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刊》2023年第1期|汪劍釗:依舊海棠
《白 露》
我喜歡白露的節(jié)氣,
它讓身與心一起擺脫了暑熱,
愜意地體會清涼的中年。
春夏里曾經(jīng)絢爛至極的鮮花完成了最終的轉(zhuǎn)型,
以瓜果的形式再現(xiàn)于人間,
美,凸顯了真的內(nèi)核。
此刻,我漫步于黛青色的湖畔,
驀然看見那些名叫蒹葭的植物翩然起舞,
而一陣婉約的風(fēng)簇?fù)碇捉鸬乃腠殻?/p>
搖動了一泓秋水,正在輕輕呼喚自由的乳名。
《五峰山》
在五峰山下,
我看到巉巖柔軟的一面,
細(xì)雨似的瀑布飄起,
飛濺,撞碎,
并跌落,與清冽的潭水融為一體……
草木茂盛的谷地,
豪爽的陳同甫屹立為一座頎長的塑像,
露珠正在石質(zhì)的軀身上滾動,
一串隱形的瀑布展開了比鳥翼更輕盈的翅膀。
一只飛鳥在頭頂棲立,
然后,“嗖”的一下飛向山頂,
尖喙還銜著被瀑布打濕的一根細(xì)草……
《田頭詩會》
天空多么藍(lán),多么遼闊,
曠野給目光帶來快意的平視,
狹窄的田埂卻提醒著綠黃相間的秋意,
扁擔(dān)、獨輪車、竹簍與打谷機(jī)還原著舊風(fēng)景。
語言給了人類感恩的機(jī)會,
象形和擬聲足以勘破虛無的存在,
在稻子收割后堅硬的根茬上,
還殘留著寫作的秘密。
走上舞臺朗誦的不一定是詩人,
谷子也是可以開口的,
聲音開始跳舞,
在潛語義的盡頭宣示意義。
魚塘和稻田之間的地壟,
佇立著五棵體態(tài)臃腫的橘子樹,
它們豎起了金色的圓耳朵,
仿佛在傾聽人與自然的第三種交談。
《橙色月亮》
遠(yuǎn)方稀淡的星光
點綴似有若無的海市蜃樓
離開可依憑的樹枝
孤
懸
黑暗成為它唯一的支持
寂靜是最強(qiáng)的聲音
橙色的汁液自核心向外汩汩滲溢
思緒飛動猶如蜜蜂的翅膀
哦那渾圓的扁平
誰又能說不是一枚橘子的倒影
《依舊海棠》
是的,并非海棠依舊,
春光一味地癡嗔與撒嬌,
輕風(fēng)撥弄草木,曳下輕盈的影子。
透過樹枝的縫隙,驀然,
我看到花園的星星,
那些在枝葉上搖晃的小粉腦袋。
我曾經(jīng)與一樹樹海棠無數(shù)次擦肩而過,
在聆聽中保持著綠葉的沉默,
今天要彌補(bǔ)遺憾,為它們的透明獻(xiàn)上一支贊歌,
我要歌頌正午的月亮與子夜的太陽,
贊美在草地上復(fù)活的花瓣,
哦,這熱烈的純潔!
《老牛灣》
突入水域的沙洲,被命名為神牛的鼻孔,
大口的喘息在水面濺起萬點波光,
讓午后的太陽面有愧色,
在巨巖與天空持久的對峙下,
仿佛一尊玉制的雕塑,引得崖頂?shù)挠慰蜆O目觀賞
凌駕于動物和植物之上的奇美。
這里,黃河是一座水砌的長城,
鬼斧削劈出絕壁的神工,
碧璽似的漣漪留有雞鳴三市和迷魂陣的記憶,
兩岸的峽谷遍布著迷宮似的窯洞,
護(hù)持人間的香火賡續(xù)不絕,
久已廢棄的渡口簇?fù)碇贻p的水蓼草。
從礦石棧道的方向看去,
這一大片奇崛的坻嶼似乎更像一只巨型的牛蹄,
駐足在此,我更愿意模仿一名羊倌,
哼唱幾聲瀕臨失傳的漫瀚調(diào),
等待一只隱居的巖鴿沖出嶙峋的深壑,
銜來朋友的好消息。
在航天火箭與高鐵的時代,
邁動老牛的步伐確乎有點不合時宜,
明燈山、烽火墩、樓圪旦與空心的敵樓,
伴隨纖夫和古老的號子聲,聯(lián)袂進(jìn)入了詭異的史籍,
但老牛灣逸出了時間銹蝕的規(guī)律,
瞧!一艘飛艇劃出了世紀(jì)嶄新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