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飛，四川閬中人，從軍二十余載筆耕不輟，榮立二等功2次、三等功6次，被表彰為全軍宣傳輿論工作先進個人。先后參與“導彈司令”楊業(yè)功、“八一勛章”獲得者王忠心、“東風第一旅”、“導彈發(fā)射先鋒營”等全國全軍重大典型宣傳，參加國慶閱兵、抗震救災、支援武漢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等重大任務宣傳，數(shù)十篇作品榮獲中國新聞獎、中國殘疾人好新聞獎，解放軍新聞獎等。

 

南國盛夏夜，長劍出深山。凌晨時分，一場雷陣雨不期而至，狂風肆意裹挾著暴雨，打得樹葉沙沙作響，豌豆大的雨滴從半空沖刺而下，重重地砸在導彈戰(zhàn)車的外殼上，敲擊出鏗鏘雄渾的“鋼鐵洪流曲”。

大雨澆滅了連日的潮熱，鳴蟬安逸地伏在樹干上，偶爾發(fā)出兩聲低吟。電閃雷鳴間，蔥蔥郁郁的山林里悄然打響一場“導彈戰(zhàn)”：駕車仗劍轉進疾行，隱蔽偽裝、占領陣地、起豎導彈、點火發(fā)射……官兵順利完成十多個演練課目，成功對預定目標實施“精確打擊”。

演練小憩，官兵紛紛褪去迷彩征衣，被管制的車燈逐漸變得明亮，照在一名老兵身上，他就是剛才組織演練的發(fā)射指揮長。但見他，個頭七尺有余，身板挺拔如松，一張國字大臉，挑起兩道濃眉，眼神犀利卻裝滿一汪淳樸，面帶微笑也透出幾分威嚴。

他，就是火箭軍某導彈旅發(fā)射一營一連一排一班班長何賢達。這個營，被中央軍委授予“導彈發(fā)射先鋒營”榮譽稱號；這個連，被原第二炮兵授予“科技練兵模范連”榮譽稱號；這個兵，是和平年代打拼出來的一等功臣。

百萬軍中一兵卒，看似平凡卻不一般：他的肩頭，扛著中國士兵的最高軍銜——一級軍士長；他的身上，掛著“全軍愛軍精武標兵”“火箭軍十大礪劍尖兵”“火箭軍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等滿身榮譽；他二十五年的軍旅生涯，處處鐫刻著導彈發(fā)射“王牌號手”的傳奇人生。

一

湖南平江，人杰地靈，古屬三苗國，因江水至此平靜無波，后唐定名為平江縣，何賢達就出生在這里。何賢達生性穩(wěn)重，從小骨子里就刻下了家鄉(xiāng)人能吃苦的踏實和不服輸?shù)木髲姟?/p>

悠悠五千年中華歷史，有些載于史冊典籍，更多的卻是老百姓口口相傳。何賢達從小生長在農(nóng)村，最大的興趣就是聽老人講故事。何賢達的外公是位老革命，當兵二十多年，南方打過仗、西南剿過匪，腦子里好像裝了個“故事匣子”，一句“想當年”開場，便滔滔不絕地講起戰(zhàn)斗故事。

一天傍晚，外公又端著那個罐頭瓶子改成的茶杯，坐在村頭的條石上，開始給何賢達和一群小伙伴講“平江起義”的故事。從吃完晚飯講到明月高懸，伙伴們都打著哈欠回家去了，唯有何賢達聽得津津有味，纏著外公問這問那。講到情深處，外公不禁嘆了口氣說：“平江曾經(jīng)也不太平呀!二十多萬平江兒女以身救國，有記載的烈士就有兩萬多人，我的好些戰(zhàn)友都犧牲了……”

外公講著講著哽咽了，幾滴淚滑落下來。何賢達靠在外公的腿上，他此時才知道，自己出生的地方居然是中國革命的發(fā)祥地之一、中國工農(nóng)紅軍的搖籃之一，自豪之情油然而生，心底也埋下了從軍的種子。

初中畢業(yè)那年，何賢達專門去了一趟平江起義紀念館，反反復復轉了三遍?；氐郊依铮驼业礁赣H：“我想去當兵?！备赣H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半晌，說：“當兵得有文化，高中畢業(yè)后再說吧。”

一九九五年夏天，十六歲的何賢達高中畢業(yè)，他再次把當兵列入“人生規(guī)劃”，可到武裝部一打聽，年齡還沒有“達線”?？纯?并不寬裕的家境，懂事的何賢達南下廣東，成為一名流水線裝配工。

有的人干活，總瞅著“老板在不在”，何賢達干事，老想著“能不能干好”，既下苦功也使巧勁兒。人們常說“吃虧是?！?，這句話在何賢達身上得到了驗證，他憑著踏實肯干很快得到老板賞識，沒幾個月便把他調(diào)到輕松自由的電工崗位。

當時流行一句話：“緊車工、慢鉗工，吊兒郎當干電工?！崩习暹x中何賢達，是看中他的踏實，相信他不會“吊兒郎當”。

果然，何賢達沒讓老板失望，憑借高中時扎實的物理知識功底和勤奮苦干的勁頭，不出半年就成了車間小有名氣的“何師傅”。老板喜在心頭，又把何賢達介紹到朋友的酒店，閑暇之余當起兼職電工，兩份薪水加起來，每月何賢達都有一筆不菲的收入。

大都市的“藍領”生活，使何賢達成了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夸獎的“出息伢子”，可他卻始終沒忘記從軍夢想。一九九七年八月，何賢達的姐姐身懷六甲即將分娩，他陪著家人送姐姐回老家待產(chǎn)，正趕上縣里組織預備役民兵集訓，就興沖沖地報了名。

穿上迷彩，何賢達像打了雞血，無論是站軍姿、走隊列，還是瞄靶、投彈，都有模有樣，一絲不茍。盛夏的平江，悶熱又潮濕，就像在天地間蓋上了一個大蒸籠，熱得人“無處可逃”。可何賢達毫不在乎，正課時間練不好，休息時間就加班，給自己“開小灶”，喊口號撕破了嗓子，靠腳跟磨破了鞋幫，迷彩服一層一層全是白色的汗?jié)n。

集訓結束，何賢達的考核成績遙遙領先，所有課目都拿了優(yōu)秀。負責訓練的武裝部廖科長打心眼兒里喜歡這個好苗子：“你小子，天生就是個當兵的料！不去部隊上穿回軍裝，可惜了?！?/p>

何賢達聽了，心頭一喜，可轉念一想，老家窮鄉(xiāng)僻壤經(jīng)濟不發(fā)達，很多年輕人都想著當兵“跳農(nóng)門”，大家擠破了頭找出路，托關系走后門也不是新鮮事。南下打工一年多，何賢達生活在大都市里，更是看清了人情世故的復雜和重要。

想到這里，何賢達略顯尷尬地說：“去當兵當然好啦，可我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也不認識啥當官的，燒香都找不到廟門在哪?！绷慰崎L大眼一瞪：“你這伢子，哪有那么復雜？只要你想去當個好兵，我們武裝部就是你的‘關系’！”聽了這話，何賢達像是吃了顆“定心丸”。

那年十月，何賢達向廠里辭職，領導以為他嫌工資低要“跳槽”，當場許諾“每月漲兩百塊”，何賢達憨憨地笑著說：“我要去當兵?！崩习逡宦牐攬霰響B(tài)：“這個要支持，但你要是走不了，隨時回來上班?！?/p>

“你在廠里干倆月，頂你爸媽地里刨半年，還去當啥兵？”一到老家，不少鄰居都想不明白，何賢達始終笑而不答。知子莫如父，父親默默地幫他做著各種準備。廖科長說話算數(shù)，不僅四處推薦何賢達，還幾次找到他認為最“牛”的第二炮兵部隊：“這個小伙兒你們得接走，今后肯定是個好兵！”

體檢、政審、家訪，一路通暢，何賢達如愿穿上了綠色軍裝。雖然有些肥大，也沒有軍銜，依然平添了幾分英武。何賢達心頭樂開了花，摸了又摸，嗅了又嗅，就好像軍裝也能散發(fā)綠色的氣息一般。何賢達對著鏡子美了半個小時，最后還是覺得不過癮，又跑到照相館讓師傅拍了幾張照片。

臨走那天，左鄰右舍來送行。從村口送到鎮(zhèn)里，一直送到了火車站，何賢達默默地把鄉(xiāng)親的囑咐打進背包，把父母的希望裝進行囊，每往前走一步都覺得沉甸甸的。

老式的綠皮火車，早早地停在站臺，即將啟程的新兵戴上大紅花，背著大背包，與家人訴說著離愁別緒。何賢達手里拎著一個笨重的提包，望著父母臉上被歲月刻滿的滄桑，不禁眼眶一熱：“爸媽，你們放心，我一定要干出個樣兒來?！?/p>

“登車！”隨著接兵干部一聲令下，幾十名新兵一路小跑奔向車門。何賢達突然感覺手上一松，提包的帶子斷了，提包落了下去，正好砸在一位新戰(zhàn)友的腳上。

“你這裝得啥呀?沉得像個鐵疙瘩?！毙聭?zhàn)友疼得咧了一下嘴。何賢達憨厚地說：“對不住對不住，這包里裝的都是高中課本，想著到了部隊，爭取考個軍校?！闭f完，何賢達干脆把提包抱在胸前，跑步跟上大隊伍。

“嗚——”火車一聲嘶鳴，帶著無數(shù)熱血青年的從軍夢想，行進在廣袤的大地上。何賢達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樓宇樹木，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他掏出好朋友寫的臨別贈言，腦海里早已是烽火漫天：此去八千里，仗劍向九天，精武多磨礪，美名天下傳！

二

坐火車、轉汽車，幾十個小時的長途奔波，終于抵達新兵集訓的軍營。

站在長長的隊列里，何賢達感覺身體還停留在坐火車的狀態(tài)，晃晃悠悠左右搖擺，四肢無力腰酸背痛?！傲⒄?！”一聲口令劃破寂靜，震得何賢達耳膜微微一顫，他本能地收腳并腿、挺胸抬頭。

夜幕下，新兵連長扯開嗓門，隨機來了一次“戰(zhàn)前動員”：“從你們踏進這道營門起，就要清楚自己不再是個普通老百姓。新兵集訓就是摸爬滾打換羽重生，孬兵好兵幾個月就能見分曉，這個兵怎么當，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站隊站排頭、當兵當好兵?！蹦翘煲估?，何賢達耳邊總是響起連長的話，他給自己定下了目標。有戰(zhàn)友說他“說大話”，也有的笑他“不自量”，但他全然不理會。

三個多月新兵連集訓，曾在老家參加過預備役集訓的何賢達底子最好，但練得卻最苦，他用實際行動給自己的目標加注：正步難，他就堅持每天中午練端腿；跑步慢，他就綁著沙袋追；條令多，他就加班加點背。功夫不負有心人，新兵連幾次考核，他都成績優(yōu)秀。下連前一盤點，新兵連就他拿的“流動紅旗”最多、最全。

熬過了新兵連，總算分到了連隊，何賢達來到組建不久的某導彈旅。本以為直接到戰(zhàn)斗班報到，沒想到卻被一車拉到教導隊——原來，在導彈部隊，導彈專業(yè)是“看家本領”，新兵來了先是三個月的共同課目訓練，接著又是百余天的專業(yè)理論集訓，雙雙過關才有機會分配下連。

成功，需要百分之一的天賦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何賢達雖說腦瓜子挺靈光，但他卻自詡“笨鳥”，要“先飛”“多飛”。

專業(yè)集訓時，他憑著入伍前打工時練就的過硬電工功底，很快熟練掌握各類電路原理圖。不僅如此，學習控制原理和液壓傳動等陌生知識領域，他不是憋在屋里記，就是追著教員問，鉚著渾身勁兒一點一點啃下來。再次分配，何賢達很是幸運，憑借過硬素質(zhì)來到發(fā)射一營一連，這可是全旅組建最早的“種子隊”。

