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2022年第1期|畢亮:書房日月長(外兩篇)
畢亮,1985年生于安徽桐城。2004年到新疆至今,現(xiàn)居伊犁。新疆作協(xié)簽約作家。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獲第四屆紫金·人民文學之星散文獎。出版有《如看草花:讀汪曾祺》等散文隨筆集四部。
書房日月長
我所居住的小城可克達拉市竟然有一座圖書館,硬件很不錯,藏書規(guī)模也可觀。館名是馮驥才先生題寫的,我不清楚馮先生題字的淵源。但可克達拉人以自己的方式感激著馮先生:在圖書館大廳設置有馮先生著作專柜。我近日所讀馮先生著作,即來源于此。先讀的是《書房一世界》。
文人都想有一間自己的書房,沉浸其中,可消日月,馮驥才當然也不例外。早年的馮驥才,書房也是睡房是飯?zhí)檬钱嬍?,寫字畫畫寫作吃飯睡覺都混同其中,這些在他的回憶錄都有詳細的記敘。后來,他當然有了專門的書房,書房也成了他的心居之處,于是他的書房便有了“心居”之名。
常常,馮驥才靜靜坐在心居,就如同坐在他自己的心里,在書房里可以隨心所欲、天馬行空地想象、自由地思考;在書房的生活成了馮驥才心靈的生活。直至他開始走出書房文化搶救,鎮(zhèn)日出門在外,奔波在田野,靜坐書房成了奢望,靜坐書房也成了他開展浩繁艱辛的文化搶救工程的動力。
關于書房,周作人說過一句很有名且被許多人認同之言:“自己的書房不可給人家看見,因為這是危險的事,怕被看去了自己的心思。一個人做文章,說好聽話,都并不難,只一看他讀的書,至少便掂出一點斤兩來了?!瘪T驥才卻在《書房一世界》中反其道而行之,帶領讀者走進他的書房,走進他的“一己的世界”,也可以放得下“整個世界的世界”。
馮驥才寫書房,也寫書房里的物。如作者所言的,“許多在別人眼里稀奇古怪的東西,再普通不過的東西——只要它們被我放在書房里,一定有特別的緣由。他們可能是一個不能忘卻的紀念,或許是人生中一些必須永遠留住的收獲”?!稌恳皇澜纭穼懙木褪沁@些“不能忘卻的紀念”和“永遠留住的收獲”。
除了書之外,馮驥才書房里的東西真是“千奇百怪”:有小藥瓶、楹聯(lián)、板凳佛、老照片、皮煙盒、筆筒、花瓶,甚至還有野鳥標本、連廊、檐板、泰山挑山工的扁擔……真夠千奇百怪的。這根扁擔是2013年開始立在馮驥才書房門后的。
1981年,馮驥才寫過一篇散文《挑山工》,后來被選入語文課本,成了如我這般讀者讀馮驥才之始。他五十多年間,數(shù)登泰山,除了《挑山工》外,還寫過長篇散文《五次登岱紀事》。2013年,已經(jīng)七十一歲的馮驥才再一次登泰山,探詢挑山工現(xiàn)狀,并做了其中幾位挑山工的口述史,寫了一本《泰山挑山工紀事》。其中一位七十歲的老挑工宋慶明,一生做了三十六年挑工,為感謝馮先生寫《挑山工》一文,待馮先生此行下山后,“把用了一生的扁擔贈給了我”。如挑山工的扁擔一樣,“心居”里的每件物品中都有故事,都有回憶,都是人生。
