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2023年第2期|陳再見:白鹽居(節(jié)選)
陳再見,廣東陸豐人。已在《人民文學》《當代》《十月》等發(fā)表作品多篇,并多次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新華文摘》等選載,出版長篇小說《六歌》《出花園記》,小說集《你不知道路往哪邊拐》《青面魚》等五部。
白 鹽 居
□ 陳再見
1
唐雄把位于河邊的別墅命名為“白鹽居”。
這是他琢磨了許久才定下的名字,在此之前,身邊不少頗有學識的友朋,都在酒桌上幫他擬過不少祥瑞的名字,什么致遠樓、明德堂等等,還請了燈光寺的大師開光、祈福,其實都還不錯,卻不能打動唐雄的心。最后都放棄了。當時別墅裝修都快竣工了,就差門樓石等著安裝,書法家和石雕師傅都準備就位,就等著唐雄定奪。
他倒是不慌不忙,站在樓上的陽臺,舉目張望良久。
河對岸就是海東城。這些年,在唐氏集團的努力下,海東城開始有了一個城市的模樣了,至少從河這邊望過去,擋住視線的都是唐氏集團開發(fā)的房地產或捐建的大樓。那些大大小小的地塊和高高矮矮的樓房,在唐雄看來,就像是他小時候費盡心思積攢起來的“人仔冊”,積攢得越多、越豐富——從《隋唐傳奇》到《射雕英雄傳》,他在伙伴當中的聲望就越高,他們就喜歡跟在他屁股后面轉,為了一起窩在墻角時,允許一起翻看幾頁。在他看來,和伙伴們分享“人仔冊”里讓人熱血沸騰的故事,跟他后來在董事會上暢談未來一樣,讓人心情激越和暢快。
順著河流,越過大橋,唐雄遠眺海灣的方向——是的,碼頭對面就是他沙尖魚大小的家鄉(xiāng)鴨屎礁。他是看不見的,那兒有一片鋪天蓋地的桉樹林,鴨屎礁就隱藏在樹林后面。海東大橋卻清楚可見,它是有些老態(tài)了,這么多年,鴨屎礁人就靠著大橋的橫跨才能進城謀生,早前只能靠擺渡。對鴨屎礁人來說,大橋就是去往外面世界的通道。唐雄還記得小時候在村口眺望東宮碼頭的情景,那時媽祖石像才是海東城最高的建筑物,她一度成為了唐雄心目中的女神。
有些記憶已經模糊了,就像有些景象在時間和風塵的覆蓋下,漸漸看不清原來的面目——大橋下那十幾露鹽埕地現在就沒有當年那么光彩奪目了。海東人計量鹽埕的單位為“露”,一露即十塊埕,十幾露鹽埕地,一百多塊鹽埕,密密麻麻鋪排開去,從高處看,四四方方,如巨大的圍棋盤,確實很壯觀。在年少的唐雄看來,更是如此。
唐雄打小就對鹽埕地懷有深厚的情感,他父親作為鹽業(yè)隊長,同時也是曝鹽的技術工,俗稱“戽母手”。每天從清早到深夜,父親都把自己浸泡在鹽埕里,大風烈日下,和其他曝鹽工一起,光著老菜脯一樣黑油油的膀子,用鹽耙制鹽、曝鹽、收鹽,一刻沒停歇過。在唐雄眼里,正值壯年的父親簡直就是一個機器人,他能一口氣把二百多斤一擔的掛鹵鹽徑直挑到鹽坨上。唐雄沒事也愛跟著父親去鹽埕,他自然幫不上忙,只能呆在一邊,看著父親他們干活,他喜歡很多人集聚在一起干同一件事情時的鬧熱,就像每年祭海時,整個鴨屎礁的村民都會出來看一頭牛怎么被砍下頭……他還喜歡鹽埕地里新鹽的酸冽味,埕壆上馬纓丹的清香,以及大風從橋下的涵洞吹過時,芒花叢波浪一樣隨風起伏——芒花的葉子多數時候是枯黃的,只有灰紫色的花束,彎著腰,制造出美好的弧度,像是戲臺上那把象征著馬匹的拂子;他還喜歡注視埕地中閃著藍光的鹽池和鹵水缸,它們就像鹽埕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同樣蔚藍的天空。
