,那總比沒有強,總比在318國道上繞山快。同樣的高速公路,同樣的山路,在重慶境內(nèi)限速標準為時速120公里,為什么一到湖北就是80公里呢?既然是高速公路,為什么不讓人家跑?京港澳高速,在湖北境內(nèi)時速也只有100公里,這讓人搞不明白?,F(xiàn)在的滬渝蓉動車組已經(jīng)全線貫通,然而達不到高鐵的速度。據(jù)說未來有一條從上海到重慶的沿江高鐵,路過利川,時速350公里,到那時候就快了,再也不用一腳油門、一腳剎車地開車跑了,費油?,F(xiàn)代人需要速度,速度第一呀。
重慶人到了利川,沒有任何隔閡,如魚得水,說一樣的話,唱一樣的歌,吃一樣的辣,有一樣的風俗習慣。利川歸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管轄,在利川周圍卻圍繞著重慶的石柱土家族自治縣,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縣,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縣……利川與重慶四縣兩區(qū)交界。這里是巴楚文化的交匯之地。楚文化與巴文化相互交融,民族風情十分濃郁,以土家族和苗族為主。那首民歌《龍船調(diào)》就產(chǎn)生于土家族地區(qū)。無論是重慶的土家族還是湖北的土家族,乃至湖南的土家族,都有漂亮的土家妹娃,唱著共同的《龍船調(diào)》。妹娃的那一聲呼喚,非常特別。熱烈、明快、率真的《龍船調(diào)》從土家族的山寨一直唱到維也納的金色大廳。
重慶人哼著《龍船調(diào)》,開著車開始大舉向利川進發(fā)。雖然急性子的重慶人在重慶境內(nèi)的高速路上一路狂奔,到了湖北境內(nèi)要剎一腳再剎一腳的,十分窩火,頗煩,不習慣,但到了利川后還是歡呼雀躍起來。涼快了,這下連肚臍眼心心都涼快了,于是,就開始發(fā)朋友圈:
快來喲,這個蕩蕩涼快慘了!
重慶人所說的蕩蕩,就是利川的蘇馬蕩。蘇馬蕩地處長江南岸,距利川城區(qū)28公里,距重慶市萬州區(qū)42公里。大自然賦予她原始、自然、純樸、美麗之景色。整個景區(qū)有一萬多畝森林處于原始生長狀態(tài),植被保持了多樣性,千年杜鵑、滿山紅葉,冬無嚴寒、夏無酷暑,年平均氣溫只有18°C,夏天都要穿長袖,是盛夏休閑、度假、納涼的去處。蘇馬蕩目前已經(jīng)開發(fā)了100多個小區(qū)。大部分樓盤都是由重慶企業(yè)開發(fā),占60%。旺季避暑人群重慶人占了40%,高于武漢。
“蘇馬蕩”在土家族語中是“老虎喝水的地方”,位于利川市謀道鎮(zhèn)?!爸\道”?這種怪頭怪腦的名字讓人聯(lián)想起古代的計謀。且慢,當?shù)厝擞诌B忙解釋了一句,謀道曾經(jīng)叫磨刀溪,據(jù)傳,是關(guān)羽磨大刀的地方。一句話把你拉到了三國時期。
三國時的磨刀溪還叫“南集渠”。溪水肯定沒有污染,潺潺溪水清澈見底。關(guān)羽卷著褲腿,渠水流過腳面,小魚在腿邊暢游。周倉何在?正在不遠處的溪水中給馬洗澡。這時,磨刀溪里發(fā)出了霍霍的磨刀聲。有閑人聞聲而來,見關(guān)羽雙手端著他那口青龍偃月刀,在岸邊的巨石上一去一來地磨。那刀閃著銀光,老百姓見了心里踏實,奸邪小人見了后脖頸發(fā)涼。
蘇馬蕩人為紀念關(guān)羽保境安民的功績,敬重關(guān)羽的義薄云天,修關(guān)帝廟子孫供奉,請了東川分巡兵備道府官員為關(guān)帝廟題寫了楹聯(lián),雕琢在廟前的兩條青石柱上:“大丈夫磨刀垂宇宙,士君子謀道貫古今?!?/p>
后來,有人說張獻忠也曾經(jīng)在此磨過刀。大魔頭張獻忠在那里磨刀,那就是真要殺人了。關(guān)羽在那里磨刀是為了立威,是為了震懾吳國別來犯境,是為了安境保民。張獻忠磨刀后就開始屠四川。
當?shù)乩习傩找苍谀窍锬サ?,那磨的是生活,還有磨刀水節(jié)呢。想必那節(jié)日一定有意思,成群結(jié)隊的老百姓在那溪里磨刀,刀磨快了,不用來殺人,快刀斷水,水花四濺,你來我往,以示友好。只是這種玩法有點嚇人,人總是爭強好勝的動物,比試刀快,快刀在手,揮舞顯擺,萬一出現(xiàn)一牛二,逼人家在自己脖子上試刀,就會出現(xiàn)又一個楊志,鬧出人命來,最后演變成一場火拼也未可知。所以,這磨刀水節(jié)后來官家也就不讓過了。
