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少衡:小說里的兩件事
應(yīng)當說這個中篇小說里事情不止兩件,雜七雜八牽扯不少方面,包括人物之間的關(guān)系、上下層次的勾連、往昔的淵源和未來的期許等等,但是主事件唯二:一是所謂“雅集”,二是所謂“那個洞”。這兩件事情互相纏繞,編織成這個小說。
我曾參與過若干次小說里描述的那種“雅集”。場面大的有數(shù)十位畫家相聚,浩浩蕩蕩擠滿一個會場;場面小的只有一位書法家,周邊眾星捧月。我本人寫小說,除用電腦外,平時只拿鋼筆,如今是水筆,基本不用毛筆,因此與書畫頗無緣。之所以曾涉足書畫界活動,主要因為工作。我曾供職過十幾年的單位是文藝群團組織,擁有十幾個文藝家協(xié)會,其中有作家協(xié)會,也有書法家協(xié)會與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有時工作上需要互相配合,便有幸參與或目睹其他文藝門類的一些活動,雖然只是外行看看熱鬧而已。我注意到,如今小說作者相聚多稱“筆會”,很少稱“雅集”,可能與一千六百多年前小說還屬“志怪”,不登大雅之堂有關(guān)。但是當今詩人們聚會似乎也多叫“筆會”,盡管當年王羲之等文人墨客在蘭亭清溪兩旁相聚,“曲水流觴”的游戲內(nèi)容是即興賦詩并飲酒。眼下這種具有悠久歷史令人浮想連翩的文雅活動似乎已經(jīng)專屬于書畫界。我在這部中篇小說里,讓我的主人公為安排一場“雅集”費盡心思,這場聚會里除了有頂尖的專業(yè)書畫家,還有地方各級領(lǐng)導匯集,其主角是一位省級高官。這從歷史上看似也不稀罕,據(jù)記載當年與右將軍王羲之歡聚清溪畔的四十一人既是文人墨客,亦多為東晉軍政高官。不同之處或許是當年那種活動更多的是出自個人興趣,而小說里這場“雅集”卻帶著很濃厚的官方色彩,所以才會讓身為地方主官的小說主人公疲于奔命。
我感覺,這個小說如果僅此一事,集中描繪“雅集”舉辦過程中各種曲折和考慮,以及不同人物的表現(xiàn),加上其后的反轉(zhuǎn),同樣也能成篇,似乎還顯得更純粹,但是我覺得難以盡意。我筆下的主人公是地方主官,不是如我這樣的專業(yè)性文藝家團體供職人員,他來籌辦并主持“雅集”的主要目的也不在于繁榮當?shù)氐臅媱?chuàng)作。因此,如果只寫這么一個事,于主人公有不務(wù)正業(yè)之嫌,于我所要表達的認識和感受也有距離,所以還必須寫另外一件事情。可供描繪的事情在地方官員的工作日程里多得很,一抓一大把。在小說里我用了“那個洞”,也就是一條關(guān)系當?shù)財?shù)十萬人生產(chǎn)生活的引水隧道。我覺得有沒有這個“洞”其實相當重要,關(guān)乎這個人物,以及這個小說的存在意義。就好比我們評說某一位地方主官,或者一個主管某機構(gòu)的官員,總會提到“這個人還是做了點事”,或者“這個人幾乎沒干什么事”。以當下網(wǎng)購用語形容,前者是一種“好評”,而后者就屬“差評”。作為生活于當下的人,或者如我們經(jīng)常表述的那樣,作為“廣大干部群眾”,我相信人們還是歡迎那些為大家做事的官員,無論是修橋鋪路,還是去挖一個洞。如果這個小說里只有各級領(lǐng)導和文人墨客的“雅集”,那就是“他們那些人”的事情;而小說里有了“那個洞”,那就跟更多的人有了更多的關(guān)聯(lián)。所以我覺得自己得這么寫。
感謝《長城》發(fā)表了這部中篇,并讓我可以如此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