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生情與文字緣
我在1964年進入西北大學就讀時,董丁誠老師留校任教已經(jīng)四年了。他給本科生代《中國古代文論》課,給研究生講過《文心雕龍》,《文心雕龍》是1500年前出現(xiàn)的中國古代美學及文學理論批評的標幟性作品,我覺得高深難測,不敢問津。
30多年后,當我閱讀將近80萬字的兩集《紫藤園夜話》時,才發(fā)現(xiàn)董老師是一位廣泛借鑒了中國傳統(tǒng)文體并不斷地有所革新的散文高手,為文精悍舒暢,雅俗得宜,形成的是一般作者不易進入的境界。我的感覺,也算是通感吧,許多比我年長的專家、師友對《紫藤園夜話》熱情評介的短文,從1994到1999年間,在秦隴的報紙上就出現(xiàn)過20多篇。
從學校畢業(yè)后從戎西上,我供職于蘭州軍區(qū)。下部隊時,曾多次到過天水,在報刊上也就發(fā)表過幾篇與天水相關的短文??赡苁且驗槎蠋煶錾谔焖?,我這短文引起了老師的注意,出于對故鄉(xiāng)的感情,他就撰文介紹我寫的《天水三章》(報紙發(fā)表后收入《紫藤園夜話》)。接著,他還回應拙文《寂寞南郭寺》,寫了篇《今昔南郭寺》,《中華讀書報》發(fā)表時改為《風塵南郭寺》。撰寫上述文章時,董老師還在西北大學黨委書記的任上,工作繁雜忙碌,老師還叼空為文,推薦自己當年的學生的文章,我心底的激動可想而知……《今昔南郭寺》的開頭,老師就說是由于我文的激發(fā),他才“補寫了這篇”。實際上,老師的文章比我的好多了。南郭寺是他兒時常去玩耍的地方,文中寫了2500年前春秋古柏的復活與新生,寫了詩圣杜甫留在這里的詩作,也寫了一位流落、下榻于此的老紅軍騎一頭小毛驢上山下山,“唐·吉珂德似的”。借著南郭寺這個天水的著名景點,我與老師從不同角度寄托對世情滄桑的感慨,仔細相比,我的文章顯得老氣、郁悶,散發(fā)著故紙堆的陳舊味兒。
文字上互相往來,讓我發(fā)覺董老師在散文寫作上是一位少有的行家里手,我得認真地向他學習。董老師早就是個秦腔迷,個人的愛好和興趣,也把他的審美趣味和大眾審美趣味沒有間離地焊接了起來。他的戲曲評論文字,不是未涉此行或涉此不深者寫得出的。
我后來在重讀《水滸傳》時,起了進一步品評武松的念頭,便向董老師發(fā)去短信請教:“我記得在討論川劇潘金蓮時,你持不同的見解,具體情況我記不清了。重新翻檢你的《藝苑漫筆》,怎么找不著呢?”
董老師對魏明倫編的川劇《潘金蓮》指責武松“不懂愛情”,很不以為然。他這樣回復我:“是這么回事:當年西安的尚友社把魏明倫的川劇本移植為秦腔演出,他們渲染武松矛盾萬般,舍不得下手,背過身一不小心,把潘金蓮給殺了,我對此非常反感。座談時,有些人熱捧魏劇,我就提出反問:‘你們都跟著魏明倫批判武二爺,假如你嫂子害死你哥哥后又撲過來要和你親熱,你怎么辦?’那些人一下子愣了,無言以對。后來聽說,他們在下面罵我。我沒有寫文章??赡苁强戳四銓懙奈渌?,正合我意,寫了幾句讀后感,你記的也差不多?!笔刈o中華民族道德文明的底線,原則問題上不讓寸分——戲曲研究也罷,散文寫作也罷,這就是董老師的為文之道。
總之,我和董丁誠老師的文字緣,始于天水故鄉(xiāng)情的溝通,繼之于道德觀念的接近,歸之于漸行漸遠的共同的母校情懷。在西北大學120周年校慶前夕,借著董老師的《紫藤園夜話》第三輯即將付梓的機會,寫此文附之于驥尾,也算是敬獻給母校的一束鮮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