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大湖消息》:二十年間,行走于洞庭湖
“穿過村莊,翻上長堤,洞庭湖咫尺之間。東經(jīng)一百一十度,北緯三十度,是洞庭湖的主坐標”。這是作家沈念對于洞庭湖的定位。
作家沈念在近二十年間,百余次去往東洞庭湖濕地、長江集成孤島,看到了候鳥、魚類、麋鹿、江豚等生物在時代變遷中的命運遭際與人事變遷,并將見聞與思考寫作為《大湖消息》一書。這本書中,作者以個體行走的經(jīng)歷與感受和湖區(qū)人的生存現(xiàn)實,敘說湖區(qū)生物與人和土地的命運交集。
十月雜志社副主編季亞婭與沈念的故鄉(xiāng)是一個地方——即湖南省岳陽華容縣,這是一處洞庭湖和長江之間的小高地,而生活在這里的人似乎從小就要處理“江湖關系”。季亞婭稱:“我們既要從人文地理學的意義上去處理這片土地所培養(yǎng)出的地方性格和地方經(jīng)驗,又要處理諸多情感問題。我在沈念書中讀到的就是一種個人生命體驗在前端,但寫作者又帶著多年間積攢的知識體驗再回到故鄉(xiāng)時完成的關于記憶與時間的寫作?!?/p>
《大湖消息》上篇寫作的內(nèi)容與湖區(qū)生態(tài)有關,下篇寫的是江湖兒女,即主要寫大湖的人的生計和人的命運。其中的很多篇章都讓曾生活在這里的季亞婭感到親切,比如里面大量寫到地方的野生知識,比如彩虹落在水里還是落在岸上意味著不同天氣;比如當?shù)赜泻仍缇频牧晳T,不是因為懶惰,而是因為潮濕;還有江豚頻繁出沒、跳出來“拜風”,意味著風暴來臨……而關于人事部分,季亞婭談道:“沈念也寫到許多命運無常的傳奇,一個姑娘會相信偶遇,相信陌生人的善意,這是天然的浪漫,有著敢于把自己交付給陌生人的勇氣,這跟水、跟天然流動與漂泊有關系?!?/p>
《人民文學》雜志主編施戰(zhàn)軍介紹,近些年,一種“駐村干部”式的寫作被鼓勵,即年輕的寫作者們可以回到鄉(xiāng)土中,發(fā)現(xiàn)文化遺存,并看到鄉(xiāng)村發(fā)展中的命脈性的內(nèi)容。作家沈念
而《大湖消息》即是如此,沈念擁有著長期湖區(qū)生活經(jīng)驗,并帶著他對洞庭湖這些年變遷的問題和疑惑去到偏遠的地方采訪,以自覺的身體意識切入洞庭湖區(qū)這一生命場域,走訪中,沈念見到了與過去認知中不一樣的湖,在人身上看到比湖更廣闊的性情、心靈。這些年來的退田還湖,生態(tài)修復,十年禁漁,守護好一湖碧水,成了人的自覺與自省。洞庭湖的歷史、變遷,人的遭際、變化,濕地動植物的存在與消失,大湖所有的生命,他們和它們粗糲的命運軌跡和毛茸茸的生活細節(jié)構成了《大湖消息》的全部故事。評論家饒翔認為,沈念將環(huán)境和人的命運放在一起寫作,恰需要通過人的命運的發(fā)展、變遷、滄桑,才更深刻理解生態(tài)發(fā)展的歷史,“確實從人的命運角度理解這個事情的復雜性和豐富性,他也寫到關于生態(tài)保護和經(jīng)濟發(fā)展的張力,在人物命運和政府決策層面的張力,這是一個作家、一個散文家比新聞報道提供更豐富信息的地方?!?/p>
《人民文學》雜志副編審李蘭玉也從自然詩學的角度探討了這部作品的主體:“他不僅僅是一個主宰世界或者認知世界的知性主體,而且追求對于人和自然和諧共生,重新處理人和水之間關系的時候,人是非常堅忍的。而且這里有非常清晰的時代和歷史的脈絡,脈絡里有深深的人的命運以及鋒利的各種質(zhì)問。”
對于《大湖消息》中具體的文本,施戰(zhàn)軍提到了其中的一小段:“島嶼很大,四面環(huán)水,通往島上的路乘船。那是一條多大的船?浪花飛濺到船頭打在甲板上變成珠子滾來滾去,少年在山里生山里長,對這片大水有天生的好奇,他那點狗刨式的游泳技巧能在這里橫沖直撞嗎?閉上眼睛往湖里一跳,仿佛他成了游泳健將?!?/p>
“他在文本當中把這一切都化為親切、誠懇,又有些柔性的代入感,其實里面包含特別多尖銳的、質(zhì)問的,但他用柔性的方式代入,產(chǎn)生一種和讀者交心的感染力。”施戰(zhàn)軍說。
在“江湖兒女”的部分,具體到一個一個人的故事,雖然是以散文面目出現(xiàn),但是作者在其中用了許多小說筆法,比如《化作水相逢》。作家徐則臣分享道,“我一開始以為是小說,到最后發(fā)現(xiàn)作者還是作為散文寫的,故事性在這本書中顯得很突出,另外,我們寫作中會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非常復雜,復雜到我們會覺得我們的文字非常無力,寫出來的永遠只是世界非常小的一個角落,但是我們至少還可以保留一些世界的細節(jié)。比如《化作水相逢》,很多年以后,我們再去大湖上收割蘆葦,可能就不再需要拿著鐮刀一點點割,這些是我們寫作的意義?!?/p>
“在我看來最好的部分,就是新的時代到來以后,中國的水鄉(xiāng)風景,這種風景是安靜的,但又是躁動不安的,你可以看到水和人的關系,人和自然的新的關系的形成?!北本煼洞髮W文學院教授張莉說,她談到沈念的《致江湖兒女》里寫了很多女性,“真正的女性文學,包括新文學以來的宗旨就是看到每一個隱形的他(她),既是男性的他,也是女性的她,而今天看到隱形的她特別重要?!?/p>
研討會最后,作者沈念也分享了他寫作時的經(jīng)歷,“可以說這本書是寫了二十多年,”沈念說,“從根本上說,我對洞庭湖的認識,是從與那些候鳥、麋鹿、植物、魚類、漁民、研究者、志愿者的相遇、相識、相知而加深的。我和生活在湖區(qū)的人一樣,都是從廣袤的水流之中獲取力量。我寫那里的日月星辰、風霜雨雪,也寫那里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我其實是在寫一個有情有義、有悲有喜的人世間,是寫下我對生活與自然的領悟,也是寫下我所經(jīng)歷并擁有的生命體驗和生命意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