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2023年第2期|顧拜妮:綠光(節(jié)選)
編者說
藝術系碩士生羅颯畢業(yè)后在一線城市琴行當教師,后因工作變換,生活落魄,想到本科時候曾給自己帶來巨大影響的藝術家穆先生,穆先生的妻子幾年前去世了,他獨自帶著十六歲叛逆期的兒子??鄲乐啵_颯給穆先生發(fā)了一封郵件,講述自己的苦惱,沒想到穆先生回信了,他們就此開始了一段短暫的往來......
綠光
顧拜妮
雪夜車站
滿臉皺紋的老人斜挎帆布包,身上是一件舊呢子大衣,幾次三番試圖靠近等車的乘客,又一次次被驅趕,黑白相間的頭發(fā)微微卷曲,笑容散發(fā)著淡白的哈氣,他舉起焦黃的右手,極力向身邊的人推銷已經不新鮮的玫瑰。
她的目光正在被他吸引,老人的背呈現(xiàn)出奇怪的弧度,正常人即使刻意扭曲,也難以抵達那樣的弧度,仿佛他的背上多長出一塊形狀詭異的骨肉。他不痛嗎?輪到她時,她一邊想,一邊飛快拒絕了那些邊緣發(fā)黑的玫瑰。一起拒絕的,還有老人微弱的熱情,她害怕某種東西只稍靠近便會傳染,但不知道自己究竟害怕的是什么。老人訕訕地笑了,眼睛里像是飛過一只小飛蟲,留下些許陰影,她假裝沒有注意到這些陰影,把目光移開。
603路車永遠讓人摸不準,有時幾輛車同時來,有時一輛也等不來。30年里,她等待的事物沒有一樣準時過。
望著潮濕的馬路,積雪被經過的車輛反復碾壓,逐漸融化蒸發(fā),吹到唇角的夜風帶來幾許凜冽與濕潤。這是立冬之后的第一場雪。馬路對面是一家全球知名的家居品牌門店,黃藍色廣告牌過分醒目,剛來穆先生家里那段時間,幾乎每次下課她都會來這里逛逛。她喜歡那些柔軟的毯子、蓬松的枕頭、精致的餐具,還有稀奇有趣的小物件,她喜歡坐在模擬客廳里,想象自己擁有一整個溫暖潔凈的家,這是屬于她的“小確幸”時刻。但她很少真購買,實在忍不住最多帶走一只杯子、一塊桌布,或是一些小型的裝飾物。她雖然喜歡布置房間,卻又擔心這個用于短暫棲身的小小居所過于溫馨,讓她沒辦法隨時果斷地離開。
48路、112路、827路陸續(xù)接走散落在候車亭里的乘客,留下羅颯和她身后那幅碩大明亮的廣告牌,上面的女明星雙手叉腰,涂著鮮艷的口紅,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經過修飾的笑容顯得過分燦爛用力。賣花老人站在垃圾桶邊上抽完了一支煙,目光再次掃過她,她迅速將臉轉向另外一邊。老人踩著一些尚未融化的雪,緩慢地走向天橋。
等車間隙,她在租房軟件上完成了房屋租賃合同的續(xù)約,一個人搬家實在很麻煩,她不想每年都換來換去。麗景花園的性價比很高,研究生畢業(yè)之后她就一直住在這里,房子新,租金甚至沒有地鐵旁邊的破舊老小區(qū)貴。從小區(qū)西門出去,步行10分鐘有一個公交站,大概40分鐘車程能到穆先生家。美中不足的是,房間隔音差,隔壁的鄰居每晚都要練習單簧管,卻只能磕磕絆絆地吹奏出幾首初學曲目,聽久了分外凄涼。
603路從遠處徐徐開來,在她前方穩(wěn)穩(wěn)停下,刷卡上車,車門匆匆關閉,司機表情木訥,繼續(xù)朝這條筆直的大路往前開。她在手臂與手臂之間穿梭,來到后門的位置,經過三站后,車廂里空蕩許多。她很幸運,找到一個座位。
