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讀書時遇到的陌生人
成為大學教師一直是我的理想,因為能天天與書為伴。3年前,我有幸成為一名高校青年教師?;叵肽切┡c書籍一起走過的日子,我想感謝曾因讀書與我結緣的陌生人。
我本科學習的是戲劇影視文學專業(yè)。由于我入學時專業(yè)開設時間不長,教學資源相對有限,我擁有很多自由時間,于是我整天泡在圖書館,花了半年時間,把圖書館里有關電影學專業(yè)的書籍都看了一遍。
圖書館里與電影學有關的書籍只有一排兩面,坐落在負一層最偏遠的角落,燈光昏暗,很少有人來。到了陰天或者夜晚,感應燈不亮的時候甚至有些陰森,為了避免大喊或者跺腳,我自帶手電筒來看書。
一次,我正借著半截窗戶的光看書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我不覺有些害怕,這個腳步聲又擔心打擾我似的,在離我不遠處停留片刻后離開了。過了一會兒,一群施工人員走進來,我就借了書離開了。
再來時,我發(fā)現(xiàn)角落里新裝了一盞燈,墻上多了一個開關,光線不好的時候,我可以打開這盞燈。我才明白,是管理員發(fā)現(xiàn)了我的困擾,特意為我留的燈。
可惜,借閱室的管理員是流動的,我至今也不知道那陣急促的腳步聲屬于誰,后來我離開了學校,更無從得知那位為我留燈的人。但一想到這件事,我的心中就涌過一股暖流——多么幸福啊,偌大的圖書館,竟有一盞為我而亮的燈。
讀研時,學校門口有一家書店,小小的門臉,是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進去之后仿佛打開了新的天地,這里有關電影的書籍很多,選書也非常專業(yè),從《雕刻時光》到《電影是什么》,從《特寫:阿巴斯和他的電影》到《小津安二郎》……那時候生活費并不充裕,不能經(jīng)常買書,所以總是借著逛書店的機會,站在那里看上半晌。
書店的老板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從不多說一句話。后來我去的多了,和他也算是老“熟”人。一天,我剛進書店,他說:“書店要關門了,你選上幾本書拿走吧,就當我送給你的禮物?!蔽覜]有多說話,心里卻很是難過,徑直走到圖書架那里,最后選了4本書。
“你也喜歡塔爾科夫斯基?”老板走過來看了看,我點點頭,于是我們就展開了一場關于塔爾科夫斯基《壓路機與小提琴》的對話。從音樂到鏡頭,從影片主旨到敘事美學,我才發(fā)現(xiàn),他比我這個電影學專業(yè)的人要專業(yè)許多。
原來,老板年輕時是個十足的文藝青年,熱愛文學和電影,后來辭去了工作,開了這家書店,真正過上了“被書包圍的日子”。臨走,他送給我許多塔爾科夫斯基的碟片。后來每一次搬家,我都把這些碟片放在最醒目的位置,時刻提醒自己:學喜歡的專業(yè),做最愛的事情。
讀博期間,我去了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聯(lián)合培養(yǎng)。初到哥大的我對圖書館特別好奇,于是一有時間就鉆進圖書館。一次偶然,我在一條長廊的盡頭發(fā)現(xiàn)“中文圖書庫由這里下樓”的中文導引,我瞬間被吸引,點開導引旁的按鈕,是一個只能容納兩人的窄小電梯。
下樓后我發(fā)現(xiàn)這里別有洞天,回環(huán)式設計的多層連廊里全是中文書。從電梯里出來的還有一位華人樣貌的小女孩,她顯然對這里很熟悉,很快就淹沒在書架里,我則像個游客徜徉在這神奇又宏偉的建筑中。我問女孩:“這里有沒有與電影相關的書?”她點點頭,帶我到一面有長梯的書墻下。在這里,我居然看到了黃會林、丁亞平、陳犀禾等老師的書,以及許多國內知名電影學者的著作,一下子親近了許多。
我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國內沒有的書,想借回去讀,但因為入校手續(xù)還沒有辦完,無法借書。小女孩看我為難,決定幫我借書。與她攀談,我得知她一直在做中國研究,想要在讀研時去北大做交換生。她告訴我,做中國研究,是希望我們的文化能更好地被世界知道。我的內心有一種莫名的感動,這是身在異國的人對祖國最好的惦念。
后來我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女孩,但這個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卻成了我后來選擇做中國電影海外接受研究的最重要因素,“讓世界知道中國電影”是我這些年最大的學術研究動力。
讀書,是一個見天地,見眾生,也見自己的過程。面對2000年之后出生的學生們,我常常告訴他們:珍惜時間,熱愛讀書,珍惜能和你一起讀書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