在“心居”的一角,一直放有一只老舊黑皮箱,“上面花花綠綠貼滿世界許多城市的標簽”,原來里面放著世界各界歷史名人的手跡,有“信札、簽名照、公文、便條、樂譜、手稿、日記、簡筆畫”……有海明威的信件和照片,司湯達的一頁日記,李斯特的樂譜、雨果的手跡、大仲馬、小仲馬的信札……后來,馮驥才還將這些珍藏手跡印了一本精美的畫冊《巨人的手跡》。普通讀者如我,當然是無緣得見的。但從《書房一世界》中看看,也是一種望梅止渴。
書房舊藏,有時也能為馮驥才提供寫作素材,激發(fā)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馮驥才收藏了一個單筒望遠鏡。當時,馮驥才覺得這是一個小說的意象,漸漸才有了具體的小說構思,早在一九八九年初,馮驥才就宣布說要“繼續(xù)去年尚未完成的兩個創(chuàng)作系列的工作”,其中之一就是長篇小說《單筒望遠鏡》的寫作,當時終未完成。這個單筒望遠鏡在書房待了三十多年后,馮驥才終于將它寫了出來,這就是2018年底出版的長篇小說《單筒望遠鏡》。
田野調查,民間文化搶救,搶占了馮驥才所有的時間和精力,他將田野當書齋,沉浸其中;他甚至作畫義賣來籌措經(jīng)費;到了“壓榨自己的地步”,哪還有書齋長時間逗留的時候?有時發(fā)現(xiàn)自己在稿紙上停留得太久,必須返回到田野寫一篇又一篇“大文章”,因為“我要做的事遠遠比我重要”。出版有《馮驥才周立民對話錄》《尋找彼岸:馮驥才論稿》的學者周立民說:坐在他的對面,倘若有一刻沉默時光,我就能感覺到他的勞累、疲倦、憂傷、焦慮。正如周立民所言的,馮先生,不只是在書齋里的閱讀的作家,他讀的書越來越大,為民間文化保護,他行走在中國大地;為探求精神的魅力,又奔走于世界各地。
這樣的奔走,在書房的物品中也都能體現(xiàn)。其中的許多物件,都和馮驥才三十多年進行的文化搶救有關??瘩T驥才寫的這些物品時,恰好在看他的田野調查札記《南鄉(xiāng)三十六村》,兩書對照著看,更能感知這些物品能走進馮驥才書房的意義,每一件物品都是歷史的記憶。
馮驥才寫書房,寫的是自己的歷史。書房里的細節(jié)也許正是自己人生的細節(jié),所以當認真面對、書寫這些細節(jié)時,又何嘗不是一種歷史的回望?回望自己走過的路,重新認識生活、認識自己。馮驥才深知書房里的一切都是作家性格的外化,或者就是作家的化身。所以他在寫書房,寫書房里的物品,寫的是個中的情味和情意。
點滴成江河
一九六三年,對當時三十出頭的陳丹晨將是一個重要的年份。這一年,在《中國文學》編輯部供職的他經(jīng)過層層爭取,見到并采訪了“少年時代就很敬慕的大作家巴金”。
追溯和巴金的緣分,要從陳丹晨的童年時代算起。他的大姊整下午地坐在小板凳聚精會神、動也不動地看書,“還發(fā)出了唏噓的悲泣聲”,看的是巴金的《家》。至此,巴金走進了陳丹晨小小的腦袋里。稍大些的他,也開始自己閱讀巴金了,并將巴金視為他的啟蒙老師之一,他從巴金那里“最早懂得了愛,懂得了愛人類,懂得了人生的目標應該是使人變得善良些,純潔些,對別人有用些,是為了給人間增添一點溫暖?!?/p>
時隔四十年后,陳丹晨還清楚地記得他第一次走進巴金寓所的情景,多年后他在寫《走進巴金四十年》時,還寫得詳細。這一天是二月四日,陳丹晨記得清楚;巴金日記里也留有記錄:上午九點一刻《中國文學》編輯陳丹晨來進行訪問,訪談十一點半鐘。兩個多小時,他們都談了些什么,陳丹晨當時就有訪問記發(fā)表。四十年后,陳丹晨在《走進巴金四十年·見到了他》中的詳細記錄,無疑是一種豐富的補充。
