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學(xué)》2022年第9期|凌越:往事的纓穗(組詩)
凌越,詩人,評論家,譯者。安徽銅陵人,現(xiàn)居廣州。著有詩集《塵世之歌》《飄浮的地址》,評論集《寂寞者的觀察》《見證者之書》《汗淋淋走過這些詞》,和梁嘉瑩合作翻譯《匙河集》《蘭斯頓·休斯詩選》《赫列勃尼科夫詩選:遲來的旅行者》《荒野呼嘯:艾米莉·勃朗特詩選》等。主編“俄耳甫斯詩譯叢”。
往事的纓穗(組詩)
凌 越
《時光的馭手》
時光的馭手,握緊閃電的韁繩,
靜待漫卷而來的蒼茫暮色。
你在漂浮的臉龐上刻下文字,
如同占卜的手指插進(jìn)經(jīng)卷。
你是水邊癡迷的那喀索斯——
以盛開的水仙遮天蔽日。
那節(jié)奏明快的詩行,生硬
如同碎骨,剝落失眠之夜的苔蘚。
時光的馭手,請施展你的障眼法,
迅速轉(zhuǎn)動四季的輪軸,碾平叫喊的褶皺。
《夢想者弧形的視野》
夢想者弧形的視野,
在世界的軀體上打開新的門徑。
當(dāng)你凝視,物循著視線進(jìn)入體內(nèi),
一個宇宙在其中誕生。
天光隨著血液激蕩——
響起回旋曲和詠嘆調(diào)。
你的渴慕就是你的賜予,
天使在云端垂下光的瀑布。
一根風(fēng)箏線引領(lǐng)飛翔。
不需要助跑,存在是夢的跳板。
你被夢境端詳,
而時間在贊美他鄉(xiāng)。
《將沉默移入蒼穹》
整條街的麻將聲將沉默移入蒼穹,
追憶的目光沾染塵世的芳香。
女人睜大眼睛,驚奇的漩渦
在盛夏的黃昏種下膚淺的喜悅。
羨慕當(dāng)?shù)厝恕@是智慧?——
輕松躲開時光的針刺。
臨街的茶館熱鬧非凡,
成都話怎么聽都像情話。
你坐在小鎮(zhèn)書店舒適的陽臺上,
以不為人知的幸福貫穿晨昏。
任性的繆斯隨意插入書中的
銅箔書簽,制造人為的波瀾。
如同諸神在人的通道上制造奇特的事故,
——博取上天一笑。
《T98次列車》
以華北平原黑沉沉的麥地為序詩,
T98次列車像個詩人。
它抄襲鐵軌的節(jié)奏,
它揣摩中鋪乘客的心腸。
穿藍(lán)色制服的列車員轉(zhuǎn)動手中的鑰匙,
上了濃妝的臉艷俗又親切。
詩神以你為誘餌,火車
駛進(jìn)北京西站,駛進(jìn)天空的隧道。
漂浮的水泥地,一陣暈眩,
高大的涼棚撐開窒悶的四月。
你佇立在空闊的三號站臺,
這行詩漫長,你就是它的句號。
動詞起身修剪天氣,我篩選名詞,
而我們的手知道如何去朗讀。
《白色山墻圍攏你》
白色山墻圍攏你,
寧靜從院落里的一片菜畦長出。
你是黝黑灶臺上翻飛的銀亮的鍋鏟,
你是枯萎時光里突然變綠的稻田。
你“吱吱咯咯”撐起一座明代舊房子的棟梁,
回過頭——不再是貧窮的村莊?
斑駁的院墻前,滿臉皺紋的老母親
坐在矮凳上想念城里打工的兒子。
徽州,鋪排在藍(lán)天下美的縱隊,
從不在云巖湖的明鏡中打量一下自己。
你知道農(nóng)民是怎樣生活的,
你看到的是彩色天堂的黑色底片。
《這閃爍的光標(biāo)》
這閃爍的光標(biāo)
期待事物本身的抓取——
一種突然而至的生命力
使混凝土墻壁扭曲如同長蛇。
想象的詰問者
從云端垂下救命的繩索。
人群像螞蟻涌動著,
遍布城鎮(zhèn)和鄉(xiāng)村。
此時,你在書寫,
在狂風(fēng)肆虐的大地上,
在蜷縮成一團(tuán)的人的身體上,
在由一系列摩天大樓勾畫的城市中軸線上。
語言的抓手已經(jīng)松動,
喜悅從靜默中溢出。
詩人從不尋找知音,
你的存在就是世界安逸的配偶。
話語以它的輕嘆
褪去色彩的喧囂,
裸露出咖啡館落地窗外
美團(tuán)女騎手俊俏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