世上之事，有些是心遂人愿，也有些是事與愿違。何賢達的軍事素質(zhì)、專業(yè)理論在新兵中名列前茅，又是當時為數(shù)不多的高中畢業(yè)生，他信心滿滿地認為，去戰(zhàn)斗班是鐵板釘釘?shù)氖??？煞职喾桨敢恍?，他卻傻眼了，他被“意外”地分配到了炊事班。

“連長，剛才是不是念錯了？”隊伍剛解散，何賢達就急匆匆地敲開了連長的房門：“當兵前我干過電工，也沒當過廚子，去炊事班發(fā)揮不了我的優(yōu)勢。再說，樣樣考核我都領先，為啥不讓我去發(fā)射班？！”

“金子在哪兒都能發(fā)光，好兵在哪兒都能干好。哪有新兵剛來就挑三揀四的？”連長白了他一眼，就不再理會他，繼續(xù)埋頭整理資料。何賢達并不知道，他的情況連長早就摸得透透的，這一招就是要試試何賢達的定力和心態(tài)。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我就不相信這能嚇倒我。”何賢達倔勁兒一上來，一頭扎進了廚房。可炊事班的辛苦，還是超出了何賢達的預料，每天早上起床號還沒響，他們已經(jīng)開始忙碌，戰(zhàn)友們都已經(jīng)午休，他們還在收拾鍋碗瓢盆。何賢達偶爾也會感覺憋屈：“人家訓練一身汗，我們做飯一身油；人家練兵打?qū)棧覀兠χ螂u蛋?！?/p>

短暫的失落后，他很快調(diào)整狀態(tài)，連長的話一遍遍“刺激”著他，下定決心守在三尺灶臺，當好“半個指導員”，但他也經(jīng)常提醒自己：不管做飯多忙多累，發(fā)射導彈的夢想不能廢。

炊事班的戰(zhàn)友見他成天琢磨導彈專業(yè)，便開玩笑地說：“鍋臺三尺寬，你還想翻天？我們練好烹、炒、燉、炸就行了，炊事班里從來沒人在導彈專業(yè)上出人頭地過?！?/p>

“我就不相信，炊事班里飛不出金鳳凰。”何賢達把心一橫。班長冷不丁地“懟”了他一句：“要想飛出炊事班，先得把灶臺功夫練到家，否則我可不放人?！?/p>

當時用的是老式炊事車，得用鼓風機搖著生火，經(jīng)常被熏得滿臉煙灰。這臟活就落在何賢達身上，因為炊事班里只有他啥飯菜也不會做，只能點點爐子、燒燒火。

學中干、干中學，何賢達從“掃地僧”干起，等把燒火練到“恰到火候”，開始慢慢“升級”到了切墩擇菜、做米飯揉饅頭，有時老班長也教他炒上一兩個不太重要的菜。

兩個多月后，連隊餐桌上有了何賢達的“拿手菜”，有時還別有一番風味，說不上是多放了些什么佐料，還是火候把握得好，總之很對大伙兒的胃口。就連他揉面蒸出的饅頭，也明顯有了“何氏風格”：白俊整齊，松軟適度，不夾菜就能吃著噴香。

機遇不常有，能把握住機會的“幸運兒”也不多，但何賢達算一個，他的秘訣就是：只有超前準備才能抓住更多機遇。

炊事班里五個兵，管著全連近百號人的伙食，燒火、擇菜、切菜、做飯，成天忙得團團轉，但只要有工夫，何賢達就琢磨學習導彈專業(yè)的事。當時燒柴火，他就用棍子擺出導彈車的操作崗位，用紙箱子充當儀器面板，模擬在“導彈車”上跑位操作。

干完廚房的活，何賢達就喜歡跑到戰(zhàn)斗班“串門”，噓寒問暖扯上幾句“飯菜可不可口”“咸淡合不合適”，之后就開始請教導彈專業(yè)。幾次下來，戰(zhàn)友都知道他的“司馬昭之心”，可大伙不厭其煩地給他輔導，就連幾名“專業(yè)大拿”也經(jīng)常點撥一二，因為大家心里清楚，憑著何賢達的素質(zhì)，下連分到炊事班“有點虧了”。

時間一長，何賢達“偷藝”成了連隊公開的秘密，他自個兒也不再藏著掖著，干脆給自己定下規(guī)矩：“每天學習導彈專業(yè)知識至少一小時?！备苫钋?、熄燈后、午休時，只要有空，都能見到他學習的身影?？傆腥藢钨t達不屑一顧，可接下來的一次較量，讓他聲名鵲起。

一次全旅組織導彈專業(yè)考核，何賢達報名參加考試，戰(zhàn)友都認為他“走走過場”，可考核結果一公布，讓很多人大跌眼鏡：前三名的榜單上，赫然寫著何賢達的名字。

“火頭軍”搶了導彈專業(yè)的“交椅”，不少人感到不服氣：“廚子真能當號手？”旅領導聞訊，來到現(xiàn)場親自復試，一連問了幾十個轉載專業(yè)的問題，何賢達從容不迫，一一作答。從此，炊事班里多了一個導彈專業(yè)“百問不倒”。

何賢達一炮打響。連長看火候差不多，便找來何賢達：“實踐證明‘真金不怕火煉’，在炊事班能干得如此風生水起，到了戰(zhàn)斗班肯定差不了?！焙钨t達被調(diào)整到全旅編制的“第一班”——發(fā)射一營一連一排一班，成為一名導彈轉載號手。

導彈轉載，就是開著吊車轉載導彈，看似沒有按下點火按鈕那樣風光，卻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疏忽，全方位考驗操作號手的心理素質(zhì)和操作本領。

何賢達深知機會來之不易，開始了一名導彈兵的“號手突擊”：別人把專業(yè)教材看一遍，他卻堅持“泛讀、深學、細研”的“三步曲”，由淺入深苦學巧練；周末大伙下棋打撲克，他用上幾乎所有業(yè)余時間鉆研專業(yè)，仍覺“光陰太短、事沒干完”；連隊組織專業(yè)考核，何賢達的排名“日拱一卒”不斷前移，最終穩(wěn)穩(wěn)地長期占據(jù)榜首。

理論強化成功“上岸”，實裝操作再度“闖關”：第一次訓練，觀摩老班長操作訓練，看著巨大的吊臂，將數(shù)十噸的導彈進行移動，誤差卻控制在厘米之內(nèi)，何賢達羨慕得把手掌都拍紅了。

老班長走下吊車，一眼看出何賢達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說：“只要你肯下功夫，就一定能成為比我還厲害的‘一吊準’！”

“一吊準”，這個詞聽著挺霸氣，成了何賢達的又一個“小目標”。從此之后，不管是冽冽寒冬，還是炎炎盛夏，他最喜歡坐在大吊車上，從吊水桶到吊磚頭，從吊起筷子放進啤酒瓶到裝上鋼針扎花生米，物件越來越小，技術越練越精。

當兵第二年，何賢達經(jīng)歷了一百多次精準轉載，終于通過比武考核，躋身全旅“一吊準”行列。戰(zhàn)友夸他說：“那吊臂就像長在他身上，行動自如。”

一天訓練歸營，轉載老號手把何賢達拉到一邊，神秘地說：“聽說我們旅馬上要參加新中國成立五十周年首都閱兵，正準備選拔操作號手，你不爭取一下？”

“那必須得去呀！”何賢達一下子來了精神。回到宿舍，他再轉念一想，又犯愁了，當初背著大包小包的高中課本到部隊，就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考上軍校，可一旦參加閱兵任務，就只能失去這個機會。

上級通知很快下達，閱兵的事在連隊傳開，何賢達找到幾個同年入伍的老鄉(xiāng)：“你們準備考軍校，還是去閱兵？”大家?guī)缀醪患s而同選擇了前者，這讓何賢達更加犯難，一連幾天思來想去難以入眠。最終，他下定決心：“閱兵去！”

國慶閱兵，精英列陣，還真不是誰想去就能去得了的，“入場券”是靠考核打擂拼出來的。考核選拔那天，何賢達作為轉載號手參加角逐。

南國深山，春寒料峭，濕冷的天氣增加了操作難度。何賢達眼睛瞪得像銅鈴，一雙長滿老繭的手緊緊地掌控著操作桿，時不時在褲子上擦一擦手汗，如行云流水般操作數(shù)十噸的大吊車，起豎、轉動、調(diào)整、下放，幾十個動作一氣呵成，精準無誤地將導彈成功轉載，贏得現(xiàn)場一片掌聲。

四月初，何賢達作為操作骨干駕車仗劍北上入京。在閱兵村半年多的日子里，何賢達一次次登上大吊車，精準無誤地操縱著不同的操作桿和按鈕，完美地做到眼到心到、心到手到、手到裝到。

一次，數(shù)十名將校軍官到閱兵村檢查工作，正好趕上轉載導彈訓練。大家看見長達幾十米的笨重吊臂，在何賢達手里猶如大家閨秀手中的繡花針，吊著數(shù)噸重的導彈指哪舞哪，游刃有余，贏得一片嘖嘖稱贊。

一九九九年十月一日，“世紀大閱兵”吸引了全球的目光。戰(zhàn)略導彈方陣壓軸出場，威武雄壯地通過天安門廣場，現(xiàn)場響起經(jīng)久不息的熱烈掌聲。何賢達作為“幕后英雄”，沒有機會走進天安門廣場，只能守在幾十公里外的閱兵村觀看直播，眼中噙著熱淚，手掌拍得通紅，他在心里不禁為自己點了個大大的贊。

國慶閱兵，全球矚目，連隊戰(zhàn)友紛紛打來電話表達祝賀；何賢達還聽說，當初從老家一起當兵的戰(zhàn)友，有兩人已經(jīng)順利考進軍校，開始了“準軍官”之路。聞知此事，何賢達心里多少有點失落，但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選擇：能參加國慶閱兵盛典，這是軍人最大的榮耀！

歸建前夕，閱兵村里舉行著一場特殊的火線入黨儀式：戴著上等兵軍銜的何賢達，因在任務中表現(xiàn)出色，贏得一致認可，成為一名光榮的預備黨員。

十月的陽光，灑滿一地金色，照在鮮艷的黨旗上，讓那一抹紅格外顯眼。凝望黨旗，何賢達莊重地舉起右拳，鏗鏘有力喊出忠誠誓言：我志愿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

三

在戰(zhàn)友眼中，何賢達幾乎沒啥缺點，對自身要求嚴苛，干啥工作都有模有樣。旅長呂爾參曾當過何賢達的營長，聊起這個好兵也是一臉興奮，他說：“要說缺點也有，就是在學導彈專業(yè)這方面不太安分，總是這山望著那山高。”

這哪里是缺點，簡直就是變著法表揚。何賢達當兵二十五年，正是靠著這種追求一流、超越自我的精神，一次次實現(xiàn)了蛻變和突圍。

從首都閱兵回來，何賢達再次加強專攻精練，把轉載吊裝的本領練到了“爐火純青”，當上了全旅專業(yè)教練員，還順利轉改了士官。

入伍沒幾年，就練就一手絕活，按理說也算是“小有成就”，這讓很多戰(zhàn)友羨慕不已?？珊钨t達的心卻“不安分”起來，偷偷瞄上了導彈發(fā)射“一號手”。

“一號手”的操作臺，是導彈發(fā)射車的“大腦”，技術和操作最具挑戰(zhàn)性。重要的是，“一號手”能夠親自按下點火按鈕，把大國長劍送上九天。

越是重要的崗位，越是難學，何賢達越想學。其實，他想當“一號手”還有一個原因，當時這個崗位大多由高學歷軍官擔任號手，但干部流動較快，號手輪換頻繁，帶來戰(zhàn)斗力上下波動，何賢達覺得士官一干就是好些年，由士官擔任“一號手”有利于戰(zhàn)斗力穩(wěn)定保持。