這樣的記錄,在《走進巴金四十年》里還有很多。事實上,這本書就是陳丹晨和巴金四十年交往的點滴記錄,私人的記錄;事無大小,值得一記的陳丹晨都客觀地予以了記錄。正因為此,在此書出版近二十年后,我再次重讀,依舊收獲滿滿,為巴金的魅力而感動,為陳丹晨不遺余力的記錄而感動。在此書之前,陳丹晨就寫有《巴金評傳》《巴金的夢》《巴金全傳》;在巴金研究領域,陳丹晨做了許多開拓之功。他的記錄,更顯得彌足珍貴。
陳丹晨第一次到訪巴金寓所后,幾日內三跑巴金家?;鼐┖?,他們也開始了持續(xù)的交往和書信往來。
十年后的一九七三年七月,陳丹晨到上海采訪。采訪結束后,他想去看望巴金。但在那個年代,擔心貿貿然去會給巴金帶來麻煩,于是選擇了“夜訪”。第一天晚上他到武康路巴金家,敲門后開門的是巴金的九妹,巴金被女兒女婿拉去看電影了。久不知巴金消息的陳丹晨聽說看電影了,說明巴金“現(xiàn)在情況還不太遭,心里一下子好像踏實了些”,并約定第二天晚上再訪。當時的情形和巴金的狀態(tài),陳丹晨在書中的記錄是文學史的另一種補充?;鼐┖?,陳丹晨看望唐弢,并帶去了巴金的消息。唐弢得知巴金的消息后,“高興得揚眉咧嘴”,又將消息傳告給了北京的其他一些友人。在音信斷絕的年代,陳丹晨成了最早把巴金的近況消息帶到了北京。一些年后,巴金見到老友介紹陳丹晨時,還專門提及“最早傳遞消息”之事。
十幾年間,陳丹晨從《中國文學》編輯部調到《光明日報》,又于一九七八年八月調到了《文藝報》,有了充足的創(chuàng)作時間。初識巴金時想為巴金寫評傳的想法再次萌生了。說寫就寫,從當年夏天開始,至一九七九年底,陳丹晨翻《巴金文集》,查找資料,通過巴金女兒李小林詢問求教,心無旁騖地沉浸在《巴金評傳》的寫作中,只是出版得并不順利,至一九八一年才出版。
一九八四年十月,巴金應邀訪問香港,陳丹晨是巴金點名的陪同人員之一,并協(xié)助巴金處理一些事務。在書中,陳丹晨詳細地記錄了巴金在香港的點點滴滴,這樣的記錄,在現(xiàn)在讀來依舊鮮活、珍貴。鮮活、珍貴的還有陳丹晨陪同巴金在杭州小住時的記錄的“靈隱長談”。
提巴金,當然不能不提他晚年最重要的作品《隨想錄》系列。巴金因寫作《隨想錄》而引來的遭遇,書中當然也有記錄。即以幾次巴金研討會舉辦所遭遇的經(jīng)歷便可見一斑,要知道那時的巴金已經(jīng)是中國作協(xié)主席……
在許多“大事”之外,陳丹晨記下的一些小事也更能看出巴金的人格和魅力。其一是他在書中提到的“三瓶酒”,還有就是“《辭?!分隆保阂痪虐硕?,中國作家協(xié)會舉行中篇小說、報告文學、新詩優(yōu)秀作品頒獎會,會上有個用巴金的名義的書面致辭。這個致辭交由陳丹晨擬初稿,稿子擬好后寄給巴金修改幾處后定稿,在會上宣讀了,又在報刊上發(fā)表了,稿費寄到巴金處,巴金用稿費買了《辭海》寄給陳丹晨。這樣的事情,在陳丹晨身上還有過一次。
陳丹晨的記錄,也讓我記起巴金和我所供職的《伊犁河》雜志的一段往事,也是和稿費有關:1982年,征得巴金同意后,《伊犁河》雜志刊發(fā)了他為波德萊爾散文詩集《巴黎的憂郁》所寫的一篇短文。雜志印出來后,雜志社將雜志和稿費寄給巴金,沒想到巴金讓他女兒把稿費退了回來,并在信中說,為邊疆雜志出點力是應該的,不用給稿費。此事見于當事人、當時《伊犁河》主編郭從遠的記錄。