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川滇邊務(wù)大臣趙爾豐路過關(guān)帝廟時讀到此楹聯(lián)后,認為此聯(lián)充滿了血腥味,又為關(guān)帝廟題寫一聯(lián):“既磨刀尚武,應(yīng)謀道修文”。磨刀溪就此得名。
沒有血腥味才怪,“磨刀溪”古為蜀地,川鄂門戶,長江出渝,過三峽,從此一馬平川,直奔東海,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關(guān)羽在此磨刀,守的是蜀地,以拒東吳。戰(zhàn)國時期的巴國巴蔓子守的是巴國城池,防著楚國。后來巴蔓子以人頭換取城池,其頭就葬清江源的都亭山上,血腥氣更是彌漫了千年。
據(jù)晉朝的常璩《華陽國志》記載:周之季世,巴國有亂。將軍蔓子請師于楚,許以三城。楚王救巴,巴國既寧,楚使請城。蔓子曰:“籍楚之靈,克弭禍難,誠許楚王城,將吾頭往謝之,城不可得也!”乃自刎,以頭授楚使。楚王嘆曰:“使吾得臣若蔓子,用城何為!”乃以上卿之禮葬其頭。巴國葬其身亦以上卿禮。
戰(zhàn)國時期,巴國走向了衰落,國內(nèi)發(fā)生叛亂。駐守在巴邊關(guān)的巴蔓子決定回國都江州平亂(現(xiàn)重慶市區(qū)),但他兵力不足。巴蔓子決定向楚國借兵。在楚都,巴蔓子說明來意,懇請楚王借兵。楚王答應(yīng)借兵,卻提出了條件,要巴蔓子割讓駐守的三座城池,還要他把兒子當人質(zhì)。以人質(zhì)作抵押,取得誠信,在戰(zhàn)國時代是一種外交慣例。然蜀道難,等人質(zhì)到來,巴國的內(nèi)亂恐怕已經(jīng)不可收拾,借兵也就失去了意義。巴蔓子情急之下向楚王保證,楚王若不信我,不借兵也就罷了;若信我,就即刻借兵。平叛后若你拿不到三座城池,我把腦殼給你,巴蔓子絕無戲言。楚王知巴蔓子一向耿直,既出此言,楚王就答應(yīng)了即刻借兵。
巴蔓子帶兵趕回江州,很快就平定了叛亂。不久,楚王派出使臣,要求巴蔓子兌現(xiàn)承諾,割讓三座城池。巴蔓子告訴楚使,巴王令我守土,豈能私下割讓城池。我答應(yīng)過楚王,拿不到城池,我把腦殼砍下來給他。城不能割,頭可以割。用我之頭,充我之城,信守承諾,以謝楚王。巴蔓子說著拔劍自刎。史籍記載:“蔓子乃自刎,以頭授楚使?!?/p>
楚國使臣沒有接收到城池,將巴蔓子頭帶回復(fù)命。楚王見罷深受觸動,告訴大臣,若我楚國能有巴蔓子這樣忠勇守諾之將軍,何必在乎幾座城池呢。隨即下令“以上卿之禮葬其頭”。巴蔓子身軀留在巴國,“巴王葬其身亦以上卿禮”。這樣一來,巴蔓子就永遠身首異處了。頭顱在楚國,身軀在巴國;或者說頭顱屬于楚國,身軀屬于巴國。
巴蔓子頭顱葬在楚國的哪里?既然是楚王為其舉行葬禮,葬禮應(yīng)該在國都進行,墓地應(yīng)該在國都附近。據(jù)《大清一統(tǒng)志》“古巴蔓子墓”條稱:‘楚王以上卿禮葬其頭于荊門山之陽。’荊門山今屬湖北宜都,戰(zhàn)國時屬楚地,大家熟知的李白詩“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游”就是說的這里。戰(zhàn)國時的楚國先后在丹陽(今湖北枝江)和郢都(今湖北江陵)建都,其中丹陽距荊門山僅數(shù)十里,這說明巴蔓子的時代楚都在丹陽,楚王葬巴蔓子頭顱于荊門山之陽。
那么,巴蔓子身軀葬在何處呢?有三種說法:第一是巴蔓子葬于家鄉(xiāng)今重慶市忠縣。清代道光年間的《忠州志》稱:“蔓子墓在治西北一里?!?/p>
第二種說法是葬于當時的巴國國都(今天的重慶市區(qū)),據(jù)清代《四川通志》載:“周將軍巴蔓子墓,在重慶府巴縣通遠門內(nèi)?!?/p>
第三說法是葬于湖北利川都亭山下,據(jù)《明一統(tǒng)志》:“蔓子自刎,以頭授楚,巴國葬其身于都亭山?!卑吐又挥幸桓鄙碥|,只能葬在一個地方,這個地方究竟在哪里呢?
