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快看，那就是湯加！”中部戰(zhàn)區(qū)空軍航空兵某團飛行二大隊大隊長、空軍一級飛行員周函看向機翼下的大洋深處，有幾個深綠色的小點連成一片，一個海島的模樣逐漸清晰，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句。

13天前，湯加洪阿哈阿帕伊島的海底火山噴發(fā)，后經證實為有儀器記錄以來地球大氣層內發(fā)生的“最大爆炸”。應湯加王國請求，中國空軍兩架運-20奉命執(zhí)行赴湯加運送救災物資任務。

從廣州白云機場起飛時，一場中雨下個不停。裝著30多噸應急和災后重建物資的運-20在跑道上緩緩滑行著，前風擋玻璃上雨點越來越密，兩只雨刷器來回擺動著。

跑道有點模糊，周函手握駕駛盤，腳蹬方向舵，載著貨物的運-20穩(wěn)穩(wěn)地向前滑行著。

“咱們的‘鯤鵬’，可是個靈活的胖子！”作為飛行大隊長，周函喜歡鯤鵬這個名字，更喜歡駕馭它一起飛翔的感覺。不論起飛、降落，還是編隊、做戰(zhàn)術動作，人機流暢的配合讓他有一種穩(wěn)穩(wěn)的幸福感。

兩年多來，周函和戰(zhàn)友們駕馭“鯤鵬”飛高原、巡南海、越海島，飛行中不管是碰上降雨、側風、碎云等復雜天氣，還是遇到外機艦的伴飛、跟擾，他們總能從容應對、化險為夷。

2021年祖國南疆，周函所在機組在空軍組織的重大競賽任務中準時到達、精準著陸、“三無”空投，從多種機型、數(shù)十個參賽機組中脫穎而出，總分第一名，奪得空軍“金飛鏢”。這是運輸機首次參賽并獲此殊榮。

從廣州起飛后，一路上天氣晴好。兩架運-20在寬廣的太平洋上空展翅向南。

窗外幾團浮云的點綴，讓湛藍色的天空似乎有了邊界。圓弧形的海平面顯現(xiàn)著地球的外形，周函心中升騰起一股鯤鵬展翅九萬里的豪情。

駕駛艙顯示屏記錄著這次任務的航跡，飛越5個時區(qū)，首次跨越赤道、同時跨越國際日期變更線，這給飛機和機組都帶來諸多挑戰(zhàn)。周函和戰(zhàn)友們根據(jù)航線變化，按照預案迅速調整著機載系統(tǒng)和各項數(shù)據(jù)。此次飛行，他們飛越了近半個赤道的距離。

不遠處，一座海島如琉璃般扣在藍綠色的海面上。藍天、白云映襯著島上的熱帶植被，一片片裸露的陸地被厚厚的火山灰覆蓋著，美麗的南太平洋島國湯加近在咫尺。

海洋的天氣，真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機載雷達掃描顯示，航路上有強回波，需繞飛。幾分鐘后，東北方向一片深色云團向飛機壓了過來。周函立即與塔臺聯(lián)系，運-20輕巧地擦著云邊轉了個大彎，雨點頓時噼里啪啦地砸在機身上。飛機迎著陣雨對準跑道、下降落地。

北京時間2022年1月28日6時許，當?shù)貢r間11時許，兩架運-20穩(wěn)穩(wěn)地停在湯加首都努庫阿洛法國際機場。前來迎接的中國駐湯加使館工作人員和華人華僑代表手持五星紅旗，唱起《歌唱祖國》，機場外當?shù)孛癖姄]舞著兩國國旗，跳起熱情的舞蹈。

終于把祖國人民的深情厚誼“速遞”給了湯加民眾，周函和戰(zhàn)友們快速卸載完食品、飲用水、凈水器、帳篷、個人防護設備、無線電通信設備等物資。地勤人員捧了一抔機場邊的火山灰?guī)巷w機，這可是兩國人民偉大友誼的見證?！蚌H鵬”，搭建起這條跨越大洋的情感紐帶。

幾個小時后，一萬余公里外的首都北京，媒體發(fā)布“中國空軍兩架運-20飛機運送救災物資抵達湯加”的消息引發(fā)熱議，有網友留言：鯤鵬展翅、高飛遠航，大國之翼、大國擔當！

二

紅燒魚、糖醋小排、糯米雞，在北京東三環(huán)的家中，該團運-20機長、空軍特級飛行員張磊看著豐盛的年夜飯，心想就差餃子了。離春晚還有兩個多小時，正在讀高一的兒子在看書，妻子在廚房做菜。