離圣誕節(jié)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商店的玻璃櫥窗上已經貼好雪人、麋鹿、圣誕樹裝飾。羅颯從咖啡色的牛皮背包里翻出耳機,打開平時常聽的音樂電臺,慵懶的小號溫柔地涌入耳朵,性感的男性嗓音讓她不由得想到穆先生,他的聲音也非常有魅力。
穆先生有飯局,今天不在家,不然他一定會留她在家里吃飯。保姆小趙做了糖醋里脊和剁椒魚頭,還有南瓜粥,做好飯就走了,留下她和小穆。小穆希望她不要走,但她不愿意和這個十六歲的男孩單獨待太久,否則他又該纏著她問許多奇怪的問題。她自己的人生還沒過明白,哪里能給別人答疑解惑?況且,這個年紀的男孩腦子里的想法并不簡單,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懂,正處于青春萌動時期,她盡量避免和他談論太多教學以外的話題。
穆太太三年前病逝,死于乳腺癌。羅颯見過一面,那時她還在讀本科。穆先生在她就讀的學校做客座教授,教一門關于藝術鑒賞的大師課。學校每學期都會邀請不同的知名人士來講課,這門課總共半學期,當時宿舍里另外兩個同學都選修了這門課,她也跟著選了。本來只是覺得這門課比較容易混學分,沒想到卻成為本科期間對她影響最深的一門課。第一節(jié)課,穆先生自由幽默的教學風格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讓她充滿了對藝術的向往,后來再也沒有遇到哪個人像穆先生那樣帶給她如此強烈的沖擊。下課后她就在網上搜索“穆澤文”,才知道穆先生原來是很有名的裝置藝術家,她意識到自己的孤陋寡聞,對專業(yè)以外的事情了解太少。穆先生的妻子陳雪玲女士也從事藝術創(chuàng)作,是中央美術學院的老師,遠不如穆先生的名氣大,但也能搜到一些相關的資料。有一次講到中國畫,穆先生視頻連線穆太太,邀請她做一段分享,那是羅颯第一次見到穆太太。她坐在明亮的書桌前,身后是巨大的藏書架,言談舉止看起來優(yōu)雅自信,但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不像藝術家,倒是個標準的新時代女性知識分子的形象。
羅颯的思緒被公交車里的爭吵打斷。一個男人手里拎著的塑料袋破了個小口,里面裝著海鮮,車里空調開得太熱,冰塊融化后漏下一些水,不小心滴到女乘客的褲子上,無論男人怎樣道歉都不管用,這個女乘客一直罵罵咧咧,說這條褲子有多貴,第一天穿就被他弄臟了。男人說她既然穿這么貴的褲子就不該來坐公交車,還想說什么,被車內的值班保安及時制止。女人拼命擦拭她的褲子。男人站在門口等待下車,袋子的一角仍在不斷往下滴水,并散發(fā)出一股蝦腥味。
男人下車后不久,女人也下車了,再過幾站,就是麗景花園小區(qū)。
干枯的樹枝上落著薄薄的一層雪,像是把樹枝輪廓小心翼翼地勾勒了一遍。一只金毛和一只邊牧在小區(qū)里沾滿雪花的草叢中追逐打鬧,它們的主人穿著厚厚的羽絨服站在風中交談,一個神情懶散地抽煙,另一個的目光像一根繩索一樣,緊緊跟隨移動的小狗。天氣預報說,明天的氣溫還會再降,羅颯仰頭看了看天空,一些微小冰涼的雪粒落進她的眼睛里。
按下13號鍵,電梯緩緩將她送往指定的樓層。到家后,她把包隨意地往椅子靠背上一挎,脫掉鞋,栽進還算舒適的沙發(fā)里。茶幾上殘留著昨天的橘子皮,因水分流失而卷曲發(fā)硬,她輕輕喘出一口氣。
郵件
