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文藝》2022年第6期|馬平:和聲(節(jié)選)
母親打電話來了。手機來電顯示兩個字:母親。
我一接聽就知道,母親又有了著急。她說,她在手機視頻里看到了某個兒女某個孫兒某個重孫,就是看不到我。她接不到我的視頻電話,擔(dān)心我有什么不想讓她看到。我連忙掐斷通話,緊接著撥通她的手機視頻,我們立即就相見了。
她是五個兒女的母親。如今,她的長子已經(jīng)年逾六十,幼子已經(jīng)年滿五十。而我,她的次子,已經(jīng)臨近退休。我們兄弟三人早已定居成都,如今大妹退休后也來了。父親已經(jīng)離世,二妹留在鄉(xiāng)下老家服侍母親。
我回老家去,看到的是母親忙出忙進的身影,而此刻,陽光照進了老家的窗戶,我只看到了她紅潤的面頰。視頻總會失真,我有些拿不準(zhǔn),她是又瘦了一些,還是我們那些叮囑起了一點作用,她的飯量有所增加,她已經(jīng)胖了一些。
母親的視力和聽力都好得很,她看著我,往往不等我一句話說完,就把話接了過去。我們的平安和健康都在視頻上明擺著,她看見了我身后的書櫥,我看見了她面前的陽光。她已經(jīng)沒有了著急,我就想起哪兒說哪兒,又一次問起她的飯量,并又一次動員她到成都來生活。
母親已經(jīng)八十三歲。她也又一次對我說,不要管我,你們各自要緊。
母親說話,既清晰又流利。尤其是她那脆亮的聲音,從沒有一點蒼老的跡象。因此,我時常生出一個錯覺,她的年歲還停留在從前,而她的福氣都匯聚在當(dāng)下。我相信,憑著她的能力和意志,她能夠做到和她的兒女們一起慢慢變老。
但是,我從此有了一份影像的現(xiàn)實,有了一個隔空的面對。母親滿臉的皺紋,就寫在手機視頻的小方塊里,我并不能憑此理出一個頭緒。我只有相信,她的某一道皺紋里,一定藏著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并且一定還是她娘家那一方的口音。
母親的娘家和婆家,相隔一百公里。娘家那一邊叫河西,婆家那一邊叫河?xùn)|,兩邊的口音差別很大。河,就是嘉陵江。她要回一趟娘家,起先是步行,后來可以坐卡車走一段,再后來是坐客車,并且少不了坐船。直到二十世紀(jì)九十年代,那個靠木船過河的地方才架起了一座橋。
當(dāng)然,每一回,都有父親同行。
我小時候去看外爺外婆,聽見他們把我的父親叫“馬先生”。他們?nèi)绱俗鹬匚幕?,或許和房后山上的“尋樂書巖”有關(guān)。那是晚清年間由鄉(xiāng)儒主持開鑿的一個洞窟,在此興辦義學(xué),并在石壁上留下了許多詩文、書法和繪畫。這個文化留存,至少顯示出當(dāng)?shù)刂匚闹亟痰膫鹘y(tǒng)。外爺外婆卻因為家境不好,只能讓他們的小女兒讀了三年小學(xué)。后來,母親在村里教幼兒園,她本有一個去油田當(dāng)工人的機會,最終沒有去成,其原因是,“馬先生”被派到了河西任公辦教師,經(jīng)人介紹已經(jīng)和她訂婚。我們能夠聽出來,她并沒有后悔嫁給“馬先生”。他們成家了,卻因為先生原地未動,她還一時不能過河,也就是過門。