“我想試試學習‘一號手’專業(yè)?！焙钨t達找到連長，來了一個毛遂自薦，還子丑寅卯說了一堆理由。

“啥？一號手？”連長一聽，眼睛瞪得老大。在當時許多人看來，這一想法猶如天方夜譚。“高中生要整明白這一套專業(yè)，得累掉一層皮?！边B長不好打擊何賢達的積極性，但言語之中給出了否定答案。

連長在軍校里學的就是導彈專業(yè)，畢業(yè)后擔任“一號手”，他有時都覺得挺費勁。這個崗位不僅涉及高等數(shù)學、機械識圖、液壓傳動等多門學科，規(guī)程要點就有十萬多字，電路圖展開好幾米長，單是“發(fā)射前準備”階段，就要掌握六十多個口令、九十多個動作、一百多種現(xiàn)象，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戰(zhàn)士擔任‘一號手’，這在整個二炮部隊也沒先例呀！”連長想勸何賢達選擇放棄?？珊钨t達的倔脾氣上來了，斬釘截鐵地說：“連長，螃蟹總得有人第一個來吃。沒有戰(zhàn)士干過，我就來成為這個先例！”

實在拗不過，連長只好退讓一步，采取了默許態(tài)度：“你的崗位還是轉載號手，要練‘一號手’你就自己抽空練，但丑話說在前面，可不能種了別人的地、荒了自家的田，轉載專業(yè)退步了，我可要拿你是問！”何賢達要的就是這個態(tài)度，一聽這話像是打了興奮劑，敬了個標準的軍禮，興沖沖地轉身離去。

雖說只有高中文化，他卻堅信勤能補拙，白天訓練轉載專業(yè)，夜里他躲在被窩里，打著手電背發(fā)射理論，有時還跑到水房里躡手躡腳地練跑位。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個“三更燈火五更雞”的日子，一張張“電路圖”漸漸刻進腦海，十萬多字的規(guī)程要點熟記于心，何賢達的目光愈發(fā)自信。

機遇，永遠都會垂青“有準備的人”。超前準備讓何賢達贏得了機遇，一次機緣巧合，讓他在發(fā)射崗位首次亮相就技壓群英，開創(chuàng)旅史上的先河。

二〇〇〇年夏天，發(fā)射一營千里西進執(zhí)行導彈發(fā)射任務，何賢達作為轉載號手隨隊出征。

千里沙場，盤馬彎弓，他們按照計劃成功發(fā)射了一枚新型導彈，大家忙著收拾行囊，準備班師回營。此時，帶隊出征的副營長接到上級通知：擇日再發(fā)射一枚導彈。

“再打一枚？確定？”副營長一聽有點慌了神，腦子里轉動著無數(shù)個問號：這可咋弄？前幾天，導彈發(fā)射任務剛剛結束，擔任“一號手”的干部就接到老家電話，因有急事提前回家去了。

臨陣缺將，更何況是最重要的“一號手”，怎么辦？野戰(zhàn)帳篷里，副營長趕緊召集訓練骨干商量對策，有人提議把這名干部從家里召回，也有人建議，讓旅里選派新的“一號手”，坐飛機過來千里支援。

大家爭論不休，議而未決，營里幾個領導急得團團轉。此時的何賢達，心里有一絲竊喜，輪到他發(fā)言時主動請戰(zhàn)：“副營長，‘一號手’的崗位我能操作，能不能讓我試一下？”

“從轉載到控制，隔行如隔山，你能操作？這是實彈發(fā)射，可別開玩笑了?！彪m然營連干部對何賢達都很認可，知道他一般不會夸?？冢珜崗棸l(fā)射這種天大的事，哪能貿(mào)然起用新人，關鍵他壓根就沒有“上崗證”。

也難怪，當時旅里就這幾臺發(fā)射車，簡直就是寶貝疙瘩，除非是正式定崗的操作號手，別人想摸一下都難。

“雖然我還沒有參加操作能力考核，但我自己偷偷模擬訓練了很久，你們可以來個‘火線考核’嘛，考過了我就上，通不過算我沒說?！焙钨t達再度請戰(zhàn)。

“那就試試吧?！痹诖蠹覠o計可施的窘?jīng)r下，這也算是比較好的解決方案。大漠深處，擺開考場，旅總工程師、營領導、專業(yè)教員擺開架勢“三堂會考”。先問理論，再看操作，最后考核排除故障，幾名考官想著法子不斷加大難度，沒想到何賢達對答如流，應對自如。

半路殺出個“一號手”，這讓大家又驚又喜，驚訝的是這么復雜的一套專業(yè)技術，他竟然掌握得如此嫻熟；高興的是，無論如何總算解了燃眉之急，第二枚導彈發(fā)射就不用干“千里借兵”的丟人事了。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就在何賢達摩拳擦掌準備展露拳腳的時候，上級卻臨時改變計劃，將第二枚導彈發(fā)射的任務交給了兄弟部隊，何賢達與長劍飛天失之交臂。

這次任務，雖說與按下點火按鈕無緣，但何賢達卻很快被正式定崗為導彈發(fā)射“一號手”，成為第二炮兵常規(guī)導彈部隊歷史上士官擔此重任的“第一兵”。

“這個方法可行，值得推廣！”何賢達“摸著石頭過河”蹚出的新訓法，得到了上級的充分認可。如今，火箭軍部隊導彈操作的“一號手”，大多由士官擔任。

有了這次“臨陣亮相”，何賢達就憧憬著能早日“沙場亮劍”。他的人生也像“開了掛”，好事接踵而至：二〇〇一年、二〇〇二年連續(xù)兩年榮立三等功，二〇〇三年作為士兵提干苗子，考核評比名列前茅。

當年六月，旅里遠赴高原執(zhí)行實彈發(fā)射任務，何賢達再戰(zhàn)西北。臨行前，戰(zhàn)友紛紛提前祝賀：“你這可是‘雙喜臨門’呀，作為‘一號手’首次發(fā)射實彈，又作為提干苗子，說不定等你回來時身份就變了?！?/p>

出發(fā)前夜，營領導還偷偷告訴他一個喜訊：“旅黨委已經(jīng)開過會了，上報你為提干對象，這次是十拿九穩(wěn)了?！?/p>

可命運總是捉弄人，就在何賢達等著提干好消息的時候，上級機關的一個戰(zhàn)友打電話告訴何賢達：“提干的事估計黃了?！焙钨t達握著電話，半晌沒有緩過神來。

那一天，距離導彈發(fā)射還有三天。執(zhí)行任務的緊張，加上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何賢達晚飯吃得如同嚼蠟。晚飯后，他獨自來到距離訓練場不遠的一片僻靜的沙丘，靜靜地半躺在沙子上。

此時，他的心情像眼前夕陽下的戈壁灘，蒼茫而荒涼。志士之悲，莫過夢碎。何賢達緊咬著嘴唇，不想去理會腦中那團亂麻，可委屈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奔涌而出……

凌晨時分，何賢達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回到宿營地。提干未果的事，很快全營官兵都知道了，何賢達給在旅里的營長打了個電話：“營長您放心，我已經(jīng)是個士官了，分得清孰輕孰重，不會影響發(fā)射的?！?/p>

一起執(zhí)行任務的肖排長，本來已經(jīng)想好了無數(shù)開導的話，沒想到何賢達卻主動找上門來：“提干的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沒關系，軍官夢雖然不能實現(xiàn)，但士兵的舞臺照樣可以精彩。如果這點風浪都經(jīng)受不住，那才會讓人笑話！”

肖排長認真地點點頭，何賢達頓了頓嗓子，接著說起掏心窩子的話：“旅黨委推薦我為預提對象，已經(jīng)體現(xiàn)了組織上對我的關心和培養(yǎng)，也體現(xiàn)了戰(zhàn)友對我的肯定，我還有啥不滿足的呢？……”聽到這些，肖排長竟無語凝噎，突然覺得這個老兵的境界，早已甩了自己幾條街。

本來想著“雙喜臨門”，第一“喜”碎了，第二“喜”卻如期而至。秒針滴答，發(fā)射“零秒”即將到來。此時此刻，何賢達和戰(zhàn)友們進入了最緊張的“倒計時”準備。

旭日初升，朝霞灑滿導彈發(fā)射陣地。千里戰(zhàn)場，盡在掌握，只等一聲令下。

“十、九、八、七、六……點火！”指揮員果斷下達命令，何賢達穩(wěn)穩(wěn)地按下點火按鈕。驚雷乍起，狂飆撲面，導彈呼嘯而起，怒吼著、轟鳴著，扶搖而去。

“導彈命中目標！”幾分鐘后，前方傳來捷報，導彈精準擊中預定目標。長劍飛天，如虹彈道在萬里蒼穹不斷延伸，像是寫下的一個碩大的感嘆號。何賢達仰望長空，眼中不禁再次泛起了淚花——夢起夢落，是如此的悲壯而美麗！

四

導彈發(fā)射“一號手”，一干就是十二年，何賢達將一枚枚導彈送上藍天，自己也榮膺“全軍愛軍精武標兵”“全軍士官優(yōu)秀人才獎”等榮譽，還被駐地省表彰為“敬業(yè)奉獻道德模范”。

導彈發(fā)射“男一號”，名氣越來越大，榮譽越來越多，但何賢達不驕不躁，不斷向著更高的目標沖刺，再次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當發(fā)射指揮長！

發(fā)射指揮長，顧名思義就是導彈發(fā)射的“靈魂人物”，指揮調(diào)動所有號手的每一個操作動作，事關導彈發(fā)射的成敗。

那年，上級機關組織座談調(diào)研，何賢達發(fā)言語驚四座：“部隊的士官越來越多，學歷層次、知識結構也都有了很大提高，我建議可以遴選士官擔任發(fā)射指揮長?！?/p>

何賢達提出這個建議并非心血來潮，而是站在戰(zhàn)斗力建設的高度，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反復醞釀。座談中，他向大家詳細陳述其中緣由：干部擔任指揮長，普遍存在著任職時間短、更換頻繁等問題，每次調(diào)整都會帶來發(fā)射單元實戰(zhàn)能力的“鋸齒形波動”，而讓士官擔任指揮長，這個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你這個建議很有分量，我們下來后要進行專題調(diào)研和論證?！焙钨t達的建議，引起了機關的關注。二〇一二年初，傳來好消息，上級決心在該旅探索士官擔任指揮長試訓，何賢達自然再次成為“吃螃蟹”第一人。

從“一號”到“零號”，看似簡單的一步，實則相去甚遠：要想勝任指揮長崗位，既要精操作，又要能指揮，還要懂排障，必須熟悉掌握整個發(fā)射單元的全部專業(yè)，談何容易？

再難的事，何賢達從不打怵：要成為能打仗、打勝仗的精兵，就要挑戰(zhàn)各種“不可能”。他繼續(xù)發(fā)揚啃硬骨頭的精神，一次次完成對自己的超越。

那一段時間，何賢達恨不得一天掰成兩天用，正課時間參加連隊統(tǒng)一組織的軍事訓練，業(yè)余時間就惡補其他專業(yè)，從“一?！钡健岸嗄堋?，從“多能”到“全能”，逐步熟練掌握了某型導彈發(fā)射的所有專業(yè)和操作崗位，三個月后終于迎來“破繭成蝶”時刻。

撫劍夜吟嘯，雄心日千里。導彈旅演兵場上，導彈發(fā)射指揮長資格認證考核擂響戰(zhàn)鼓。全旅一百多名干部、士官整齊列陣，獵鷹般的眼睛緊盯著迷彩掩映下的擂臺，他們的眼中，是用汗水打拼的本領之爭，但在何賢達看來，這個更是一次巨大的挑戰(zhàn)，事關整個士官隊伍的榮耀。

群英對決，各展其長，經(jīng)過數(shù)十個課目的多輪較量，考核終于塵埃落定，旅領導站在擂臺中央，鄭重宣布比賽結果：作為士官選手的何賢達，穩(wěn)居榜首。