陳丹晨以史家之筆來記錄他和巴金的交往,以事實說話,書中的一些人物,在陳丹晨寫作時,都還在世,也才從高位上退下來不久,作者的寫作摒棄了人情糾葛,在當今的寫作中是頗不容易的。陳丹真的寫作,秉持了巴金的“講真話”的傳統(tǒng)?!蹲哌M巴金四十年》,也是陳丹晨以他的角度來參與歷史、觀察歷史、記錄歷史、書寫歷史的成果之一,為巴金提供了許多印證和參照。
歲月將欲暮
阿城的書,此前我只看過一本半。一本是人們常說的“三王”,即《棋王 樹王 孩子王》,在一次出差途中,三個不長的中篇,剛好看完。當時看完也就看完了,記得的也僅僅是《棋王》中,阿城借小說人物之口,談對名著的理解。
另外的半本是《威尼斯日記》。承友人雅意,贈書若干,其中就一冊此書,見裝幀是我偏愛的類型,就先翻了。然而,終究沒能翻完,感覺這樣流水賬式的“日記”,不值得花費時間,眼光就此轉走了。
如此,將近十年過去了。開春時,一直在村里待著,圖書室里竟然有一套全新的《阿城文集》,塑封都沒拆開,正好便宜了我。于是空閑時間,就帶著個筆記本在圖書室度過了
先看的是《威尼斯日記》。此回讀,為曾經(jīng)的“見識”而羞愧不已。至此,也更能體會到閱讀,是講究緣分和年齡、閱歷的。在合適的時候遇到合適的書,多么重要?;蛉纭锻崴谷沼洝防镎f的,“好文章不必好句子,要有傻句子、笨句子似乎不通的句子,之后而來的好句子才似乎不費力氣就好得不得了?!遍喿x中讀過“傻句子、笨句子似乎不通的句子”后,方知《威尼斯日記》這樣的“好句子”。
當然,關于閱讀,阿城要說的其實很多。許多時候,他是欲言又止的。在《文化不是味精》中,阿城分享了他的“對角線閱讀”法:某一頁頭里選一個詞,中間選一個詞,斜下角再選一個詞,“如果是知道的,那就翻過去了”。當然,也有精讀的時候,他讀研究《詩經(jīng)》的學術著作,像讀《福爾摩斯偵探案大全》一樣,讀得“緊張,迷惑,釋然,微笑,感慨或大笑乃至驚動了鄰家的狗”。
阿城的閱讀量之大,在他的許多隨筆中可以看出來。要知道,他在寫這些時,網(wǎng)絡檢索遠沒有現(xiàn)在這么發(fā)達,甚至全無檢索的。在《常識與通識》中,他也自言其向來來讀書太雜,“雜到讓人看不起的地步,雜到墓志銘上可以寫‘讀書雜蕪,不足為訓’”。
阿城很在意一個作家的“知識結構”。在他看來,一個寫作者的知識結構決定了他所走的路能走多遠。從小,阿城的知識來源,就異于他的同時代的人。從《遍地風流》中序言我們知道,他是在舊書店完成的啟蒙。阿城中學時就從“學生范文選”里覺得文章不應該這樣寫??墒俏恼隆皯撛鯓訉懩亍保敃r的他并“不知道”。他喜歡看漫畫,小學二年級在課桌底下看漫畫《父與子》,被“一臉殺氣”的女老師沒收,一直未還。1984年買到再版的《父與子》,“翻來覆去看了一個月,終于將童年洗干凈。”,阿城生于1949年,他上二年級,應該是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后期,能看到《父與子》,他接受的啟蒙,真的跟同時代的人不同。后來,他通過小說《孩子王》里那個“孩子王”語文老師給出了文章“應該怎樣寫呢”的答案。