哥哥和我在河西出生。我滿四個月的時候,因為當(dāng)時戶籍管理的要求,母親帶著我,由她的姐姐護送,開始了一場困難重重的遷徙。父親當(dāng)時還繼續(xù)在河西教書,年幼的哥哥也只好暫留外爺外婆家。夏日炎炎,一行大小三人,過河,住店,在路上步行三日。終于,母親帶著她的河西口音,到了河?xùn)|。
婆家早已分家。祖父在三十年前就已離世,伯父是一家,祖母和父親是一家。很快,父親調(diào)到了離家十多公里的學(xué)校任教,哥哥也回家來,兩口之家由此升級為五口之家。
我一邊成長一邊見證,祖母和母親的婆媳關(guān)系堪稱典范。祖母一雙小腳,一字不識,卻能在各個方面表現(xiàn)出隱忍和包容。我不知道,那是一個既定的緣分,還是一個后來的磨合。我卻寧愿相信,祖母不凡的經(jīng)歷讓母親受到了感化,而母親那一口出眾的表達,也讓祖母增長了見聞。我能夠想象得到,她們婆媳之間的第一場對話,是隔著兩條河的一個交流,結(jié)果卻只能有一個,那就是母親的口音必然向祖母靠了過去,而不是相反。她們都知道,入鄉(xiāng)隨俗,首要的就是口音被當(dāng)?shù)赝?/p>
我的老家既偏僻又閉塞,那里的人們卻在當(dāng)年將自己的口音視為正統(tǒng),對外地口音一概排斥。在我成長起來的最初時光里,母親大概已經(jīng)清除掉了好聽的河西口音,所以在我的記憶里,她一直是用河?xùn)|口音在說話。
口音,從一方水土生長出來,卻很難連根拔除。母親的口音里殘存的那一星半點河西,卻也讓她在當(dāng)年受了不少委屈。她識文斷字,又嫁給了一個教書先生,這就與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勞動有了一定的對立,因為當(dāng)時人們所理解的“文化”,已經(jīng)走到了“勞力”的反面。她是人民公社社員,外地口音好像也成了對她工分評定的負(fù)面因素,因為話不同腔,可能也會影響到勞力的一致。
母親在舊社會出生,卻也有一份幸運,就是那時候女性已經(jīng)不再裹腳。她大概從婆婆裹腳的故事中獲得了一份力量,從而把自己的外地口音緊緊裹死,然后,迅速在當(dāng)?shù)乜谝舻男侣飞峡目慕O絆走起來,在一方陌生的土地上留下了踩穩(wěn)踩實的腳印。
她卻堅守住了她聲音里的那一份脆亮,沒有商量,一字不改。
母親說話好聽,也包括她說話生動。她沒有讀過多少書,不知她那么好的表達從何而來。比如,日子還長得牽藤呢。比如,變了泥鰍哪還怕泥巴糊眼睛呢。比如,人說黃連苦,我比黃連苦十分。比如,麻線總是從細(xì)處斷。
單說麻線,母親就有充分的發(fā)言權(quán)。她為我們做過的布鞋,并不會排列出多長一段路,但是,要是把她扎鞋底的麻線連接起來,那條路就不知有多長了。
手工做一雙布鞋,有著一條流水線,除了麻線,還需要筍殼、舊布、新布、糨糊、線等材料,以及剪刀、頂針、針等工具。
筍殼用來量腳的尺寸,然后剪成鞋樣。我們要穿新鞋的腳最初都會踩在筍殼上,由母親蹲下來把腳印原封原樣畫下來。但是,那畫出來的只是一個理論,實際的鞋樣取決于母親對兒女成長的估算,多剪出半指或者一指。我們的個子和腳都在成長,要是沒有那個預(yù)留,新鞋有可能剛做好就穿不進去。
舊布用糨糊粘貼,一層一層疊成鞋底。新布和線用來做鞋幫。
麻線是重中之重,在膝蓋上一根一根搓出來。
種麻、漚麻、打麻,那些亂麻一樣的流程就不說了。