大多時候,父親不讓唐雄曝曬在烈日下,他只能躲在鹽工吃飯和休息的棚寮里。那種簡易得不能再簡易的搭建物,用幾根木麻黃撐起骨架,再用樹芼披在頂上,別說是臺風來了,偶爾橋洞吹過來的風稍大一些,都可以把寮頂的樹芼掀得一干二凈。唐雄懷抱“人仔冊”,坐在敞口的棚寮里,他那時的理想倒也簡單明了,就是能像父親那樣,做一個出色的“戽母手”,改良鹽田,提高制鹽的產量和質量,然后在地區(qū)的鹽業(yè)評比中,也捧回一個金獎,還被其他鹽區(qū)邀請去講課,就像講臺上口若懸河的唐世偉校長。
和小時候的夢想相比,后來的唐雄可以說是超額完成了。如果父親還在的話,肯定會為兒子感到驕傲。父親從鹽廠退下來后,沒過多久就去世了。在唐雄看來,父親的死不僅是生病來不及醫(yī)治那么簡單,他把父親的死因直接歸咎于鹽埕。是的,那年屬于鴨屎礁三房人的承包期限到了。三房承包鹽埕十年,剛承包過來時,收益并不好,經過唐雄父親的改良,后面幾年確實賺到了錢。五房人看在眼里,自然眼紅,于是期限一到,立馬就鬧了起來。關于鹽埕,三房和五房之間沒少鬧過,村里兩個房頭的矛盾最早也是因鹽埕而起。不過那次鬧得不大,唐雄的父親自愿辭去隊長一職,等于把鹽埕毫發(fā)無損地過渡給了五房。父親作為老實本分的技術工,他本不具備和人爭斗的能力,很快又抵不過五房人的排擠,連“戽母手”也做不成,直接從鹽廠退了下來。這一退,就病倒了,都來不及去醫(yī)院檢查,就在一個風雨之夜,過生了。年少的唐雄看著父親的尸體蜷縮在破舊的草席下面,活著時那么強壯的男人,死了,竟然萎縮成一團不知名的東西。唐雄沒敢靠近父親的尸體,他懷疑那根本不是父親,只是鹽埕地里看門的土狗。唐雄跪在煤油燈下,一身過分寬大的麻衣幾乎罩住了他整個弱小的身軀,他默默看著草席下的尸體,一直到天光大亮。
十年后,當五房承包鹽埕的期限一到,唐雄便帶頭沖在了最前面——在他看來,那就是在為父報仇。
當時五房的行頭人是一個叫金伯的人,他出面和三房約好時間在榕樹下談判。可是,在唐雄看來,唐世偉校長才是五房背后那個謀劃的核心人物,所以談判一開始,他就沖著唐世偉而去。他當時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把唐世偉打倒,三房才有希望把鹽埕奪回來。五房有唐世偉那樣的軍師籌謀劃策,三房要戰(zhàn)勝他們,只能耍狠,先下手為強。當然,唐雄沒想過要唐世偉的命,說到底只是為了嚇唬嚇唬他,他沒想到一鐵釬下去會那么致命,或者說,唐世偉會那么不經打。他曾是唐世偉的學生,成績是不好,但學生要了老師的命,一輩子背負這樣的罪名,他也不想。得知唐世偉死在去醫(yī)院的路上時,唐雄一下子蒙了,不過他并沒有完全傻掉。