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2022年第4期|蔣韻:小自然
先盤點一下樹木:兩棵杜仲樹。兩棵銀杏樹。一棵柿子樹。一棵櫻桃樹和一棵山楂樹。還有兩棵小小桃樹和一棵杏樹。玉蘭也有兩棵,一棵開白花一棵開紫花。再就是西府海棠和另一棵結(jié)果子的海棠。一棵小紅楓,正對著陽光房窗外那處最醒目的位置,據(jù)說叫日本紅楓。一春一秋,它的樹葉猩紅如血,而炎炎夏季,則演變成蔥綠。哦,還有香氣讓人魅惑的丁香。前院后園,一共四棵,開的也是白花和紫花。當(dāng)然,丁香算是灌木了,不是喬木。
那就再說說灌木。一排北海道黃楊劃分了我們和左鄰家的邊界,而密不透風(fēng)的側(cè)柏則分割了我們和右鄰家——都是北方最常見的樹種,乏善可陳。倒是有一種開黃花的灌木,以前,毫無一點植物學(xué)常識的我一直以為它是連翹,結(jié)果不是。原來它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棣棠花。把“棠棣花”翻過來就是它了。當(dāng)然它不如“棠棣花”那么有名。棠棣花我很早以前就知道,是因為少年時讀過郭沫若先生的劇本《棠棣之花》,是寫義士聶政和他姐姐聶嫈動人的悲劇故事。那時我還沒有讀過《詩經(jīng)》,沒有讀過“棠棣之花,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不知道它的典故和出處,但從那時起棠棣花在我心里就染了悲情和浪漫的血色。所以,這叫作“棣棠花”的植物,也因了這相似的名字,在我眼里變得有幾分不凡。
棣棠花我們有好幾棵,向陽處,背陰處,都有,似乎,花都開得不錯,花期還長。看“百度”上說,棣棠花性喜濕潤,不耐寒,可是2020年冬天,北京遭遇了幾十年來最極端的酷寒,很多樹都凍死了。像石榴樹、柿子樹之類,我家所住的京郊就凍死不少。還有人家十幾年的老藤薔薇、月季,根扎得極深,盤根錯節(jié),也都不幸罹難。但我們的棣棠花,卻挺了過來,毫發(fā)無損。初春,滿樹的黃花,一叢一叢,在冷風(fēng)里流金溢彩。它顯然沒有百度上定義的那么嬌嫩,生命力遠(yuǎn)比描述的堅韌、頑強(qiáng)而蓬勃:我愿意這樣來理解它的花語——“高貴”。但似乎,命名者的初衷并非如此。
還有它的拉丁文學(xué)名:Kerria Japonice,就更是一個大誤會。棣棠花原生于我們中國,自古有之,不知道何時傳入了日本,但直到十九世紀(jì),一個叫Kerr的西方人,在日本首次和它相遇,視為一大發(fā)現(xiàn),于是,就有了這樣一個以發(fā)現(xiàn)者與發(fā)現(xiàn)地命名的、充滿謬誤的名字。
一棵貌不驚人尋常的植物,居然也有這些故事。
還有一種灌木,名字也很有趣,叫紅王子錦帶花,屬忍冬科。但我怎么看,都看不出它們哪一點能和“王子”扯上關(guān)系。它們排成一隊,長在北海道黃楊樹下。年年,總是在人毫不留意的狀況下,某一天,忽然就發(fā)現(xiàn)它們怦然壯大起來,綠成大大的一叢。它的花朵很細(xì)密,顏色談不上鮮艷,是那種含蓄暗淡的紅,并不響亮。我不知道它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個招搖驕傲的名字,是何人、又是為何緣故為它如此命名?我不得而知,想來,一定是有個緣故的,只是,年深日久,沒有人知道了。
也許,細(xì)究起來,每一種花,每一棵草,每一棵樹,它們的來歷,都是史詩。萬物的史詩,宏大而神秘,不為人類所知。被人類稱之為“故事”的那些來龍去脈,不過是冰山之一角?;蛘呤侨祟愖约旱淖哉f自話。人類知不知道那一切,與萬物無關(guān),與那些從無到有、從誕育到生長壯大、從繁衍到滅亡的生命奇跡無關(guān)。一朵花一棵草的漫漫來歷,是血淋淋還是溫情脈脈,我們無從猜測,那是永恒之謎。