母親白天在生產(chǎn)隊出工,一般要到了晚上才有時間為我們做鞋。那個流水線上最難也最長的一道工序,便是扎鞋底。煤油燈偎在面前,她坐在一團微弱的光亮里,穿上了麻線的針需要先在頭發(fā)里輕劃一下,然后便緊貼著上一針扎下去。針扎下時可以依靠戴在手指上的頂針,但它從厚厚的鞋底冒出來后,就沒有什么工具幫忙了,手上怎么用力都會無濟于事,只得用牙把它拔出來。
針在頭發(fā)里劃那一下,就是為了讓它沾沾微汗,或會潤滑一點。
祖母也為我們做鞋,扎鞋底的動作與她的兒媳一模一樣,與天底下的母親們一模一樣。
小時候,我在夜里一覺醒來,總能聽見拉麻線的呼呼聲。那中間有著一個個停頓,那是需要用力把針腳拉出一個凹坑,再把針穿回去。我的記憶里卻有著沒有停歇的呼呼聲,祖母剛剛拉出一針,母親緊跟著接上了。北風(fēng)從房背上掠過,呼呼聲就有了混淆,腳底就有了新鞋一般的暖意升起來,讓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聽見麻線也在說話。那牽連不斷的聲音,好像一直說到了雞叫二遍。
另有一種美妙的聲音,從蠶房里發(fā)出來。
生產(chǎn)隊的蠶房和我們家只有一墻之隔。給蠶撒桑葉的沙沙聲,蠶吃桑葉的沙沙聲,輕微而弱小。我要是還在做夢,就是隔著墻也能聽到。
從我有記憶起,母親就一直為生產(chǎn)隊養(yǎng)蠶。養(yǎng)蠶需要專業(yè)知識,什么“大眠”“二眠”,她都懂,我至今不懂。我只知道,蒼蠅和老鼠都是蠶的敵人,不能讓它們進了蠶房。
蠶房是生產(chǎn)隊重地,里里外外都會牽扯到公家。它為我?guī)淼哪且幌盗锌鞓?,沒有一樣不在禁止之列,卻都在母親眼皮底下一一發(fā)生。比如,我溜進蠶房,爬上木制蠶架最高一格,伸手摸一摸房頂上的瓦。比如,我從蠶房里滾出一張簸箕,搭在院壩里,然后四仰八叉睡在里面,一邊聽著有線廣播,一邊數(shù)著天上的星星。
蠶房里的寧靜,好像讓母親的聲音平添了幾分平和。
社員們又在堰塘里洗簸箕了,那就是又要養(yǎng)蠶了。
濕漉漉的簸箕搬回來,叢在院壩里,曬干或者晾干。它們平日里都在蠶架上平躺著,那會兒卻靠著互相支撐站立起來,組成了簸箕的叢林或者迷宮,又好像是為我和玩伴們搭建了一個藏貓貓的專門場所。
母親給我們下了命令,不準(zhǔn)到簸箕下面去。那是因為,一不小心,簸箕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集體倒下。結(jié)果就可能是,社員們還得把簸箕再洗一次。
貓卻鉆進去了。貓可以進去,我為什么不能進去?貓是偷偷溜進去的,那我學(xué)貓好了。我潛伏叢林,闖蕩迷宮,簸箕都屹立不倒。它們集體默不作聲,保護著我的鋌而走險。
簸箕全部回到了蠶房,然后,里面住滿了蠶。
蠶在簸箕里斯文地啃著桑葉,最終長成胖大個兒。這時候,該打草龍了。
草龍需要兩種草,谷草和麥草。準(zhǔn)確地說,它需要谷草的柔軟與麥草的硬朗。谷草搓成了長長的草繩,麥草切成了短短的草段。兩股草繩緊挨著,兩頭分別由人拽牢繃緊,然后貼著地面,另由一人把草段整齊而均勻地排列在草繩中間,再從頭按定。草繩的一頭已經(jīng)拴在了一把鐮刀或一個專用的搖柄上,在一雙手里旋轉(zhuǎn)起來,而按著草段的一雙手不斷向后松開。剎那間,扭動的草繩纏繞起來,帶動放松的草段一躍而起,在地上滾動成了蓬松的草的圓柱體。
