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至與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外國文學出版
2023年2月22日,是詩人、學者、翻譯家馮至先生逝世三十周年。
馮至被魯迅先生譽為“中國最為杰出的抒情詩人”,在杜甫研究及德語文學研究翻譯領域亦卓有建樹。馮至先生與人民文學出版社淵源已久。1951年,人文社創(chuàng)立之初,在北京大學執(zhí)教的馮至先生曾兼任人文社副總編輯。在此后的幾十年中,馮至先生為人文社的外國文學出版作出了巨大貢獻。
一 翻譯家馮至在人文社外國文學編輯室出版的作品
1954年6月,人民文學出版社以副牌作家出版社名義出版了馮至先生譯的海涅《哈爾次山游記》。海涅在書中嬉笑怒罵,猛烈抨擊了當時德國政治、文化領域種種丑惡現(xiàn)象,歌頌了美麗的自然和山中純樸的勞動人民,馮至先生的譯筆行云流水、酣暢淋漓,深得原著三味。
哥廷根的居住者一般分為大學生、教授、市儈和家畜,這四個階層并不能嚴格區(qū)分。家畜的數(shù)量是巨大的,若是列舉一切大學生和一切正副教授的姓名,就太冗煩了;這瞬間也不是所有大學生的名字都在我的記憶里,而且教授中有些人還沒有知名。哥廷根市儈的數(shù)目很大,像是沙粒,或者說得更恰當寫,像是海邊的污泥……
1956年5月,人文社出版了馮至先生譯的《海涅詩選》,收入海涅的抒情詩、政治諷刺詩等。馮至先生以詩人之筆譯詩,很多譯作音韻鏗鏘,瑯瑯上口,從此廣為流傳,如《西里西亞的紡織工人》:
憂郁的眼里沒有眼淚,
他們坐在織機旁,咬牙切齒:
“德意志,我們在織你的尸布,
我們織進去三重的詛咒——
我們織,我們織!
“一重詛咒給那個上帝,
饑寒交迫時我們向他求祈;
我們希望和期待都是徒然,
他對我們只是愚弄和欺騙——
我們織,我們織!
“一重詛咒給闊人們的國王,
我們的苦難不能感動他的心腸,
他榨取我們最后的一個錢幣,
還把我們像狗一樣槍斃——
我們織,我們織!
“一重詛咒給虛假的祖國,
這里只繁榮著恥辱和罪惡,
這里花朵未開就遭到摧折,
腐尸和糞土養(yǎng)著蛆蟲生活——
我們織,我們織!
“梭子在飛,織機在響,
我們織布,日夜匆忙——
老德意志,我們在織你的尸布,
我們織進去三重的詛咒,
我們織,我們織!”
1958年9月、12月,人文社出版了馮至先生率北京大學德語系部分師生編寫的《德國文學簡史》。
1958年9月,人文社“文學小叢書”推出馮至譯海涅《西利西亞的紡織工人》。
1959年9月,人文社出版馮至等譯《布萊希特選集》,收入馮至先生所譯布萊希特詩歌數(shù)首。其中不乏深刻雋永之作,如《題一個中國的茶樹根獅子》:
壞人懼怕你的利爪。
好人喜歡你的優(yōu)美。
我愿意聽人
這樣
談我的詩。
1978年1月,人文社出版了馮至譯海涅《德國,一個冬天的童話》。這首長詩堪稱海涅詩歌的集大成之作。馮至先生于1973年潛心翻譯了這部杰作,其譯文堪稱典范:
我熟悉那些歌調與歌詞,
也熟悉歌的作者都是誰;
他們暗地里享受美酒,
公開卻教導人們喝白水。
一首新的歌,更好的歌,
啊朋友,我要為你們制作!
我們已經(jīng)要在大地上
建立起天上的王國。
1985年10月,人文社所出《海涅選集·詩歌卷》收入馮至先生所譯海涅詩作。
1988年6月,人文社出版了馮至先生與愛人姚可崑教授合譯的歌德的《維廉·麥斯特的學習時代》。歌德這部著名的“成長小說”是馮至夫婦在20世紀四十年代戰(zhàn)爭時期所譯。
2015年,人文社“翻譯家譯叢”叢書推出《馮至譯德國,一個冬天的童話》,該書收入馮至先生所譯歌德、荷爾德林、海涅、尼采、格奧爾格、里爾克、布萊希特等詩人的作品,相當于一部“馮至譯作精選集”。
2022年1月,人文社出版了馮至先生和范大燦教授合譯的席勒的美學經(jīng)典《審美教育書簡》,收入“外國文藝理論叢書“。
2022年10月,人文社出版《馮至論歌德》《馮至論諾瓦利斯》《馮至論里爾克》。這三本書收入馮至先生關于以上三位詩人的中德文論著和譯文,由陳巍教授編選。
二 馮至先生與“三套叢書”和《古典文藝理論譯叢》
20世紀五十年代后期,國家組織出版“三套叢書”,即“外國文學名著叢書”(網(wǎng)格本)、“外國文藝理論叢書”“馬克思文藝理論叢書”,由國內外國文學專家組成編委會,馮至先生即編委會成員。1964年,馮至先生從北京大學調到中國科學院文學研究所(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研究所前身)。1978年,“三套叢書”重新啟動,由中國社科院外文所牽頭。作為叢書編委和外文所負責人,馮至先生在“三套叢書”出版中做出了巨大貢獻。
1961年,人民文學出版社開始陸續(xù)出版《古典文藝理論譯叢》,馮至先生在1962年7月出版的“譯叢”第三冊上發(fā)表了“《維廉·麥斯特的學習時代》中關于哈姆雷特的分析”一文。馮先生還組織北京大學德語專業(yè)師生在該譯叢發(fā)表譯作,鼓勵他們走上文學翻譯之路。
三 馮至先生的學生與人文社外編室
馮至先生先后在同濟大學、西南聯(lián)大、北京大學、中國社科院執(zhí)教多年,桃李滿天下。他的很多學生也是人文社外國文學編輯室的著譯者,僅以德語專業(yè)學生為例,就有張玉書、葉廷芳、范大燦、高中甫、李淑、潘子立、黃文華、張榮昌、趙登榮、趙蓉恒、倪誠恩、孫鳳城、章國鋒、馬文韜、楊武能、李士勛、李永平等。
馮至先生的學生關惠文、胡其鼎是人文社外國文學編輯室的德文編輯,出版了一系列德語文學圖書。
四 詩人綠原眼中的馮至先生
2005年9月, 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秋風懷故人:馮至百年誕辰紀念集》,收入對馮至先生的紀念文章。其中詩人、翻譯家、人文社前副總編輯綠原寫道:
馮至先生是德語文學、特別是歌德研究在中國的開拓者和引路人……自從八十年代初葉起,我在人民文學出版社工作期間,由于業(yè)務關系認識了晚年的馮至先生。作為一名后學,平日通過耳濡目染,我從他的為人和治學兩方面得到不少教益。不論是在新詩發(fā)展史上,還是在德語文學在中國的傳播史上,馮先生都是開拓者和先行者,可是他在青年人面前從不以大家、權威自居,對于晚輩或后學一律平等相待;和人們討論任何學術問題,他總是先傾聽別人的意見,然后以商量的口吻說出自己的意見。這里既有他對己的謙虛,又有他對人的誠懇。這種謙虛而誠懇的態(tài)度,在為人方面固然代表了一種高尚的風格,從治學方面來看,它更是一位真正的學者認識到學無止境之后所必然采取的一種積極態(tài)度。
先生之風,山高水長,我們永遠懷念馮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