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我愿意優(yōu)雅落下
這是五月末,六月很快就要來了,漸入盛夏,萬物生機。我喜歡小區(qū)里的鳳凰花樹,樹葉疏密有致,長得很是講究,有溫潤內(nèi)斂的謙謙君子風,花開得卻異常燦爛,遠望紅云一般彌漫在樹頂。要是下了雨,花落在地上,厚厚薄薄的一層,有種日式的凄美。
記得有天晚上,我從外面回來,很晚了,怕是到了凌晨三點,也是下過了雨?;ㄈ~打得有些細碎,少見完整的花朵,花樹下鋪了一層。我遠遠看到了那片紅,走近細看,還是有些心驚。凌晨的小區(qū),安靜甜蜜,所有的花樹和小獸都在熟睡中,只有這些花兒落到了地上,像是等著我回來。
我在它們旁邊坐了一會兒,看著它們。后來回想這個畫面,深夜,花樹下,一個光頭的男人坐在那里,他穿著隨性的T衫短褲,微微有些胖了。細小的花兒還在落下,有的落在他頭上,有的落在他面前。這有些古怪,又讓人感動。那一刻,他感受到了美,生命和奇跡。
我想,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不考慮生死,這是終極問題,草木亦是如此。文學和宗教都在試圖回答這個問題,甚至,可以說它們的基礎就是建立在此之上。
我有個朋友在殯儀館工作二十多年,就是文中的“老譚”,生活中我叫他“譚老師”。他很少聊他的工作,我偶爾會問起。我總在猜想,由于工作的關系,他應該比我們更通透些?,F(xiàn)實生活中的“老譚”,并不見得比我們更通透,對他來說,那只是一份工作,只是特殊一些。如果說完全沒有影響,那也是在撒謊,譚老師寬容且無大的功利心,恐怕也是看清了一些東西。
為了寫這個小說,我去譚老師單位待了一個多月,我對具體的流程并沒有太大的興趣,實際上,流程也不復雜。我想把自己放在現(xiàn)實的場景中,具體地感受它。作為一個膚淺的體驗者,或者說一個帶著目的的窺視者,他看到的世界可能不太一樣。即便如此,我還是收獲了應有的東西,我意識到了人類的缺陷和荒唐。這并不消極,相反,它激發(fā)了我對生活的熱愛。這種愛,變得更加溫和,我不想再張牙舞爪了,我想達成和解。
具體到這個小說,我得說,這是我寫得最有耐心的一個小說,它的長度(這是我寫過的最長的中篇了)和難度(如何控制枝蔓橫生的故事)對我來說都是第一次,我充分調(diào)動了我的生活經(jīng)驗。在結構上,我花了心思,聰明的讀者一定能看到我的用心之處。
從故事上講,這也許不是一個復雜的小說,它有著難得的天真,這種天真來自信仰。我相信有一天,當我要回到來處,我會像鳳凰花一樣優(yōu)雅地落下,沒有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