2020年的這個春節(jié)，注定不平凡。三天前回家休假的張磊，格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年夜飯。他在客廳和廚房間忙活著，一邊留心著客廳電視里有關武漢疫情的新聞，一邊留意著桌上的手機。

新聞就是預令，這是張磊所在師團多年的傳統(tǒng)。作為戰(zhàn)略運輸機部隊，他們已經習慣了從新聞中預判任務預令——只要有突發(fā)事件，他們會第一時間進行研判，修訂出動預案，做好隨時起飛準備。

年夜飯已經上桌，餃子在鍋里冒著熱氣。就在張磊準備喊兒子吃飯時，手機響了。張磊拿起來一看，是飛行大隊教導員打來的。妻子早已從張磊的表情中感覺出什么，隱約聽到“好的，我馬上訂票”，更證實了她的猜測。

掛完電話，張磊抱歉地看著妻子。身為軍嫂，特別是飛行員的妻子，她對這樣的事已經習以為常，便使了個眼色示意張磊，先別跟孩子說。

就這樣，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了年夜飯，兒子關注著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妻子跟父母親友視頻拜年，張磊悄悄訂完第二天最早的一趟高鐵票后，就在網上搜集有關抗疫的信息。

大年初一天還沒亮，張磊就登上了歸隊的高鐵。兒子張顏麒起床后滿屋子找張磊：“我爸呢？”聽媽媽解釋原因后，他嘟囔了一句：“不是休假嗎，怎么說走就走了？”

歸隊后的張磊向組織遞交了請戰(zhàn)書，隨即與戰(zhàn)友投入到緊急的空運各項準備中。任務研究、航線規(guī)劃、飛行準備……2月13日凌晨，張磊和戰(zhàn)友們駕駛運-20從多個機場起飛，向武漢空運軍隊支援湖北醫(yī)療隊隊員和物資。這是國產大型運輸機運-20首次參加非戰(zhàn)爭軍事行動。

當時，張磊執(zhí)行的是天津方向任務。由于天津濱海機場能見度低，已超出飛機起降最低標準，張磊與機組成員細致研究、密切協(xié)同，駕駛“鯤鵬”準時起降。對于他們來說，時間就是生命，天氣再復雜、困難再大，空運任務一秒鐘也不能耽擱。

國產大型運輸機運-20緊急空運，極大地振奮了全國民眾抗疫的信心。網上熱傳著運-20支援抗疫的各類信息，網友紛紛留言：“看見胖妞，就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和幸?！薄敖夥跑妬砹耍€(wěn)穩(wěn)的安全感”。

張磊妻子轉給兒子一段武漢天河機場發(fā)布的空地通話。“感謝你們不遠千里，馳援武漢！”“感謝空管！向你們致敬，武漢加油，中國必勝！”是老爸！張顏麒聽出這是張磊與武漢空管的空地通話，興奮地喊了一句，很快分享給了幾個好朋友，并添加到自己的微信收藏中。

2月17日凌晨4時許，伴隨引擎轟鳴，閃爍的信號燈劃破黑夜，張磊和戰(zhàn)友們駕駛“鯤鵬”迎著濃霧再次出征。一個多小時后，這架運-20降落在上海虹橋機場。檢查飛機后，他們引導醫(yī)療隊隊員就座，將保障人員精心制作的一張運-20VIP登機牌發(fā)到醫(yī)療隊員手上。登機牌正面是出發(fā)時間、姓名、航程等信息，背面是溫馨提示和“向最美白衣戰(zhàn)士致敬”的祝福語。

當天上午，“運-20機票致敬白衣戰(zhàn)士”登上熱搜，很多網友坦言被這張“硬核機票”暖哭。這張小小的登機牌，飽含著運-20機組和保障人員的深情大愛，成為人民軍隊支援抗疫的標識之一，當年被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收藏。

三

2020年9月27日上午，韓國仁川國際機場，一架編號為20041的運-20飛機靜靜佇立著，深灰色的機身上，鮮紅的五星紅旗格外醒目。

機艙門關閉后，艙內燈光略顯昏暗，117位中國人民志愿軍烈士遺骸棺槨整齊地安放在機艙里，艙內莊嚴肅穆?！懊撁保蛑驹杠娪⒘夷?！”隨著帶隊師領導、任務分隊指揮員的一聲口令，機組人員整齊列隊，面向棺槨默哀致敬。