打草龍是一項集體勞動,頂多需要三個人。母親一直是這項勞動的總指揮,那時候,她的聲音反倒比平時要低一些。
一條條草龍盤進了一張張簸箕。這時候,該揀老蠶了。
蠶一旦老了,便不再吃桑葉。大人把它挑出來,借著光亮照一照,能看出它通體透亮。老蠶上了草龍,就等著它們吐絲作繭了。
草龍上的繭子,已經(jīng)白晃晃一片。這時候,該摘繭子了。
從領(lǐng)回蠶紙到把繭子賣給繭站,各個環(huán)節(jié)都要母親一人操心。養(yǎng)蠶其實是一件危險的工作,最容易出事,受到污染或是集體中毒。但是,母親在生產(chǎn)隊里年年養(yǎng)蠶,她的責(zé)任心保證著一直平安無事。
養(yǎng)蠶屬于季節(jié)性勞動,春秋各一次,加起來只有兩三個月。我們一家人所需要的工分,全靠母親一個人去掙,僅靠養(yǎng)蠶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她離開蠶房,就得立即回到土地上去。
母親做農(nóng)活就像扎鞋底一樣,也有一股狠勁。一方面,她好強的個性不愿向人示弱,另一方面,她不能給人一個只能做養(yǎng)蠶這樣輕巧工作的印象,不能給人一個低評工分的口實。
春天來了,快栽秧了,各家各戶牛圈里的牛糞要提前背到田里去做肥料。我在田埂上放牛,看見母親背著牛糞過來了。她已經(jīng)脫掉了鞋,也已經(jīng)挽起了褲腳,一直埋著頭,一步一步向前走。她在田埂上站下了,勻一勻氣,再試探著下田。她每向前移動一步,田里的水都會發(fā)出驚訝的響聲。她眼看就要連人帶背篼栽倒在田里,卻好像知道我正心疼地看著她,終于以一個堅決的姿態(tài)站穩(wěn),向水中自己的倒影鞠了一躬,發(fā)出一聲喊,再讓牛糞傾倒下田。
夏天剛剛到來,就該打麥子了。母親在頭上扎一張帕子,扛著連枷走上了生產(chǎn)隊的曬場。女社員兩排相對打麥子發(fā)出的那個聲音,就像連續(xù)不斷的炮彈一樣。曬場已經(jīng)被麥芒的粉塵所籠罩,我站在邊上一一辨認(rèn),認(rèn)不出我們家的那一張帕子,也就認(rèn)不出哪一個是我的母親。我喊了一聲“媽”,一排連枷給了我一個整整齊齊的回答。我卻聽見了,那里面就有母親的聲音。
秋天連續(xù)下雨,叫“令雨”。哪怕是下刀子,谷子和紅苕這些口糧都得從田里地里盤回來。谷子就不說了,光是紅苕,就包括挖紅苕、摸紅苕和分紅苕。我們生產(chǎn)隊的泥土黏性大,挖出來的紅苕不能和泥土自動分離,還得靠人的雙手去“摸”。挖紅苕和摸紅苕以家庭為單位完成,卻又不是誰挖出來的紅苕就分配給誰,而是靠干部從兜里摸出刻有名字的竹牌。一個下雨天,我也去摸紅苕了,哪怕一個紅苕沒摸干凈,母親都要讓我返工。紅苕沒摸干凈,就會讓人多分了稀泥而少分了口糧,何況,那竹牌摸出來或許就是你自己。天已經(jīng)黑了,我們家挖的紅苕已經(jīng)分給了別人家,母親領(lǐng)著我跟在一稈秤和一盞馬燈后面,直到母親的名字終于被喊出來。我舉著馬燈,為背著紅苕的母親照亮。一路上,母親的影子一直搖搖晃晃,但她一聲未吭,只在我的記憶里留下了泥濘里的腳步聲。
