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2022年第9期|韓東:晚餐
他們坐在桌子邊上吃一頓晚餐,桌上卻有三副餐具。
他們是兩個人,一對夫婦。剩下的那副餐具整齊地擺放在桌子的一面,始終沒有人前來。
無非是一只瓷碗,一雙筷子,和一只放在瓷碗里的湯匙。碗和湯匙都是白瓷制品,釉面反射出潔凈的亮光,不是一般的亮,靜靜地、堅定地,就像餐廳里的光照來源。
餐具后面桌子那一側,放著一把空椅子,椅子靠背高度在桌面水平以上。再往后,就到了餐廳深處,最后是墻壁。陰影從墻腳升起,直到整面高墻。墻上懸掛著一幅人像照片,鏡框是黑色的?;蛘撸⒉皇呛谏?,只是顏色較深,處在陰暗中,看上去就像遺像。那的確就是遺像。
毋庸諱言,那是女主人前夫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這套房子以前的男主人(目前我們尚看不清他的表情)。鏡框里的照片、餐桌邊的空椅子以及桌上閑置的餐具,三點一線,加固了某種印象;一種存在,既空虛又沉重,陰郁,卻透露出噬人的憂傷……
丈夫(現(xiàn)任)和他的妻子每天在這樣的氛圍里吃晚餐已經(jīng)二十年了。
開始的時候他很不習慣,每次吃飯都發(fā)出很大的聲響,說個沒完沒了。似乎在驅散什么,壓制住什么。后來,他越說越少,以至于無言,他吃飯不說話也有十多年了。
他不說話,妻子也不說話。他們吃飯的速度其實很快,比一般家庭進餐用時更少,但每次都像度過了漫長的一生。終于吃完,他隨即從餐桌邊站起,走出餐廳,甚至走出這套房子,去樓道里抽一支香煙。他抽煙時就像重新獲得了呼吸,如此深沉的一口,接一口……抽完那支煙這才又返回餐廳,幫著妻子將殘羹剩飯收拾進廚房。
除了純粹地進食,他從不在餐桌邊逗留。
今天很反常,從開始吃飯妻子就拿眼睛瞅他。眼睛的余光雖瞥不見她的視線,但她的眼鏡鏡片始終在向他發(fā)送閃爍的信息。他不予理會,她竟然開口問他:“粉蒸排骨做得咋樣?是不是排骨腌的時間不夠……”她竟然開口了,他也只好發(fā)出一些聲音,“嗯嗯”或者“哼哼”了兩聲。妻子不依不饒,問他為什么不說話?!斑@話說的,”他在心里說,“就像我們每天吃晚飯都說話一樣。不說話才正常,說話才古怪!”
嘴上,他仍然“嗯嗯”地敷衍妻子。后者這時不知從何處摸出了一瓶啤酒、兩只玻璃杯,并用牙去咬啤酒瓶瓶蓋?!芭纠病币宦暣囗懀可w落在了餐桌鋼化玻璃的桌面上。他們晚餐時從不喝酒,所以家里沒有備任何開瓶工具,用牙咬瓶蓋實屬無奈,但想起她那一口假牙他還是暗自吃驚。
妻子給他和自己倒了啤酒,拿起玻璃杯在另一只杯子上碰了一下,然后她就一口干了。其熟練程度,就像他們每天晚餐時都小酌一樣。有什么地方不對,他在想,是不是缺少一只杯子?這個念頭一起,隨即他就看見了第三只玻璃杯,和那副閑置的餐具擺放在一起,像是變魔術似的出現(xiàn)在應該出現(xiàn)的地方。“這……”他說了一個字,立刻打住了,聽上去和“嗯嗯”或者“哼哼”也沒有什么兩樣。
妻子又滿飲了一杯啤酒,對他說:“你為什么不喝?”又說,“干了,干了!”他還是不動,甚至更加沉寂。面對妻子的怪異行為,他覺得墻上的那位似乎比自己更活躍一些。陰影里有不無興奮的目光射來,折射在那只空碗和空玻璃杯上。
“我就要死了,你就不能說句話嗎?”
他在心里反駁:“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吃晚飯的時候不說話已經(jīng)十幾年了……”
還沒有嘀咕完,做妻子的端起他面前的啤酒就潑了過來。一整杯啤酒,一點都沒有浪費,全部倒在了他身上。他驚叫一聲,濕淋淋地站起來,“你這是要干什么?”他預備妻子會有進一步的過激行為,但是沒有。
她笑盈盈地說:“你終于說話啦,哈哈?!?/p>
“說就說,有什么大不了的?!?/p>
“說了就好,就好……”
她就像換了一個人,拿過桌上的抽紙,“嗖嗖嗖”地一張接一張地連抽幾十張,幾乎把那盒抽紙都抽空了。幫他擦揩的同時她問,要不要去洗一個澡,換一身衣服再來吃?他搖頭拒絕了。妻子再一次勸說未果,于是起身跑出餐廳擰了一條熱毛巾回來,仔仔細細地擦他的臉和脖子。毛巾翻面后,伸進他的衣領里繼續(xù)擦。動作溫柔有力,他覺得非常受用。
“你為什么不說話?”她邊擦邊說。
在此情形下他不便辯解說,那是自然形成的。更不好說“你不說話我才不說話的”??磥碇挥袑嵲拰嵳f了。
“真要我說原因?”