一石激起千層浪，何賢達被戰(zhàn)友們團團圍住，幾名老士官把他拋得老高：“你可是給咱們士官長臉了，干部能干的，咱們也能干！”考核結果，讓旅領導更加欣慰：作為撐起戰(zhàn)略導彈部隊“半壁江山”的新型士官，正活躍在各條戰(zhàn)線、各種崗位。

不久后，經(jīng)過上級批準，何賢達和幾名戰(zhàn)友成為戰(zhàn)略導彈部隊首批士官發(fā)射指揮長。他們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再次證明：“沒有先例，就要敢當?shù)谝蝗耍　?/p>

從全旅“第一吊”到發(fā)射“金手指”，從“王牌一號手”到“士官指揮長”，何賢達操作導彈的技術越來越精，名氣越來越大，但何賢達的心里卻仍不閑著，總在操心部隊建設的“大事”。

幾個月潛心備戰(zhàn)，何賢達一舉拿下士官指揮長的“上崗證”，就在戰(zhàn)友們向他豎起大拇指的時候，他卻在想：如果所有的號手都能像指揮長這樣，能夠熟練操作全部崗位，那該有多好。

“你是不是有點‘嘚瑟’了，全旅能有幾個何賢達，你以為誰都可以成為全能號手？”戰(zhàn)友半開玩笑地說。何賢達也怕遭人非議，就暫時擱淺了這個想法。

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就在大伙自認為本領練到爐火純青之時，一次紅藍對抗演練震動全旅。

南國冬日，霧鎖四野，全旅在方圓幾十公里的地方擺開戰(zhàn)場，何賢達帶領發(fā)射單元驅(qū)車仗劍，按時占領發(fā)射陣地，墨綠色的導彈昂首待發(fā)，就等上級下達“點火”口令。

“你們遭到小股敵特襲擾，兩名號手重傷退出戰(zhàn)斗……”大家正焦急等待“讀秒”，導調(diào)組卻下達如此特情，陣地上亂作一團，何賢達一時也沒了主意。

“一號手兼操二號位，瞄準號手并行操作……”何賢達眉頭緊鎖，腦子中像放電影一樣快速運轉，調(diào)兵遣將勉勉強強完成了所有流程，可是一看秒表，早已錯過了發(fā)射窗口。

“王牌號手”敗走麥城，讓何賢達一連幾天都沒有睡好覺，他越想心里越 “發(fā)毛”：“少了兩個人，誤了一發(fā)彈，這要真打起來咋交代？”一遍遍回放、一次次燒腦，一個大膽想法跳了出來：“減員操作”。

任務復盤總結，何賢達先拿自己開刀，檢討發(fā)言捫心自問：“如果戰(zhàn)爭來臨，每個號位只有特定的號手才能操作，這樣可以滿足需要嗎？戰(zhàn)場上，什么情況都有可能發(fā)生，我們怎樣才能應對千變?nèi)f化的特情？”

一連幾個問號，讓所有人陷入了沉思。沉默，持久的沉默。休會！很快，全營召集班以上骨干廣開言路，會場討論更加激烈。

仗怎么打，兵就怎么練?！啊g業(yè)有專攻’已難以適應實戰(zhàn)需要。”“如果我們再滿足‘一招鮮、吃遍天’，就會很快被時代淘汰?！?/p>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建言獻策、集思廣益，何賢達這時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們必須培養(yǎng)全能號手，人人練就‘十八般武藝’，同步開展減員操作訓練，做到叫誰誰能上，崗崗能操作?！?/p>

旅領導一聽，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這與他們的打算不謀而合，當場表態(tài)：“先在一營搞試點，就讓何賢達來負責！”

說干就干，一營率先在全旅開展全崗操作和減員操作訓練。減員不是減人頭，而是對發(fā)射流程優(yōu)化重組，再加上嚴格的考核機制，大家嘴上不說，心里壓力重重。

再大的困難，也擋不住何賢達敢闖新路的勇氣，再難完成的任務，也熄滅不了官兵沖鋒在前的熱情。發(fā)射單元由單崗操作變成全崗操作后，何賢達一邊帶新兵學專業(yè)、練操作，一邊加強自身新本領學習。他常自勉道：“‘一專’我是老兵，‘全能’我就是個新兵?！?/p>

每天天沒亮，何賢達就帶著規(guī)程開始背記，晚上熄燈后就去飯?zhí)眉影啵袝r加完班緊接著就站崗執(zhí)勤。從單裝到流程合練，和新兵一起操作、一起學習，甚至比他們還要勤奮。

幾經(jīng)磨礪，等大伙兒練出“全能”本領，何賢達就開始專攻“減員”操作訓練。他帶著發(fā)射單元鉚在陣地上，反復嘗試、研究論證、編寫規(guī)程，從減員一人到減員三人，從定崗減員到隨機減員，不僅將“減員操作”的極限值壓減到一半號手，還錘煉出一批可以“號手隨機互換、單元隨機重組”的全崗操作單元。

一個“隨機”，隱藏著無數(shù)不確定的可能，但也透出對精湛操作技能的十足底氣。按理說，這在導彈部隊已是“大動作”，但何賢達卻冒出更大膽的想法:將新訓法進行固化推廣。經(jīng)過一百多次反復試訓和研究論證，最終將每個發(fā)射單元減少一名號手，一套新的“東風劍譜”出爐，進入新《訓練大綱》，成果在火箭軍部隊推廣。

當年底，兄弟單位運用新的訓法戰(zhàn)法出征，在隨機指定號手退出操作的情況下，成功發(fā)射了兩枚導彈。

好刀石上磨，好鋼火上煉。何賢達不僅善琢磨愛操心，關鍵時刻都能頂?shù)蒙先ィ妙I導常說：“何賢達在場，我們放心?！?/p>

二〇一五年一月，導彈旅轉戰(zhàn)西北，即將迎來該旅組建以來的第一百枚導彈升空。榮耀與挑戰(zhàn)，落到曾創(chuàng)下“首發(fā)告捷”榮光的發(fā)射一營身上。

百劍騰飛，事關重大，又恰逢“導彈發(fā)射先鋒營”授稱十周年的節(jié)骨眼上，誰當橫刀立馬？大伙兒意見不一，有的認為“選尖子抽骨干，組成‘最強單元’上陣”，也有的官兵認為“天天喊‘仗怎么打、兵就怎么練’，不能一到關鍵時候就‘前怕狼、后怕虎’”。

營黨委經(jīng)過反復研究，作出了一個全旅從未有過的決定：由士官指揮長何賢達帶隊，執(zhí)行發(fā)射任務。

戰(zhàn)隊亮相，全旅嘩然，何賢達也不免眉頭緊鎖：這套發(fā)射單元實力不容樂觀，除了自己這個指揮長，其他號手都沒有實彈發(fā)射經(jīng)歷，還有三名新號手定崗甚至不足兩個月。

“打仗就該這么干，你們放心，我肯定不會讓大家失望?！边@是何賢達給旅領導表的決心，也是他給操作號手吃下的“定心丸”。

備戰(zhàn)階段，何賢達帶著號手反復強化訓練，手把手傳授發(fā)射經(jīng)驗，一遍遍搞好預想預防，讓每名號手順利拿到了戰(zhàn)場“入場券”。

寒冬時節(jié)，高海拔的戈壁灘氣溫直逼零下三十攝氏度，礦泉水放在戶外不到五分鐘就凍成了冰疙瘩，手碰到金屬表面一不小心就會粘掉皮。戰(zhàn)士們只能穿著棉衣、戴著面罩和手套操作訓練。

“行不行？”面對旅領導的關切目光，何賢達的回答簡潔干練：“沒問題！”他一邊組織號手熟悉操作流程，一邊反復進行預想預防，針對可能出現(xiàn)的特情故障制定了十余套應對方案。

塞外隆冬，關山飛雪，一聲點火，長劍問天！

發(fā)射零日，一場不期而至的大雪扮靚了發(fā)射場。何賢達無暇欣賞雪景，他手握秒表，準時下達“點火”口令。隨著一聲轟天巨響，導彈越過茫茫雪山，消失在湛藍天際，數(shù)分鐘后準確命中目標。

那一刻，戰(zhàn)士們歡呼雀躍，何賢達卻異常淡定，仰望長天，久久不語。這發(fā)導彈，催開了他心中一個新的夢想，也翻開了該旅戰(zhàn)斗力建設標志性的一頁：中國戰(zhàn)略導彈部隊第二個“百發(fā)百中旅”宣告誕生！

導彈一飛沖天，打出了“導彈發(fā)射先鋒營”的風采，打出了“王牌號手”的擔當！不久后，何賢達戴上了一枚金燦燦的一等功軍功章。

五

二〇二一年底，火箭軍舉行“在黨旗下成長”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先進事跡報告會，何賢達報告的題目就是《做黨的“王牌號手”》。報告會后，他被請進基層連隊，不少官兵向他請教練兵之道。他的感悟很多，其中有一條就是，作為一名優(yōu)秀發(fā)射號手不僅是能按照流程喊口令按電鈕，更要研透專業(yè)原理，能夠排除故障，善于創(chuàng)新攻關。

許多年前，《解放軍報》曾經(jīng)刊發(fā)一篇人物通訊《李秋貴的“窮琢磨”》，很多人看了后都說，何賢達就是李秋貴一樣的好兵，典型的“任班長的職，操旅長的心”。何賢達聽了倒也挺歡喜，自嘲道：“天生就是操心的命，要讓我‘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還真不舒坦?！?/p>

十多年前，部隊有一次組織發(fā)射車維護保養(yǎng)，何賢達發(fā)現(xiàn)一塊芯片讀取數(shù)據(jù)不穩(wěn)定，剛想記錄數(shù)據(jù)，故障現(xiàn)象卻又憑空消失。他關機開機試了幾次，仍然是“時好時壞”。他找來戰(zhàn)友集體會診，大家都認為是接觸不良，沒有大礙。

那天晚上，何賢達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難道真是我大驚小怪了？”琢磨半宿，第二天一起床，他就來到裝備庫房，再次對故障現(xiàn)象進行觀察分析，結果仍是“若隱若現(xiàn)”。

何賢達還是不死心，一個電話打給了生產(chǎn)廠家的技術人員，對方聽完后說：“這大多是偶發(fā)故障，對發(fā)射應該沒有影響。”

“應該沒有，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何賢達追問道。對方一聽，也給不出肯定答復，支支吾吾搪塞一番。

“這哪行呀？武器裝備就是咱們戰(zhàn)士的生命，哪能這不清楚那不明白，稀里糊涂上戰(zhàn)場的?！焙钨t達把故障現(xiàn)象向營長作了匯報，營長帶著他又給旅領導作了匯報，何賢達提出建議：“我想對全旅所有發(fā)射車進行一次全面檢查?！?/p>

“過過篩子很有必要，就你一個人，能行嗎？”旅領導想到工作量太大，擔心何賢達身體吃不消，但他卻回答說：“不同的人對故障現(xiàn)象分析不一樣，可能會帶來人為誤差，還是我自己一個人來吧！”

第二天一早，何賢達打起背包，吃住都在裝備庫房。沒日沒夜，加班加點，一干就是一個多月，他對全旅所有發(fā)射車進行反復試驗，判讀校核五萬多組數(shù)據(jù)，終于發(fā)現(xiàn)故障是設計缺陷所致。

何賢達又熬了幾個通宵，撰寫的一份詳盡的故障分析報告和解決方案，擺到了旅領導的案頭，既有現(xiàn)象觀察、數(shù)據(jù)判讀，也有原因分析、解決思路。旅領導看了連連叫好：“以前只知道他專業(yè)理論好，操作技能精，沒想到寫故障報告也有幾把刷子?！?/p>

此事驚動了全旅，也驚動了基地，還驚動了廠家，發(fā)射車設計總師、項目主任和基地的導彈專家匆匆趕來，一頭扎進裝備庫房連夜進行故障會診，結果與何賢達的分析判斷完全一致。發(fā)射車型號總師看著眼前這個憨厚的士官，連連點頭：“你這水平，比咱們的技術骨干一點不差，真牛！”