根據(jù)古代的喪葬制度,死后都要歸葬故鄉(xiāng),巴蔓子是臨江人,而且就死在臨江,臨江后改為忠州(今忠縣)。巴蔓子刎首留城處的古城墻位于縣城東門。
“巴王葬其身亦以上卿禮”,既然是巴王為他舉行葬禮,那么葬于巴國國都即今重慶市渝中區(qū)也是很有可能的。
都亭山是土家族人集居區(qū)內(nèi)的一座名山,是古亭州得名的依據(jù)。清光緒《利川縣志》載:“利川有名之水四:一曰,清江水。古鹽水,一名夷水。” 也就是說發(fā)源于都亭山的清江,經(jīng)歷了三次更名,古稱“夷水”,又名“鹽水”,直到晉代,才稱為清江?!扒褰?,源出縣西一百四十里小山,即都亭山……”都亭山是清江的發(fā)源地,八百里清江是土家族人的母親河。巴蔓子是土家人的民族英雄,古人講究風水,將其葬在河之源的都亭山是恰當?shù)摹V皇?,清江的發(fā)源地,今利川與石柱交界處的小山——都亭山麓,在上世紀八十年代(1979年)修了一座團結(jié)水庫,一片汪洋。巴蔓子之身也許永遠都沉睡在水庫中了。
后人為巴蔓子的墓地操心,主要是念其忠勇。巴蔓子的身體埋在哪里已經(jīng)不重要了,千年之后已經(jīng)永遠化為塵土,要緊的是其魂魄還在。巴蔓子的魂魄在巴楚大地之上飄蕩,經(jīng)久不散。巴蔓子的精氣神還在,就在巴楚人的呼吸中。相傳三國時代,巴守將嚴顏敗于張飛,成為戰(zhàn)俘。張飛要他投降,嚴顏就說:“巴國自古以來只有砍頭的將軍,沒有投降的將軍?!边@讓猛張飛很受觸動,于是義釋嚴顏。嚴顏所說的砍頭將軍就指巴蔓子??梢姡吐訉笕擞绊憳O其深遠。巴蔓子的故事起源于戰(zhàn)國時代,以民間口頭的方式在巴地經(jīng)久不衰,公元4世紀東晉常璩所撰《華陽國志》將巴將軍傳說收入正史,成為最早的文字記錄。
在磨刀溪磨刀的關(guān)羽肯定也聽到過有關(guān)巴蔓子的傳說,沒想到配有青龍偃月刀的關(guān)圣人后來也落了個身首異處。關(guān)羽首級和身體埋葬處更不必考證,關(guān)帝廟卻在中國無處不在,千百年來一直被中國人祭拜著,供奉著,成了中國人的宗教。忠勇,誠信,義氣,一諾千金,也成了中國人的信仰,就像磨刀溪邊的那棵著名的水杉樹一樣,永生,不死,堅韌不拔。
時間到了1955年12月20日,磨刀溪迎來一個歷史性的時刻,經(jīng)國務(wù)院正式批復(fù)湖北省,將原屬四川萬縣管轄的謀道、大興、百勝三鄉(xiāng)劃歸湖北利川。謀道就是磨刀溪,可能后人還是認為磨刀溪這個地方太過血腥,將磨刀溪改名謀道了。
磨刀溪不但改了名,還由四川萬縣劃歸了湖北利川。據(jù)說提出謀道從四川劃歸湖北的是一群農(nóng)民。理由是:謀道離利川僅100里地,而離萬縣卻有200多里地,到萬縣縣城比到利川縣城遠多了。我們到縣城辦事、趕場、走親戚,十分不便……一群農(nóng)民的閑話居然讓利川縣政府動了心,打了一個報告交到省里,省里又上報了國務(wù)院。國務(wù)院居然就批了。謀道、大興、百勝三鄉(xiāng)劃歸湖北利川縣。據(jù)說謀道三鄉(xiāng)的群眾高興萬分,有的人家甚至放起了鞭炮。
歷史在這里好像開了一個大玩笑,當年巴蔓子用腦袋換來的地方,關(guān)羽丟了腦袋也要守住的那條邊界線改變了。只是,無論是“巴”和“楚”還是“蜀”和“吳”,這些涇渭分明、不可侵犯的邊境都已經(jīng)名存實亡;無論是湖北還是四川,無論是渝地還是鄂地,曾經(jīng)的界線已隱入歷史風煙。
幾十年后,四川萬縣又劃歸新成立的直轄市——重慶,這個世界真是滄海桑田。
利川無論歸湖北管轄還是歸重慶管轄,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重慶人已經(jīng)來了。利川已經(jīng)成了重慶人的家園,成了重慶人的避暑勝地。
張者,本名張波,畢業(yè)于北京大學,中國作家協(xié)會小說創(chuàng)委會委員,重慶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一級作家。出版長篇小說大學三部曲《桃李》《桃花》《桃夭》,長篇小說《零炮樓》《老風口》,中篇小說集《朝著鮮花去》《或者張者》《山前該有一棵樹》,散文集《文化自白書》等。作品發(fā)表于《收獲》《十月》《當代》《人民文學》等刊。作品曾獲莊重文文學獎、百花文藝獎、魯迅文學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