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現實題材小說中的人物形象與時代精神
作為內容生態(tài)得到優(yōu)化的重要標志,現實題材創(chuàng)作蔚然成風,這不僅為網絡文學注入了新的發(fā)展動能,也為推動網絡文學精品創(chuàng)作拓展了新的路徑。提高網絡文學的整體水平,除了在語言表達、故事邏輯和敘事方法上需要講求基本的文學規(guī)范外,更要走內涵發(fā)展之路。這其中的關鍵是要主動對接時代,通過對題材的選擇和主題的萃取,將作品的時代背景、故事情節(jié)、人物命運、價值追求與現實的國家前途、民族命運、人民愿望結合起來,增強與時代生活和時代情感的契合度,以弘揚時代精神、傳遞時代價值。用白描式的手法書寫改革開放以來的歷史進程和時代大勢,描繪人民群眾為創(chuàng)造美好生活而拼搏奮斗的時代畫卷,這些固然是時代精神在作品中的具象化呈現,但更離不開人物形象的塑造。
時代精神“是一個時代的人們在文明創(chuàng)建活動中體現出來的精神風貌和優(yōu)良品格”,被看作是“一種超脫個人的共同的集體意識”。但具體到大眾文學作品中,時代精神不是抽象的,而是具體的,形象化、細節(jié)化了的,它們蘊含在作品中主要人物的言行性格、理想追求、道德情感等方面,一般來說由主角及其周圍“三觀”一致或相似的人物所承載。傳統(tǒng)現實主義“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的創(chuàng)作原則,就是要通過人物的典型性來解決個別的和特殊的人物形象中顯現出的一般性問題,其中時代精神是人物精神世界里的重要圖景。
時代精神內涵與人物的精神追求
網絡文學中那些真正被讀者肯定,“既叫好又叫座”的精品佳作,共同特點是都創(chuàng)造了一個或幾個生動感人、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而這些形象負載著時代情感,體現著時代生活中改革創(chuàng)新、奮發(fā)進取、誠信友善等積極向上的精神氣象。給讀者講一個好看的故事,這個故事要“好看”到能讓讀者自愿付費,這是網絡文學贏取閱讀市場的核心技巧,但這個“好故事”要緊貼人物來講,作品的內涵與人物的精神廣度、深度是不可分離的。
晨颯的《重卡雄風》自去年以來備受社會關注,被稱作“硬核工業(yè)流”的代表作之一。小說講述了西汽廠這個國有軍工老廠擺脫發(fā)展困境,成長為跨國重型卡車制造集團的故事。題材本身的特色使小說在當下時代語境中迸射出了天然的價值光澤,國企改革與振興、中國制造、科技強國和工業(yè)報國始終為社會所矚目,企業(yè)的復興之路正是這些重大時代命題的藝術化再現。作者雖然把改革精神作為推進故事情節(jié)和實現企業(yè)逆勢崛起的根本動力,但首先將其內化為了人物的精神追求,用個體溫度暖化了時代精神。小說塑造了老少兩代汽車人的群像,林煥海、姜建平、郭志寅等算是老一代西汽人,他們思想不僵化不保守,為了振興軍工老廠不辭辛苦,敢打敢拼;他們培養(yǎng)了林超涵、王興發(fā)、徐星梅等接班人隊伍,對他們大膽鍛煉和充分信任,最終使企業(yè)立于不敗之地。以林氏父子為例,林煥海被任命為廠長,為了向全廠表示決心,毅然讓自己剛大學畢業(yè)、本可以留在部委下屬單位工作的兒子林超涵回廠實習,將全家人與企業(yè)的命運捆綁在一起。進廠后,林超涵先是參加了極寒條件下的漠河試車,又瞞著父親偷偷跟隨車隊參加高原賽車;當他在楚瑪爾河畔目睹了陳培俊為救人犧牲的過程后,面對滔滔河水立下了“為中國的重卡事業(yè)奮斗終身”的雄心壯志。在振興企業(yè)的過程中,他多次向父親提出合理化建議,表現了青年一代應有的銳氣、見識和責任感。小說對父一輩、子一輩將國企振興和強國夢想變?yōu)楝F實的文學呈現,表達的正是新老工業(yè)人報效祖國、為國爭光的理想和情懷。
