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下的紡車聲
最近在老家居住,整理儲藏室時發(fā)現(xiàn)我最熟悉的那架色彩斑駁的紡車,它靜靜地躺在墻角邊的八仙桌上,上面落滿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一看到它,我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母親無數(shù)個夜晚坐在煤油燈下紡線的情景。
這架紡車是最常見的臥式紡車,由木架、輪軸、搖柄、錠子、底座等構(gòu)成。主動輪的輻條是六塊中間帶圓孔的條狀薄木板,用線繩攀緊后,張開時呈傘骨狀,上面掛著傳動繩。紡車的錠子在左,繩輪和手柄在右,中間用繩弦傳動。
每次紡線之前,母親用秫秸稈做芯,把經(jīng)過彈花弓彈過的棉瓤子搓成一個個七寸左右的圓筒狀,然后抽出秫秸稈,這時的棉瓤子俗稱花布節(jié)兒。紡線時,母親左手持花布節(jié)兒,先從中捻出線頭繞在紡車錠子上,然后右手搖手柄轉(zhuǎn)動繩輪,繩輪上的繩弦?guī)渝V子快速轉(zhuǎn)動,左手隨著錠子的轉(zhuǎn)動徐徐抻拉。聽母親說,此時雙手要相互配合好,左手一拉一收,右手要把紡車搖得快慢適當,這樣抽扯出的棉線才能粗細均勻,連綿不斷地纏繞在錠子上。
那時,母親白天除了參加生產(chǎn)隊里的集體勞動外,回來還要洗衣、做飯、喂豬……似乎有操持不完的家務(wù)活。只有到了晚上,她才能坐在昏暗的煤油燈下,搖動紡車開始紡線。
那些漫長而又寒冷的冬夜,當我從溫暖的被窩里一覺醒來,只聽冷風吹著窗欞上的塑料布,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偶爾傳過來幾聲散亂的狗叫,搖曳的燈光把母親瘦弱的身影映在斑斑駁駁的泥巴墻上。母親聚精會神地端坐在紡車前紡著棉線,“嗡嗡”的紡車聲像一條流淌的小河,帶走一段段滄桑歲月。
雞叫頭遍正是子時,再一次醒來的我看見母親還在忙著,就勸她早些休息。母親總是微笑著對我說,你睡吧,我不累。直到又紡成一個線穗,母親給紡車滴點油,把身邊的雜物收拾停當,然后才上床睡覺。
映在泥巴墻上的永遠是母親黑色的剪影,但母親的滿頭青絲卻漸漸花白,后來,像她紡出的棉線一樣雪白。
母親正是用這輛紡車紡出的棉線織成布,做出一身又一身的新棉衣,為我們兄弟姐妹抵御那寒冷的冬季。春節(jié)到來時,母親看著全家人都穿上了暖和的新棉襖與新棉褲,她的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在那些艱難的歲月里,母親硬是憑著她的勤勞能干和紡線織布的好手藝,把兒女們一個一個撫養(yǎng)長大。后來生活越來越好時,母親卻真的老了,她蹣跚的腳步才剛剛踏上幸福路,卻因病永遠地告別了這個美好的世界。
多年之后,妻子還小心地保存著兩匹母親紡制的橫格豎條的老棉布,它摸起來雖然有點粗糙,但做成衣服穿在身上讓人感覺特別柔軟舒適。尤其是我們床上鋪的那條粗布床單,每當我躺在上面,就會想起母親在夜晚手搖紡車紡線的情景,那橫豎交織細密的經(jīng)緯線啊,不知承載了母親多少辛苦與勞累,還有她對兒女們付出的偉大而無私的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