是我們需要為它們命名。
我們?yōu)樗鼈兠澜绮攀俏覀兊摹?/p>
我不是一個自然之子。
我是一個城市動物。但,我是一個不甘心的城市動物。
我離不開城市。但我又不能一往情深、無怨無悔、毫無保留地愛它。我從不能理直氣壯地宣稱,我是一個城市之子。
作為一個寫作者,非常羨慕人家有大江大河、大山大川,有廣袤的平原或者遼闊的草原,有南方的水鄉(xiāng)或者北方的山村。這些,我都沒有。我有的,只是樓群中逼仄的天空,是從水泥路面縫隙中鉆出的不知名小草,是馬路兩旁蒙塵納垢被汽車尾氣浸淫的行道樹。這就是我和自然的聯(lián)系。大半輩子就生活在一個灰蒙蒙的工業(yè)之城,五臟六腑里沉淀著它的饋贈:粉塵,這使本來就沉重的肉身變得更為沉重。
一生中,曾經(jīng)有過很多沖動的時刻,想像梭羅一樣逃離城市逃離此刻的生活投身到大自然中。那肯定是在對當(dāng)下特別厭倦的時候。但,沖動也僅僅只是沖動而已。想來,多少人都曾有過這樣的沖動啊,可是梭羅只有一個。我其實是有一些理性的,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沒有那么愛自然。我不會為它奮不顧身。我的愛是概念化和膚淺的,且有前提和條件。曾經(jīng),沈從文先生筆下的湘西令我魂牽夢繞,那是多么靈動神奇多么荒蠻詩意的地方。二十世紀(jì)末,我終于來到了這塊叫作“鳳凰”的土地。那時,對鳳凰的開發(fā),還沒有后來那么敲骨吸髓的商業(yè)化。細(xì)雨霏霏之中,我們在當(dāng)?shù)赜讶伺阃?,去瞻仰從文先生的陵墓。上山的那條路,泥濘不堪,大坨大坨的新鮮牛糞,遍布在泥濘之中。那是人和牛共同擁有的道路。友人的大腳,毫不介意吱咕吱咕痛快淋漓地踩在牛糞上,而我卻頭皮發(fā)麻慚愧地不知道怎樣下腳。沱江煙雨蒙蒙,如百年前一樣靜靜流過古城,水邊的吊腳樓美如一幅長卷。但,僅僅一條遍布牛糞的泥濘道路走下來,湘西的美,就在我心里變得有點微妙。我想,我真正愛的,是活在文學(xué)里的湘西,而不是一個真實的血肉蒸騰的地方。
這是我的悲哀。
我有一個朋友,她也和我一樣,大半生住在北方內(nèi)陸城市,可她骨子里卻是一個自然之子。她熱愛自然的一切,熱愛田野。她的熱愛一點不抽象。熱愛田野就是她的生活方式。一個城里人,至今,一年四季,只要有一點空閑,她就會乘坐一輛公交車,把自己帶到郊外隨便什么地方,一條河邊,一大片草地,一個小樹林,一塊莊稼地,連綿的黃土崖底或是一座荒村,去那里割蘆葦,割草,尋野菜,采草藥,挖河泥……或者什么都不做,就是到田野里,到自然中,喘口氣,坐坐,歇歇腳,定定心。她家的電視背景墻,是一排漂亮的搖曳生姿的蘆葦,一年一換;割來的草桿,則編成了草席,大的做遮陽的百葉簾,小的就做茶席。她家的餐桌上,總是有應(yīng)時應(yīng)景的野菜,而陽臺上,永遠(yuǎn)晾曬著各種常見草藥,金銀花甘草根野菊花蒲公英之類,她用它們沏茶泡水做飲品。那種馥郁清苦的藥香,就是她家的香薰。河泥挖來干什么?年輕時是用來做雕塑玩,后來則是做陶器:陶茶杯、茶碗、茶壺、茶海。她就像一個古代的人,從挖泥開始,到制成理想的坯胎——生陶器,一步一步,徐徐地,不急不躁,從容不迫,完全憑了自己的兩只手,打磨出她想要的人生。
這就是我朋友的自然觀吧。流在血脈里,又點點滴滴,融于日常。自然在她的生活之中而非生活之外,無須特意去尋找。雪山高原、洋流湖海、沙漠草原,那些偉大的事物,是許多現(xiàn)代人幻想安放自己靈魂的地方。而我朋友,她的自然,就在她的四周,她的舉手投足之中,她的一呼一吸之間,她的心魂里,與她休戚與共,息息相關(guān):如同她的命運。
我真心羨慕她??晌疑钪约翰皇撬?/p>
在今天,誰會說自己不愛大自然呢?