“你說?!?/p>
“那還不是因為他!”
說著他向右手邊那副閑置的餐具瞟了一眼。妻子更直接,轉頭就去看餐廳深處墻上的那幅照片。之后,慢慢地轉過臉,看定他的眼睛,“仁科”——這是他的大名,“別忘了我們婚前有協(xié)議?!?/p>
他看著她,那張臉上他迷戀的青春已蕩然無存,仿佛寫著那份協(xié)議。笑容收斂以后,有關的文字便暴露出來,歷歷在目。他念道:“必須允許女方在家里懸掛前夫的照片。男方不得以任何公務為借口,每天必須回家和女方共進晚餐。晚餐進行時不得看電視、讀報或者接電話。不得在家里抽煙,不得酗酒……”
“記得就好?!逼拮哟驍嗨砬樗沙谙聛?,合上了那份文件。“不過今天的情況特殊,有什么委屈你盡管說好了……他也在?!?/p>
“是吧。”然后他就說開了,因為確有委屈。而且,這不完全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涉及到墻上掛著的那位。雖然他并不確信有鬼魂存在,但為厘清若干關系,必須想象他的確存在?!八苍凇笔撬V說的一個前提。
“還有啤酒嗎?”
“有?!逼拮訌澭鼜淖老掠置鰞善科【疲翱Π煽Π伞币ч_瓶蓋,將其中的一瓶推過來。玻璃桌面發(fā)出“吱”的一聲。
他拿過啤酒,給自己倒上,又伸手過去倒?jié)M了右手邊的那只空杯子。妻子顯然很欣慰,“咯咯”笑出了聲,就像他和他已經(jīng)和解了,現(xiàn)任和前夫和解了,就有這么高興,就有這么欣慰。她邊笑邊往那只空碗里夾菜,這是第一次,那只空碗不再是一只空碗,各種菜肴堆成了一個小山尖,把里面的白瓷湯匙埋住了。
我和她——暫且就把你稱為她吧,這樣敘述起來比較客觀。
我和她不說是青梅竹馬,也算是兩小無猜。我們讀中學的時候就開始談戀愛。雖說連手都沒有碰過,但那的的確確是最純真的愛情,比成人建立在性交基礎上的茍合要純真多了,不是鬧著玩的。也許開始時有胡鬧的成分,像其他中學戀情一樣,但雙方父母加上校方出面阻擊,就弄假成真了,不真也得真。
阻擊戰(zhàn)空前慘烈,大概因為她是尖子生吧,家里是知識分子。我則是著名的落后生,已經(jīng)開始混社會了。兩個極端,竟打算同流合污,這還了得?她媽把狀告到了學校,學校又告狀到我家,我爸把我摁在長板凳上揍了個半死——那時候還有長板凳,我爸又是碼頭上的搬運工,結果可想而知。但這阻止不了我們,反倒激起了搬運工兒子的斗志,這斗志又被我轉化為更為強烈的愛……
對方家長于是改變策略,他爸連班都不上了,每天開車接送她上學、放學。我就跟著她爸的車跑,能跑下去兩三公里。那車越來越遠,但一直開到他們家的樓下都沒有脫離我的視線。之后,我就站在她家樓下的馬路對面喘氣,她則撩開樓上房間的窗簾,從窗戶后面看我。我的耐力和心氣兒就是那時候鍛煉出來的。
讓我絕望的是,后來她轉學了。我剛摸清她轉過去的那所學校,他們家就搬走了,徹底搬離了這座城市。我打聽不到她的下落,見不到她的人影,于是決定自殺。這自殺和戀愛一樣,開始的時候半真半假,絕對有表演的成分,但事到臨頭就變成真的了。其實我也只是想嚇唬一下周圍的人(校方、我的父母),也好給這事兒的結局一個起碼的解釋,挽回一點面子。但卻是真用刀割,割自己的手腕,右手持刀割左手手腕。流血也是真流。不像想象的那樣動脈血一噴而出,但也流了一大攤,左手就沒勁兒了。
我爸把我扛到醫(yī)院去搶救。我媽洗了床單,把下面被血浸透的褥子給扔了。這件事就像沒發(fā)生過一樣。但我對自己說:“我為這女的自殺過一次?!焙髞?,很多年以后,這句話就變成了“我曾經(jīng)為她自殺過?!彼粌H是我的初戀,也是我曾經(jīng)為之而死的女人。
再次見到她是十三年以后,中學同班聚會,忘記是誰閑得蛋疼牽的頭。她居然出現(xiàn)了。我們舊情復燃。真是難以想象,派對還沒有結束我們就決定結婚了。我們當即宣布這個消息,直接把此次活動推向了高潮。大伙兒輪番祝賀我們,幾乎把酒杯都碰破了?!岸b忂燕ァ保毅T足了勁,真的碰破了幾只杯子,紅酒和鮮血混合在一起,滋味難以言喻?。?/p>
如果你認為我那是發(fā)酒瘋,那就錯得離譜了。實際上我機靈得很,喝醉以前早就把她后來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簡單的說就是,她出過國,又回來了,結了婚,老公得病死了。并且他們沒有小孩。
我的情況自然也沒有對她隱瞞。這么多年下來也算是事業(yè)有成,我開了自己的公司。私生活方面我也沒閑著,早就不是什么處男了,但在精神層面我仍然和以前一樣純潔,猶如處男。她不信,讓我證明,我就說:“就說我目前的女朋友吧,在一起同居也有五六年了,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她就跟著我,但我們一直沒結婚?!彼f證明得還不夠,我又說:“明天我就和她分手,然后和你結婚!”