隨后，廠家針對設計缺陷進行改進完善，當年對同批裝備的故障元件全部進行升級改制。故障隱患消除了，導彈戰(zhàn)車更加托底可靠，何賢達也光榮地戴上了一枚金燦燦的二等功獎章。

何賢達做事認真負責，也敢較真碰硬，全旅官兵有目共睹，就連裝備生產(chǎn)廠家也深有體會，因為他有時敢和專家“頂牛叫板”。

那一年，部隊需要接收一批導彈武器裝備，何賢達帶領接裝小組出發(fā)了。在那個年代，這算是個好差事，一般只需要走馬觀花四處看看，清點數(shù)量簽字畫押就算完事。

廠家一看，是個士官帶隊，并沒太放在心上，可接下來何賢達的一系列操作，讓他們越來越緊張。到了當天，何賢達讓大家分兵把口，扎進車間對裝備一處一處看，一臺一臺驗。白天上裝備鉆車底，一身油污一身汗，晚上連夜召開碰頭會，匯總當天情況，列出問題清單，一個螺帽、半個墊片都不放過。他給驗收小組立下規(guī)矩：“故障不歸零，驗收不簽字?！?/p>

一次檢查，何賢達發(fā)現(xiàn)裝備車通信系統(tǒng)出現(xiàn)異常，號位之間音頻交流出現(xiàn)噪音。廠家?guī)酌夹g人員圍著裝備進行會診，零部件沒有出現(xiàn)異常，操作程序正確，可耳機傳出的仍有噪音。

技術人員一時沒了主意，車間領導急忙出面協(xié)調(diào)，當天中午專門擺上一桌，笑嘻嘻地說：“老班長，這也不是啥大毛病，你先在驗收單上簽了字，我們回頭組織力量進行檢修，一定解決問題?！?/p>

何賢達本來就覺得這頓飯有些蹊蹺，一聽這話立即起身離席：“裝備好壞關系到打仗勝敗，就算是吃龍須鳳掌，我們也不可能稀里糊涂地簽字，咱們還是先去解決故障問題吧?！?/p>

何賢達一手抓起兩個饅頭，頭也不回地走了。沒辦法，廠家趕緊召集相關專家，在車間里邊啃饅頭，邊研究故障。何賢達反復琢磨了半天，提出自己的見解：“會不會是電量不足？將底盤蓄電池與上裝蓄電池進行并聯(lián)試試?！?/p>

專家聽了搖頭，覺得問題不會這么簡單，何賢達卻把自己的理由擺出來和專家叫上了板：“舉個簡單的例子，咱們平常聽收音機，如果電池用長了音質(zhì)效果就會下降，出現(xiàn)噪音，裝備的通話器出現(xiàn)的問題與此有很多雷同之處，我覺得存在電量不足的可能較大?！?/p>

一陣唇槍舌劍，專家勉強同意試試看。儀表測試，電壓數(shù)據(jù)不穩(wěn)定；并聯(lián)電池組，通話器果然恢復正常。何賢達一邊在驗收清單上簽字，一邊解釋說：“這種故障在生產(chǎn)車間里確實很少出現(xiàn)，但在野外環(huán)境下受氣溫等因素干擾，就會出現(xiàn)電壓波動，影響通話質(zhì)量?！甭牭竭@里，專家和廠領導都暗自佩服何賢達這股“倔”勁——要是沒有扎實的理論功底和豐富的實踐經(jīng)驗，豈敢在專家面前“班門弄斧”。

就這樣，原計劃半個月的裝備驗收任務，延長到了一個多月。廠家不僅沒有嫌何賢達“事多”，反而主動提出在裝備離廠前再進行一次全面“體檢”。

眼前這個兵，讓許多人贊嘆“后生可畏”，一位老師傅跟何賢達說：“我在廠里干了幾十年，你們是我見過最較真的驗收小組。裝備交給你們用，我們老百姓放心！”

何賢達業(yè)余愛好不多，但沒事喜歡“窮琢磨”，搞一些小發(fā)明、小革新解決官兵訓練和生活中的難題。一些官兵把他叫作“何大拿”，一曰技術精，二曰愛創(chuàng)新。

當年，導彈旅組建不久，何賢達作為第一茬新兵，唱著軍歌走進導彈軍營，憧憬著自己和大國長劍“親密接觸”，可現(xiàn)實卻讓人失望，導彈武器裝備還沒有列裝，排長就帶著新號手天天進行近乎“原生態(tài)”的模擬訓練：麻繩當電纜、紙板作面板，搬個小板凳當作操作號位。排長告訴他們：“眼前啥也沒有，但心里得裝著一臺導彈發(fā)射車?！?/p>

話是這么說，可對著空氣比劃總覺得不得勁。等何賢達當了老號手，裝備也陸續(xù)列裝，但數(shù)量還不多，一個個發(fā)射單元守著僅有的幾臺裝備鉚著勁反復操作，當時流行一句話：“操作班班倒、人歇裝不歇?！?/p>

看著裝備“透支”，何賢達有些心疼，特別是帶新號手訓練，他更感覺到“如履薄冰”：武器裝備都是寶貝疙瘩，新號手直接上手操作，他們心生膽怯放不開手腳，干部骨干也擔心操作不當損壞裝備。

怎么辦？何賢達與幾個技術骨干合計一番，提出一個想法：研制出代替實裝各種功能的模擬器材。思索再三、反復論證，他覺得此事可行，主動向營領導請戰(zhàn)。

“這是個好主意?！睜I領導一聽，甚是欣喜，當即表示：“營黨委大力支持，再選派一名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干部給你打打下手。”何賢達更是喜形于色：“干部給兵當助手，我們豈敢造次，請他當技術指導！”

就這樣，何賢達和幾名骨干抽組成創(chuàng)新專班，拉開架勢干起來。他們跟訓跟崗、觀察分析，找出訓練中的重難點問題，查閱技術資料拿出解決辦法，研究制定模擬器材創(chuàng)新方案。

當幾十頁的方案出爐，營領導從機關請來技術專家，一起進行評審把關，一個環(huán)節(jié)一個環(huán)節(jié)推敲、一組數(shù)據(jù)一組數(shù)據(jù)計算、一種材料一種材料論證，大到整個外形的布局，小到螺絲釘、開關的型號，任何細節(jié)都盡量確保萬無一失。

經(jīng)過連續(xù)幾個月的攻關，“尾段模擬訓練器材”“快速定位裝置”等成果相繼問世，專家經(jīng)過反復論證，給出一致結果：可行！

模擬訓練器材作為巨車長劍的“替身”，縮短了新號手形成操作能力周期，讓許多戰(zhàn)士比老班長提前好幾年實現(xiàn)了“點火夢”。

“小創(chuàng)客”助力“大塊頭”展現(xiàn)威力，何賢達看在眼里，喜在心頭，他又把創(chuàng)新方向瞄準更多的領域。

“導彈戰(zhàn)”大多打響在夜里，可夜間發(fā)射訓練始終是個難題，難在哪？最難在瞄準。一次夜間發(fā)射訓練，不巧趕上山區(qū)大霧，操作號手費了半天勁卻“找不到北”。何賢達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戰(zhàn)爭不分晝與夜，只有提升夜戰(zhàn)夜訓水平，才能“長劍夜引弓”出鞘生威。他利用業(yè)余時間對著經(jīng)緯儀一邊觀察，一邊構思改進方法。經(jīng)過幾十次的反復試驗，研制出“指示器精確定位裝置”，將夜間瞄準速度和精度提高近一倍。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就算研制出輔助器材，夜訓成效卻提高不大，何賢達又在訓法上琢磨起“道道”來。他帶著發(fā)射單元進行反復探索，采取步數(shù)記憶、低語、手勢等特殊手段，在夜暗條件下展開全微光精準操作、無輔助光源精確瞄準等強化訓練，逐漸形成聽聲判位、精準盲操等新訓法，錘煉出“子夜亮劍”的過硬本領。

前幾年，火箭軍部隊重點扶持一批科技創(chuàng)新團隊，推動高層次科技人才集聚成長與科研攻關實現(xiàn)“雙贏”。發(fā)射一營受到啟發(fā)，讓何賢達牽頭成立“礪刃”創(chuàng)新工作室，帶領更多的戰(zhàn)士走進“創(chuàng)客”隊伍。

有了戰(zhàn)士自己的創(chuàng)新工作室，何賢達思維越來越新，干勁也越來越足，革新的成果越來越豐碩。他參與編寫的《導彈轉載后測試規(guī)程》《號手實彈發(fā)射注意事項》《特裝維護保養(yǎng)操作規(guī)程》等十多本規(guī)范被列入專業(yè)教材；“三腳架夜間照明裝置”等十多項革新成果被全面推廣；“指示燈狀態(tài)快速識別”“數(shù)據(jù)快速判讀法”等創(chuàng)新訓法為能打勝仗搶占了先機。

古之劍客，常說一句話：“劍不如人，劍法必須過人?！焙钨t達始終心存憂慮，時刻告誡自己：“兵當?shù)迷倮?，也不敢吃老本，必須為打贏多備幾手、多練幾招?！?/p>

這些年，無論是老裝備“挖潛增效”，還是新裝備“探索試訓”，他永遠都愿意當闖關者、探路人。

有一年，全旅換型列裝某新型導彈，發(fā)射一營還擔負常規(guī)導彈某項試點任務。

沒有經(jīng)驗可循、挑戰(zhàn)前所未有，這是前無古人的新長征，需要在沒有路的地方闖出一條路來。面對一個個“攔路虎”，何賢達“打起背包又出發(fā)”，當起全營的“開路先鋒”：第一批學理論、第一個帶單元、第一輪編規(guī)程，帶領發(fā)射單元率先推動能力轉型。

在跟廠培訓期間，何賢達成天圍著裝備學、追著師傅問、抱著教材啃，在艱難困苦中開掘一條登山之路。第一個路標，就是編寫梳理專業(yè)教材和訓練規(guī)程。

一次實彈操作訓練，何賢達為了搶到距離發(fā)射車最近的學習觀摩位置，提前一個多小時到現(xiàn)場蹲守。室外溫度零下十幾攝氏度，在野外待了小半天，凍得渾身直哆嗦，手腳都不聽使喚?？傻鹊讲僮鏖_始，他立即像打了雞血，聚精會神地盯著每一個操作細節(jié)，還用攝像機采集了許多珍貴的視頻資料。

回到宿舍，已是傍晚，戰(zhàn)友幫他打回來的飯菜已經(jīng)冰涼，他用開水泡了泡，囫圇吃上幾口了事。何賢達打來熱水，一邊泡腳一邊整理專業(yè)資料，等忙完這一切，已經(jīng)是凌晨時分。

就這樣，憑借著超常付出和不懈努力，何賢達和戰(zhàn)友們編寫出二十多本新裝備訓練教材規(guī)程，第一個開展模擬訓練，參與研制出導彈仿真訓練器材，讓新裝備能力生成周期大幅縮短。

當年十一月，何賢達帶領發(fā)射單元參加基地綜合考核，奪得該型導彈總評第一的好成績。

發(fā)射一營首次攜帶新型利劍擔負戰(zhàn)備值班任務時，何賢達和戰(zhàn)友骨子里漲滿血性，悄然磨礪著寒光凜凜、讓對手懼怕的勝戰(zhàn)刀鋒！

當時，首部火箭軍題材電視劇《號手就位》正在熱播，何賢達看得熱血沸騰，他在請戰(zhàn)書上這樣寫道——

作為“導彈發(fā)射先鋒營”的一名老兵，“王牌號手”是我軍旅人生的不懈追求，我將時時刻刻“就位”，把理想的彈道，修正出最佳精度，用沉默的心語，履行對黨的莊嚴承諾：隨時待戰(zhàn)、全時能戰(zhàn)、制敵勝戰(zhàn)！