人們涌向那些從前人跡罕至的地方,涌向雪山、草原、南極。就連珠穆朗瑪峰大本營,也成為了旅游者的打卡地。不說別人,我丈夫兄弟五人,已經(jīng)有三人自駕到過那里。在旅行的旺季,那里熙熙攘攘如同趕集,圣潔的雪峰上,丟滿人類的垃圾。現(xiàn)代科技便利的交通使從前難以抵達(dá)的地域,一處一處,變成坦途。從前,人人都知道,五岳中華山最為險峻,“自古華山一條路”。有一部電影《智取華山》,講的就是華山的險要與易守難攻。在二十世紀(jì)七十年代初,我認(rèn)識的一些苦悶的青年,一些知青,曾經(jīng)先后攀登過華山。其中一人,在歸來后,寫了一首很長的長詩,叫《華山游記》。自然,以當(dāng)時的時代背景,這詩是不能公開發(fā)表的,它只能以“手抄本”的形式,在我的城市,在一些文學(xué)青年中流傳。就是從這首詩中,我知道了“千尺幢”“百尺峽”“鷂子翻身”“長空棧道”這些充滿誘惑的名字,從此華山雄奇的令人驚魂的美,如同傳奇一般,刻印在了我心里,成為一個不滅的向往。那時的山上,幾乎沒什么游人,更沒有下榻的旅舍,這些年輕人,就在“西峰”“北峰”或者“南峰”之上,躲進(jìn)破敗不堪的廟宇或者道觀里,裹著棉衣,在千山萬壑松濤的怒吼聲中,度過饑寒交迫的漫漫長夜。那時,我們認(rèn)為這是最浪漫的事。那時候,沒人會想到,若干年后,通往峰頂?shù)牡缆罚f頭攢動,會塞成一條密不透風(fēng)的人河。幾乎,每一座山,每一處海灘,每一塊草原,都擠滿了人類。人類肉體的氣味,淹沒了草香、花香、海的腥咸和山嵐的香氣。
人類在侵占。
人類在遍布自己氣味的自然里,常常忘記,大自然從不是為人類而存在這樣一個簡單的事實。當(dāng)我們認(rèn)為離自然最近的時候,也許,相距最遠(yuǎn)。
我們可能會走遍世界上每一座名山大川,登上所有難以攀登的高峰,深入到曠無人跡的極地和沙漠,可我們?nèi)匀粵]有真正地和自然相遇。
自然的本質(zhì),是拒絕。我們認(rèn)為自己日益強(qiáng)大的時候,常常忘記這一點。
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設(shè)想,想離開城市,到一個遙遠(yuǎn)的、風(fēng)光美麗人跡稀少的地方,租下一處荒廢的院落,收拾出來,開一個民宿。住宿的客人,愿意的話,可以講一個故事,食宿免單。
聽上去,就像一個特別落套特別煽情特別“中二”的小說人物的想法。
可還是忍不住想。
想那個地方是什么樣??隙ú皇呛_?。我不喜歡大海。大海的浩瀚是我所恐懼的,它的拒絕太強(qiáng)大無邊和顯而易見。也不會是熱帶。熱帶也不是我喜歡的,那些繁茂豐沛到不近情理的熱帶植物,虎視眈眈,總讓我想起強(qiáng)勢到幾乎爆炸的人類的欲望。
還是讓它在河邊吧。河流永遠(yuǎn)是我熱愛的、眷戀的事物。想起第一次近距離來到黃河岸邊,激動竟然使我失聰:雙腳浸沒在河水里,我卻一點也聽不到黃河的水聲。以至于在許多年,黃河在我心里,一直都是無聲的。無聲的一條大河,沉默地奔流在我的歲月里?!包S河在咆哮”“黃河在怒吼”,那是別人的黃河,不是我的。