研究生畢業(yè)后,羅颯沒有按照父親的意愿回到老家,而是留在這座一線城市,給自己找了一個落腳處。比起同寢室的其他女孩子,她認為自己不算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既不打算讀博,也不試圖打聽如何才能留在母校任教,更不妄想成為偉大的音樂家,她只是不甘心地想要看看命運是否還有別種可能,一種接近自由的可能。她不想被過多約束。未來如果有一個屬于她的小工作室,能夠自由支配時間,她就心滿意足。再幸運一點兒,最好還能遇到一個愛她的人;如果沒有,她也可以很好地愛自己。
她在一家名叫橘子海的琴行做鋼琴教師,底薪加課時費,不算試用期,不算五險一金,平均每月到手的工資差不多能有8000塊,琴行離她住的地方不遠,周一單休,每周工作40小時,彈性工作制。
遞簡歷、面試、體檢、入職培訓、正式上課,初入社會的生活似乎比想象中順利得多,除了從學生到老師這種身份上的轉換令她略有些不適應外,總體而言,她沒有嘗到太多別人抱怨的那種找工作的苦。只是好景不長,這種平靜的時光在第二年剛開始便戛然而止,原本的老板決定去曼哈頓陪女兒和外孫生活,于是將琴行轉讓出去。自從琴行換了新老板,員工們的工資整體縮水,有時還被要求參加一些奇怪的商演活動,只按普通的課時費結算。羅颯覺得離譜,連續(xù)拒絕幾次之后,老板不再給她安排新學員,有意無意地減少她的課時,琴行又不允許老師出去做私教。一些原本不喜歡她的同事漸漸察覺,表現(xiàn)出明顯的排擠,畢竟在這里只有她是“985”名校畢業(yè)。那些人的臉上時不時露出一副“名校也不過如此,真清高去當藝術家啊”的表情,她敏感的心仿佛能從那些笑臉中聽見刺耳的潛臺詞。忍耐兩個月后,她終于忍無可忍。
“裸辭”后經歷的那一段痛苦且壓抑的時光,用現(xiàn)在流行的話講,是屬于她的至暗時刻,找不到人生的意義和方向,金閃閃的學歷也沒有讓她少吃閉門羹?;诘谝环莨ぷ鱽淼眠^于順利,以及后來境遇的轉折,她不打算再去琴行。試著給幾家與音樂視頻相關的互聯(lián)網大廠投送簡歷,皆石沉大海。那里幾乎都是海歸博士,如果不是,就是有更加獨特且璀璨的人生履歷,像她這樣的“985”碩士沒什么了不起。自信心受到嚴重打擊后,她不得不將目光重新收回到琴行。接到幾個面試的邀請,去了才發(fā)現(xiàn),不是工作環(huán)境糟糕,就是薪資福利待遇明顯不如自己過去的,畢竟人往高處走,將就一次就得將就無數次,她索性拒絕。原本以為名校畢業(yè),找工作會是件比較輕松的事,但兩個半月的求職經歷讓她灰心喪氣。她高估了自己,還有那些被她過分珍視的獎狀。就在她覺得生活已經足夠沮喪時,從面試考場出來后,坐在咖啡店門外的藤椅上,她看到來自母親的未接來電和微信留言,姥爺下午3點27分走了。
那天晚上,羅颯突然高燒,燒到四十攝氏度,剛好又是來月經最痛的時候,她擔心自己隨時可能暈過去。有一瞬間,她感覺腦子里突然有人打了個響指,啪一聲,世界仿佛停止運轉,一個聲音命令她必須馬上停下來。身體里的一根弦斷掉,她什么都不想做,哪里也不想去,只想讓自己隨心所欲地荒廢一段時間。當她這么想的時候,身體放松下來,像一攤爛泥一樣緩緩地攤開,不規(guī)則地平鋪在橙色幾何圖案的床單上,她知道這是痛苦帶來的幻覺,是身體面對痛苦做出的防御和自救。
大約是在半年后,她在某個同學的朋友圈里看到關于穆先生的公眾號推文,一篇是介紹他最新作品的文章,另一篇是某知名媒體給他做的人物采訪,她因此得知了他的一些近況。過去幾年,每逢春節(jié),羅颯都會給穆先生發(fā)一封祝福的郵件表達問候,穆先生或許沒有看到,或許覺得不重要,他從未回復,但這并不妨礙她的堅持,已然成為一種習慣。