六

何賢達性情溫和，見人總是露出憨厚且?guī)е稽c靦腆的微笑?？墒煜に膽?zhàn)士說，他平時對我們很好，笑容滿面，很隨和，就是一個鄰家老大哥，可一上訓練場立馬“變臉”，那雙眼睛就像探照燈，目光所至絕不放過任何細小偏差，甚至透出一股威懾力，讓人不敢對視。

戰(zhàn)士徐繼輝至今記得第一次實裝操作時，何賢達給他上的“第一課”。當時，徐繼輝還是個新戰(zhàn)士，剛學通信專業(yè)不久，在鋪設地線和撤收設備時，稀里糊涂地把通信電纜繞成一團，亂糟糟地塞進車里。

“你以為在學老太太纏裹腳嗎？胡鬧！”何賢達把臉一拉，沒有好氣地訓斥道，“把剛才的線路重新鋪一遍?！蓖蝗坏囊粡埡谀槹研炖^輝嚇了一跳，他慌里慌張地取出那團電纜準備返工，可這把“麻花”卻像被施了魔法一樣，理不出半點頭緒。他用指頭摳使牙咬，急得滿頭汗，使出吃奶的勁才把電纜鋪展開來。

“班長，我……”徐繼輝看著站在一旁的何賢達不知說啥好。此時的何賢達，怒氣已經(jīng)消散一半，仍很嚴厲地說：“要是打仗，你耽誤的這幾分鐘，足以讓大伙當炮灰，也許還會改變一場戰(zhàn)爭的結局。軍人，永遠要讓裝備隨時可用?！彼贿呎f，一邊進行示范操作，把又好又快繞電纜的“絕活”盡數(shù)傳授。

“王牌號手真不是吹的，都是一釘一鉚干出來的，一點一滴嚴出來的?！毙炖^輝給戰(zhàn)友講起自己的經(jīng)歷，不僅心生感嘆。沒想到，他的故事頂多算個“拋磚引玉”，戰(zhàn)友們帶給他的故事，一次次刷新了他對何賢達的認知——

那年盛夏，導彈旅千里機動奔赴西北大漠，執(zhí)行發(fā)射演練任務。軍列停靠站臺，導彈車還沒駛下火車平板，就接到上級命令：不經(jīng)休整，直接轉進至數(shù)百公里外的演練區(qū)待命。

茫茫大漠，戰(zhàn)車疾馳。經(jīng)歷了一個多星期的長途奔波，大家還沒有喘口氣，就直接挺進一線，身心疲憊、口干舌燥，高原反應也一股腦兒地襲來。到達演練區(qū)已是正午時分，炎炎烈日曬得人頭皮發(fā)燙、汗水肆流，沒有人顧得上，大家都忙著在四十攝氏度的高溫下安營扎寨。

“我們一班先不急著搭帳篷，跑了好幾百公里，咱們先進行裝備維護保養(yǎng)。”何賢達的這句話，讓大伙兒一愣，瞪大眼睛面面相覷。此時，營長聽出了弦外之音，給何賢達豎了個拇指，大聲宣布道：“發(fā)射一營都不要搭帳篷了，全部進行裝備維護保養(yǎng)和故障檢修?！?/p>

“老何這是搞啥幺蛾子？自個兒標新立異，還掛扯上我們！”有人憤憤不平，也有人埋怨起來，但演練就是打仗，誰也不敢“抗命不遵”。很快，全營的導彈戰(zhàn)車重返“臨戰(zhàn)狀態(tài)”。

誰也沒有料到，導調(diào)組隨即下達“轉換部署實施火力打擊”的命令，發(fā)射一營聞令而動，快速撤收轉場，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茫茫大漠滾滾塵沙之中。又是幾百里地的轉進疾行，全營沒有一臺車拋錨掉鏈，第一時間機動至指定地域，率先實施多波次火力突擊。

這一番操作，正是上級導調(diào)組給該旅出的“實戰(zhàn)考題”，一營當之無愧得了個“優(yōu)”。戰(zhàn)罷歸來，全營上下群情激昂，大伙兒把何賢達團團圍住：“你是掐指會算呀，咋這么巧合就趕上再次轉進呢？”何賢達笑著說：“這不是巧合，更不是運氣，打仗的事就得備實備全，以萬全應萬變，這是勝戰(zhàn)之道?！?/p>

這個故事，一茬茬老兵都在講，一批批新兵都在聽，官兵頭腦里逐漸形成了“時時思打仗、天天做準備”的戰(zhàn)場思維，“準備今夜打仗”早已滲透融入時時處處、點點滴滴：睡前衣服怎么放、戰(zhàn)備器材怎么擺、拉動物資怎么裝都有明確要求；單兵攜行裝具的綁帶總是合體、防毒面具的頭帶總是最佳、防護服的褲腿總是上卷十厘米；每周對全營通信裝備進行聯(lián)試，確保時時暢通；無論近期有無演訓任務，水壺都裝滿水、電池都充滿電、油箱都加滿油……

二〇二一年四月，火箭軍組織優(yōu)秀高級士官代表巡回基層宣講，何賢達一身獎章登上講臺，用兵言兵語講述二十多年的成長故事。片紙不拿，口若懸河，那風度氣場儼然一位大學教授，贏得一陣陣熱烈的掌聲。每次宣講結束，官兵都圍著這位“老兵明星”，有的要簽名，有的想取經(jīng)，一位從軍五年的士官問他：“我覺得自己做啥事也很認真，卻沒有勇氣像你那樣較真碰硬，這到底差在哪兒呢？”

何賢達一聽，這問題倒是挺有代表性，便結合自身經(jīng)歷說出自己的體會：“認真更多體現(xiàn)的是個人做事的態(tài)度，但較真有時候更能看出一個人的責任心，從認真到較真看似一字之差，但結果可能會相差很遠……”

一語點醒夢中人，這位士官回到宿舍，在網(wǎng)上“百度”了一下何賢達較真的事，心中更添幾分敬意。

一次，全防護狀態(tài)下發(fā)射操作訓練，戰(zhàn)士小馬嫌憋悶，便偷偷地將防毒面具留了個縫，何賢達發(fā)現(xiàn)后，當即判定他“陣亡”，還準備向營里進行匯報。小馬趕緊說：“班長，你批評一頓我改正就行了，他們都沒發(fā)現(xiàn)，不然還要扣我們班的分……”何賢達說：“沒發(fā)現(xiàn)？我看到了，能假裝沒看見？！平時就習慣僥幸，戰(zhàn)時是要死人的！”何賢達主動“自爆家丑”，同時暗自加大訓練強度。

不久后，全旅搞特戰(zhàn)訓練，何賢達參與“戰(zhàn)場設計”，有人認為，咱們火箭軍打起仗來不用刺刀見紅，意思意思就行了。何賢達和幾名訓練骨干轉了一圈，專門挑了一塊雜草叢生、滿是石塊瓦礫的荒地，還建議拉上鐵絲網(wǎng)，備好火圈、發(fā)煙罐等物資，還調(diào)來消防車。大伙兒都納悶，這是要唱哪一出？

輪到一班訓練，何賢達叫人點燃發(fā)煙罐，訓練場頓時煙霧彌漫；消防車發(fā)動，高壓水槍對著鐵絲網(wǎng)噴出幾米遠的水柱；火圈引線已點燃，火苗躥得老高……見這陣勢，人人心里都打怵。

“我是班長，先給大家打個樣！”四十多歲的何賢達率先出場，剛鉆進鐵絲網(wǎng)，高壓水柱就迎面打來，空包彈打出的槍聲噼啪作響……爬出鐵絲網(wǎng)，何賢達的臉、手臂上都掛著血珠。這一示范，群情激昂、人人爭先，大伙兒都自豪地說，傷疤是軍人的血性標簽，是榮譽勛章！

“兵，當多久都是個兵，兵齡再長也要有兵的樣子！”何賢達當了二十多年兵，也當了二十多年班長，還被評為“全軍百名好班長新聞人物”，他帶兵的感悟有很多，但自認為管用的就是當好標桿，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你是兵的樣子，兵就是你的影子！”

那一年，何賢達剛當班長不久，正好趕上部隊轉進到幾百公里外駐訓。鐵路一路機動，抵達目的地已是凌晨一點多，大家準備連夜進行裝備卸載。幾束強光手電筒一照，眼前的一幕令大家目瞪口呆：由于連日大暴雨，加上車站緊挨煤場，黑乎乎的積水足有齊腰深，連火車車輪都淹沒了。

“水這么深，還這么臟，怎么卸?。俊贝蠡飪憾荚诜赋?，幾個營的官兵都面面相覷地待在火車平臺上。一班的戰(zhàn)士也在何賢達耳邊嘀咕：“這黑燈瞎火的，卸載也不太安全，等天亮了再干就好。”

“夜里就不打仗了？有多少戰(zhàn)爭，打響都是在半夜！”何賢達說完，自個兒“撲通”一聲縱身跳進黑水中，摸索著解開捆綁的繩索?？吹竭@里，不知誰喊了一聲：“一班長都跳下去了，咱們還愣著干啥？”只聽“撲通！撲通！”的聲音接連響起，沒一會兒工夫，幾十臺裝備就卸載完畢，比平常還快了不少。旅領導見了，拍著何賢達的肩膀說：“沒想到，你還是個‘王進喜’！”

作為兵頭將尾，何賢達的帶頭作用不僅體現(xiàn)在關鍵時候，更是被他落實到了工作中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絕不允許在任何一處降低標準，嚴格得近乎“苛刻”。四十多歲的人了，還像新戰(zhàn)士一樣要求自己，軍裝穿得利利索索，帽子戴得端端正正，著迷彩服時腰帶扎得緊緊的，褲腳掖得嚴嚴的。

在其他人眼里，每周例行的裝備維護算是“小菜一碟”，無非是擦擦車窗，抹抹輪子，半個小時就可以“打道回府”。他卻不干，先是刷，又是擦，最后還要拭干滯在表面的水，每次都得折騰兩三個鐘頭，戰(zhàn)友們和他開玩笑說：車洗得比自己臉都干凈。不過，每年年底進行裝備檢查評比時總會發(fā)現(xiàn)，何賢達維護的裝備完好率最高，性能也最好。

裝備操作時，營里要求把一套單元流程的具體工作細化到每一步，他則要求全班必須細化到每一分鐘、每一名號手的具體工作；占領陣地時，他主動把允許的偏差值縮減到一半；導彈起豎時，在垂直度、水平度檢查中，他也是讓車控號手把精度標準提高一倍。

山登絕頂我為峰。眾人之中，何賢達能夠凸顯出來的原因是什么？正如他謙虛所言：我只是比別人目標稍微再高了一點，標準稍微再“苛刻”了一點。

七

“導彈發(fā)射先鋒營”有個榮譽室，獎牌掛滿一面墻，大多都是一班的：二十多次奪得上級軍事技術比武冠軍，十次名列全旅發(fā)射單元“架架排序”榜首，兩次榮立集體三等功。

一班不一般，班長是標桿。那一年，一位上將視察一班，深情地勉勵何賢達說，這個班不僅要走在全旅前列，還要爭取成為第二炮兵的“第一班”！何賢達一個標準的軍禮，大聲回答：“是！”這句深情囑托，何賢達始終銘記，當好“第一兵”、帶出“第一班”，從此寫進了他的軍旅詞典。

說到當好“第一兵”，何賢達還是很有底氣：“這些年來，盡與‘一’字打交道了?！碑敱按蚬?，把的是流水線第一道關；新兵訓練，拿了六個第一；分配下連，一直在發(fā)射一營一連一班沒有挪過窩；當轉載號手，短短五個月掌握了吊裝導彈的所有技能，將全旅“第一吊”的桂冠收入囊中，后來又成為某型導彈第一個士官“一號手”、火箭軍部隊第一批士官指揮長……

可是，要帶出“第一班”，何賢達感覺壓力很大：“就算我渾身都是鐵，又能打出幾顆釘？當班長，關鍵要帶著全班打勝仗！”