大概也是基于這樣的認識,阿城帶著“又癢又泄氣的狀態(tài)去插隊”,“三王”、《遍地風流》寫的就是插隊時的生活,也是插隊時寫的。那時阿城年輕,也就二十五歲左右吧。每篇寫得都很短,后來看他和陳村的對談,知道《遍地風流》里的文章多寫在煙包紙上,“寫到底就完了”。從一開始,他就“沒有養(yǎng)成為發(fā)表而寫作的良好習慣”,看《遍地風流》,容易讓我想起《馬橋詞典》;這種感覺毫無緣由。
因為和同齡人不同的文化構成,阿城的寫作,從一開始就和同時代的許多作家不同。同是“反思”,同是“尋根”,他的“三王”置身于那么多作品中,辨識度多明顯。阿城對小說的題材不太看重,“常多次地寫同一故事,事后觀察有甚么變化,并且覺得很有趣”,他這是從中國文人畫不重視題材中得到的啟發(fā)。阿城同樣不看重的還有主題,但他的“三王”,都有相對比較明確的主題。然而,這并不矛盾。
看阿城的作品,古代筆記多給予其營養(yǎng)。他在《威尼斯日記》中多次提到的《揚州畫舫錄》,稱“看過了還想看”,他還帶著《教坊記》到威尼斯去看。他有一篇《魂與魄與鬼及孔子》的文章,里面對明清筆記的內容信手引來。同時,他還受《史記》影響很深,“深到不自覺”,深到不自覺受影響的還有古詩詞。阿城的小說、隨筆,亦受古詩影響很深。
《史記》,古詩,歷代筆記……找尋阿城作品的源頭,或許是無意義的。阿城就是阿城,阿城只是阿城。如他所說的,“好的小說隨處都會有好的質感,可以從任何一點開始觀賞?!薄昂玫男≌f,基本都具有可以反復閱讀的過程?!卑⒊且恢睆娬{去“腔”的寫作,文集中的一本書直接取名為《脫腔》。多年后,阿城在自己的文章里評價《遍地風流》:“我的“遍地風流”系列短篇因為是少作,所以“詩”腔外露,做作得不得了。然而,或如孫犁所言,青年時的文章,“熱情和潑辣之力”也是以后難得再有的。
研究阿城,“世俗”是一個不可忽略的關鍵詞,談小說時,說“世俗”;談電影,他關注的也是中國電影的“世俗性格”。阿城的父親是電影評論家,批判《武訓傳》時,有一個調查小組到武訓家鄉(xiāng)山東聊城去,這個調查組的負責人就是阿城的父親。他的父親是著名的電影評論家,阿城有一篇《父親》,寫于八十年代末。其時,他父親去世不久。阿城覺得,中國電影的特點就是世俗的。而他認為,中國文化的本質就是世俗精神,而關于“文化”,阿城也有詳細的討論?!拔幕倍际鞘浪椎?,小說、電影這些文化構成成分,自然也是世俗的。在談到江南的出家人的世俗生活時,阿城以魯迅的小說《我的師父》和汪曾祺的小說《受戒》為例。
阿城的興趣真是廣,光看他的《文化不是味精》的目錄,就分為了電影、繪畫、攝影、音樂之類,還有許多無法歸類的文字。他還出版過《洛書河圖:文明的造型探源》等書。阿城是個好木匠,他的小說中有一篇寫木匠的,這個木匠能修各式琴;據(jù)唐諾說,他可以修難度極高的明式家具,早年橫穿美國的二千美元旅費靠的就是木匠手藝賺來的。阿城還是美食家,據(jù)說阿城做飯手藝很好。反正沒吃過,但是寫吃真是寫得好,百余字寫做麻婆豆腐,干凈利落,做菜之人如在眼前正做著菜。他說家常菜如畫牛,場面菜如畫鬼,“畫鬼容易畫牛難”。他吃外國飯食,一路上帶著四川榨菜,“不管吃過什么洋餐,嚼過一根榨菜,味道就回來了”,此為美食家之言。