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文學》漢文版2022年第12期|俞勝:石峁城的傳說(節(jié)選)
俞勝,1971年生,安徽桐城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遼寧省作協(xié)特聘簽約作家。著有長篇小說《藍鳥》,中短篇小說集《城里的月亮》《尋找朱三五先生》《在紐瓦克機場》,散文集《蒲公英的種子》等。作品入選《新實力華語作家作品十年選》,2014年至2021年每年散文選本。曾獲安徽省首屆魯彥周文學獎中篇小說獎,第二屆曹雪芹華語文學大獎短篇小說獎,大連市慶祝建國五十周年散文、報告文學優(yōu)秀獎等。
石峁城的傳說
◎俞 勝
轉(zhuǎn)眼間,石峁城便不再對陶寺人開放。
起因源于陶寺王的舉止輕佻、言語粗魯。這一天應該是石峁女王的一個重大節(jié)日,八方來朝。陶寺王也早就收到了邀請,他知道石峁女王貌若天仙,此行滿懷著憧憬,帶著隨從在路上奔波了好多天,來到了石峁王城。陶寺王驚嘆于石峁王城的規(guī)?!醭敲娣e逾400萬平方米;驚羨于石峁王城的規(guī)劃有序,王城由皇城臺、內(nèi)城和外城三部分構(gòu)成,內(nèi)外城以石城垣為周界;驚異于石峁王城的堅固,城門口建有甕城,城墻固若金湯,城墻外側(cè)每隔一定距離就建有凸出來的馬面,守城的士兵可以據(jù)此對來犯者進行全方位、多角度地打擊。如果擁有這樣的王城,高踞在皇城臺的王座上,讓黃土高原和毛烏素沙漠都匍匐在自己的腳底稱臣,該是一件多么豪情萬丈的事啊。陶寺王由外城走進內(nèi)城,由內(nèi)城走進皇城臺時,做了好幾回白日夢,好幾回都讓自己從夢中笑醒。笑醒后,陶寺王明白以自己目前乃至余生的實力,想坐上石峁王城的王位,也只能做做夢而已。
但夢一定得做,即使不能豪奪,也可以考慮巧取呀。王與王聯(lián)姻,把秀色可餐的石峁女王娶到手,兩家合一家,強強聯(lián)合,稱雄于黃河流域,那石峁王城不也就成了自個兒家的了嗎?即使石峁女王不愿意,自己也不虧啥,大不了就是駁了一點面子,來日方長,還可以從長計議。
主意打定,宴請八方來賓這天,陶寺王端起酒杯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先下手為強,涎著臉向石峁女王袒露了自己的心思。
讓陶寺王瞠目結(jié)舌的是,石峁女王不僅把臉拉下來、把手中的酒潑到他的臉上,還當場下了逐客令——不僅是駁了面子,而且一點兒也沒有顧及他的身份。
陶寺王抹了一把臉上的酒水,羞惱得左右眉毛都在亂跳,但他畢竟是王,即便內(nèi)心的憤怒已經(jīng)像黃河水一般洶涌,臉上仍然可以做到掛著云淡風輕的笑。逐客令當前,他又不能不起身,離席時,恰好看見女王妹妹一張俊俏的臉正對著自己冷笑,陶寺王走上前半是放肆半是自我解嘲地摸了一把那俊俏的臉蛋。
女王的妹妹柳眉倒豎,嗖地抽出隨身的佩刀,刀尖抵到了陶寺王的后背上。陶寺王似乎感到了刀尖刺破皮膚的疼痛,他不敢再嬉皮笑臉了,咧著肥厚的嘴唇說:“輕點兒,輕點兒,哎呀,姑奶奶,這個玩笑開不得!”
女王的妹妹不理他的茬兒,一直用刀尖把陶寺王送出了城門。從此,石峁王城便不再對陶寺人開放。
歸來,女王的宴席已經(jīng)結(jié)束,八方的賓客或散在了王城的館舍,或已走在歸心似箭的路上。宴席的匆匆收場有兩個原因,一方面是因為陶寺王掃了石峁女王的興致;另一方面,是因為石峁王城的面積有今天的六個故宮那么大,往返于皇城臺與城門,女王的妹妹費了一定的時間,宴席也許是正常的收場,匆忙只是女王妹妹的一種感覺。
女王面若冰霜地坐在王位上等著妹妹的歸來?!澳銈兊膽蚩烧嫜莸镁恃剑∷罅艘话涯愕哪樀?,你就把他送出城門,好一個郎有情妾有意??!”