無數(shù)次,我來到晉陜峽谷之間的黃河邊,汽車行駛在公路上,我就能從漸漸傾斜的山勢,從空氣中的氣味,從樹木的微妙姿態(tài)中,感知到黃河就在前面。我心跳開始加快。當(dāng)那條渾黃的沉重的濁流出現(xiàn)在視線的第一瞬間,我的眼睛,總是忍不住熱熱的一辣。我愛它,沒有原因。或許,是有太多的原因。
這種癡迷,持續(xù)了很多年。直到有一天,由于萬家寨水利工程的竣工落成,黃河居然變成了一條清水河。在看到這條清水河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藍(lán)得就像是一條南方的河流。我聽到了心里有什么東西在崩塌。我仍然愛它,可我知道,從此,它不再是一個圖騰,而是一條真正的北方的河了。當(dāng)然,也是因為,我活到了這樣的年紀(jì),不再愿意去神話任何事物,哪怕是偉大的自然。
我也喜歡山。喜歡北方的山。喜歡它的四季分明。喜歡它的雄渾大氣和樸素。我丈夫曾經(jīng)在北方一個小山村插隊六年,他無數(shù)次地為我描述過那叫作“呂梁山”的山景。山上的樹,山上的花,山上坍塌的神龕,山上曾經(jīng)出沒的豹子和獵人。他告訴我一個人走山間夜路,可以聽到什么樣的聲響:成熟的山楂墜落的聲響,橡子爆裂的聲響,某種梟鳥的鳴叫,甚至還有月光,月光灑在地上,似乎也是有聲響的,一種類似金屬的冷冽的聲音。有時,還有遠(yuǎn)處看青的人,敲著銅鑼,高聲叫喊:“山豬啰——下來啦啰——”是在和山豬打著商量,告訴它,看青的人可是下來了,你給個面子,回避吧。
這樣的銅鑼,村村都有一面。遇到重大的事情,鑼聲就會響起。
抗戰(zhàn)時期,有一年,日本兵突如其來掃蕩了呂梁山里的這個小山村,糟蹋蹂躪了好幾個婦女。鬼子走后,被糟蹋的女人們要尋死。村子里最受尊敬最有威嚴(yán)的一個老人,一個長輩,拎起銅鑼,長嘆一聲,從村東走到村西,從村南走到村北,邊走邊敲,敲一下,喊一聲:“小日本來了,是遭了天年——鄉(xiāng)親們大家,不要怪見——”他是在為所有遭蹂躪的女人,求老少鄉(xiāng)親們的寬諒,放她們一條生路。
那是我知道的,人世間最仁慈的鑼聲。
這樣的山村,如今,也都變成了荒村。
我愿意我的民宿,傍著這樣的山,鄰一條水,一條名不見經(jīng)傳的北方河流。它甚至可以就坐落在日漸荒頹的某個村落,遠(yuǎn)離任何的名勝之地,遠(yuǎn)離熱鬧喧囂。我無數(shù)次想象它應(yīng)該是一座什么形制的院落和建筑,房間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布局,院子里種什么樣的花草樹木,想象給它起什么樣的名字,想象我坐在一條長長的廊下,看山,看河,看落日怎樣在河面上輝煌墜落,一邊耐心從容地等待著一個風(fēng)塵仆仆的客人。就是不去想,真會有這樣的客人嗎?這樣的民宿,建在這樣的地方,誰會來投宿呢?