軍人以特有的方式，表達著對先輩的崇敬之情。該團副團長、運-20機長徐延君看著覆蓋國旗的暗紅色棺槨，思緒萬千。

70年前，你們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家衛(wèi)國、浴血奮戰(zhàn)，用信仰和熱血創(chuàng)造了戰(zhàn)爭史上的奇跡，造就了謎一樣的東方精神。舍生忘死的背后有如磐的信仰，有對新中國的摯愛，還有日夜思念的親人。雖然我們不知道你們的年齡，也認不清你們的面龐，但是你們建立的功勛一直銘記在心。今天，我們帶著祖國和人民的期盼，到異國他鄉(xiāng)接你們回家。

回家之路漫漫。2015年起，徐延君所在部隊每年執(zhí)行赴韓國接運志愿軍烈士遺骸回國任務。那時，他們都期盼著能駕駛國產最先進的運輸機，接運志愿軍烈士遺骸回家。在該團列裝運-20周年之際，徐延君和戰(zhàn)友們的愿望終于成真，“鯤鵬”開始執(zhí)行此項任務。

這是一個神圣的使命，接到任務后大家都精心準備著。師團領導親自規(guī)劃設計任務航線，遇上空中特情怎么處置，碰上復雜天氣怎么應對，為了分秒不差反復推演，帶著任務機組預想各種問題隱患、修訂預案措施。

一定要以最高標準接迎志愿軍忠烈回家，這是官兵最樸素的心愿。他們精心挑選部隊首架列裝的運-20飛機20041號執(zhí)行赴韓接運任務。這個1號象征著“沖鋒”，在支援抗疫任務中，它逆行出征、首抵武漢，奮戰(zhàn)不停歇；1號還意味著“尖刀”，它橫跨歐亞、飛抵多國，展現(xiàn)大國風采。今天，1號更代表著“尊崇”，代表“鯤鵬”人對英烈的最高尊崇。

機務人員對機艙進行了加改裝，艙內地面鋪設綠色地毯，官兵手持毛刷，一寸一寸地將地毯刷了一遍又一遍；他們參照棺槨尺寸安裝固定位格子，并在每一個固定位四周纏上緩沖帶，讓每位英烈回家的路途更加安穩(wěn)；機組成員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將一具具烈士遺骸棺槨放入固定夾，用白毛巾輕輕擦拭。

回家了！運送第七批在韓志愿軍烈士遺骸的運-20專機緩緩滑行，輕巧地收起起落架，向著祖國的方向起飛。穩(wěn)、準、輕，面對再熟悉不過的“鯤鵬”，徐延君今天的操作格外謹慎，他和戰(zhàn)友們用最平穩(wěn)舒適的航程，表達著心底最深切的緬懷。

“我是中國空軍運-20機長徐延君，奉命接迎志愿軍烈士遺骸回國！”“歡迎志愿軍忠烈回家，我旅殲-11B飛機兩架，奉命全程護航，向保家衛(wèi)國的英雄致敬！”

終于到家了！運-20專機進入中國領空后，空軍航空兵某旅2架戰(zhàn)機第一時間升空組成護航編隊。接近沈陽飛行管制區(qū)時，徐延君的耳麥里傳來塔臺管制員的呼叫：“軍航20041，我代表沈陽管制中心向志愿軍烈士致敬，感謝你們接英烈回家！”

當日11時許，經過1個多小時的飛行，運-20專機準點抵達沈陽桃仙機場，龐大的機身緩緩穿過水門，兩架戰(zhàn)斗機低空拉煙通場，以空軍特有的最高禮儀向先烈致敬。

鯤鵬展翅，忠魂還鄉(xiāng)。鐵血今猶在，山河已無恙。

幾個月后，徐延君和戰(zhàn)友們按計劃赴南海開展實戰(zhàn)化飛行訓練，成群結隊的“鯤鵬”掠過祖國的最南端。訓練歸來已是星月當空，機場上空有強對流天氣經過，飛機在顛簸中下降高度，機組成員密切協(xié)同，穿過一個個云團，避開雷暴天氣，最終在云縫中對準機場跑道，穩(wěn)穩(wěn)降落。

鯤鵬出擊，使命必達。每當駕馭運-20執(zhí)行任務時，徐延君眼前就會浮現(xiàn)出廣袤的天空、朵朵云團，還有祖國萬里海疆那一串串美麗的島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