良匠無棄木，好班不挑兵。剛當班長時，他就在筆記本上定下目標：新兵，要在全連的同年兵中成為最好的；上等兵，要在全營同年兵中成為最好的；士官，要在全營同崗位的兵中成為最好的。此后，他根據(jù)每名戰(zhàn)士的素質(zhì)、特長定位定崗，因材施教、各盡所能，人人都有成才“路線圖”。

“先鋒營”營部參謀張磊，剛入伍是個“小胖墩”，體能不過關，體重老超標。何賢達帶著他“邁開腿”，盯著他“管住嘴”。眼看著肉下去了、本事上來了，當兵第二年張磊就考學提干，現(xiàn)在見了何賢達，還一口一個“何班長”。

一連指導員李磊，二〇一三年九月入伍到一班，第一次五公里越野就被何賢達“套”了兩圈，把他搞了大紅臉。何賢達跟他結成對子，手把手地幫、面對面地帶，一直把他送進軍校的大門。

幾年后，李磊回到一連當指導員，面對三十多個比自己年齡長的“老班長”，心里直發(fā)怵，何賢達再次靠上去：“你大膽去干，有我?guī)湍愣档祝　崩罾诟袆拥卣f：“這種感覺仍如當年，有老班長在，我就有信心?！?/p>

戰(zhàn)士周景林，單親家庭長大，腦瓜子聰明卻懶散孤僻，何賢達找他談心，還沒開口卻被他“嗆”回來。何賢達花一年多時間，給他母親寫了二十多封信交流，用溫情感化周景林，將“重點人”培養(yǎng)成了“神瞄手”，周景林后來多次在比武競賽中爭金奪銀，榮立三等功，還被評為全軍士官優(yōu)秀人才獎三等獎。

浙江籍戰(zhàn)士費敏，家庭條件很好，入伍前就喜歡玩電腦游戲，經(jīng)常在網(wǎng)上打裝備賣錢。到了部隊，雖說精通計算機，網(wǎng)癮也不小。何賢達發(fā)揮所長讓他學通信專業(yè)，又量身定制“日結、周評、月考”等辦法，“逼”他學習成才。最終，費敏在重大任務中表現(xiàn)突出，兩次榮立三等功，后來提干成為一名基層主官。

直招士官趙藍天，文化程度高，學習能力強，可心理素質(zhì)一般。何賢達給他制訂“強心計劃”。連隊搞交流，推薦他發(fā)言；全旅開晚會，讓他去露臉。半年不到，“文靜小生”渾身充滿虎虎生氣，定崗兩個多月就成功發(fā)射導彈，早已被推薦到另一個班當了班長。

轉載號手朱曉暉，在操作訓練中不慎受傷，造成壓縮性骨折。躺在病床上，這位鐵漢子不禁黯然神傷，心理壓力很大，擔心自己再也站不起來了。那段時間，何賢達一邊忙著幫他聯(lián)系尋醫(yī)問藥，一邊給他做思想工作，年底還建議連隊給他評上了優(yōu)秀士兵。當何賢達把優(yōu)秀士兵的獎章送到床頭時，朱曉暉感動得熱淚盈眶，也有了戰(zhàn)勝病痛的信心。朱曉暉康復后，訓練更加刻苦賣力，成功晉級成為轉載指揮長。第二年服役期滿，家里為他聯(lián)系了一份不錯的工作，但朱曉暉想起這個溫暖的集體，想起暖心的班長，毅然選擇了留隊。

一名戰(zhàn)士一段故事，無數(shù)“尖兵”成就“尖刀”。就在何賢達頗感欣慰的時候，一種現(xiàn)象讓他心生警覺：剛當班長時，一個個好兵抹著眼淚、一步一回頭地離開軍營；如今，一個個好兵態(tài)度堅決、開開心心地走出營門。

這讓人想不明白：“五菜一湯，營區(qū)如畫，條件這么好，咋就不愿留？”何賢達也經(jīng)常琢磨，逐漸將心中的問號拉直了：互聯(lián)網(wǎng)讓時代變了、世界變了，戰(zhàn)士也變了，帶兵人也得跟著變，不僅要帶著大家占領“導彈陣地”，更要帶著大家堅守好“思想陣地”。

一次，班里分來個叫韓凱的新戰(zhàn)士，腦瓜子靈活，想法也多，一進門就給班長“亮底牌”：待兩年、鍍層金，回家去干“大事業(yè)”。何賢達沒有“當頭棒喝”，倒想看看他能“翻起多大浪花”。一段時間，韓凱“私下聊的”一度攪亂了“課上講的”。

一個周末，何賢達在班里擺開桌子，要和韓凱“拉拉呱”，主題就是“哪兒的月亮更圓”。全班列座，其他班的戰(zhàn)士也來“觀戰(zhàn)”。

韓凱認為國外“收入高、經(jīng)濟好”，何賢達卻透過中外百年歷史“比增速、看發(fā)展”；韓凱感嘆身邊“房價高、看病貴”，何賢達列舉五十多組數(shù)據(jù)闡述“辯證看，務實辦”。

一番唇槍舌劍，韓凱心服口服。何賢達提一個要求：“以后別拿那套‘歪歪理’糊弄人，別讓人看不起你這個大學生！”后來，韓凱轉變很大，參加了實彈發(fā)射，還評上了優(yōu)秀士兵。

此事傳開后，不少班長很好奇：“你說的一套一套的，都是哪來的？”何賢達笑著傳授秘訣：“網(wǎng)絡讓人長見識，鼠標一點要啥有啥，互聯(lián)網(wǎng)是‘寶庫’還是‘魔盒’，關鍵是我們怎么看、如何用?！?/p>

何賢達足球、籃球、打牌、下棋樣樣都會，不為別的，只想和戰(zhàn)士“打成一片”。近幾年，他卻發(fā)現(xiàn)，班里戰(zhàn)士“以前跟我玩、現(xiàn)在跟網(wǎng)玩”“以前找我交心，現(xiàn)在上網(wǎng)吐槽”。

這是為啥？何賢達有些苦惱，倒是“八五后”的妻子胡玲麗點撥了他：“不是一代人，很難掏心窩?！焙钨t達一拍腦袋，給媳婦一個深情擁抱：“再難也得上啊，看來不破除心中的‘代溝’，就跨不過時代的‘鴻溝’。”

圖書室里，何賢達對《網(wǎng)絡與社會交往》《怎樣培養(yǎng)真正的人》等書籍愛不釋手；軍營網(wǎng)絡上，他當上了“論壇版主”，開了“老兵微博”。這位官兵眼中的“時髦班長”，逐漸走進了戰(zhàn)士的“朋友圈”。

一次駐訓演練，部隊配發(fā)一批平板電腦，何賢達拿在手里翻來覆去端詳?！熬农柡蟆睉?zhàn)士趙望調(diào)侃他：“你會玩嗎？”沒想到，何賢達操作非常熟練。同時，他還在軍營局域網(wǎng)建了個群，搞起“微教育”。

一段時間，幾名戰(zhàn)士在群里討論“和平時期不打仗，軍人價值打折扣了嗎？”何賢達沒有板起臉來給大家闡述“子丑寅卯”，而是在群里發(fā)了個故事：一個工廠雇了名瘦小的保安，他隔三差五都能抓到賊，后來換了個強壯的保安，再無盜賊敢來光顧，你們認為誰更強？

小故事、大智慧，戰(zhàn)士紛紛“點贊”，何賢達看準火候一語“點睛”：“大國長劍、不怒自威！”戰(zhàn)士們說：“這個老兵真會玩！”何賢達帶兵帶出境界，會玩玩出成效。這些年，新兵下連，擠破腦袋要找他報到；老兵退伍，一班老兵哭天抹淚不愿走。

二〇二二年五月，某基地組織優(yōu)秀政治教員比武考核。四十八名選手，何賢達作為兩名士官之一參加角逐。

理論考試、戰(zhàn)政作業(yè)等一路打拼，最具挑戰(zhàn)的要數(shù)教案撰寫：沒有任何參考資料，隨機抽取授課題目，八小時連續(xù)作業(yè)，獨立撰寫四千字教案、獨立制作授課多媒體……

何賢達抽到了“黨員意識”這一課，他用故事打底、靠數(shù)據(jù)說話，用兵言兵語把這堂黨課講得生動精彩，贏得了評委和官兵一陣陣掌聲。

比武鳴金，何賢達以總評第三的成績登上光榮榜，被評為火箭軍優(yōu)秀政治教員、基地優(yōu)秀政治教員標兵。

八

何賢達像塊磁鐵，把全班緊緊地凝聚在一起，不僅帶出響當當?shù)摹暗谝话唷保矠樗齺砹恕皭矍轼B”。

重慶籍退伍戰(zhàn)士熊云新離開軍營，卻想著一班、惦著班長，便牽線將同鄉(xiāng)胡玲麗介紹給何賢達，成就了一段甜蜜的姻緣。胡玲麗第一次來部隊，班里戰(zhàn)士專門給她搞了個“兵王榮譽展”，看到滿屋子都是一班的獎牌和何賢達的各種證書，她開玩笑地說：“這么棒的小伙兒，咋拖成了大齡青年呢？”

“我們班長可搶手了，還有白富美追他呢，只不過有緣無分罷了。”幾名戰(zhàn)士趕緊解釋，還給胡玲麗講了一段何賢達的愛情故事。

那年冬天，休假的何賢達乘火車去廣東看望姐姐，火車停靠一個偏僻小站，一位衣衫單薄的姑娘，頂著一頭雨水上車來，手里還拎著一個大皮箱?？粗矍拔⑽l(fā)抖的姑娘，熱心的何賢達趕緊脫下自己的大衣遞給她。

“不要不要，我不冷……”看著素不相識卻異常熱情的小伙，姑娘的警惕心提升到最高等級，連連擺手拒絕。何賢達見狀，一下子明白了，趕緊掏出士兵證，半開玩笑地說：“你放心吧，我是解放軍叔叔。”

“咱倆還不知道誰大呢，還想當叔叔?！币蓱]頃刻間煙消云散，姑娘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連忙解釋說，“我這突然有事回趟家，沒想到還淋成了落湯雞?！?/p>

一路閑聊，姑娘對眼前的軍人小伙印象不錯，臨下車非得留下聯(lián)系方式。隨后的日子，姑娘時不時地發(fā)來問候短信，何賢達也禮貌性地回復幾句。原本以為這只是一般禮節(jié)性地客套，沒想到姑娘卻邀請何賢達到家里做客，其中緣由也是不言而喻。

“去吧，也二十五六歲的人了，也該考慮考慮個人的事了?！币姾钨t達猶猶豫豫，姐姐給他打氣。就這樣，何賢達跟著姑娘來到繁華都市里的一個花園小區(qū)，一進門就傻眼了：新潮別致的家具家電，富麗堂皇的精美裝修，簡直就像星級酒店。

突如其來的場景，真是太意外了，何賢達稍稍理了理心緒，繼而鎮(zhèn)定下來。軍人的陽剛純樸，談吐間的穩(wěn)重踏實，不僅讓姑娘滿心歡喜，也讓她的家人對何賢達充滿贊許。

問起何賢達的工作時，他嘿嘿一笑，頗為自豪地說：“干啥工作是保密的，咱不能講，但我當了好幾年班長，連續(xù)兩年都立了三等功?！?/p>

“立三等功，那獎了幾萬元？”姑娘好奇地問?！安筷牥l(fā)了獎章、證書，獎金嘛，能頂小半月的工資！”何賢達感到很滿足。

“那部隊工資挺高吧？”“不少呢，兩千多！”姑娘聽了哈哈笑開了：“這還多呀，都不夠買個包包的。”

這次短暫的相聚，彼此有了一些了解，相互也留下了一串串美好回憶，一場“異地戀”也拉開了帷幕。轉眼間幾年過去了，何賢達當兵第八年，進退走留的選擇擺在了面前。在這之前，姑娘不止一次地給何賢達說：“干滿八年就退伍，你也算盡了義務，憑你的才能到我老媽的公司干，咱倆一定能夠過上體面的生活?！?/p>

