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2022年第9期|樊文靜:荒誕
編者按
樊文靜的小說《荒誕》從一個虛擬時空切入,在兩個時空里一切都是反著來的,這不是單純的矛盾對立,其實是生活的悖論,在這折疊的荒誕中相互參照著一股真情。
荒誕
文/樊文靜
我又一次鼻青臉腫地回來了。
進了門,春雨似笑非笑地望過來,我有些懊惱,也憤憤不平:“今天的事能是我的錯嗎?我在巷子里喂流浪狗,正蹲著一群人過來圍著我又打又罵,我沒病,他們才有?。 闭f罷我拿起春雨倒的水一口悶了。
“所以,你到底為什么喂狗呢?”春雨問。
“看它們可憐??!我以前也會喂……”說到最后聲音越來越小。
“嗯,所以你還是沒有習慣?!?/p>
我嘴角扯了扯,低著頭,想笑又想哭:“習慣個屁?!?/p>
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個世界,一個對我而言極端錯誤的世界。與我曾經所在的世界相比,這里運行的方式是所有事情全部意義相反。如果喂流浪狗是一種善舉,那在這里就會被人人喊打。這樣的事例數不勝數,前天街上有一對很甜蜜的情侶,路過的大爺搖著頭嘆息:“挺好個女娃娃找了個男娃娃過日子,唉,真丟臉,社會的異類啊?!?/p>
春雨告訴我這個世界叫“子鏡”。
春雨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和我來自同一個世界,只是他更早,因此已經完全融入了“子鏡”的生活。據他所說,他是死了之后才來到這里的,我不知道我來到這里的原因,坐在實習公司門口打了個瞌睡再睜眼就來了,或許勞累過度猝死了吧。不管我以前死沒死,總之現在是心如死灰。
我曾向春雨提出過幾十次請求,找到回去的方法,每次都被拒絕:“這里挺不錯的?!蔽也欢河晔鞘裁礃拥娜?,能在“子鏡”中自在生活代表他以前就不是什么守法公民,可他并沒有惡意,反而幫我很多。
我不幸地來到這里卻幸運地遇到了春雨。一開始我暈暈乎乎,路上隨便找人詢問,因為語氣太禮貌被罵大好人,一個個氣沖沖離開的背影讓我感到不對勁,最后還是一位老人嚴厲教訓我,請我端正態(tài)度。當時我很害怕,想臨時找地方落腳,每家賓館的前臺都是壯實的男人,儀表一般,滿臉橫肉。
可能是我進門看一眼就走的行為太詭異,到最后幾個壯漢帶著一群女人開始追我,緊張和恐懼布滿全身,跑著跑著眼淚便涌出來了。
“那人哭了!看,我就說這小子不知道什么來頭,他偷東西了嗎,哭得那么開心?”
我完全不理解什么意思,我是怕到逃跑好嗎?想不了更多,我只管埋頭跑,一直向前跑。
天很黑,周圍看不清,我奔著唯一的亮燈處,本能驅使我敲門,來不及想開門后又會碰上什么危險的情況,我只想擺脫后面追著的男人和女人。我拍著門呼救:“救救我救救我,開開門!”
沒有動靜,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我又用力拍了拍:“有人嗎,救救我??!”門里窸窸窣窣,但始終沒人開門。我緩緩蹲在地上,不再抱任何希望,這時一道光線從門縫瀉了出來,門開了!