得知穆太太去世,羅颯感到無比意外,那位女士還很年輕。最近幾年,穆先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試圖從喪妻的悲痛中走出來,照片里的他看起來滄桑疲憊,眼神卻展現(xiàn)出歷經巨大痛苦之后才有的清澈?;瘖y師和后期修圖掩飾掉許多東西,但仍保留了部分面部的細紋,以及眼袋,白發(fā)和神態(tài)能明顯讓人感覺到一個人的衰老。穆先生最新的作品是關于愛與回憶的,羅颯被其中一幅名為《你》的作品震撼到。那是他用從世界各地收集來的廢棄攝影膠片和醫(yī)學影像膠片拼出的巨幅女性肖像。與過去的作品相比,一些同行認為穆先生這次沒有那么前衛(wèi)了,藝術水準降低,卻贏得許多普通人對他的喜愛和關注。畫面里是已故的陳雪玲女士,看得出來,他非常愛穆太太,這幅作品里也蘊藏著最多的愛和悲傷。她想購票,卻發(fā)現(xiàn)國內的展出時間已過,這些作品目前只在法國的一個藝術館里展出。
她決定給穆先生寫一封郵件,像很多年前那樣,把對穆先生的關心、仰慕和她的一些困惑用文字表達出來。這次的郵件內容不像之前那么冗長,她表達了對穆太太的哀悼,以及對當年課堂的懷念,感謝穆先生對她人生產生過的積極而持續(xù)的影響,還有當年送給她的那張門票,又說了些自己的近況。穆先生認識那么多人,她覺得他一定忘記了她,甚至未必會看到這封郵件,像每年一句的問候一樣落入郵件的海洋,沉入海底。她覺得沒關系,她要做的只是表達自己的心意。羅颯將自己寫的一首曲子彈奏并錄制下來,放進郵件底端的附件里,按下發(fā)送。
她回想起穆先生的最后一堂課,想起那個傍晚,她看見窗外粉色的云。
過去上穆先生的課,她通常都會提前半小時去教室里占座位,爭取坐在靠近講臺的位置,每節(jié)課都聽得格外仔細。穆先生的一些觀點和經驗總能讓她感到振奮并有所啟發(fā)。她被講臺上這個目光睿智、講話風趣的男人吸引,同學們也都很喜歡他。不過,也有一些男生認為穆先生愛擺姿態(tài),原因是他的手里總愛握著一只精致的煙斗,手握住的地方被盤出光亮。每講到激情澎湃處,他會突然停頓一下,然后叼起煙斗做沉思狀,等待空氣凝滯片刻,緊接著他又會長長地喘一口氣出來,將想象中的煙霧從肺里緩緩呼出,最后拋一個能讓大家久久回味的觀點或者問題,通常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課程,并瀟灑離去。起初,大家以為穆先生是去上衛(wèi)生間,于是都坐在教室里等待。見穆先生遲遲不回,直到幾分鐘后下課鈴響起,大家才意識到他已經提前講完離開,同學們漸漸習慣他的這種不告而別。這也是穆先生讓年輕女學生著迷的地方,你永遠不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么、做什么,像她這樣的女生很吃這一套。她認為說穆先生壞話的人只是出于某種同性相斥的酸葡萄心理,他們往往沒有穆先生的風度和魅力,更沒有他的才華和審美。一共八節(jié)課,每上完一節(jié)課,她內心的失落就會增加幾分。
穆先生不上微博,也沒有豆瓣賬號,第一節(jié)課,他在黑板上留下自己的郵箱。在上最后一堂課前,羅颯鼓起勇氣給穆先生寫了一封郵件,準確說,那是一篇文章。