因為,我知道,它們永遠(yuǎn)只會存在于我的想象里,永遠(yuǎn)不會成為大地上的一個實物。
一個寫小說的人,想象是她的自由和天職。
我只能守著我的生活。
我現(xiàn)在的住所,現(xiàn)在的家,其實,也在遠(yuǎn)離城中心的遠(yuǎn)郊區(qū),不通地鐵,交通不便。據(jù)說從前,二十世紀(jì)六七十年代,這里是一大片長滿蘆葦?shù)暮訛┑?,附近村里的孩子,常常在這里割蘆葦,割草,逮鳥。夏天,就在河里游泳,撈小魚小蝦還有田螺。而有些混江湖的年輕人,則在這里約架。失手打死了人,就扔進(jìn)了河里。所以,河面上,有時會順?biāo)瘉頍o名尸體。就是這樣一片地價相對便宜的遠(yuǎn)郊,現(xiàn)在,是拔地而起的一座小城。在樓群和建筑相對寬松的空隙中,我得以和我的植物們廝守。和杜仲、銀杏還有受傷的柿子樹,和棣棠花、丁香花、玉蘭花還有遍地的玉簪,共度歲月。我不再追尋它們的來歷,只欣賞它們的美好。我稱這里是我的“小自然”。
我只有小自然。
也曾有過非常珍貴的回憶。二十世紀(jì)八十年代,我和新婚不久的丈夫以及兩個密友,應(yīng)朋友之邀,來到了黑龍江一個叫“張廣才嶺”的地方。那里是興安嶺山系長白山支脈,密林里,有一個不開放不對外的林場小招待所。那幾天,住在那招待所里的,只有我們這幾個人。記得初來乍到的那天,晚飯后,太陽還沒落山,這里的白晝,似乎遠(yuǎn)比我們所在省份的要長。我們四人結(jié)伴,沿著一條小路,漸漸走到了密林深處一條溪水邊。溪水清澈無比,水中怪石嶙峋,我們歡叫著甩掉鞋子跳進(jìn)溪水里,笑,鬧,打水仗,唱歌。兩個密友,一個是出色的男中音,一個是嘹亮的女高音,他們倆的歌聲,聽上去,漸漸有一種感人肺腑的東西滋生,蔓延。太陽沉落了,天黑了,月亮升起來,月光夢幻般灑在了溪水上。我們突然靜默下來,水聲漸漸變得浩大,森林肅穆。世界靜穆。我的耳朵,被唯一的、浩大的水聲灌滿,自然之聲就這樣突如其來地注入我的身心。那一刻,我似乎聽到了天籟。
我們四人,久久久久坐在溪水邊,沉浸在月夜的密林中。千萬棵大樹,在我們身后,在我們左右,在我們四周,傳達(dá)著某些深邃、遙遠(yuǎn)、古老而神秘的聲響與氣息,我們聽不懂,或許永遠(yuǎn)都不會懂,但,那一夜,我體會到了一個宗教的詞匯——受洗。
還有一個詞匯,那就是,神交。
蔣韻,1954年3月生于太原,籍貫河南開封。1981年畢業(yè)于太原師專中文系。1979年開始發(fā)表小說。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隱秘盛開》《櫟樹的囚徒》《你好安娜》,小說集《心愛的樹》《我們的娜塔莎》《水岸云廬》,以及非虛構(gòu)作品《北方廚房》等。曾獲第四屆魯迅文學(xué)獎、郁達(dá)夫小說獎中篇大獎、老舍文學(xué)獎、《收獲》排行榜、《十月》排行榜等獎項。亦有作品被譯為英、法、西班牙、日、韓等文字。曾任太原市文聯(lián)主席、山西省作協(xié)副主席?,F(xiàn)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