就這樣,跟了我六年的女朋友,我想都沒想就辭掉了。而再一次見到她不到兩小時,我們就已經(jīng)談婚論嫁了。還需要怎么證明呢?
當然,我也不是薄情寡恩的人。我把公司的股份轉讓了百分之二十給我女朋友。她也深明大義,沒有任何留戀,帶著那百分之二十就離開了,并且搶在我結婚以前把自己嫁了出去。大概也是我這頭久等無望,或者是想證明給我看。我們都想證明什么,不同的是我想證明我愛她,非她不娶;女朋友想證明的是,她并不愛我,隨便一個什么人都可以嫁。
一切障礙掃除,但她也不是一個魯莽的人,聚會后的第二天約我喝茶,于是就有了這份婚前協(xié)議。事已至此我能不同意嗎?能不在那張紙上簽名嗎?就算她提出在家里供奉前夫的牌位每天燒香,我也只能答應。就算她要求在我們新婚的床上放三個枕頭加一床被子,我也不可能拒絕。但,對我來說這實在是有欠公道,我能不覺得委屈嗎?
妻子已經(jīng)泣不成聲。這會兒收淚道:“你……你真的為我自殺過?”
丈夫說:“真的假不了。”他把左手伸過去,用右手擼起左手的袖子,扒開手腕上碩大的蜜蠟念珠,一道扭曲的疤痕暴露出來。
妻子撫摸著那疤痕,“你怎么不早告訴我呀?”
“我怎么告訴你?你們家搬走了,又沒人知道你們去了哪里……”
“好啦,好啦,”她安撫他說,“后來我們不是在一起了嗎……你為什么會覺得不公平?”
“你還不明白?”他幾乎生氣了?!熬退銖奈腋钔笏闫穑浆F(xiàn)在我們多少年了?整整三十三年!你和他在一起才多少年,前后不過三年,是我們的十分之一還不到!我、我、我才是你感情生活的主旋律。你看這事兒弄的,就好像我是你們的一個插曲,要說插曲,你才是插曲??!”
說最后一句時,他端起杯子在右手邊的那個啤酒杯子上碰了一下,似乎真有目光在白瓷碗上一閃。順著那杯啤酒和瓷碗,他繼續(xù)看向餐廳深處,看向墻上的照片,就像是把那人給逼了回去。
“不懂。”妻子說。
“這就像你們過了一輩子,然后你老死了,我是你老婆跳廣場舞的時候搭識的舞伴,被她弄到家里當老伴兒來了。”這話他顯然不是對妻子說的。
做妻子的不免驚悚起來,說:“你別神神叨叨的?!?/p>
“不是三個人敞開來說嗎?那就把話說清楚,凡事都有個先來后到,真是的!”
“行了,行了?!?/p>
但這時他已經(jīng)完全剎不住了?!澳阏f我能不壓抑嗎!二十年啊,我比上門女婿還要壓抑,來到你們家,天天要看你臉色,你他媽的還不說話,要多陰有多陰,就這么盯著我們看。她把你高高地供在墻頭上,像個祖宗似的,你到底是她什么人啊!我都不敢?guī)说郊依飦?,更別說請合作方來家赴家宴了。我認你是我親爹好不好?你就是我爹,我是你兒子,是你孫子……”
“越說越不像話了!”妻子終于忍無可忍,用力拍了幾下桌子。趁他稍稍分神之際,她說:“你壓抑,難道我不壓抑嗎?我比你還要壓抑一千倍,一萬倍!”
