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彌長篇《不老》研討會舉行:用小說的邏輯解釋人的生存與精神
12月2日,由江蘇省作協(xié)主辦的葉彌長篇小說《不老》研討會在南京召開。
《不老》是葉彌歷時五年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或可看作上部長篇《風流圖卷》的續(xù)作:以吳郭城的名人孔燕妮為主人公,《風流圖卷》講述了吳郭人在1958年和1968年的遭遇。到了《不老》,主要敘事時間設定在1978年,35歲的孔燕妮在等待男友張風毅出獄前的25天里,結識了從北京來調(diào)研的俞華南;在陪俞華南考察的日子里,吳郭城里各色人等紛紛出場,吳郭乃至中國的種種變化也在這一過程中逐漸顯現(xiàn)。
“在我的眼里,葉彌的小說真是才華橫溢。才華的一個層面是任性,她的想象力、感知力、表達力在作品中四海縱橫?!恫焕稀吠ㄟ^特定歷史時段的人物故事與命運的講述,探討了許許多多的問題,比方自由和平等、生命和自然、有限和無限。盡管這些問題說起來有點哲學,但葉彌并不是靠思辨去寫作的,還是靠天才的感受力,她是一個特別能夠抵達的作家?!痹?2月2日由江蘇省作協(xié)主辦的葉彌長篇小說《不老》研討會上,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江蘇省作協(xié)主席畢飛宇如此形容作家葉彌,這意味著這部作品集中體現(xiàn)了葉彌小說的特點,也指向了她寫作的一種深度。
以中國作協(xié)黨組成員、副主席、書記處書記李敬澤所言,葉彌的小說讓他想起費孝通那些關于江南社會的著作,感覺生活在傳統(tǒng)土地和社會結構中,人的內(nèi)在性、人與世界的關系、人們的觀看方式、人們行走于世間自我確立的方式,這也正是葉彌的方式?!耙簿褪钦f,人的內(nèi)在性不是簡單地從內(nèi)部深發(fā)出來的,而是在和眾人目光的關系中被推敲、呈現(xiàn)、探伸出來。”葉彌探討的問題不是“活著”,而是“怎么活著”,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葉彌小說里也有《世說新語》的精神?!啊妒勒f新語》有一章是專門寫任性,在這個任性中就包含著一種怎么活著的信念、執(zhí)念,就是要有風致和有意思?!恫焕稀防锏呐陨碓谌巳褐?,在那么多人的目光中,她就是要如此地活著,活出她的任性、風致、有意思?!?/p>
這也許正是江蘇省作協(xié)黨組書記汪興國將葉彌定義為文學蘇軍中個性獨特、辨識度高的“那一個”的緣由所在,“她善于寫少年、人情、人的命運,用她的小說創(chuàng)造一個多彩奇妙的世界,發(fā)出她自己獨特的聲音,就像她常年在蘇州鄉(xiāng)下生活一樣,在看似平淡的日常下,奔涌著葉彌對人世的眷戀、時代的思索和對永恒生命的追問。《不老》繼續(xù)了前作《風流圖卷》的時代之詩和精神拷問,是葉彌對歷史和當下生活的深刻省思和對未來生活的預見與期望?!?/p>
《不老》的主要敘事時間設定在1978年,以改革開放之前的25天為期,展開中國社會大轉型到來之前的眾多人物和各種變化。江蘇省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主席汪政認為,這個時間的選擇有著特殊的意味,“在我們已經(jīng)用歷史、社會、政治等等其他的角度和學科不斷回溯1978年這樣一個重大年代時,文學應該做什么?”《不老》中對歷史的年份實際進行了虛構和重建,這樣仿真的寫法,是建立在完全虛構基礎上的敘事策略,會讓我們重新思考一切作為記憶的小說、作為過往敘事的小說,包括歷史小說和新歷史小說。
事實上,葉彌有意選取歷史年份來結構小說,在《文藝報》副總編輯劉颋看來,這種巨大的歷史時間如何結構而小說不被壓垮,是非常挑戰(zhàn)一個作家的寫作能力和歷史閱讀能力的?!靶≌f時間從1978年10月25日到11月18日,倒計時的設置帶來了緊迫感。孔燕妮始終帶著緊迫感在處理她的生活,處理和周邊人的關系,處理自己的茫然和掙扎,她想做的無非是兩個層面的努力,一是她想要掙脫巨大的未來和現(xiàn)實對她的捆綁,另一個是她自己以及外部社會環(huán)境給她加上的對于欲望和人性的捆綁?!边@也意味著一個向度,1978這個歷史節(jié)點面向的是未來,小說關注的是現(xiàn)代人在這個歷史長河中是怎么走過來的,我們當下的心路歷程、生命狀態(tài)和精神面貌是如何形成的,小說呈現(xiàn)的是面向未來的眾生態(tài)。
