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酒肉臭”的“臭”讀chòu還是xiù?
考你一個問題,“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中的“臭”該怎么讀?
也許你會下意識念作chòu,當然,也有人說應該念xiù,因為“臭”在古文里是“嗅”的通假字,有氣味、香味的意思。
別慌,“臭”在古文里確實有氣味、香氣、臭氣幾種含義。那為什么一個字竟然能表達兩種截然相反的含義?杜甫的名篇又應當怎么讀呢?我們不妨從“臭”字的源頭一探究竟。
“臭”字的歷史很悠久,我們能在甲骨文里找到它的身影。甲骨文的“臭”與現(xiàn)代漢字一樣,上半是“自”,下半是“犬”,仿佛是一條狗跟著自己。大家都知道狗的嗅覺很靈敏,人類也很早發(fā)現(xiàn)狗的這個長處,將其馴化為幫手?!扒葑撸舳溘E者,犬也。”正是狗追尋氣味追逐獵物而去的樣子。那“臭”是說自己養(yǎng)的狗在地上聞來聞去嗎?
其實不然,“自”最初指鼻子。人自指時,指尖常對著鼻子,“自”才有了“我自己”的含義。所以“臭”最開始的意思是,我的鼻子像狗一樣在聞氣味。這正是《荀子》“三臭之,不食”所取的本義?!奥剼馕丁边M一步引申為“氣味”。它并不指某種味道,而是統(tǒng)稱,君子佩戴的香囊最初叫作“容臭(xiù)”。《詩經(jīng)》“上天之載,無聲無臭”的“無臭”便指沒有酸甜苦辣香臭任何一種氣味。
所以像今人常用“某字加氣”的組詞法來指某種氣味一樣,古人最初也要給“臭”組詞,或是將“臭”與具體事物聯(lián)系起來,才能準確描述某種氣味。例如“其臭如蘭”,指蘭花般的芬芳;“腥臭之肆”,指肉攤上的腥氣。還有長輩會說晚輩“乳臭未干”,或“口尚乳臭”,“乳臭”則指奶水的氣味。
隨著“臭”在生活中的廣泛使用,人們逐漸習慣用“臭”指代生活中不好的氣味。這似乎符合生活化用語的一般習慣:方言里“味兒太大”通常指不好的氣味太濃。與之區(qū)別,人們喜歡的,好的氣味則專用“香”來代表。當然,香臭對立,也與先秦百家的塑造有關。特別是道家強調(diào)陰陽、善惡、是非等等各個維度上的相對性概念。因此在嗅覺上,也應當有一組相對的概念。
我們能看到不少例句:《莊子》有“其所美者為神奇,其所惡者為臭腐”,將“臭”與惡、腐并列,與美、神、奇相對;《孔子家語》云“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將“臭”、鮑魚(古代指腌魚)并列,與香、芝蘭相對,均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后人總結(jié)得更直白:“既謂善氣為香,故專以惡氣為臭?!边@樣嗅覺上也有了“陰陽之別”:香就是好聞,臭就是不好聞。
“臭”的壞印象一步步增強,被用于更廣泛的貶義場景中?!俺簟本褪菈?、丑惡、低劣——“若乘舟,汝弗濟,臭厥載”,即“大家一起乘船,你不劃槳,那不是壞事嗎?”日常生活中,打牌時手氣不佳,便說“臭手”;把人罵得狗血淋頭,便說“臭罵”;有些人脾氣大不好惹,通常被說有“臭脾氣”;有些人最愛裝腔作勢,往往稱其擺“臭架子”……
總之,無論古代還是現(xiàn)代,“臭”在大部分情況下都被認為是負面的字詞,chòu的讀音也隨之固定下來。而“聞氣味”的本義則改用添加口字旁的“嗅”來表達。因此當人們看到杜甫用夸張的對比手法批判驕奢淫逸的封建貴族,同情貧苦無助的黎民百姓時,自然認為“臭”為chòu,便非常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