冬天就是下霜下雪,社員也沒有一個歇息的時候,甚至天不亮就要出早工。母親就是想稱病請個假都不行,又帶著頭一天的腰酸背痛,背著背篼背土去了。北風(fēng)割面,白霜刺骨,我們都盼望著她早點收工。母親終于回家來了,已經(jīng)凍得牙齒發(fā)抖,但是,我們撿回來的那點可憐的柴還要用來喂灶孔,她舍不得點一堆柴火烤一烤。祖母叫我抱來一堆谷草,剛剛?cè)计鸬囊粓F火轉(zhuǎn)眼間就成了一堆死灰。但是,那一團在我的記憶里永遠(yuǎn)不滅的亮光,存下了母親剎那間由寒轉(zhuǎn)暖的聲音。
一年四季,母親剛放下背篼,又需要背起背架子。谷子、麥子、苞谷、紅苕等等口糧,谷草、麥草、苞谷稈和紅苕藤等等牲口飼料或燃料,都需要背回家。還有打米,也需要背來背去。母親個子不高,瘦弱而單薄,哪怕她背的是谷草,我都不敢喊她,因為她答應(yīng)一聲,也會耗掉她不少力氣。
母親不愿落人之后,可是,她無論怎樣發(fā)狠,憑著一己之力,都不能掙回人口漸增的一個農(nóng)家所需要的工分。補社,讓她的聲音漸漸起了一些變化。
一個農(nóng)家勞動一年,分不到一分錢不說,還得給生產(chǎn)隊倒貼,補交一筆錢,這就是當(dāng)年農(nóng)村的補社。自家勞力不夠,就得向勞力多的家庭買糧,那樣的分配方式本也公平。事實上,不用生產(chǎn)隊結(jié)算,母親自己心里就有一本賬。一年所吃的苦不能換來一分錢紅利,而人家分的那些鈔票里就有她養(yǎng)蠶賣繭子所得,讓她的聲音少了幾分靜氣,卻多出來幾分硬氣。
她亮開了嗓門說,你們吃的是你們爸爸掙下的飯,你們吃的是我和你們婆婆掙下的飯!
我們家的一日三餐,大都由祖母負(fù)責(zé)。祖母的手緊得很,她要確保一家人翻過青黃不接那一道坎。母親做的飯菜在方圓左近是出名的好,她看著我們饞的樣子,心里實在不忍了,就會讓我們吃到她親手做的飯菜。上了桌子,她自己卻不肯動一筷子,就是祖母給她挑進碗里都不行。
我聞到家里在煎豬油了,急忙跑回去,守著灶頭,望著母親。母親用筷子夾起一個油渣,并不是馬上就喂進我的嘴里,而是先放到她自己嘴邊輕輕吹一吹。結(jié)果,油渣在我嘴里和口水相遇,還是爆出了清脆的炸裂聲。母親并不會讓我吃了獨食,因為她還有孩子正在回家的路上。
母親在家的日子,都是好日子。但是,無論春夏秋冬,無論天晴下雨,我都在勞動的人群中尋找母親。家里已經(jīng)做好了飯,我會跑到母親栽秧的地方,等著她從水田里直起腰?;蛘?,我會在放學(xué)路上拐一個彎,跑到母親鏟草皮的地方,等著她把鋤頭扛上肩。鏟草皮,就是把草本植被連根鏟除做肥料。我等上母親,走在她的前面或者后面。我終于懂一點事了,把她的鋤頭要過來扛到了自己肩上。我悄悄對母親說,鏟草皮是不對的,草都鏟光了,牛到哪兒去吃草呢?
……
(節(jié)選,全文刊發(fā)于《廣州文藝》2022年第6期)
馬平,四川省蒼溪縣人,1962年生。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一級作家。著有長篇小說《草房山》《香車》《山谷芬芳》《塞影記》,小說集《熱愛月亮》《小麥色的夏天》《雙柵子街》《我看日出的地方 我在夜里說話》,中篇小說《高腔》和散文集《我的語文》等?,F(xiàn)居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