繞過逆光的人影,我直接沖了進去躲在角落。門口的男人簡單幾句把那些人打發(fā)走,然后關上門。這么容易?他是什么老大嗎?感覺到他在看我,于是我也抬起頭,很清秀,就算他是變態(tài)殺人魔我也無所謂了。
“先擦擦淚吧?!彼f給我?guī)讖埣埥怼?/p>
這就是我和春雨的第一次見面,之后我問過他當時為什么不立刻開門,他只是笑笑:“我也不知道該不該救一個可憐的人啊?!?/p>
后來春雨為我介紹了這個荒誕的世界——“子鏡”。
一切都解釋通了,彬彬有禮就是不好的態(tài)度,問路應該大吼大叫吊兒郎當如同流氓一般;前臺的形象也不是漂亮端莊的女生而是滿身腱子肉的男人;社區(qū)治安問題是女性負責;被罵“大好人”那就是“大變態(tài)”“神經病”的意思;還有哭是因為高興,笑是因為難過,膽怯是挑釁,挑釁又代表害怕……正即是反,反即是正。
在沒有任何頭緒的前提下,我只好把“子鏡”作為反平行時空。在哪個時空都有群體都得去接觸,渾渾噩噩過了一段時間,在春雨的幫助下我開始學著在這里生活。道理都懂,但確實很違和,春雨這種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溫柔男人為了買個菜和市場的大爺大媽們互相吼,簡直讓人震驚,吼就是禮貌,這就是生活。真沒辦法。
慢慢我獨自行動,帶著傷回來是家常便飯,畢竟這里的小孩戰(zhàn)斗力也不容小覷,無數次摔倒無數次爬起,為了自身安全,我也再不喂流浪狗了。逐漸我掌握了在這里生活的運行原理,錯誤道路上的正確行徑。甚至春雨還幫我找了一份臨時工作,事情有條不紊地進行。
我“習慣”了在這里的工作和生活,平時在外裝成“子鏡”里的居民,回到春雨家后我就能重新做回自己,春雨真的算是我的保護傘了,我很感謝他。
變化來得很突然。
我像往常一樣哭喪著臉去工作,注意,這代表我很高興!可同事們的狀態(tài)卻不對,每個人都滿臉堆著笑,彼此間說話也很柔和,看起來很不錯的氛圍在“子鏡”中就是暴風雨的前兆。我慢慢走到我的位置,注意到周圍時不時偷偷瞥來的目光,難道是我出了什么問題?我心里揪成一團,又惹麻煩了?
“小白,你來一下!”部長向我招了招手。
我心里更是一團亂麻,盡量苦著臉有多大聲吼多大聲:“部長!怎么了!”
“小白,跟你直說了吧!前幾天我們編輯發(fā)表的一篇文章引起非常大的反響!”部長喝了口茶。
“這不是好……”說到一半猛地停住,在“子鏡”中,這不是什么好事,文章不可以引發(fā)輿論!
“小白,你看啊,這篇報道是老李寫的,那自然就不能讓他負責,你是新來的,這個責任就你擔了吧!上頭來人檢查,估計蹲個三年五載的,也不是大事兒!”
先不說這么小的事情竟然會有如此懲罰,我差點沒從這個強盜邏輯中反應過來,“為什么啊,誰做的事誰負責,跟別人有什么關系?哪有這樣的道理!”面對緊急情況,我不自覺使用起曾經世界的原則。
“就是這樣的道理,我說了算?!辈块L挑眉看著我?!靶“?,這可是一個機會……”他走到我眼前,我整個人都在發(fā)抖,接著臉上又燙又疼,他扇我一耳光。
“不想擔?”
我瞪大眼睛捂著臉向后退了幾步,像只被激怒的小獸:“我憑什么擔?”
“沒什么大不了的一件事,可是你哭得很開心不是嗎?”
我立刻笑了起來,笑得猖狂來反駁他:“我難受得很!”
部長卻突然哭了起來。這荒謬的場景令人直犯惡心,他開始邊抽我耳光邊哭:“為什么啊,你很倔??!”我呆呆看著他,感受著臉上的麻意,破釜沉舟:“哈哈哈哈!你們這些人真悲哀!哦不!真幸運真幸福!完完全全大好人呢……”我語無倫次,巴掌聲隨著哭聲又伴著笑聲,形成愉悅的交響。
回到家,我大鬧了一場。
“這里太病態(tài)了,是非不分善惡不分,打我巴掌我只能笑,不然就是不正常,這是什么???!”我向春雨訴說剛才的一切,春雨低著頭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他說:“忍著不就行了?!?/p>
我難以置信:“你沒搞錯吧?你也是從那里來的春雨,你可以理解我的!”說著我意識到了什么,“對,挨巴掌的不是你!做一個旁觀者看著別人受罪當然很爽了?!?/p>
春雨立刻抬起頭惡狠狠盯著我:“你是好人,你了不起,你清高?!彼焖僮叩轿颐媲?,“尊嚴很重要嗎?你可以沒有尊嚴,但你需要遵守秩序。和以前相比本質不變,你怎么就待不下去了?”