“什么是體面的生活？”何賢達一連幾天失眠，輾轉反側。在他看來，有人生活在都市霓虹燈里，就得有人守在偏遠的山溝里，都市人的體面是“開豪車、住洋房，腰纏萬貫”，導彈兵的體面是“駕巨車、仗長劍，馳騁天下”。何賢達自幼孝順，更懂得感恩，他知道：沒有軍營這方熱土，自己不可能從一個農(nóng)村娃成長為發(fā)射金手指；沒有部隊這個熔爐，自己也不可能從一個懵懂少年成長為小有名氣的導彈精兵。只要部隊需要留，自己就絕不會說走。

“兵總得有人要當，仗總得有人要打，我就是那些人的一分子……”何賢達的話還沒有說完，姑娘在一陣抽泣聲中掛了電話。

“班長的愛情鳥飛走了?！毕萑肭楦械牡凸龋m然何賢達一門心思投入到訓練場上，但偶爾的發(fā)呆也讓班里的戰(zhàn)士著急。一次，退伍老兵熊云新打電話回部隊，得知了何賢達的事情，他在電話那頭把胸脯拍得嘭嘭直響：“放心吧，咱嫂子的事情交給我了，我們重慶就是美女多?！?/p>

就這樣，在二〇〇六年的新年，胡玲麗走進了何賢達的生活。那個年代，還不時興語音電話、視頻聊天，加之軍營特殊要求，飛鴿傳書仍成為他們異地戀愛的主要聯(lián)絡方式。初次交往，當胡玲麗收到夾著何賢達軍裝照的書信時，一眼就相中了這個敦實憨厚卻透著靈性的湖南漢子，連夜給他寫了回信，也挑了一張最滿意的照片，隨信寄到了遠方。

此后，千里飛鴻越來越頻，雖然兩人還從未謀面，但熾熱的愛情之火卻愈燒愈烈。那年底，何賢達如愿套改了上士，他利用休假專程趕到重慶，開始了尋愛之旅。

雨霧繚繞中的重慶長江大橋，顯得格外雄偉。橋頭，站在細雨中的胡玲麗，宛若一朵圣潔的山花，正癡癡守望著從軍營風塵仆仆趕來的“兵哥哥”。兩人見面，四目相對，多日的思念之情本該化作一個緊緊的擁抱，但當胡玲麗準備張開雙臂的時候，靦腆的何賢達卻紅著臉握了握手。

“你傻呀！”尷尬的胡玲麗嗔怪道。她雖然感覺這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有點不解風情，但心里卻偷著樂：在這個年代，如此矜持的男人就是個寶，結果被自己撿到了。

天下之事，總有無數(shù)巧合。當天晚上，胡玲麗的父母喊來七大姑八大姨，準備了正宗的重慶火鍋為何賢達接風洗塵。就在大家興致正高的時候，何賢達卻接到營里的電話：“部隊有緊急任務，明天務必歸隊！”

服從命令，軍人天職。何賢達給大伙說明了情況，當即要去車站買票，可胡玲麗一家人都不樂意了：“到底啥事，有這么急？”“這個部隊沒有說，應該是電話里不方便講。”

“你這剛到家，屁股沒坐熱就說走就走，你要是瞧不上我們家玲麗，我們不勉強，但也不能找借口?！焙猁惸赣H的話，讓何賢達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只好扯了扯胡玲麗的袖子：“玲玲，我以軍人的名義保證，真的有緊急任務，等任務結束我再請假回來看你?！?/p>

第二天一大早，胡玲麗把何賢達送上遠去的火車。接下來的日子，何賢達像人間蒸發(fā)一樣杳無音信，胡玲麗心里亂了，她預感父母的話得到了印證，經(jīng)常莫名其妙地淚眼摩挲。

“丁零零！”一天，正在忙碌的胡玲麗電話響了，她一看是那個熟悉的號碼，立即按下了接聽鍵，還沒等張嘴，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了出來。何賢達在電話那頭似乎也心有靈犀，滿含歉意地說：“玲玲，這次任務可是件大事，保密要求很高，我之前也不能給你講，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解密了，你晚上看新聞聯(lián)播吧，他們說我的鏡頭還不少呢。”

“你也不是個吹牛的人，編個假話都不像，電視臺是你家開的？為了哄我開心，就能給你上聯(lián)播？”胡玲麗壓根就不相信?？赏砩掀唿c不到，她卻不由自主地打開電視，沒想到新聞聯(lián)播的頭條，播的正是何賢達說的“大事”，她一下子跳了起來，扯開了嗓子喊：“爸、媽，快來看，他上電視了！”

何賢達一夜成名！胡玲麗家的親戚朋友、街坊鄰居得知了他上電視的事，不少人還專門到網(wǎng)上搜出來觀看，連連稱贊：“他能到這種高大上的場合，說明不僅優(yōu)秀，還很靠譜！”

就這樣，何賢達與胡玲麗乘著愛情的列車，在歲月的軌道上奔馳。時間到了二〇〇九年，何賢達步入而立之年，他的人生再次迎來高光時刻——年底，他被原第二炮兵評為“十大礪劍尖兵”，成為當年獲此殊榮的唯一的戰(zhàn)士；十二月六日，何賢達攜手胡玲麗步入婚姻的殿堂，全營官兵為他們舉辦了簡樸而又喜慶的集體婚禮。

九

婚后的日子，小兩口和許多軍人一樣，相隔千里彼此惦念，聚少離多的日子有苦有甜，也鬧過一些笑話。

有一次，胡玲麗來部隊探親，正趕上部隊準備組織軍事技術大比武，何賢達既要忙自己的個人項目，又要帶發(fā)射單元提升整體實力，天天忙得團團轉。雖然多少有點委屈，但胡玲麗很理解支持丈夫，總是每天做著可口的飯菜“犒勞”他?？捎幸惶欤@位重慶妹子卻火辣辣地爆發(fā)了，找到營教導員：“何賢達在外面有情況了?！?/p>

“他最近又沒有外出，能有啥情況？”教導員滿不在乎地說。

“有情況，就是外面有人了！”胡玲麗像蹦豆子一樣，聽得教導員一下子樂了：“你說何賢達外面有人？不是我不相信，你問遍全旅也沒人信……”

“誰給你開玩笑？”胡玲麗一聽這話，明顯有些生氣，她很相信“女人的第六感”，隨后便列出條條“罪狀”：“其一，我都來隊了，能有那么忙嗎？天天早出晚歸見不到人影，這根本就是不在乎我。其二，每天在家總是偷偷摸摸地拿出個小本本，一見我就收起來，晚上還鎖在抽屜里。這八九不離十是日記本，肯定有見不得人的東西。其三，昨天晚上他回來很晚了，一到家就躲在衛(wèi)生間接電話，打了半個多小時，我偷偷聽了，是個女人在哭，他還一個勁地勸，完事后跟沒事人似的?！?/p>

聽到這些，教導員也逐漸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他很相信何賢達的為人，可也擔心“馬失前蹄”，立馬安慰說：“你放心，我肯定給你個說法。我馬上把何賢達叫來，把問題說清楚。”

何賢達一身汗水從訓練場回來，進門看見胡玲麗有點驚訝：“你來干啥？”胡玲麗扭過頭去，根本不搭理他。何賢達一頭霧水，當聽完教導員轉訴的條條“罪狀”，他也情不自禁地笑了：“玲玲，你誤會啦，因為滿腦子都是備戰(zhàn)比武的事，你來了確實沒有照顧好，也怪我粗心，沒有給你解釋清楚……”

何賢達攬過胡玲麗的肩膀，一條一條解開謎底：他每天晚上把學習資料帶回去，爭分奪秒復習備戰(zhàn)，但因為有要求，不能讓妻子看到，所以晚上也得鎖起來；何賢達把班里戰(zhàn)士當親人，家事私事他也都愛操心，昨天一名戰(zhàn)士和女友鬧別扭，人家把狀告到他這來了，他好說歹說一番勸說，本來不想打擾妻子休息，沒想到鬧了個大笑話。

聽到這里，幾個人都笑了，胡玲麗也感覺很不好意思，自我解嘲說：“看來女人的第六感，在軍人這兒也不靈，我錯怪你了。你都忙成這樣了，我也不添亂了，明天我就回重慶，在家里等你比武奪冠的好消息。”

后來，他們有了可愛的女兒，胡玲麗也一直經(jīng)營著溫馨小家。再后來，何賢達套改了高級士官，妻子也符合隨軍條件，一家人終于結束了兩地分居生活。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胡玲麗隨軍到了部隊后，也和何賢達一樣愛操心，成為士官公寓的熱心腸。她拉起了一個微信“軍嫂群”，誰家有點事兒，她可在乎了，跑前跑后忙個不停，把軍嫂們凝聚得像一家人，晚飯一聲吆喝，每家的拿手菜就會聚到一起，其樂融融；家屬來隊，第一件事就是加入這個暖暖的群里。

那年快過春節(jié)了，營里突然接到命令，大年初二跨區(qū)機動，執(zhí)行戰(zhàn)備值班任務，所有臨時來隊家屬不得不在過年前離隊。

消息一出，士官公寓里炸開了鍋。

當時來隊的十四戶家屬，有的坐火車倒汽車輾轉上千公里來團聚，有的帶著老人孩子住了還不到兩天，還有的挺著大肚子準備來坐月子的，家家都在忙乎備年貨。相見時難別亦難，一聽這個信兒，歡天喜地的家屬院頓時像下了一場霜。有的開始偷偷抹眼淚：“他們在部隊忙，不能回家休假，我們趕過來陪他們過年，咋能攆我們走呢?”這些當兵多年的士官，別看訓練場上生龍活虎，搞起教育滔滔不絕，碰到這茬子事情，嘴笨得很的。

這件事，也難壞了“群主”胡玲麗，她是隨了軍的軍嫂，又是何賢達的愛人，她感覺自己理應來解決這個難題。她出去買了些水果、零食，一邊在“軍嫂群”里“吹暖風”，一邊挨家挨戶“解心結”，用姐妹真情化解軍嫂們的委屈。

都說何賢達做思想工作有一套，胡玲麗也有“欲揚先抑”的高招，先和軍嫂一起“吐槽”丈夫，“成天見不到人影”“啥事也指望不上”“他的兵比老婆孩子重要”……

一陣宣泄之后，胡玲麗又轉變話風：“他們也不容易，四十來歲的人了，還要跟著十八九歲的小伙跑步做體能；不當學生很多年，天天還得背題目考試，聽說比大學還難……”

臘月二十八那天，十四戶來隊家屬一個不少登上了旅里送站的班車，把這群大老爺們感動得夠嗆，紛紛豎起大拇指點贊。從此胡玲麗多了一個諢號：“編外指導員”。

前幾年，胡玲麗被某省表彰為“最美軍嫂”。二〇一八年底，火箭軍某基地表彰“新時代最美軍嫂”，胡玲麗再次光榮上榜，組委會的頒獎詞這樣寫道：

“軍嫂也姓‘軍’，嫁給軍人就是半個兵。她們不穿軍裝，卻同樣是‘操作號手’，用大愛和艱辛撐起長劍騰飛的朗朗晴空?！畧髧心?、守家有我！’強軍路上風雨同舟、相伴相隨！”

今年“八一”前夕，中共中央宣傳部、中央軍委政治工作部聯(lián)合發(fā)布“最美新時代革命軍人”，何賢達赫然在列。喜訊傳來，胡玲麗專門做了最拿手的重慶火鍋，還專門拿出自己“最美軍嫂”的證書。桌子正中間，是他們榮獲“二〇二一年全國最美家庭”的大紅證書?！白蠲儡娙恕薄白蠲儡娚薄白蠲兰彝ァ?，一個湖南的漢子，一個重慶的姑娘，在第二故鄉(xiāng)的軍營里，鄭重寫下他們的愛情誓言：“湘”“渝”一生，共赴“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