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倬:沒有鑰匙,您請便吧
在一條漫長的隧道里行走。兩年零四個月,終于走到洞口。“仿佛若有光”。而在更多的時候,是一個人的踽踽獨行。那些寫下的文字,知道昆明冬天的清晨是多么凜冽,天光是如何一點點降臨,汽車劃過馬路的聲音拖著長長的尾巴……而寫下這些文字的人知道,在漫長寫作中,登上了一個小丘陵。
未必能看到更遠的風景,但輕松是肯定的。該是舍舟下船重新出發(fā)的時候,未來是過去的重復(fù)。這是一個寫作者的步調(diào):恒久忍耐,凡事相信,凡事盼望,永不止息。
寫作是換魂術(shù),是一個人進入若干人的內(nèi)心,替他們在紙上活一回。持續(xù)的移步換景,時常令人心力交瘁。好在這些都暫時結(jié)束了。
一些人來過這世界,一些事情發(fā)生過,他們是草木的兄弟,石頭的親戚。若無一個寫作的鄰居,他們的一生不會成為某部小說的段落。所以,從來沒有荒廢的生命。而難度在于,如何去理解他們?替他們在虛構(gòu)中獲取情感上的真實。
《青山隱》寫什么?我試圖去回答這個問題而無果。但我知道,青山的背后隱藏著什么。那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及枯燥乏味的日子。那是我十八歲之前的身心桎梏。世界在遠方,青山如屏。我正是那個奮力跳出青山,決絕離去之人。二十年過去,發(fā)現(xiàn)離鄉(xiāng)其實是自欺欺人。肉身離開,記憶仍在。眼睛和回憶,是一扇門的兩面。無數(shù)個夜晚,有一支長長的鏡頭從阿尼卡的村口伸過去,那一幀一幀的動與靜,像伊朗導(dǎo)演阿巴斯的電影。但文字和圖像不同,文字的尊嚴不是看見,而是看不見。看不見的是深井、深海樣的內(nèi)心。我甚至覺得,真正埋葬人的不是永恒大地,而是內(nèi)心的深淵。
于是,那鏡頭就變成了手術(shù)刀。
雖有時間之麻醉,但真要在深淵里照見自己,仍然需要勇氣。好在有死亡,它讓我們在活著時多了果敢。一個離鄉(xiāng)多年的父親,重回過去,不是怯懦,是放過自己和別人。小說以“我”為視角,除了敘述的方便外,還要在文本中對“我”加以限制。這是青山之隱。因為世界“無我”,所以我和你一樣,是在白茫茫的稿紙上掘井,讓它照見自己和天空。至于小說的種子,我已將它埋在地下,至于怎樣開花發(fā)芽,您請便吧。
感謝《江南》,讓我的虛妄在紙上得以落實。既如此,我選擇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