“這全是施加在無辜、正確、善良的人身上!好人受懲罰就是應該的嗎?”
“什么是好人?你告訴我什么又是善,什么是正確的!在‘子鏡’中,好就是壞,無辜就是有罪!真正拎不清的是你吧?!?/p>
“是!全是我的錯!”
“你知道是就好,你的存在在這里本身不就是一個錯誤嗎?確實,來到這里不是你的本意,你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既然你已經在這兒了,為什么不能按照這里的原則生活呢?你總用以前的標準衡量現在這正確嗎,哪個世界都沒有絕對的對與錯,相對而言,善惡也沒有明確界限?!?/p>
“你的不習慣你的不接受你的看不順眼在這里都是錯誤,你無法習慣是你自己沒本事,責怪這個世界,”春雨盯著我,“可笑嗎?”
“被扇著耳光還要笑,沒有尊嚴,習慣了不就好了。”春雨提起我的領子,聲音發(fā)著顫“像你習慣曾經一樣去習慣現在,不好嗎?”我使勁推開他,跑了出去。
春雨他就是個壞種,我現在徹徹底底知道了。什么狗屁道理,我越想越氣,腳步也加快了,一個老人被我無意推倒。我沉默注視著地上的老人,他表情很不好,可能摔傷了腰,或者腿?我冷冷盯著,心里想著,這個人就算死在這兒也跟我沒關系吧,在“子鏡”中我不需要負責,去管才是多此一舉。
我轉頭離開了。
走在路上心里更多的是報復式的快意,真該讓春雨看看,我不是沒本事。在以前扶起老人不說了,運氣不好被訛更麻煩,這下顧慮全沒了。我的心情輕松又緊繃,總想著萬一老人真有三長兩短怎么辦,道理是那樣的,但真出事不是更完蛋。我急匆匆返回去,咬著牙,在那邊是社畜,來這邊總不能當個畜生吧。
看到老人還在地上,我連忙過去把人扶起來,最后落了個多管閑事,唉。
但我心情好多了,心里也舒服了。或許被罵習慣了吧。
冷靜下來我想了很多,一定程度上春雨說得對,是我格格不入來到“子鏡”,入鄉(xiāng)還不隨俗。我不能用以前來衡量現在,但也有自己的一套原則,不能改變也絕不會被改變,只要無愧于心,即使扶老人被罵我也樂意,因為那樣我覺得我還是我,沒有被影響也不會變成我自己都不習慣的樣子。
我做好了回去受冷眼的準備,寄人籬下還那么囂張是不對的。
不承想春雨也在一直等我,他向我道歉了。我有點小激動,仿佛那點打了雞血的小聰明影響到了春雨,正樂著,春雨對我說:“我?guī)湍阏一厝サ姆绞桨?!”我欣喜若狂,“真的嗎!真的可以嗎?可你不是說沒有辦法嗎?”春雨回答:“應該有辦法,我記得之前有人突然離開過,肯定有什么途徑,我們可以試著找一找?!?/p>
“太好了!謝謝你!”
“萬一找不到呢?”
我想了想:“那也沒關系,畢竟我們試過了!”
“你早知道有方法怎么不試試呢?你不想回去嗎?”