那時他已經成年,一人做事一人擔,要坐牢,還是槍斃,他肯定不會退縮,只要能把鹽埕從五房人手里搶回來,他做什么都愿意,他相信父親在天之靈看見了也是很欣慰的。盡管房頭里的人都勸他跑路,一些動了手的人都跑了,唯獨唐雄不跑,他就要留下來,承擔一切。沒想到,陰差陽錯,事件的最后,由于是群體事件,法不責眾,三房人反倒成了最大的贏家。唐雄英勇一戰(zhàn),一下成了三房的領頭羊,帶領大家重新掌管鹽廠,和他父親一樣,當上了隊長,很快又成了一個比他父親還要厲害的技術員,經他再次改良的鹽埕,一年好過一年……
唐雄從別墅樓上下來,跟書法家朋友說:“就叫白鹽居?!?/p>
書法家正鋪開宣紙,提筆等著,他有些疑惑,白鹽?海東人的習俗,對白色和“白”字都比較忌諱,只有在喪葬時才允許有白色存在,起厝建宅這等大喜事,怎么可以用“白”字起頭呢?太不吉利了!海東城幾百年來,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唐雄知道書法家朋友的疑慮,揮揮手說:“寫吧,就叫白鹽居?!?/p>
2
唐雄靠著一袋袋白鹽,白手起家,這在海東城不算什么秘密。即便是對他懷有恨意的海東人,提及唐雄的起家,也覺得那是比較清白的路子,就像海東鹽廠產出來的白鹽,干干凈凈,質量一流,含鈣高,鹽鹵度剛好,不含鎂離子,不生鹽針。唐雄也跟他曝曬出來的白鹽一樣,經得起海東人的推敲,至少比那些以白粉冰毒六合彩起家的毒販賭徒要干凈正派得多。這點毋庸置疑。
應該說,唐雄真正的秘密是在成為海東城最大的房地產商后,才被公之于眾的——具體是,一個叫唐寧國的小伙子制造了一起轟動全城的爆炸案,在人來人往的馬街上把唐氏集團的商務車炸成了兩截,炸死了唐雄的司機,現場慘不忍睹。唐寧國不是別人,正是當年鴨屎礁械斗事件的受害者唐世偉的小兒子。案情一發(fā)酵,街巷鄰里,七嘴八舌,好多塵封多年的往事,就都紛紛浮出水面,且版本各異,有人為了表達對唐雄和唐氏集團的憎惡,添油加醋,以至于他早年干干凈凈的制鹽經歷,也被蒙上了灰暗的煙霧,似乎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則憑一個行將被時光淘汰的行業(yè)的效益,又怎么能為他積累足以運作一個房地產公司的資本呢?甚至于,有人把唐雄的家事也扯了進來,比如他前妻得了白血病,錢沒少花,最后人還是沒了;還有前妻只為唐雄生了三個女兒,生不出兒子——在海東城,一個人可以窮困潦倒,一輩子就開一艘破漁船,哪怕連漁船也沒有,只是在碼頭搬魚,或在鹽埕當曝鹽工,都無所謂,要是身下沒有兒子,就算富貴如唐雄,也是會被人瞧不起的,當面不敢明說,背后的閑話肯定少不了。
前妻死后,過了幾年,唐雄又娶了現在的老婆,比他小十多歲,外地人,大學才剛畢業(yè),應聘到唐氏集團當建筑師,沒過多久就和唐雄好上了。據說是個很厲害的女人,工作上能獨擋一面,河邊的別墅就是她親手設計的,見過的人都說,簡直像個蘇州園林。但有一點,她拒絕給唐雄生孩子,別說一定要生男孩,就算一個蛋,人家也不愿意生。唐雄要是來硬的,她就要跟他離婚。這事鬧得跟個笑話似的,真是有錢人煩惱多??!