“什么,你也壓抑?”他丟開墻上的那位,轉向妻子,似乎有些吃驚。
“是,我壓抑,一點也不亞于你壓抑。我問你,這輩子你是不是只愛過我一個?”
“是啊,這還用說……”
“除了我你沒有愛過任何別的女人?”
“沒錯?!?/p>
“對我以外的女人從沒有動過心,哪怕是想著玩兒的,比如在大街上看見一個漂亮姑娘,或者喜歡某個電影女明星?”
“沒有,都沒有。”
“你、你、你就是個變態(tài)!有你這樣的嗎?誰他媽的能受得了你這樣的愛?你他媽的不是變態(tài)就是虛偽,偽君子!但我還是比較傾向于你是一個變態(tài)!”
丈夫愕然。他萬萬沒有想到,她也壓抑,而且她的壓抑和他的壓抑并非出于同樣的原因。但二者之間似乎又有些聯(lián)系。正蹙眉思考的時候,妻子再一次用啤酒潑了他。這回他有了經(jīng)驗,驚了一下后隨即端坐不動,酒水帶著不斷破滅的泡沫順著他花白的頭發(fā)和眉梢向下滴落,足足滴了五分鐘。
三個月后,妻子因病逝世。想起那次餐桌邊的談話,他意識到那會兒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癥,沒準就是那天確診的。她從醫(yī)院回家,特地做了他愛吃的粉蒸排骨……
從殯儀館回來,他在客廳的長沙發(fā)上一直躺到天黑。睜開眼睛,四周已是漆黑一片。他打開房間里所有的燈,餐桌光可鑒人,上面什么都沒有,別說是三副餐具,連一副餐具都沒有。廚房里的冷光射入餐廳(他們家的餐廳和客廳是連著的),那個方向全無動靜。這時,他注意到墻上懸掛的她前夫的照片,心想,已經(jīng)沒有必要了吧?架椅疊凳地爬上去,將她前夫連同鏡框取了下來。之后,他點了外賣,特地叫了一份火鍋?;疱伋云饋頍狒[,哪怕只是一個人。他是這么想的。
吃火鍋的時候他心里空落落的,總是不自覺地去瞥鏡框取下后的那面墻。她前夫陰沉的模樣雖然從墻上消失了,但那兒有一塊明顯的痕跡,四四方方一大塊,比周圍的墻面更白亮。越看他越覺得別扭,丟下熱氣騰騰的火鍋,他出門乘電梯去了負一層車庫,從汽車后備箱里拿上妻子的遺像(開追悼會時所用),再乘電梯上行。再一次把它(她)掛了上去。妻子從墻上沖他微微一笑,的確好受多了。
順便,他也給妻子添了一副餐具。
日子就這么過著。他幾乎每天叫外賣,偶爾也下廚房,給自己炒一個蛋炒飯或者下一碗面。獨自享用晚餐,桌上卻總有兩副餐具。有時也喝點啤酒或者紅酒,自言自語幾句,也可能是在對妻子說話吧。他已經(jīng)懶得分辨了??偠灾_始品嘗到一個人生活的樂趣,孤獨、晚境、回憶……況且他無兒無女一身輕,沒有牽掛,身體也健康,沒有任何財務問題。
女朋友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根本沒當回事,聊兩句就聊兩句吧,喝個茶就喝個茶吧。對她的現(xiàn)狀他表達了應有而適當?shù)年P心。她亦然,知道他老婆死了,“否則,我也不會聯(lián)系你,那不是給你添亂嗎?”
“那你呢?”
“早離了,結婚沒兩年就離了,我兒子都上大學了……可惜,兒子的爸爸不是你?!?/p>
他沒敢接茬。
女朋友終于提出想和他一起生活?!懊植幻值牟恢匾覀兛梢韵褚郧澳菢??!彼谖⑿派险f,“仁科,我愛你,這輩子我只愛過一個人,就是你仁科!”
想起妻子說的,這樣的人是變態(tài),他回了個作揖的表情沒說任何話。
再一次聯(lián)系卻是他主動。一周以后他給她發(fā)去一份婚前協(xié)議,是以妻子給他的協(xié)議為模板,在那基礎上修改而成的。
必須允許男方在家里懸掛前妻的照片。女方不得以任何公務為借口,每天必須回家和男方共進晚餐。晚餐進行時不得看電視、玩手機或者接電話。不得在家里抽煙,不得酗酒……
她回了微信:“為什么要這樣?”
他回答:“這一生我只愛過一個人,和你一樣,我們是同類。”
韓東,1961年生,詩人、作家、編劇、導演。出版文學類作品四十余種(詩集、短篇小說集、長篇小說、散文集等),另有執(zhí)導的電影一部、話劇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