小說中的林超然作為主角,不僅挑起了故事主線,還承載和傳遞著作品所主張的價值立場、道德追求。在小說所褒揚的理想情懷和敢干肯干、不服輸的職業(yè)品質之外,他還被賦予了耀眼的道德光環(huán),例如面對盜獵分子時的嫉惡如仇,對待與女友季容的感情忠貞不二,以及扶危濟困地幫助徐星梅等人,體現出的都是根植于中國人內心深處的傳統(tǒng)道德情操。這一形象不僅讓讀者產生代入感,更潛移默化地影響著讀者的精神,這也是網絡小說從傳統(tǒng)通俗文學繼承而來的重要手法。
個體與時代在人物形象中交匯
網絡文學現實題材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多從生活現場選取原型,具有為廣大讀者熟悉的生活角色和職業(yè)身份,例如《朝陽警事》中的警察,《大醫(yī)凌然》中的醫(yī)生,《糖婚》中的都市男女等,這些形象非常容易實現與大眾的“共情”,進而產生社會影響。正是這些生動的“小人物”形象,詮釋著個人成功與時代進步之間的必然關系。
何常在的新作《三萬里河東入?!芬詭孜荒贻p人的創(chuàng)業(yè)經歷,反映新時代上海發(fā)展的勃勃生機和無限活力。盡管以青年科技工作者關河的經歷為主線展開敘述,但雕鑿的是充滿青春朝氣和奮斗精神的青年群體形象。圍繞關東生物公司的成立和運行以及關河的藥物研發(fā)進程,串起了一批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他們所構成的關系網絡既支撐起了故事,自身的主體特性也在故事中得到了建構,從而實現了人與事的統(tǒng)一。從主題上論,作者不僅賦予這些人物千差萬別的秉性,如關河遲鈍木訥中的重情重義、海月明潑辣作風里的溫柔體貼、萬有略帶陰險中的深思與謀斷、靳里的愛慕虛榮、鄧入和衛(wèi)辛的不辨是非等,而且寫出了人物伴隨創(chuàng)業(yè)而表現出的成長性。以關河為例,他在美國鎩羽而歸,由于虛榮心作祟,從機場返回時擔心出租車司機笑話自己住在平房區(qū),因此先打車到高檔小區(qū)然后再坐地鐵回到寒酸簡陋的家中,方東與他分手就是因為他的“刻意偽裝和不接地氣的好高騖遠”。但是隨著事業(yè)的前進,關河逐漸改變了自己,他專注于實驗室的技術研發(fā),成了“既懂技術又能掌控全局的核心人物”,對自我價值的實現有了新的認知。像關河這樣,小說敘事打在每一個人物身上的光束都折射出醒目的亮點。盡管他們在競爭中不乏勾心斗角乃至陰暗手段,但最終都選擇了合作共贏和不離不棄,這也是小說重要的主題價值。
在故事中,人物的生活和創(chuàng)業(yè)經歷與由上海發(fā)展所彰顯的時代精神密切相關,這種聯系被融入了人物性格形象的形成過程中。關河的父親關山沒有抓住拆遷機遇一夜暴富,而是將中心地段的舊宅出售給靳里的父母,這使得二人的家庭狀況呈現出相反的走向,連帶著影響到了各自的道德和性格。盡管以負面形象出現的靳里父母最終因為坐吃山空、窮奢極欲而負債累累,但他們確是憑借對社會巨變的敏銳嗅覺才得以完成最初的資本積累。在關東生物的運營過程中,無論是科技研發(fā)還是資本運營以及公司辦公地址的變遷,都是在上海改革開放的時代大潮中順勢而為。作者也多次在小說中直接描寫上海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的繁榮景象,結尾更預示著無限廣闊的未來前景。但這些元素都被納入了人物面對時代變化時的觀察、感受和反應,正是受到時代精神的鼓舞,小說中的每一個角色都心懷對美好生活的愿景,這成為青年創(chuàng)業(yè)的根本動力,也恰是時代為他們所提供的先決條件。
文以載道是文藝的基本功能之一,與其他應用文體不同的是,文藝對時代精神和主流價值的傳導不是說教式的、宣諭式的,而是形象化的、審美化的。人物形象的塑造是文學反映現實,闡釋生活價值,彰顯作家精神立場的主要方式之一,在網絡文學創(chuàng)作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盡管網絡文學已經誕生了一批具有時代精神特質的人物形象,但其性格的復雜性和豐富性依然不夠,不少作品還存在“將人物的個性消融到原則里”的問題,出現了概念化、標簽化、機械化等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