“阿姐!”妹妹生氣地喊了一聲。阿姐最近總是對她冷嘲熱諷。姐妹倆不能在一起單獨相處,在一起常常就要互相懟得火戧戧起來!
“咋的喲,還拎著一把刀?想犯上作亂不成?”女王低沉地喊了一聲,“來人,把這小妮子的刀拿下?!?/p>
“誰敢!”妹妹沖著慢慢逼上前來的八個人怒吼,八個人都怔住了?!鞍⒔?!”妹妹轉(zhuǎn)向女王。
“這里沒有阿姐,只有你的王!”女王一拂袖子,想站起身來回寢殿休息,身子動了動,但還是坐住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搬出皇城臺,住到外城去。阿爹留下的規(guī)矩不能破壞!”
“阿爹說過,這個王要給我的,阿爹最疼我!”想起先王,妹妹的眼窩里漸漸蓄滿了淚水。
“是嗎?阿爹這么跟你說過?阿爹怎么沒對我說過?”女王一揮手,八把刀出了刀鞘,齊刷刷地向妹妹逼近,“你覬覦我的王位,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搬到外城去!你和你的那些人,沒有我的吩咐,不準踏入內(nèi)城半步。”
“阿姐,我和你一樣,自從生下來就生活在這里,你怎么忍心把我往外趕!”妹妹委屈地喊,淚珠終于從眼窩里滾出來,一顆、兩顆……
怒氣彌漫在女王的臉上,她不肯再多吐出一個字。八把刀逼過來,八把刀碰觸在一起,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拇囗?,在叮叮當當?shù)拇囗懧曋校妹悯怎咱勠劦貜幕食桥_退到了內(nèi)城,又從內(nèi)城退到了外城。
女王人多勢眾,她有屬于自己的男人,女王的男人都是她的仆人。
“憑什么啊,憑什么??!”這個夜晚,月朗星稀,月亮升在半空,有人在外城的一個角落里吹口弦琴,琴聲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妹妹聽著琴聲,恍惚間覺得這沙漠邊緣的月亮像極了阿爹的眼,她悲傷地沖著阿爹的眼睛喊:“阿爹,你知道嗎,阿姐已經(jīng)把我從皇城臺趕出來了!憑什么啊!”——那個夜晚,也許這里還沒有沙漠,也許毛烏素還是水草豐美的草原。對了,那月亮就是毛烏素草原邊緣的月亮。
“憑她是你的王!”琴聲停了,外城一片寂靜,夜晚的外城也一片黑暗——住在外城的人沒有財力添置夜晚的燈。而皇城臺卻一片燈火通明,風吹來笙歌,讓妹妹感覺這一天就像在做夢。這時一個黑衣人飄然而至,黑衣人的臉上也蒙著黑紗,黑衣人這樣對她說。
“王位本來是我的,阿爹親口答應我的,阿爹最疼我了。我們王朝傳了五百年了,五百年來都是年幼者繼承王位,年長者輔佐。阿爹去世后,阿姐卻欺我年幼,奪走了本該屬于我的王位?!边@個夜晚,就是有條狗愿意傾聽,受了委屈的妹妹都愿意這么傾訴。
“如此說來,你是想奪回你的王位了?”黑衣人冷冷地問。
“為什么不呢?阿姐已經(jīng)不仁!”妹妹義憤填膺地說,“也許你是阿姐派來的,我不想對她隱瞞我的真實想法?!?/p>
“你阿姐何曾仁義過?你阿姐向來殺人如麻,光東門外,埋葬了多少尸骨?”黑衣人依然用他那冷冷的腔調(diào)說,“你阿姐,連做了她男人的人都不放過,隔幾天就會殺死一個?!?/p>
“你到底是誰?”妹妹好奇地問,“你做過阿姐的男人嗎?”
“做過你阿姐的男人是不會活著在這里和你說話的。我只是所有想擁立你為王的人中的一個!”黑衣人摘下了面紗,“當然,我也樂意做你的男人,也就是你的仆人。我希望你不像你阿姐……”他的雙眼在夜色中發(fā)著像星星一樣的光輝。
……
(閱讀全文,請見《民族文學》漢文版2022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