這與蘇州大學教授王堯的看法不謀而合,“1978是一個非常好的歷史起點,葉彌也是以它在講述我們這代人的思想和生活的原點,這顯示了她作為小說家的力量?!备匾氖?,這也呈現(xiàn)了葉彌寫作更為豐富的地方,“葉彌是一個內(nèi)心世界非常豐富和復雜的作家,她的思想來源比較復雜,有小傳統(tǒng)和大傳統(tǒng),也有我們稱之為知識分子的思考。這樣一種復雜的來源加上自己的特點,讓葉彌的寫作有一種野生的力量。”
所謂“自己的特點”,《人民文學》主編施戰(zhàn)軍以“葉彌寫作的精神脈絡”一詞進行了指代,“讀葉彌的所有作品會發(fā)現(xiàn)她對世俗生活的興趣,在這之上她賦予著自己既飄忽又堅決的夢想,這讓葉彌小說呈現(xiàn)了這樣的特點:里面有真愛、有個性,同時收納他人和眾人,但他人和眾人不是他者,這些人物可愛可惜但不可憐可憎。”由此,葉彌小說“以小宇宙串起并穿越大社會”,“葉彌所有小說都反對簡單化,但她也不是為了復雜而復雜,她所有的復雜性都和小宇宙的存在有關,小宇宙一旦開裂的情況下小說就有無限的可能?!边@些美好迷人的小宇宙里“萬物齊長、妙趣橫生,多數(shù)小說在追尋過去的事,葉彌有自己犀利的、刨根究底的問題。她以洪荒之力為一切生機開路,只要是生命、生長的東西在葉彌的筆下,都是她要愛的。國家的命運重要,個人的青春也重要,這也是葉彌寫《不老》的理據(jù)?!?/p>
無疑,葉彌“刨根究底”的問題,是她永遠在尋找人的存在。南京大學教授王彬彬認為,這是《不老》的價值所在,“它借助一個時代特有的條件重新定義了正常和人性,或者什么是正常的人性。小說里俞華南和孔燕妮經(jīng)常討論這個問題,按照日常的、被社會廣大民眾所認可的價值觀來看,俞華南肯定比孔燕妮更正常,但我們發(fā)現(xiàn)這個更正常的人是一個精神上有問題的人,這有強烈的隱喻性。而一直未曾出場的張風毅,這個人物身上透露出的人性的光輝和在倫理、價值觀念上對世俗的挑戰(zhàn)是非常有價值的。小說的最大價值正在于此,它挑戰(zhàn)了像一張網(wǎng)一樣籠罩在人們?nèi)粘I钪械膫惱眢w系、價值觀念?!?/p>
小說名為“不老”,以何不老?最表層的原因是愛情,女主人公孔燕妮說“一次又一次的戀愛是一個精神輪回,要在精神輪回中保持年輕。”中國出版集團有限公司原黨組成員、副總裁潘凱雄則對其矛盾性作出了辨析,“聚焦情感、生活在生命中的特殊意義,它呈現(xiàn)了很多具象的場景、故事、人物,但骨子里卻是抽象的、形而上的;它展示了人物愛情、傳統(tǒng)工藝、地方美食等具體而微的生活細節(jié),但行為邏輯又脫出了真實的時代背景。小說透過謝燕兵評價孔燕妮,‘你不服老,你要證明自己不老’,似乎表明是‘為了不老,所以去愛’——這與‘因為愛,所以不老’構成了完全相悖的因果關系。”
北師大教授張莉指出“不老”的更深內(nèi)涵,“這個詞對我來說其實是一個時間概念,這個概念里蘊含著平庸、生命力衰退和麻木,‘不老’意味著與時間和平庸的對抗,這讓我們看到了情感本身的重要性。《不老》以情感寫時間,寫人生和時代,談戀愛是要獲得自我的確認,也就是說愛情是她理解世界的渠道。”在她看來,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這部小說改寫了以往文學中的女性形象,“雖然是寫一個女人的愛情,但它不是通常意義上的愛情,而是一個女性通過愛情對生命的領悟?!?/p>
葉彌擅長寫女性,南京大學教授張光芒認為,葉彌對女性形象的理解、女性理想的追求以及在女性形象塑造上有獨一無二的特質(zhì)。“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更關心的是‘娜拉出走以后’,而忽視‘娜拉’本身的形象價值,而葉彌接續(xù)了這一意義??籽嗄萆硖帟r代轉型節(jié)點,同時又游離于時代,某種意義上超前于時代,凸顯出女性獨立的本體價值和終極意義。作家在女性塑造上回歸本體性存在,孔燕妮不是被時代裹挾的被動主體,她自成暗流,既獨立也孤獨。”
這種“獨立與孤獨”,南京師范大學教授何平理解為,“孔燕妮的身體和精神上有過于超前的自我覺醒,她們追求自我精神的獨立,包括對身體欲望的尊重。她們渴望精神創(chuàng)傷的自我修復,并打破枷鎖獲得自由解放?!倍@類女性的文學書寫,對當下及未來顯然都有著重要的意義。
如江蘇省作協(xié)書記處書記丁捷所說,葉彌的小說從一開始就與“人的生存”相關,這既是物質(zhì)意義上的,更是精神意義上的。葉彌自陳,在鄉(xiāng)間居住的15年時間中,她跟外界的交往很少,只是不斷地看書、寫作、采訪,她采訪了各種職業(yè)的人,由此得出一個經(jīng)驗,“他們生活中的很多東西都是一個作家要重視的,他們看上去隨著時代發(fā)生了很多自主或不自主的精彩的事,這是一個作家要用小說的邏輯來解釋清楚的?!?/p>
張在健、張學昕、王春林、韓春燕、朱輝、曹霞、李德南、張娟等專家學者參與研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