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草:除非靈魂拍手唱歌
有一句很浪漫的詩里這樣寫:“從前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p>
我生于1980年代末。在漫長的青春期里,通訊科技不斷迭代升級。一開始,我沒有手機,只能用筆。我寫下長長的信件,塞入牛皮紙中,投入郵筒,寄到遙遠的地方。再后來,升進初中,我們開始用QQ,只要一涌進網(wǎng)吧,就能看到無數(shù)的人在利用這個軟件與網(wǎng)友溝通。后來的后來,不必多說了,微信的誕生,讓一切變得更為便捷——人與人之間,似乎掃個二維碼,就能建立聯(lián)系。
可我們卻逐漸走向了失語。比方相識多年的同學一言不合互相拉黑,比如在一場講座里認識的同好,加了不到一星期就已經(jīng)沒有交談興趣。一切過于便捷、迅速,人反而對很多事情失去敬畏,我們再度建立了巴別塔。
某個雨天,我在家里聽歌,偶然看到一條新聞,說是有一只名為“白日密語”的樂隊要到我所在的城市巡演,我忽然覺得這個名字十分地吸引人,一個奇怪的念頭閃過——“不被人理解的生活就如同一段白日密語”。這瞬間的火花讓我豁然開朗,我終于找到了解釋這一切的鑰匙。
不僅僅是他人不想聽我的傾訴,我也越來越缺乏同理心。大多數(shù)時候,網(wǎng)線那端的人也只是像倒垃圾一樣展示他對事情的看法,而誠摯的溝通與理解像是根本不可能出現(xiàn)的玄幻事件。
正因為我知道他人無法理解我的生活,我也變得越來越沉默了。
帶著母親出門旅行,我和母親也常因瑣事而爭吵?;氐骄频旰螅v不堪,我躺在床上,開始遙控電視,不斷換頻道。母親指著電視說,不需要你動手,有“小愛”啊,我這才意識到整個酒店都安裝了智能系統(tǒng)。從開燈、開電視到接受外賣,全部都可以由人工智能和機器人完成。
那幾日,母親頻繁地逗弄著AI,我恍然意識到,在不遠的將來,人工智能將徹底入侵我們的生活。或許那時,養(yǎng)老問題將迎刃而解,而我們不會再因為沒有子嗣而感到孤獨。有的人恐懼高科技,我卻對此感到新奇。
在查資料的時候,我又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誕生了許多人工智能聊天軟件。在那些APP里,人們甚至可以和逝者交流。
科技改變了許多概念,生與死,語言,我們的工作,當下的倫理。在這個當下,舊世界的幻影與新世界的光芒幾乎同時存在,我們身處其中,不免為自己的處境感到擔憂。
又想起那艘不知道行駛到宇宙何處的飛船,上面載滿了無數(shù)的人類語言還有藝術(shù)之音。曾經(jīng),人類試圖和外星文明交流,而科幻作家則模擬了另一種可能性。在那座幽暗的森林中,我們只能瞪著雙眼,四處張望,但不能發(fā)出任何聲響。
溝通和理解還能存在嗎?如果有人看到這篇小說,又能理解我想說的一切嗎?
寫小說有時也像是編輯一套密碼,在這個信息加密的過程里,有些事會變得復雜,有些事會變得詩意。但無論如何,我希望一篇小說像是一艘小船,它能在不經(jīng)意間撥開那個孤獨的閘門,然后闖入我們每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在看似無人的小船上,總有人哼著那無名的小調(diào),指引我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