再怎么樣,這些都是人家的家務事,除了一幫閑得沒事的嫲人嚼舌頭,普通海東人更為關心的還是唐雄和唐寧國兩家之間的仇怨。如果說唐雄當年失手把唐世偉打死這事值得憤慨的話,那么十年后,唐寧國為父報仇,甘愿淪為街頭混混,在礦場老屋隱忍多年,就為了把殺父仇人炸死在車里,似乎更值得人們感慨。
案件在當年鬧得沸沸揚揚,有罵炸人者無法無天的,更有稱贊小伙子是個英雄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持后者觀點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大多是底層百姓,積攢一輩子也買不起海東城的樓房,自然對唐雄懷有一定的成見。
二十年前,唐雄也是一個意氣煥發(fā)的少年,他并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只認為給三房出了力,出的還是一份大力。唐世偉不死,他們三房人能順利奪回鹽埕地嗎?這些往事后來想起來都有些荒誕了,甚至懷疑起它的真假,像是曾經做過的噩夢,時不時闖進現實生活,嚇自己一跳——當年怎么就那么傻呢?在唐雄日復一日的噩夢里,除了唐世偉,那個替自己死去的司機,還有前妻受盡病痛的折磨最后形同枯槁的身體……這些不愿回望的前塵往事,唐雄當然希望它能被世人所遺忘,即便世人不忘,他也得努力嘗試忘掉它們。然而,這是不容易做到的事情,鴨屎礁還在,見證過事件始末的人也都健在,無論是三房,還是五房,尤其是金伯他們,更是緊追不舍,死盯著唐雄和唐氏集團不放。這當然不是問題的關鍵,生意做大之后,唐雄對人性有了透徹的理解,有些事情,看似像天那么大,其實只要愿意花錢,大多都是可以搞掂的,它們就不算什么大事,像鴨屎礁那些所謂的鄉(xiāng)親,但凡有手有腳,只要他們有一天愿意找到唐雄,討點錢,或要份工,尤其是為了子女求學,唐雄大手一揮,都給安排了。他還幫金伯在漁政局謀了一份編外的閑差,就是在碼頭的瞭望站值守,監(jiān)管漁船出海,尤其是禁漁期間。所以,那么些年下來,海東城里人對唐雄怎么看他不管,至少鴨屎礁人對他是不該有怨言的,無論是給村里的,還是給村民的,該做不該做的,他都做了,該給不該給的,他也都給了。
做了這么多,還是不能讓唐雄安心。他知道,真正在身體里結成疙瘩的,不是其他人,而是唐世偉留下的兩個孩子——唐寧國還有一個姐姐叫唐葉修,后來在海東城二中當英語老師。當年孩子雖小,畢竟都懂事了,知道父親的死和誰有關系。唐雄當上鹽業(yè)隊長后,他有意做出補償,說是贖罪也好。那時他還比較固執(zhí),不便明著出面,便把對唐葉修和唐寧國姐弟倆的資助借以政府的名義發(fā)放。他覺得那樣比較保險,如果直接贊助,等于就承認了殺人的事實。唐雄還不愿意承認,或者說,那時還沒有勇氣面對自己所造下的孽。
那些年,他們姐弟倆的動態(tài),唐雄一直關注著。姐姐唐葉修比較讓人放心,畢竟是女孩子,師范畢業(yè)后,按規(guī)定,本來是要分配到鄉(xiāng)下去的,唐雄暗中相助,把她安排到了海東城二中,幾任校長都對她照顧有加,就是看在唐雄的面子上。唐雄還親自找到唐葉修的同事張純,讓張純幫忙“看著”唐葉修。張純的老公在宣傳部工作,平時就寫寫新聞稿和領導講話稿,跟唐雄是老相識了。張純的兒子考上市里的貴族學校,高昂的學費對他們而言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唐雄二話不說,就包給孩子十萬塊錢紅包,說是“獎學金”。唐雄自己沒怎么讀過書,也讀不會,小學還沒讀完就輟學了,成天被唐世偉當反面教材,有時一根竹藤抽下去,一條含血的印痕立馬就浮了上來。成年后,他卻如同被燈光寺的大師開了光,十分重視教育,也十分敬重讀書人。