羅颯故意沒有留下自己的名字,說了很多感謝和贊美的話,只是為了讓穆先生知道,有個學生曾經被他照亮過,在年輕而迷惘的歲月中,他的某些觀念給了她力量和希望。她談了很多對音樂、繪畫的理解,盡管那些理解十分淺薄,但她覺得至少真誠。她和同齡人很難有機會像這樣暢快而赤誠地談論這些看似無用的東西,藏在匿名之中,不必擔心有人說她不切實際,以文字的形式將心里的話一吐為快。穆先生的經歷極具傳奇色彩,那是她難以企及的人生,只能站在遠處欣賞一下,但至少她見過,知道世上不都是平庸的人。遇到困難時,她會想象穆先生如何做,她總愛用穆先生常說的一句話安慰自己:生活的本質是樸素的,不要長久停留在任何自我編造的感動或痛苦中。無論多么好,let it go(讓它去吧);無論多么糟,let it go。
凌晨,穆先生回復了郵件,而那時她還沒有睡著。羅颯激動地看著那封未讀的郵件,一直沒敢點開,她以為他不會回復任何內容,沒想到這么快有了回音。她在心里默默猜測郵件里的內容,隨著猜測的推進,喜悅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她開始擔憂穆先生誤會她的意思,覺得她是別有用心的人,她甚至后悔自己講了太多。猜到最后,她越發(fā)感到自卑,不想再繼續(xù)胡思亂想,于是點開那封郵件。這才意識到,不久前因為交作業(yè)把郵箱昵稱改為真實姓名,忘記及時改過來。
羅颯,你好!
很高興這門課能幫到你,但事實上,人只能被自己照亮。
晚安。
穆澤文
穆先生的回復言簡意賅,不端架子,她看完之后松了口氣,倍感親切,但轉而又陷入某種更大的悲傷中,那分明是來自穆先生的光。
那種悲傷一直持續(xù)到最后一堂課結束,這次他沒有不告而別,而是做了一個簡短的總結,并在最后時刻拋出一個與她有關的問題:請問哪位是羅颯同學?教室里寂靜無聲,她慶幸沒有另一個與她同名同姓的人,于是緊張地舉起右手。他以為這是一個男生的名字,她已經習慣這種誤會,他讓她稍微等一下。
許多同學要求與穆先生合影,她只好站在一旁等候,教室里的人陸續(xù)離開。傍晚的光線變得曖昧,窗外是綠色的松樹和幾朵粉色的云,她看著穆先生,有一剎那,她與穆先生的目光交會,心里竟生出幾分讓她感到不安的情愫。她的理智跳出來極力否認,她與穆先生的年紀、社會地位都懸殊,對方有家庭,怎么可以產生如此越界的情感?但她的心跳著實在加快。
等所有人離開后,穆先生送給她一張某藝術展的門票,這讓她非常意外。穆先生問了幾個與她專業(yè)相關的問題,又問她畢業(yè)后打算做什么,她說她正在計劃考研。穆先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說她的一些觀點和感受很有趣,但沒有提及那封郵件,像是刻意避開。
往后,她沒有再見過粉色的云,也沒有再遇見像穆先生那樣照亮她的人。
……
全文見《花城》2023年第2期
顧拜妮,1994年生,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研究生在讀,14歲開始發(fā)表小說,20歲小說《請你掀我裙擺》在《收獲》雜志刊發(fā),著有小說集《我一生的風景》。曾從事寫作教師、圖書策劃等工作,2018年起在《山西文學》策劃并主持新銳欄目“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