春雨聽了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只道:“不想再做沒意義的事了?!?/p>
第二天開始,春雨就幫我忙活了,可是他一直興致不高,時不時坐著,一發(fā)呆就是很長時間。我想問問他怎么了,但也沒什么用,就算一起生活很長時間,我也依然不懂春雨,我這樣的人可能根本幫不上他的忙,不添麻煩已經很好了。
大概過了一個星期左右,春雨告訴我他找到方法了,在空氣稀薄的地方砸空氣,可能會砸出通道。
一時間我想不出用什么吐槽這戲劇般的事實,不過更夸張的都經歷過,也不必去計較這些。春雨告訴我,如果能砸開就可以直接回去了,讓我做好隨時離開的準備。我答應了。
人總是討厭離別,我雖然反感這里,可是很喜歡春雨,我們的確大吵過,可只不過是觀念不同,人生的每個選擇不就是一道辯論題,事實道理都能說通,只是論點不一樣,大家都只是在為自己的論點尋找論據罷了。
所以我就想,能不能把春雨一起帶走。當我嘗試著和春雨提起,別提了!他笑出了眼淚!然后拒絕?!安皇歉阏f我已經死了,回去是個死人,在這兒好歹還活著呢!”他揉了揉我的腦袋,“不過謝謝你,呆瓜小白。我還是好好當個活人吧!”
“小白,你夠難得的。”
最后春雨帶著我找到了“子鏡”中所謂空氣稀薄的最“高”峰——一個深洞。我滿頭黑線,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春雨也仿佛讀懂了我的無奈,笑得合不攏嘴:“來砸吧,砸開你就可以回去了,砸不開再找下一個洞。記著,是砸空氣!”
我點點頭,心跳如雷,仿佛要在這深“淵”,深洞里置死地而后生。我揮起手中的工具狠狠砸了下去,沒反應。再砸,再砸,砸了四下,五下,七下,十下,突然!空氣動了!竟然會動!真的動了!耳旁有了風聲,風卷著卷著,在眼前形成一個白色的旋渦!
這是可以回去了嗎!我真的成功了!我真的把通道砸開了!我興奮不已,扭頭看向春雨,發(fā)現他眼睛竟然紅了,他并沒有看我,而是看著旋渦。我深深吸了口氣:“春雨,不走嗎?”他眨了眨眼看向我:“嗯,不走。”我沒想過這么快就能砸開通道,就像我沒有想過離別會這么快,我舍不得春雨卻渴望回到曾經。
“走吧,一會兒旋渦就沒了,去吧小白,有緣再見……”春雨說著笑了起來,“嗯,如果你還能來?!?/p>
“那我們就永別吧!”我可不愿意再來。我們相視大笑,可誰都沒有動。春雨嘆了口氣:“分別是常事,我們都有自己的選擇都不會后悔,這些早就和你說過了不是嗎,回去吧,回去再哭,畢竟你真的很愛哭。”
我破涕為笑,春雨這個傻子,你還喜歡笑呢!我向春雨揮揮手,正要笑突然反射性假裝哭出來,停頓幾秒又意識到眼前的是春雨,果不其然,春雨看著我稀奇古怪的表情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一臉心知肚明的鄙夷:“看你那蠢樣?!蔽覜_他齜了齜牙又笑了起來,我要笑,因為他是春雨我可以笑,而春雨也能理解此時此刻我的笑,不用眼淚表達的高興,單純是高興地笑,笑而高興。
“再見了小白!”春雨也揮揮手,接下來他說的話我將用一生來治愈?!拔乙P通道了!”
“什么?!”我猛地看向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視線一片乍亮,我昏了過去。再醒來時,我發(fā)現自己仍然坐在實習公司的門口,來往的人時而瞥我一眼,我揉了揉僵硬的腿迫不及待站起來卻沒有站穩(wěn),被我不小心撲倒的女人嚇得大叫著把我推到地上,我攤在一旁大聲笑著,“我,終于回來了!”
大夢初醒,關于我在警察局喝了一杯茶的事情就不多說了。
一切像往常一樣,每天兩點一線,從家到實習公司,從實習公司到家,周末偶爾出去逛一逛。在這些天里,我不斷想起春雨,他最后那句話是認真的嗎?什么叫他要關通道,一切都是春雨搞的鬼嗎?他到底什么意思?