他斥巨資贊助教育事業(yè)自不必說,還常年資助海東城的貧困生,只要誰家的孩子想讀書卻拿不出錢的,找到唐氏集團,報個名,核實清楚,就可以列入資助名單。這些年下來,沒有上百位,也有七八十位。唐雄對自己的三個女兒,那更是有求必應,大女兒去了美國芝加哥讀大學,二女兒在市里的貴族學校讀高中,小女兒在海城二中讀初中。她們都很爭氣,成績一直很好,唐雄準備把她們都送往國外留學,他不希望她們學成后回來幫他,為了她們,他甚至都寧愿把唐氏集團賣掉。身邊人多少有些不解,唐雄粗人一個,大字不識幾個,早些年據說連簽名都不會,找人刻個印章往合同上一戳了事??赡苷沁@樣,他才知道讀書的好處,時常勸朋友們要重視兒女的教育,有錢的自不必說,沒錢的,他幾十萬往人面前一扔,拿去,做其他事不行,讀書可以。
張純得到了好處,當然得回報。她其實也不需要干什么,就幫忙“看著”唐葉修,照顧著,像個大姐姐那樣,可以說是無微不至。事實證明,唐葉修在海東城,確實只交了張純這么一個知心姐姐。唐雄安排好這些,他不知道唐葉修能否察覺,他希望她最好不要發(fā)現,只要她安安分分教書,嫁人生子,唐雄心里的疙瘩也就放下一半了。通過他多年的了解和觀察,唐葉修基本是可以放心的,這女孩安分守己,是個乖孩子。好幾次在學校的大會上,受邀參加的唐雄遠遠地看見過她,只是不敢跟她打招呼,假裝不認識。他感覺到,唐葉修的目光一直是躲避的,似乎不愿意承認眼前人的存在。
真正讓唐雄擔憂的,是唐世偉的小兒子唐寧國。這小子不動聲色,很早就放棄了學業(yè)贊助,輟學后整天跟一幫城里的小刺頭混跡于馬街,染了一頭綠色的毛發(fā),開著故意拆卸了消聲器的摩托車,招搖過街,噪音之大,馬街開鋪頭的人見了都得翻白眼,又不敢明著跟他們作對,有時還會遭受敲詐,要交保護費,也得乖乖上繳,反正錢不多,等于給他們幾個買條煙,要真不給,他們三天兩頭找麻煩,生意都沒得做。他們都是一幫沒大人管教的孩子,為首的唐寧國沒父沒母,跟在他屁股后面混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要么是甌船人的孩子,父母幾個月漂在海上;要么家人去了外地打工,幾年都沒見回來。就這些小混混,能拿他們怎么辦呢?
小混混唐雄不怕,唐氏集團下面糾集的小混混還少嘛,要不怎么對付那些釘子戶。誘導、恐嚇,甚至騷擾,這些有損集團形象的齷齪之事,自然得授意下面的小混混去做,做好了給錢,做不好也給錢,至于他們做了什么,跟集團一點關系也沒有。開發(fā)房地產這么些年,有上層的支持,大致還算順暢,偶爾需要用到下三濫的手段,唐雄也不想,有時候那些游手好閑的本地人,確實也太過分了。他們都不知道,是誰把海東城從一個落寞的海濱小鎮(zhèn)建設成一個城市的模樣?那些文化場館、教學樓、醫(yī)院綜合樓,還有大的小的小區(qū)、商鋪、大商場……都是誰建的?還有海邊公路,即將開發(fā)的新城區(qū),以及計劃重建的海東大橋……都是誰的手筆?如果沒有唐雄,沒有唐氏集團,海東人依然生活在一個靠幾艘漁船和十幾露鹽埕過活的小鎮(zhèn)里,能幸福嗎?
這些,海東人是不會理解的,他們只會享受,不會管顧別人背后的付出。
唐雄為此苦惱過,尤其是身邊還“埋伏”著唐寧國這么一個小刺頭。說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確實言重了,至少像是被一根絲丁魚的軟骨卡在喉里,不至于痛疼,多數時候也會忘記它的存在,但只要一咽口水,便能實實在在地感受到,它就卡在喉嚨深處,吐不出,吞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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