陰了一天下起了雨,腦子里還很混亂,我坐在公交車站的候車椅上準備歇一歇,閉著眼雨聲更明顯了,因此我也聽到了對面高樓上LED屏的報道。
“于某于三年前自殺案件警方已查明原因,由此連帶出某集團的惡人手段吃人行為,身為同行不能及時伸出援手,反而落井下石,用輿論迫使一位青年隕落,三年前的案件真相大白,誰又會向這位青年道歉呢?我們飽含同情,呼吁社會……”
我一動不動盯著LED屏右上角照片上熟悉的人,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卻發(fā)現什么都說不出來,不是吧,我難以置信,眼淚已經涌了出來。
“唉,這孩子怪可惜的,當時被罵成什么樣了啊,我這老太太都知道?!?/p>
“是啊大媽,受害者反而被罵!而且您還不知道吧,當時都有人找去他家里面威脅他呢!”
“???!什么人啊這都是!那他們怎么知道這小伙子家啊?”
“現在網絡技術可發(fā)達了,啥都能干!人肉出來的唄!給了錢啥都能做,網上又不知道他們是誰。”
“他叫什么?”我終于說出話了。
“噢,叫于春,他還是我大學學長。標準楷模青年,沒畢業(yè)就開始創(chuàng)業(yè)了,人也特好,給我們做過演講,在計算機領域一騎絕塵啊那是,我前年畢業(yè)還打算投奔學長呢!太冤了,出了事兒之后幫學長的人不多也就不說了,趨利避害嘛能理解,但害人的可真就沒人性了!他太優(yōu)秀了,走得靠前就被當成眼中釘了,唉,天妒英才天妒英才!”
“他生前還去過我們公司拉投資,我在門外面就聽著什么‘你平時不是總是溫溫柔柔笑瞇瞇的,來,繼續(xù)笑嘛!’,我惡心死那些上層了,想辭職,可沒辦法,還得生活……”旁邊一個女生嘆氣。
“怪不得,于春留下的遺書前幾天不是公布了嗎,‘在能哭的世界我不想笑’,這精神得被折磨成什么樣啊……”
我沒再說話,只是盯著大屏上的春雨,哦不,于春。
“哥們兒,車來了,你也別哭了,這真相大白也算告慰于春學長在天之靈了……”
“子鏡”中的一幕幕開始在腦中回放,春雨的一些欲言又止,最后那段時間的沉默寡言,感同身受的無奈好像都能解釋通了。我抹了抹淚,心里想著,于春,原來你是這樣的人啊。
我聽到的你的經歷有你真正經歷的十分之一嗎?不知道該不該救可憐的人是因為自己也沒有被拯救嗎?你知道怎么回來但卻不想回來是因為這些嗎?或者“子鏡”是你創(chuàng)造的理想世界嗎?在“子鏡”你可以真正地笑嗎?
當正常生活成為悖論,是不是就會渴望悖論成為正常。
不遠處一位年輕媽媽領著一個小女孩走過來,小女孩抬頭看著大屏:“媽媽媽媽,這個哥哥怎么了?”
“這個哥哥,嗯,哥哥和外公去一個地方啦?!?/p>
“那他和外公一樣都住在那個小圓頂房子里面嗎?”
“是呀?!?/p>
路上依舊人來人往,“于春”“自殺”“可憐”“混蛋”……各種聲音充斥。惋惜的,痛罵的,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地上飛濺的雨水聲,LED上不斷重復的報道聲,夾雜著小女孩稚嫩的聲音。
“他們說他叫于春!于春哥哥。他去陪外公了!他真好!”
“好了寶貝,小心車?!?/p>
“于春于春……”小女孩從傘下探出手抓雨玩兒,突然興奮地說,“媽媽!于春哥哥以后做春雨吧!于春,春雨,‘好雨知時節(jié),當春乃發(fā)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老師說了,春雨是好雨!于春哥哥這么好,就當春雨吧!”
“傻孩子?!眿寢屪Я俗∨⒌男∞p子,“哥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哼哼!”
“好啦,你先告訴媽媽你準備好和一年級小朋友見面了嗎?”
“準備好啦!”
脆生生的聲音越來越遠,而我還坐在原地陪著大屏上的報道重復一遍又一遍。
樊文靜,2000年出生,內蒙古烏蘭察布市人?,F就讀于內蒙古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2019級漢語國際教育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